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戚靈靈想起書裏有個情節, 大反派外出搞事從來都戴着面具,有一次出了點小意外,臉被人看去了, 下屬請示, 大反派輕飄飄地表示:“這些都是死人了。”
這還只是看見過臉。
不止是她,這場上的每個人, 每一個人, 有一個算一個, 都把大佬看光了。
大反派可不講什麽法不責衆。
戚靈靈放眼望去, 仿佛看見每個人的額頭上都寫了一個“死”字。
正想着, 只聽大佬又說了一句:“衣裳。”
戚靈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忙從乾坤袋裏掏出一身衣裳。
她一看手裏的衣裳,頓時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乾坤袋裏當然只有女裝,但道服男女款式都差不多, 可她好死不死掏出一件花裏胡哨的禮服來,粉嫩嫩的底色,繡着大片大片的紫藤花,大袖子幾乎垂到地上,又是绫錦又是紗, 花哨程度簡直可以和小柳兒身上那件演出服比個高低。
戚靈靈臨走把戚家她自己的衣服全薅走了, 這種華麗的衣服她不是打算用來穿的, 是打算走投無路的時候拿來典當的。
誰知道忙中出錯,她掏出了整個乾坤袋裏最少女最嬌豔最華麗的一件。
戚靈靈感到了來自概率的惡意。
她尬在原地, 這時候再換一件未免欲蓋彌彰, 可不換吧, 讓大佬穿這種衣服是嫌命長嗎?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 祁夜熵卻已經從她手上把衣裳接了過去, 毫不猶豫地披在身上。
大佬有沒有生氣不得而知,那張撲克臉上還是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
不知道大佬是從沒穿過這種式樣的衣裳還是從沒穿過衣裳,這身衣裳被他穿得七零八落,只是勉強遮住了重點部位,衣襟半敞着,漂亮的鎖骨半遮半掩。
戚靈靈看了一眼差點沒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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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少女的衣裳穿在清瘦美麗的少年身上,意外的沒什麽脂粉氣,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張揚肆意,連衣服上那一串串小藤花都有種霸道的氣勢。
活了二十幾年,戚靈靈一直以為自己不是顏狗,直到今天才發現可能只是沒有經受過頂級美貌的暴擊,大反派的霸道美貌就像一拳打在她臉上。
更要命的是他還受了重傷——正常狀态還能頂一頂,頂級美人加戰損誰能頂得住。
不但是她,看客們也發出啧啧贊嘆,甚至還有不三不四調笑的:“這一百萬花得值,那小娘子好生受用。”
戚靈靈:“……”你自己想死別拖我下水!
還好祁夜熵沒什麽反應,可能是對他們的語言不太熟悉,做不了這種專業八級聽力題,他只是用手攏着衣襟。
他連衣帶都不知道系,長長的薔薇粉衣帶拖曳在地上。
戚靈靈忙撿起腰帶:“這是系在腰裏的。”
祁夜熵似乎聽不懂她的話,只是垂眸看着腰帶上精致的繡花。
戚靈靈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給他系腰帶。
靠近的時候,她聞到了他身上濃郁的血腥味,但那氣味和人類的血有些不太一樣,似乎更甜一些,還帶着股奇異的香氣,像是某種她叫不上名字的花開到快要凋謝時的味道,聞着莫名有種罪惡感。
戚靈靈喉嚨有點發緊,血開始往頭頂湧。她定了定神,三下五除二地把腰帶打好,全程沒有碰到他的身體一下。
一系好腰帶,她立刻退開了幾步,血腥味變淡了,那種詭異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了。
總算是勉強穿好了衣裳,祁夜熵閉了閉眼睛,也沒見他捏訣念咒,魚尾卻瞬間消失,衣裳下面浮現出修長的雙腿輪廓。
戚靈靈的衣裳對他來說有點短,衣裳下擺裏露出了一截小腿。他的魚尾傷得很重,變成了腿傷口還在,一往前走,就有細細的一線鮮血順着小腿經由骨感的腳踝,蜿蜒到蒼白的赤足,因為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鮮血也就越發觸目驚心。
祁夜熵也不管戚靈靈這個名義上的主人,自顧自往前走。他走得很慢,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不習慣走路,但他走得很穩,腰板挺得很直,步态卻舒展優雅,和魚尾狀态下在水中游弋異曲同工。
說起來是她花一百萬買來的“鲛奴”,看氣場簡直像她的祖宗。
戚靈靈猶豫着要不要扶她的新祖宗一把,到底沒敢上手,只能像個小太監一樣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面。
霍大少利劍似的目光一直追着兩人,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石門後。
羅浮山衆人還在回廊上等着,小師妹突然轉頭奔回去把他們都吓了一跳,但本着對戚靈靈的信任,他們還是耐心地等在原地。
終于看到有人從門裏走出來,衆人提着的心才放回了肚子裏。
然而當他們看清來人,又吃了一驚。
舒靜娴:“小師妹,你怎麽把他也帶出來了……你跑回去就是為了他呀?”
就差把“色令智昏”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戚靈靈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含糊地“唔”了一聲。
張福瑞抓了抓毛耳朵,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感嘆:“靈靈師侄也是個性情中人吶。”
戚靈靈生怕大家口無遮攔,說出什麽讓大反派記小本本的話,忙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慢慢說。”
林秀川看了一眼渾身是傷的祁夜熵:“這孩子好像傷得很重,自己能走嗎?”
祁夜熵點點頭:“無妨。”
秦巍大方地解開衣襟,從他死亡芭比粉馬甲裏掏出一個藥瓶:“我這裏有珍藏的好藥……小公子服一顆吧。”
常人見了秦巍的小馬甲都難免露出驚愕之色,大反派卻是波瀾不驚,頗有點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意思。
戚靈靈記得書裏大反派從不吃別人給的東西,正想着怎麽幫他婉拒而不至于傷害四師兄的感情,沒想到大反派卻生疏地道了一聲“多謝”,接過丹藥一口吞了下去。
大反派1.0和究極版的大反派似乎不太一樣,戚靈靈看着他略有些稚氣的側臉,暗暗思忖。
秦芝道:“此地不宜久留,盡快離開這鬥場。”
衆人便即順着臺階往上走。
舒靜娴走在最前面,柳素卿殿後,白姨娘押着霍三少走中間,戚靈靈和祁夜熵并排走在後面。
臺階陡峭,其他人都是身強體壯的修士,雖然體諒祁夜熵的傷勢故意放慢了腳步,可他要追上他們還是很吃力。
戚靈靈感到鼻端飄來血腥味,知道他走得艱難,但從他臉上絲毫看不出來,只是呼吸變得急促一些。
戚靈靈知道他不管受多重的傷都會恢複,無非是多花點時間,何況他還服了四師兄珍藏的好藥。
可看見他淺粉的衣裳慢慢變深,順着小腿流下的血越來越多,她還是忍不住多嘴:“你沒事吧?”
祁夜熵:“沒事。”
戚靈靈又問:“痛嗎?”
祁夜熵怔了怔,好像在琢磨“痛”字的意思,半晌才搖了搖頭:“不痛。”
接着壁燈的幽光,戚靈靈看到他額頭上細密的冷汗,暗暗嘆了口氣,怎麽可能不痛呢,大佬果然不是那麽容易當的,傷成這樣還得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痛”。
既然大佬那麽倔強,戚靈靈也不好再問東問西,只得道:“要是痛得厲害別硬撐着,告訴我。”
祁夜熵擡眼看她,壁燈的光勾勒出少女柔和的輪廓,耳朵上細細的絨毛都歷歷可見,光也映在少女琥珀色的眼眸裏,本就澄澈的眼睛越發顯得明亮。
在漁船甲板上醒來時,祁夜熵忘了很多事,直到現在也只是想起一些零星片段,大多是小時候的事,他只知道自己生在北溟鲛人國的皇廷,卻不能确知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鎖在深淵裏,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脫的。
十六歲的祁夜熵不知道很多事,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
那麽這少女救他又是出于什麽目的?
他不知道,但一定有個理由。
他“嗯”了一聲,少女便是淺淺一笑,臉頰上現出一對梨渦。
祁夜熵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他的左前臂被魔蛟的棘刺劃到了一下,他在毒液進入血脈之前用斷劍将那塊皮肉削了下來,這才沒被麻痹,現在他能感到那片傷口在發燙,這是身體正在修複自己的征兆。
用不了幾天,他的手臂又會恢複如初,其它的傷口也是。
他是個怪物,他用不着服藥,任何丹藥都比不上身體自己的修複能力,他接過那男人給他的藥只是為了遮掩他的秘密。
他在漁船上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招,在鬥場也掩飾得很好,沒有人發現他身體的秘密,現在他也要繼續僞裝下去。
他當然很痛,但他早就學會了忍耐,因為熟悉,痛甚至讓他感到安心。
可是傷口的劇痛之外,好像又添了一種異乎尋常的痛意,十分陌生,絕非外傷。
祁夜熵追根溯源,發現那痛來自他的腹部,那感覺就好像有人扯着他的腸子打了幾十個結。
他的眼前模糊起來,擡手擦了擦,卻越來越模糊。
“你怎麽了?”少女的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
祁夜熵想回答,沒等開口,身子一晃栽倒下去。
戚靈靈正走着,忽然覺得身邊大佬臉色有異,目光渙散,問他怎麽了也不回答,她正想停下來查看一下,沒想到他身子一晃就栽了下來。
多虧了戚靈靈反應快,一把将他扶住,祁夜熵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軟軟地倒了下來,雙目緊閉,顯然是暈過去了。
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舒靜娴:“他怎麽了?是不是失血過多?”
林秀川是幾人中醫術最好的,當即給他把脈,片刻後,皺着眉頭一言難盡地看向秦巍:“四師弟,你給這小公子吃的是什麽藥?”
秦巍掏出藥瓶:“是上好的傷藥啊,赤葉碧華丹,補血益氣治傷的,還是師祖手上傳下來的……”
秦芝無可奈何:“四師弟,赤葉碧華丹最多存放二十年,師祖手上傳下來,至少得有兩三百年了吧?”
秦巍張了張嘴:“應當不至于吧,我平常都很小心,用冰符鎮着的,怎麽會壞……”
戚靈靈:“……”就算擱冰箱裏也不能把保質期延長十倍啊!
秦巍委屈道:“我自己去年也吃過一丸……”
秦岸雪捏了捏眉心:“四師兄,記得去年有一次你吐了三天,找不出原因嗎?”
秦巍恍然大悟:“哦!”
随即他臉色一白,不等別人說什麽,已經自責地抹起了眼淚:“小師妹,都怪我,害苦了你心愛的鲛公子,嗚嗚嗚嗚……”
戚靈靈:“……”多餘的定語就不必加了吧。
還好他們離出口已經不遠了,她揉了揉太陽穴:“我們先上去再說。”
秦巍揩揩眼淚,自告奮勇要來背“鲛公子”,戚靈靈生怕大佬再被折騰出個好歹,忙道:“多謝四師兄,還是我來吧。”
四師兄把藥瓶揣回小馬甲裏,秦岸雪道:“都壞了那麽久了,還要它幹嘛?”
秦巍捂着小馬甲:“扔掉多可惜,回去煉一煉,還能吃。”
戚靈靈:“……”
湯元門弟子的正常發揮罷了。
她起初想把大反派背上去,随即想到他外衣裏面啥也沒有,這個姿勢實在是不太方便,幹脆把他打橫抱起,一鼓作氣把他抱到了出口。
祁夜熵雖然瘦但是個子高,加上昏迷,抱在手裏并不輕,好在戚靈靈修了道,不然還真應付不過來。
到了地面上,戚靈靈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幸好大反派昏迷着,要是讓他知道她把他給公主抱了,不知道會不會直接抹她脖子。
戚靈靈後怕着,正想把他平放到地上,祁夜熵突然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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