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天道給她穿小鞋算是實錘了。

更恐怖的是, 戚靈靈不知道大反派是什麽時候醒的,他們的對話聽到多少,又聽懂多少。

要是有系統在還能查報表推測他的情緒波動, 可是連外挂也沒了, 她現在兩眼一抹黑,只能摸着石頭過河了。

她心裏還懷着一點僥幸, 說不定大反派聽不懂“爐鼎”這種專八詞彙呢?要不臉上也不至于沒有半點表情吧?

可惜她的小算盤注定要落空, 祁夜熵其實半路上就醒了, 故意裝睡, 就是因為戒備——知道了他們打算怎麽處置自己, 他才能思考對策。

所以他們的對話他一字不落全聽見了, 他也模模糊糊猜到“爐鼎”大抵是玩物的意思,畢竟在黑市鬥場那種三教九流雲集的地方,爐鼎是個高頻詞彙。

這兩個月裏, 不止一個人想跟老李頭買他回去當“爐鼎”,老李頭在豐厚的報酬面前也心動,只不過因為他鬥起狠來不要命,留在鬥場能給他掙更多錢,權衡之下才沒答應。

若是這個少女要把他當爐鼎, 倒算是個明确的目的, 可似乎又不是。

越是猜不透這少女的心思, 他越不敢放松警惕。

兩個師姐卻沒注意到八卦的對象已經醒了。

舒靜娴見戚靈靈臉色怪異,以為是被她說中了心事不好意思, 忙安慰她道:“不知者不罪, 你年紀小哪裏懂這些呢。”

戚靈靈用眼神懇求二師姐行行好別再說了。

然而二師姐完全誤會成了少女的嬌羞, 拍拍她的肩膀:“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飲食男女, 人之大欲,修道之人不吃飯,總不能把人欲全滅了,那不成佛修了。放心小師妹,師姐理解你。”

戚靈靈:“師姐,我真的沒那個意思。”

舒靜娴賤賤地逗她:“哪個意思?”

戚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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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用魔法打敗魔法:“二師姐懂得真多。”

舒靜娴:“那是,你二師姐是過來人,有什麽不懂的盡管問我。”

戚靈靈:“那我不懂就問了,你和大師兄是什麽時候訂的親?”

舒靜娴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好你個小丫頭,連你師姐也敢取笑!”

說着就用肘彎卡她脖子,呵她癢癢,不過總算是不再提爐鼎的事了。

鬧了一會兒,舒靜娴忽然松開她,一拍手:“對了,我怎麽把那茬給忘了,咱們師尊命中不是還有個男弟子麽?說不定就應在他這裏。”

秦芝捏了捏眉心,師尊又不擅長蔔卦,算的命哪能真的作數,當初不過是為了讓小師妹入門找的幌子。

不過也算是個正經名分。

她點點頭:“這麽說起來,名額倒的确還有一個。”

戚靈靈一開始壓根沒往這個方向想,書裏大反派橫空出世,睥睨六合,連天道都敢挑釁,誰敢給他當師父恐怕是嫌命長。

可是這位穹崖道君不怕啊,活的師父怕死,死的師父又不能再死一次。

他們湯元門有了女主當吉祥物,再有反派大佬的加持,等于上了個雙保險。

她想了想,到底不敢擅自決定:“這畢竟是他自己的事,旁人不能替他決定,還是等他養好傷自己決定吧。”

她一邊說一邊瞥了眼反派大佬,只見他雙目緊阖,像是又昏睡過去了,但她懷疑他在裝睡。

這時金翅大鵬已越過最後一條山脊,湯元門的紅土大坑出現在衆人眼前,戚靈靈又想起另一個問題——她還沒想好把大反派安置在哪裏。

難道給他也挖個魚塘嗎?

祁夜熵可不是逆來順受的虐文女主蘇小蠻,要是發現他和一條鯉魚一個待遇,不知道他會在小本本上記幾筆。

其他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別人都有些尴尬地看着戚靈靈和她膝頭的鲛美人,只有大師兄依舊一臉正氣地童言無忌:“小師妹,這小公子是安置在你房裏麽?”

戚靈靈差點一失足從鳥背上跌下去。

林秀川當然沒有一點下流猥瑣的意思,他只是想到這少年受了傷,小師妹的洞府相對沒那麽陰濕,還有張床,利于病人恢複。

戚靈靈也知道大師兄不是那個意思,但大反派不知道,她分明看到大反派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就知道他在裝睡!

不過她想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們宗門裏洞雖然多,但能住人的很少,收拾出來還需要時間,總不能讓個傷患躺在坑底等。

她只能默許了。

金翅大鵬降落在她的窯洞前,祁夜熵還是一動不動躺在她腿上,并沒有自己下地走的意思。

戚靈靈只能把大哥抱進窯洞裏,畢恭畢敬地放在她的白玉大床上。

祁夜熵只覺仿佛陷進了雲裏,又有點像漂浮在水中,卻比水中更溫暖,鼻端飄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

那氣味和他遙遠記憶中的那些香花、香果、玉匣子裏裝的貴重香料全都不一樣,卻和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他忽然意識到,那可能根本不是什麽香粉香料,而是這少女本身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被褥太過柔軟舒适,他心裏始終繃緊着的弦第一次松了下來,神智一松弛,身體的感覺更鮮明,他感到渾身發燙,傷口修複的速度似乎也比平日快得多,身體因而更加疲累。

他知道在一個陌生環境裏放松警惕很不明智,近乎愚蠢,可他抵擋不住一陣陣襲來的倦意,很快沉入了夢鄉。

秦芝道:“要不要給他找個醫修來看看?”

戚靈靈知道大佬身體自我修複的秘密,料想大佬不願意被別人知道,搖了搖頭:“他好像累了,先讓他好好睡一覺吧。”

林秀川也道:“看脈象這小公子恢複得比常人快許多,許是鲛人體質的緣故。”

四師兄沒心沒肺:“說不得我那顆丹藥還有點藥力。”

秦岸雪不吭聲,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祁夜熵,他從小就對奇聞異事、歪門邪道感興趣,五域外的珍稀生物也是他一大興趣愛好。

在場衆人中,就屬他對鲛人最了解,他可沒聽說過鲛人有過人的修複能力,何況還是條鐵尾。

至于秦巍那顆丹藥,沒把人吃死,也從反面證明了那鲛人不同尋常。

就在這時,舒靜娴推了他一把,打斷了他的思緒:“讓那孩子好好睡一覺,咱們出去。”

說着瞟了眼戚靈靈,眨眨眼,顯然是在給小師妹制造機會。

戚靈靈可不想沒事呆在大佬身邊,這一路她大氣不敢喘一口,好不容易能休息會兒,她要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

于是她假裝看不懂二師姐的好意,跟着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剛走到洞外,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鶴唳,衆人擡頭一望,見是一個穿着兩儀門道服的年輕弟子,腰間挂着塊閃閃發光的紫金令牌。

秦巍:“是知山館的人。”

知山館建在羅浮外山,負責一切與訪客相關的事務。外山事務由七大宗門輪流負責,一甲子一輪,眼下輪到的是兩儀門。

舒靜娴輕嗤了一聲:“來得可真快,這些人慣會拿着雞毛當令箭。”

衆人也都以為那弟子是聽到了鲛人的風聲前來幹涉——那鲛人不是羅浮弟子,按理不能進內山,得在外山的客館中下榻,當然這規定和一切規定一樣彈性十足,較不較真要看對象。

不過這件事是湯元門理虧,舒靜娴也只能抱怨一句。

然而他們都猜錯了,那弟子是為另一件事來的。

他向衆人一揖,然後對戚靈靈道:“戚仙子,在下有個好消息禀告。”

戚靈靈聞言頓時生出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那弟子接着說:“戚城主親自探望仙子來了,已在知客館等了兩日。在下聽聞仙子回來,就趕緊來了。”

他聽說戚氏父女不和,但既然戚城主特地從朱雀城趕來看女兒,這謠言自然不攻自破。

戚靈靈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她那渣爹忽然父愛覺醒。

這老家夥無利不起早,巴巴地從南域跑來,肯定憋着什麽壞。

她面無表情道:“有勞了。不過我和戚城主已經斷絕了父女關系,現在就是陌路人,他愛去愛留與我無關,但我不會去見他的。”

那弟子一愣,随即為難道:“戚仙子,有什麽話還是當面與戚城主說清楚吧,在下在中間傳話要是有什麽誤會可就不好了。”

戚靈靈:“沒關系,沒什麽誤會,跟他說我讨厭他,叫他別來煩我。”

弟子:“……”

他看向湯元門其他人:“幾位師兄師姐勸勸戚仙子吧,父女沒有隔夜仇,何必為了一時意氣叫外人看笑話呢。”

舒靜娴道:“這是我們小師妹的家事,她自己能做主,有什麽好勸,我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多管閑事。”

秦岸雪接口:“又沒人給我們錢。”

那弟子确實是收了戚念瑜不少好處,知道他們話裏有話,頓時漲紅了臉。

林秀川是老好人,不喜歡叫人為難,好聲好氣道:“這位小師弟,你就回去告訴戚城主,我們會盡力看顧好小師妹,請他不必擔心。”

那弟子見最好說話的林師兄都給他軟釘子碰,只得走了。

雖然沒去見戚念瑜,但聽見渣爹的消息也是夠糟心的。

戚靈靈在外面晃蕩了一會兒,十分思念她那張舒服的白玉大床,奈何現在被大反派占着,想睡是不行了。

她回到房裏,大反派睡得像睡美人一樣沉,戚靈靈在床邊打了會兒坐,一路上的疲勞消除了,可是不躺到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覺,心理上就是不滿足。

就在這時,床上的大反派翻了個身,忽然把身體蜷縮成一團,劇烈地顫抖起來,似乎還在抽着冷氣。

戚靈靈吓了一跳,遲疑了一下,試探着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哎,你不要緊吧?”

話音未落,祁夜熵停止了顫抖。

戚靈靈剛松了一口氣,卻被人抓住胳膊用力一拽甩在床上,一具熾熱的身體壓了上來,緊接着冰冷的刀鋒抵在了她的喉間。

鲛人冰冷的眼睛空洞失神,像是連着夢魇的深淵。

原本灰色的左眼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妖異的金色。

溫熱的液體順着他握劍的手淌下來,滴在戚靈靈脖頸上,甜膩的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戚靈靈雖然死過一次,但還是第一次這麽清晰地體會到瀕死的感覺,她的胸口急劇起伏,想喊,可是一對上那雙恐怖的眼睛,她喉嚨裏就像是堵了團濕棉花。

就在她覺得自己即将提前迎來抹脖子的命運時,抵在她脖頸上的寒刃忽然退開。

祁夜熵左眼的異色瞬間褪去,眼神恢複了清明,手中斷劍重新沒入肋骨間。

“我……”他艱難地說,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詞,“不知道是你。”

戚靈靈心有餘悸地喘着粗氣,劫後餘生的喜悅和瀕臨死亡的恐懼交替沖擊着她的小心靈。

她沒力氣說話,擡起一只手搖了搖,表示小人不敢記大人過。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外面有吵鬧聲。

“那是小師妹的房間,小師妹在睡覺,你不能進去!”這是二師姐的聲音。

“哼!大白天睡什麽覺!我看我自己的女兒,用不着你們多管閑事!”

林秀川:“閣下怎麽可以如此蠻不講理。”

戚念瑜:“和你們湯元門的帳我稍後再算,我戚家好好一個女兒被你們蒙騙,鬼迷心竅連父親都不認了!”

頓了頓:“再敢阻攔,休怪戚某失禮了!寧老,有勞!”

緊接着只聽“轟隆”一聲巨響,戚靈靈床前的一大塊石壁被人連根拔起移到了旁邊。

華麗麗的白玉雕花大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下,施移山術的煉虛期高手傻了眼,戚念瑜和他帶來的人傻了眼,湯元門衆人也傻了眼。

戚靈靈這才想起來,大佬半個身子還壓在她身上呢。

一個穿紫衣的年輕男人半是震驚半是憤慨,顫抖着聲音質問戚念瑜:“岳父!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戚靈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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