27
紀四好收到了匿名快遞, 不知道從哪裏送來的, 送走快遞小哥,取了一把剪子坐在客廳的桌子旁拆。
纏得很緊,拆得有些吃力。
快遞盒子一層套着一層,從最初的外衣到裏面, 紀四好以為是男朋友別出心裁想的新的花招, 還以為他又買了什麽玩弄情趣的東西, 直到掀開最後一層的蓋。
“啊——”
客廳裏響起了女人歇斯底裏的狂叫,一只血手安安靜靜地躺在盒子裏, 溢出猩紅的汁液,“滴答”落在木板上……
沒想到只是送了一只假手,那個女人竟然怕成這副模樣,男子壓低了帽檐, 自轉角後抄兜離去。
……
酒足飯飽, 遲幾許躺在沙發上不想動了, 慕則止正在刷碗, 廚房裏有涓涓的水聲。
她犯懶地閉上了眼,意識剝離了身體,神游于外去了,直到被男人公主抱, 她才晃神, “慕則止, 我困了。”
男人聲音戲谑:“遲幾許, 別懶。”
自己賒的賬, 哭着也要還上。
墨色繡緞一樣的發鋪了滿枕,遲幾許有些熏熏然的,方才吃飯的時候押着他開了一瓶香槟,酒香從胃裏勾出一抹甜軟濃華,臉頰染了緋色,滑膩如脂,宛如一掐便能出水的豆腐。
“慕慕。”
他低頭吻她的眉,等她說話。
還可以收場的,只要她現在有一句退縮,一句後悔。
遲幾許幸福地笑了,不過眨眼擔憂地皺眉,“你得快點,我最近有很多事要忙……”
“好。”
“還有啊,我們是又在一起了是吧?”
慕則止沿着她小巧的駝峰鼻親吻下去,有些突兀和崎岖的線路,彼此的肌膚滿是飽滿的濕潤。
“不是‘又’,是第一次。”
他全身每一處構造都很好看,很完美,遲幾許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男人,但是絲毫不顯得陰柔,她最喜歡的,是他的手,微涼時,泠泠如玉,火熱時,翻雲弄雨。
她已經打開滿身的空門,腰肢微微上褪,茂密而濕潤的沼澤裏有靈蛇在舞弋,伴随着聲聲貓兒似的低迷的吟聲,大瓣的牡丹染露花濃,嬌豔地垂下。一只手,溫婉而動情地采撷,汲取着最芳香甜美的甘蜜。
“慕慕……”她總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問題要問他,可是腦中塞滿了地殼的岩漿,滾成洶湧的火海。
她再也想不起來要問他什麽事。
下一步的訪幽探徑變成了太順理成章的事,遲幾許宛如一只盛水的水缸,被不斷地灌入,滿得整個人都要溢出來,劇烈的摩擦讓它內熱無比,期待着甘泉,卻只能更熱,然後無數次,飲鸩止渴。
這樣程度和頻率的撞擊,讓她軟軟地倒在床上,再也提不起半分力道。
澇死的魚兒被抱入浴室,她腫着雙眼,安安靜靜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妝已經哭花了,兩只手無力地耷拉着。
她哼哼唧唧地問:“不是說快點的嗎?”
慕則止将她放下來,替她放水,隔着浴缸坐下來,很真誠地看着她,“許許,只過了一個小時。”
對于老司機的戰力值而言,一個小時簡直是一種侮辱。
遲幾許頂着一臉鬼面妝作吃驚狀:“真的,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這麽累啊。”
慕則止微笑地挑破真相:“你沒發現,你比以前動情很多嗎?”
遲幾許:“……”
幻覺吧。
這一定他的幻覺。
遲幾許用手指捂住臉,另五根指頭揮開他,“你趕緊走,趕緊的。”
過河拆橋,遲幾許就是典型的。
他不予計較,在她的眼睛親吻了一下,一掠而過,遲幾許捏着指頭不放,他慢慢地起身,保持着那份奄奄一息的翩翩風度,走出去了。
遲幾許沐浴完,然後換慕則止,她之所以堅決和他分開洗,就是為了避免一些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發狀況,她趁人還沒出來,趕緊翻開筆記本,還差最後的一千字,開始趕文。
像她這種級別的透明,三日不更,數據基本就可以活埋了,除了黑粉,其他的真愛也不是很有熱情,她按下發表的那一瞬間,內心是忐忑的。
已準備好迎接斷崖式的點擊和收益了,但是沒想到,才發文五分鐘,文底下冒出來一個眼熟的id。
一往情深深幾許:作者大大,能告知微博嗎,我去關注一下。
這個,這個……如果她現在在作畫,一定會咬筆頭,因為她壓根不知道該怎麽說,那個微博名……
當年她一時手抖,注冊的時候打錯字了,後來認證成功了,漲到了兩千粉才發覺不對,但是悔之已晚,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是別人應該不知道吧,她小心翼翼地回複:朝慕白首。
她仿佛聽到了浴室裏不自禁的微弱笑聲。
很快,遲幾許發現漲了一個粉。真的是真愛啊,直到看到微博認證是“鏡目游戲公司……”,她傻眼了,往那亮着橘黃燈光的磨砂門望去,內心複雜得曲曲彎彎的。
媽噠,居然騙她,騙了這麽久!
那個在她文下刷了上千個雷,累得她被人懷疑刷分的罪魁禍首!
真的——超想拿小拳拳捶他胸口的。
……
林女士多方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慕則止的家,已經夜晚十點了,她按了門鈴。
已經抵足而眠的兩人,最先醒來的反而是沒有失眠症的遲幾許,她被敲門聲吵得心煩意亂,要下床去開門,慕則止将她放倒在床,她才知道,原來他又醒了。
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遲幾許更郁悶了。
“許許,別動,”燈光裏的影子映着柔和,他放低聲音,“我去。”
有種偷情的感覺。
遲幾許熟練地給嘴巴上了封條,貓兒似的鑽入了被子裏,蜷起來一動不動。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開門之後,是慕則止微攜驚訝的一聲:“媽?”
原來是家長來了。
遲幾許更窘。
雖然她和林女士一點也不對付,雖然慕則止和林女士的關系也僵着,但畢竟林女士是他的生身母親,如果對慕則止沒有一點想法,她絲毫不怕這個女人,但是偏偏有想法,她有點怯場。
林女士栉風而來,披肩上落了兩片落葉,蒼白的臉,冷硬而脆弱,孤高而自卑,外強中幹,這些年已經虛虧到了極致,秦氏的那筆錢對她而言,譬如罂粟,讓她不自覺執迷其中,自诩為高貴,奢華的外表下,卻早已是夫離子散的腐爛……
那樣的蒼白,讓慕則止的心一滞。
林女士吹了太久的風,唇也有點幹,慕則止亮了客廳的燈招待她,替她倒了一杯溫水。
“母親。”他坐到林女士對側,“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林女士環顧四周,卧室亮着一盞黯淡的燈,隐約浮着簡單的輪廓,這個客廳跟“寬敞”二字根本搭不上邊,廚房的油煙味隔了了一扇門還能清晰聞見……
她不理解地看着慕則止,“你就住這兒?”
她實在不敢相信,當了鏡目的負責人之後,慕則止還守着這種破敗的“寒窯”。
慕則止後仰着靠上沙發,“這兒挺好的。”
他額頭上的傷疤還沒有褪,林女士想到之前的火災便心有餘悸,皺眉道:“你不該住這樣的地方。”
慕則止有些好笑,“那我該栖身在哪兒?”
林女士白着臉直搖頭,“新區有最好的別墅。”
憑借慕則止的財力,并不是不可以。
慕則止淡淡地一哂。類似于此的關心對慕總而言太廉價,而他汲汲以求的昂貴,這麽多年來卻幾乎沒有人願意賦予。
“母親來這裏,只是為了這一件事嗎,我知道了。”
林女士再度搖頭,“還有別的。”她又往卧室看了一眼,總覺得那光冥迷,卻無端晃眼,“你房間裏沒有別人嗎?”
“沒有。”慕則止并不發憷,“我怕黑,晚上睡覺會留燈。母親,你忘了。”
是啊,他從小就怕黑。
林女士的臉色已經逼近慘白了。
“好吧,這個我都不問了,”她看向燈下凝着眉結不展的兒子,一瞬間心軟如潰,不知道怎麽了,眼睛裏湧出無數滴水,慕則止微微訝然,從茶幾上抽了紙巾遞給她,林女士用袖子抹了,哭中扯出一點笑,“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難處。”
那些負面的消息,她也看了。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即便這些年來往并不親切,他所有事她也都知道。
慕則止垂眸,“母親,別說了吧。”
“不,”林女士搖頭,“是我對不起你,如果當年不是我財迷心竅……”
慕則止聲音驟然放高,“如果你沒有收下那筆錢,爸的死不會改變,我的三年牢獄也無可避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眼睛裏,財權名利意味着什麽。
他只是心寒,林女士在什麽都不知情的狀況下,為了五百萬,抛棄了垂危的丈夫,念大學的兒子,但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他要尊重,不是嗎?
遲幾許的手捏得很緊,心細密地抽痛,棉被開始顫動。
他們都在逼着慕則止面對,逼着他回憶過去,可她忽然有一種沖動,想沖出去,将他拽到身後,将他護在身後,為他站出來。
她确實也是這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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