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這個問題叫赤衍犯了難，先前他說沉玉是家中有事先離開了，但若是當真這麽說，夏容晴一定要過去鄰鎮看看那又該如何？

他實在沒有那個力氣再編一個故事再折騰一番了。

“大哥？”見赤衍以一副十分為難的神色站在當下，半晌沒有開口，陵煙不由得擔心了起來，“是不是他遇上了什麽事情？到底怎麽了？”

“這個……”赤衍輕咳一聲，還在想着要如何開口，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赤衍道是沉玉回來了，連忙松出一口氣來，擡眸便道：“你回……”

他這話還沒有說完，就随着視線所至硬生生卡在了喉中。

那門外站着的，并非是什麽唐岚。

而是一名陌生的男子，那男子的手裏面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狐貍，正是當初陵煙等人在那井底下面所發現的狐貍精桓離。

那男子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穿着破舊的布袍，一張臉生得還算俊逸，只是眉目當中隐隐含着愁緒，這愁緒似能夠感染人一般，叫赤衍也跟着發愁了。

來的竟不是唐岚，那他應該如何回應陵煙的問題。

赤衍愁眉苦臉的朝着陵煙看過去，卻見陵煙神色霎時間冷了下來，好似要凍結成冰。

“阿晴。”那男子形容憔悴，怔怔看着陵煙，雙唇微微顫着，良久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澀聲道，“真的是你，阿晴……阿晴！”他這般說着，忽的就變了臉色，一把扔下懷裏的小狐貍，朝着陵煙奔來。

四周衆人眼看着這一幕，皆是不解，瞪大了眼睛朝那人看。

而面對着那人激動的神色，陵煙的反應則顯得冷淡了許多，她稍稍側身似乎想要避開那人的觸碰，眉頭微鎖，聲音裏壓抑着憤怒與不悅道：“滾出去！”

那人腳步驟然停住。

而同樣停住腳步的，還有剛好不容易拖着受傷的腳回來的沉玉。

沉玉才剛走到門口，正想着應當如何與陵煙解釋自己離開，誰知還未進去，便聽見屋內爆發出這麽一聲帶着怒意的聲音。

他何曾聽見過陵煙用這樣的口氣說話，眼看着陵煙朝着門口這處瞪過來，當即白了面色，睜着眼睛茫然的朝陵煙看去。

陵煙也沒想到唐岚會突然回來，正好撞見這場面，一時之間也定住了。

沉玉朝後退了兩步，眼見着就要依着陵煙的意思離開此地，陵煙匆忙間怒瞪了先前那男子一眼，連忙追上去道：“唐岚，你聽我解釋！”

青冥在旁事不關己的淺酌着小酒，挑眉看着這一幕。

真是好生熟悉。

。

好在陵煙對于沉玉的性子早已十分熟悉，哄起來也得心應手，很快就将事情給解釋清楚了，陵煙這才牽着沉玉好端端的回到了院中。只是陵煙一心還挂在那突然出現的男子身上，并未注意到沉玉腳步的異樣。

這間小院除了兩人成親的那次，還從未來過這麽多的人，衆人一道在這院中大眼瞪着小眼，到底還是沉玉身為主人先開了口。

“阿晴，這人究竟是？”他所問的，自然是剛才出現的那名男子。

小狐貍桓離在地上轉悠了一會兒，看準時機就要撲到陵煙的懷裏，但陵煙現在卻沒有理會他的意思，眼疾手快一把截住了他，揪着将他扔到青冥的懷裏。青冥一把捧着那團毛茸茸的家夥，忍不住笑了笑，将狐貍按在懷裏蹂躏了起來。

陵煙聽着沉玉的話，這才終于正眼往那突然出現的男子看去，目露不耐的道：“這人叫做顏書明，算是我在這安岳鎮上的舊識。”

“舊識？”沉玉喃喃問了一句，卻仍舊未曾将兩人的關系弄明白。

陵煙猶豫片刻，終于仍是道：“你還記得當初鎮外那座墳墓麽？”

沉玉自然記得，當初他們就是在那處再遇見的，那墳中的人是陵煙的一個朋友，那朋友身份本不尋常，但卻喜歡上了安岳鎮上一名普通男子，後來為了與那名男子在一起，那人寧願變成一名普通人，但也因此，那人在路上遇到山賊，被人所殺，就這般過世了。

這些沉玉都記得。

見沉玉點了頭，陵煙目色複雜的将那先前那男子瞥了一眼，終于道：“這人就是當初我在那墳前跟你提過的，我朋友所喜歡的那名男子。”

說到這裏，總算是一切都明白了。

沉玉還記得陵煙在那墳前提起那個故事時候的神情，還記得她話語中的惋惜，他還記得那女子過世之後，那男子與其他人成了親，就這般将那女子給忘了。

曾經的感情再不存于世間，曾經為了感情轟轟烈烈的故事到最後卻成了一個笑話。

“你為什麽會回來？”陵煙這話是對那叫做顏書明的人說的。

顏書明眼神空洞，怔怔聽着她這話，卻沒有立即回應，像是還未回過神來。

陵煙正要再開口，想了想卻突然又道：“究竟是誰帶你來的？桓離？”陵煙說到此處，立即又往另一側看去。

桓離正舒服的趴在青冥的懷裏，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将全身的毛驟然豎起，随即才道：“我本是要跟着你出去的，可是在路上跟丢了，又遇上了這人要找你，我就帶他過來了。”

陵煙氣勢洶洶的瞪着他，桓離自知理虧，埋頭低聲道：“下次不帶了。”

陵煙此番生氣，其餘人一時間誰也不敢開口了，就連在神界裏習慣了應付那幾位老祖宗的赤衍上神也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最後幾個人一致的将目光落在了沉玉的身上。

能夠勸得住陵煙的，大概也只有唐岚了。

感受着數道沉甸甸的目光，輕輕勾了勾陵煙的手指，低聲道：“阿晴，他特地來此，一定是有目的，要不然先聽聽他的說法？”

就如同陵煙了解沉玉一樣，經過這麽久的相處，沉玉對陵煙的某些性子也十分了解。她不是喜歡生氣的人，也不喜歡動不動便擺出臉色，她會有這般的反應，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緣由。沉玉不知道她與那鎮外所埋着的人究竟有着怎樣的過往，但卻能夠分辨得出，那一定是對陵煙來說十分重要的人。所以他說完這話之後，便靜靜的等着，既不催促也不再多言，只等陵煙自己做出決斷。

而就如同沉玉所想的一般，對于陵煙來說，秋翎的确是特別的存在。所以她才會在秋翎過世數年之後，也依然每年都來此地祭拜，每年都在安岳鎮住上一段時間。

陵煙只要見到顏書明，便不由得想起當初秋翎死時的慘狀，聽着沉玉的聲音，陵煙稍稍平複了些，這才終于壓低了聲音朝那顏書明道：“小翎已經不在了，你還來做什麽？”

“我只是……想陪陪她，跟她說說話，阿晴，讓我去她的墳前待一會兒，可以嗎？”顏書明苦笑一聲，話語中帶着懇求的意味。

陵煙輕笑一聲，語氣不好的重複道：“陪她？”

顏書明垂目不言，一副任由陵煙發落的模樣，陵煙看得來氣，竟不管在場其他人，兀自轉身往自己屋中而去，不多時便緊閉了房屋，屋門發出砰然一聲重響。

顏書明依舊蒼白着面色站在原地，頗有幾分陵煙不肯開口，他便不離開的意思。

在場衆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唯有青冥一人知曉前因後果，也知曉陵煙為何如此生氣，他放下手中杯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沉玉随之往青冥看去，青冥卻是搖頭道：“這件事情我可不能說，你何不親自去問？”

聽到青冥的話，沉玉微微颔首，立即便往他與陵煙的房間而去。

青冥看着沉玉的背影，面上多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身為十大魔将當中最了解陵煙的人，青冥十分清楚，魔尊大人這副模樣是真的動怒了，而每到這個時候，她總喜歡自己一個人待着，若是有旁人去打擾的話，那後果肯定是不堪設想的。

青冥但笑不語，做好了一會兒看好戲的準備。

而另一邊，沉玉已經來到了房間外面。他敲了房門，卻沒有聽到屋內陵煙的回應，遲疑片刻之後，他出聲朝屋中的人道：“阿晴，我進來了。”

這麽說着，他已經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光線有些暗，沉玉一眼就見到了正斜斜靠在牆邊的陵煙，她雙眸微垂，長發落在頰邊，遮住了神情。沉玉頭一次看不出她的情緒，只得站在原地眸光認真的注視她。

像是感覺到了沉玉的視線，陵煙忽的別過臉，聲音悶悶地道：“別看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樣子。”

沉玉見過夏容晴許多種模樣，卻的确沒有見過這種模樣，她看起來有些沮喪，又有些脆弱，縮在黑暗裏沉悶的将一切的不愉快都掩藏在最不為人知的角落。

這是沉玉所不曾了解的夏容晴。

“我想陪你。”沉玉低聲說了一句，聲音輕柔溫和，随即他合上房門，朝着陵煙走來。

只是他的一門心思都在陵煙的身上，一時間竟忘了自己腳腕上的傷，不過是這樣走了幾步，足下便是一軟，沉玉微微蹙眉踉跄了兩步，待到反應過來，人已經撲到了一個溫軟帶着清淺如蘭般氣息的身體上。

陵煙擡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沉玉，看他如星月般湛然眸子裏所映出的自己。

她本是心情沉重，到此時卻被沉玉的動靜惹得淺淺一笑，反手擁住對方，輕聲道：“你這是要用自己的身子來安慰我？”

“……”正直的神尊被這話撩撥得立即紅了雙頰。

此時此景，若在平日，陵煙定早就動口動手了。但此時的情形卻讓陵煙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她只輕輕貼近了沉玉，将頭輕輕埋在對方胸口道：“你想不想聽我從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