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原來沉玉如今雖目盲，卻并非當真如她所想的那般脆弱，而她卻一直将沉玉當做是離了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一般照顧着，沉玉本說了幾次她卻也一直未曾相信，現在想來，當真是自己太過小看她了。

“可是我遇見他的時候，他的眼睛還……”陵煙很快又想到此節，猶豫着開口道。

赤衍又是一嘆，這才解釋道：“你可曾聽說過滄瀾珠？”

陵煙自小出生在神界，後來雖離開神界許久，但關于滄瀾珠的事情，卻是十分清楚的。

準确的說，滄瀾珠縱然是對于神界來說，也是一個傳說。

神界的中心叫做雲羅天塔，那裏是天神們選擇閉關的地方，因為在那處塔中，有着最為精純的天地靈氣，能夠讓修煉者事半功倍。如此重要的地方，神界自然是十分重視，就如同千梧山上有和塵天神所看守一樣，雲羅天塔亦是由一名實力深不可測的天神所看守，那名天神究竟在這世間存在了多久，修為到了何種程度，旁人皆不可知，衆人只知道他在，雲羅天塔就在。

那人極受衆神尊敬，甚至連每一任神尊，都須得要通過他的考驗。

那個人叫做朝臨。

陵煙小時候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頗有幾分不知天高地厚，旁人越是敬越是怕的，她就越想去碰，所以不管是千梧山還是雲羅天塔，都是她經常去的所在。

她在千梧山上認識了和塵天神，在雲羅天塔當中認識了朝臨天神，那時候她閑來無事就往那兩處跑，還帶着秋翎仙子也一同玩鬧，兩個人在塔中給惹了不少麻煩。但好在朝臨天神是個随和的性子，也不與陵煙二人計較，朝臨天神癡迷修行，也癡迷于幫助別人修行，所以閑來無事的時候他就會将陵煙給拎過來，教她許多修行上的事情。

時間久了，陵煙雖無知覺，但修為卻已經超過了大多數同齡的仙人，跻身神界戰神之列。

陵煙一直記得十分清楚，那時候雲羅天塔裏面所有的地方她都能夠去，但唯有一處不行，那處就是雲羅天塔的塔頂。

她曾遠遠的在塔下看過，塔頂上有什麽東西在幽幽地散發着光芒，那是一種十分漂亮的光暈，映得漫天流雲色彩紛繁，如夢如幻。

朝臨告訴過她，那是他花了數十萬年的時間，一直想要做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想要試着利用那些天然而成的靈氣制成一顆寶珠，那顆寶珠它将會擁有這數十萬年來最為精純的神力，會是這世上最純淨的東西，幹淨得沒有一絲瑕疵，不容這世間一點塵垢。

朝臨說，若是他真的有一天将那寶珠煉制成功，它将喚作，滄瀾。

Advertisement

那是朝臨畢生心血所凝成的東西。

陵煙憶及此處，赤衍話中的意思亦是呼之欲出，她驟然擡眸，聲音幹澀的開口道：“滄瀾珠練成了？”

“不錯。”赤衍颔首，又道，“朝臨上神待小神尊視如己出，見他先天不足，便一直想要相助于他，後來小神尊通過雲羅天塔試煉，正式成為神尊那日，也恰巧是滄瀾珠凝珠之時，朝臨上神将那珠子贈予了神尊。”

“滄瀾珠的确是奇物，神尊得到那珠子以後，才總算能如常人一般視物。”

可是如今，沉玉卻又看不見了，這樣說來，那滄瀾珠應當已經不在他的身上了。

陵煙念及此處，又想到自己這些天來的異狀，不由得凝目往赤衍看去。

赤衍無奈的點了點頭，确定了陵煙心中所想：“不錯，神尊将滄瀾珠給你了。”

所以陵煙上次破陣之後的傷才會好得這般迅速，所以她甚至又恢複了神力，這些都是因為滄瀾珠，因為沉玉将滄瀾珠給了她。

陵煙回身就往外走，赤衍一愣之下，連忙喚住她道：“你去哪兒？”

“将滄瀾珠還給他。”陵煙毫不猶豫道。

赤衍又是一陣苦笑，搖頭道：“若是可以，我們也不必這般擔心了。”

“我們本也想讓神尊将那滄瀾珠取回來，但神尊說，他早已經料到了這般，所以将滄瀾珠給你的時候，已是将整顆寶珠化入你體內，與你融為一體，再無法取出。”

聽得赤衍這般說法，陵煙終于皺起眉來，她先前想過無數種原因，沉玉究竟做了什麽才讓她這般快就恢複了過來，但她怎麽也想不到，沉玉所用的方法竟是這個。滄瀾珠是神界至寶，如今沉玉不惜用這樣的辦法治好她，那她……又要如何還得清？

見陵煙神色，赤衍亦是輕嘆：“神我是看着神尊長大的，他自小便比誰都要明白自己要做什麽，這次是他唯一一次任性做出這種事情，只是此事關系重大，我們實在是……”

陵煙自然知道這件事情關系究竟有多大，沉玉将神界的至寶給了別人，而這個人還是魔尊，這種事情，已經算得上是将自己最後的底牌交到敵人的手上了。若是她得了滄瀾珠想要用那東西對付神界，對付失去滄瀾珠之後雙目失明的沉玉，那麽這一切的後果，都将由沉玉一人承擔。

她突然想起來那日沉玉将她自翠秀山莊救走，兩人在山洞裏說的那些話。

沉玉問她，若是再有一次選擇，她會如何？

他說他想了很久，他知道她不是什麽罪大惡極之人，他想要陪在她身旁。那時候陵煙卻沒有答應下來，她執意要回到魔界，沉玉雖是失落，卻未曾多說半句，将她送回了魔界。

想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做下了這個決定，他想陪着他，因為他想，但他卻沒有當真那樣做，那是因為他不能。

陵煙不知道那個山洞的夜晚沉玉究竟是如何輾轉，那些她都不知道。

一直到後來她在魔宮之外遇上了辟寒，沉玉将她救下，将滄瀾珠給了她。

她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信任，那種信任壓得她心頭竟有些酸澀，她何嘗想過，沉玉會為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何嘗想過在被神界背棄之後，身為魔類的她，還能夠得到這樣毫不質疑的相信。

陵煙眸光低垂，回頭往外走去，“我去找沉玉。”

赤衍本還有話要說，但見陵煙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便也只得作罷，他将伸出的手又放下，百無聊奈的摸了摸鼻子，到底沒有跟着陵煙一道過去。

。

這幾日在魔宮當中，陵煙與沉玉好不容易重歸于好之後，她總是會在一大早就趕到沉玉的住處，兩人縱然是什麽也不做，陵煙也一定要盯着沉玉，将他的一切都照顧好才算。

而今日因為赤衍一早出現，陵煙與赤衍一道交談，也到一直到現在才終于趕到沉玉的住處。

沉玉站在房門外的臺階上，房檐落下被拉長的影子，将他遮在陰影之下，他扶牆靜靜等着，像是在融進了春風裏的一幅畫，眼角和眉梢都映着和煦的氣息。

陵煙行至一半便不再往前，只遠遠看着那人，她記得初見的時候沉玉還是一只金燦燦的鳳凰，身上閃爍着五彩華光，比那天上的太陽還要耀目。

那才是沉玉應該有的模樣，而不是現在這般，只能安靜的待在陰影之下。

陵煙心緒複雜，終于朝他走了過去。

聽見動靜，沉玉果然立即便朝陵煙這處扭頭來，輕輕喚道：“阿晴？”

“嗯。”陵煙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就在沉玉還未明白過來之前，一把撞入了對方懷中。

陵煙這勁頭不小，沉玉被她撞得一怔，身形一晃間卻沒有猶豫，立即便擡起手來，将人緊緊圈進了懷裏。陵煙将頭埋在他胸口，沉靜着半晌沒能開口，沉玉察覺了不對，喃喃着又問：“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了？”

陵煙搖搖頭，悶聲不語。

沉玉見她不說，便也不再問，只輕輕去撫陵煙的後背，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安撫受傷的小動物般。

陵煙心情本是沉重，感覺到對方的動作，卻又不覺破涕為笑。

她輕輕擡眸，傾身在沉玉唇角輕輕啄了一口。

沉玉動作一頓，不解的眨了眨眼。

陵煙自沉玉懷中離開，卻又牽住了他的手，那手心的一點溫熱似乎平複了她的心情，她輕輕拽着那人的手，低聲道：“你将滄瀾珠給我，就不怕我會對你們神界不利麽？”

聽到陵煙這話，沉玉才明白過來她這番突如其來情緒究竟是怎麽來的。

沉玉靜了一會兒，才終于搖頭道：“我沒有想過這麽多。”

陵煙一怔。

在她看來牽扯着幾重恩怨的複雜情形，在沉玉的心裏，不過竟只有這寥寥一句而已。

沉玉沒有再去解釋此事，只接着又道：“赤衍回來了嗎？蠱毒的事情他查得怎麽樣了？”

“回來了，先前他已經将那些事情告訴我了。”陵煙知道沉玉不願多說，便也很快的收拾好了心情，她雙眸緊緊盯着沉玉，開口又道：“赤衍說如今人界只有西南苗疆的人們會使用蠱術，而其中蠱術最為高強的，是一處村寨中的白氏一族，而那白氏一族，如今就在邪教闇雲殿中。”

“闇雲殿？”沉玉立即便明白了過來，“人界裏面八大宗門所要對付的那處邪教？”

“正是。”

而與那闇雲殿如今來往甚密的，便是妖界。

“我已經派人去闇雲殿捉人了，只要捉到那白氏族人，總有辦法問出替楓華解毒的辦法。”陵煙道。

就在她說話之間，不遠處青冥快步趕了過來。

“魔尊！地牢裏面出事了！”青冥行色匆匆，也顧不得許多，見了陵煙便道：“楓華突然之間神力暴漲，破了地牢的防守，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