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嵩陽宗主沐漾泉不敢耽擱,立即把三個長老又召了回來。

三羊納悶,怎麽白天剛開過會,晚上又開。

沐漾泉把事情經過簡單一說,三個長老差點沒背過氣去。

“醉月樓老夫又不是沒去過,最貴的酒也就是十八一杯的金風玉露,”老羊長老皺着眉,“哪來什麽一百八一杯的天庭玉液酒!”

其他人側目:沒想到你老小子挺有錢,竟然去得起醉月樓,他們打牙祭都只能去蒼蠅館子、路邊攤呢。

糟老頭子壞得很,這麽有錢了還跟他們搶公費吃席的機會!

老羊長老馬上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咳嗽兩聲掩飾尴尬:“是人家請客……老夫那點月俸,哪裏去得起醉月樓那種地方……不過他們家的的确确是沒有一百八一杯的酒。”

大羊長老捋着胡子沉思:“會不會是宰外地游客?”

小羊長老:“宰客也不至于翻十倍,素卿不是帶了留影石麽?讓他傳回來看看。”

沐漾泉這才想起來:“對了,我怎麽把這事忘了。”

三位長老都安慰他:“不怪你不怪你。”一頓飯一萬八的沖擊誰受得了。

沐漾泉立即捏訣傳音給弟子,說了兩句挂斷了,為難道:“素卿的留影石壞了。”

誰都知道“留影石壞了”是個借口,留影石哪有那麽容易壞的,肯定是現場發生了一些難以名狀的事。

沐漾泉也知道,但柳素卿既然不肯拿出來,就是死也不肯拿出來了,怎麽逼都沒有用。

小羊長老:“該不會……那戚家的丫頭仙人跳吧?”

雖不中,亦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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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卻都搖頭:“戚氏嫡女又不缺錢,何況一個十八歲的女娃娃,最多被寵得嬌蠻任性一些,哪裏有那麽多心機。”

大羊長老:“要不然,找個老成的人過去看看?”

沐漾泉沉吟片刻:“為了一頓酒錢勞師動衆的,沒的叫人笑話我們嵩陽。再說素卿也據理力争了,店家咬死了那壇酒僅此一壇,如假包換,酒已經進了那戚丫頭的肚子裏,死無對證了。”

長老們默然,正道宗門就是這點麻煩,死要面子活受罪,換了邪魔外道,分分鐘把那黑店給拆了,還能賺一筆外快。

打住打住,這思想很危險!三人懸崖勒馬。

“宗主,你怎麽看?”

沐漾泉仿佛一下子老了五歲,咬咬牙:“依我看,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錢該花還得花!”

大羊頗有微詞:“可萬一要是錢花了,那戚氏女去了別的宗門,可如何是好?”

小羊年輕幾百歲,顯然更激進:“可是買消息的錢已經花出去了,這時候收手,之前的錢還不是一樣打了水漂?”

大羊:“但是……”

老羊長老也想省錢:“其實就算我們不付那筆帳,戚丫頭多半也會進我們嵩陽,我們可是天下第一大宗。”

小羊長老有些急眼了,語帶譏嘲:“要是玄鐵礦落到太衍或兩儀門手裏,嵩陽就不是第一宗了。”

兩人無言以對。

沐漾泉咳了兩聲:“我與小羊長老所見略同,不過兩位的擔憂也不無道理。所以我給那戚丫頭準備了一份大禮……”

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嬰兒巴掌大的小玉匣,打開蓋子。

三人一看,只見盒子裏卧着一顆晶瑩剔透的藍色丹丸,裏面隐隐有雲氣湧動。

“這不是定風丹麽?”

定風丹是羅浮祖傳的神丹。入門試煉不管怎麽變,第一關雷打不動,是爬“問道天階”,天劫一萬級,道心不堅者會遭遇罡風雷暴,從臺階上滾落下來。

但是只要服了定風丹,就能如履平地。

三長老都不知道掌門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不是還要白白多搭上一顆寶貝靈丹?定風丹配方早已失傳,存貨所剩無幾,用一顆少一顆。

沐漾泉賣足了關子,這才道:“我在這定風丹上做了記號,若是那戚氏女入我們嵩陽便罷了,要是她轉投別家,我們就在拜師禮上揭穿她作弊。”

羅浮入門試煉作弊被抓,不但終身取消試煉資格,而且別的正經宗門為了臉面也不會收這樣的人,那姑娘的道途也就到頭了。

沐漾泉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邪魅一笑:“我們嵩陽得不到,別的門派也休想得到!”

三人直呼好家夥,這是得不到的就要毀掉啊!

心裏雖這麽想,嘴上卻恭維:“還是宗主想的周全。”

沐漾泉:“那就這麽定了。”

頓了頓:“哦對了,有件事忘了跟諸位長老說,公賬上這個月的餘錢恐怕是不夠了,只有九千,剩下九千靈石,有勞三位長老幫襯一下,等月初幾筆款子到了,一定連本帶利還給諸位。”

三長老:“!”這老狗逼!

沐漾泉薅完羊毛,把定風丹裝進木盒,又加上兩本一般不外傳的獨家心法秘籍,并一疊符箓,當作給戚大小姐的禮物,連同一萬八玉簡一起送去醉月樓。

醉月樓中,柳素卿收到師父送來的玉簡一看,只有一萬八。

他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捏訣傳音:“師尊,酒錢總共是一萬八千七百,似乎還差了七百……”

沐漾泉:“讓店家抹個零便是了,不行大不了賒賬。”

柳素卿還沒張口,店小二未蔔先知,敲敲帳臺上的大牌子,只見上面赫然八個大字:“概不抹零,賒賬勿擾。”

柳素卿:“這裏不能抹零,也不能賒賬。”

沐漾泉:“小柳啊,宗門現在也不容易,你先墊一墊,咱們共克時艱。我有事要忙,先不說了。”

話音未落,傳音已經掐斷,柳素卿再傳,對面就不接了。

柳素卿最近剛修過一次劍,積蓄加起來不到三百靈石,想借錢,可那些師兄弟師姐妹比他還窮。

店小二笑容可掬:“柳道長可是有難處?”

柳素卿硬着頭皮道:“能否做工抵?”

遮住臉反正也沒人認識他,其實不遮臉也未必有人認得出他——劍修不屬于醉月樓目标客群。

店小二:“柳道長想做什麽工?”

柳素卿看了看大堂裏的保安,正要開口問,店小二道:“保安兩塊上品靈石一旬,一個月六塊,若是能升隊長,工錢翻一番。”

柳素卿:“……”

這得還到什麽時候!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幾眼,貼心道:“其實敝店有更适合柳道長的工作。”

柳素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扯住了衣襟。

店小二:“以柳道長的……咳咳,琴藝,彈彈琴,唱唱小曲,賠客人喝喝酒,遇上出手闊綽的,一個晚上就能付清了,說不定還能賺一筆呢!”

要是換了從前,就算有人拿刀架在柳素卿脖子上,他也不會自甘堕落到這種地步,但是經過雲南山歌幫的洗禮,他的思路拓寬了,尺度放大了,底線變低了。

他沒有掙紮太久:“可以不露臉麽?”

店小二有點失望,要是無雙公子明牌登場,一定會在中州引起轟動的。

“柳道長确定暗牌?那就只能按一般标準來了,”店小二道,“一首曲子十塊靈石,柳道長會些什麽曲子?”

柳素卿想了想:“《鳳求凰》、《幽蘭操》……”

店小二皺眉:“這些曲子有些陽春白雪,有沒有雅俗共賞一些的?”

柳素卿忍着屈辱:“《小寡婦上墳》……”

《做夢都想找富婆》和《情人越多越氣派》那種絕對不行,這是他做人的底線!

店小二想了想:“聽起來不錯,邊彈邊唱,就給你算二十塊靈石一曲吧。”

柳素卿:“!”竟然翻了一番!

彈唱一首曲子就有二十塊靈石,都快趕上做個八級任務的報酬了——一個八級任務至少得花三天時間。

橫豎臉一蒙,嗓子一捏,也沒人認識他,他馬上就要迎接他的本命劍了,劍穗、劍囊都得換新的,不能委屈他的寶貝……

他心一橫,眼一閉:“其實還有幾首……”

在貧窮面前,底線是可以松一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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