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祁夜熵專心致志研究邪術的時候, 黑貓在一旁不安地走來走去,時不時悄悄瞅他一眼,生怕他立時堕入魔道, 第一個拿他這只孤苦無依的貓祭旗。

然而少年只是聚精會神地寫寫畫畫, 面容平靜,甚至有幾分恬然, 俨然是個沉浸在書卷中的學子。

觀察了一會兒, 黑貓發現自己真是杞貓憂天, 這世上有什麽邪術能比這小崽子本人還邪?

兒孫自有兒孫福, 且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黑貓放下心來, 伸了個懶腰, 悠閑地在書堆裏踱步。

自從變成貓藏身秘境,它就沒來過這藏書洞,也不知道他當年的珍藏有沒有被那些小崽子禍禍了。

它上蹿下跳, 這裏找找,那裏嗅嗅,找了半天,終于發現了自己當年的收藏,不由欣喜地“喵”了一聲。

祁夜熵聽見貓叫擡起頭, 便看見那肥貓跳到一個書架上, 用爪子扒拉一本書的書脊, 和許多古色古香的經卷不同,這書是翻頁的, 書脊上塗着可疑的粉色。

他沒興趣關注貓的閱讀品位, 也沒有助它一臂之力的打算, 只瞥了一眼便重新埋首邪惡事業。

祁夜熵學了約莫一個時辰, 便将書卷仔細地按原樣卷好, 系上絲繩,分毫不差地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站起身——雖說藏書洞一般沒什麽人來,可在此停留得太久到底有被人撞破的危險。

“走了。”他對黑貓道。

黑貓綠幽幽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放着光:“等等……老子正看到關鍵的地方喵……”

它說着擡起前腳舔了一下腳掌,把書往右翻了一頁,正要繼續往後看,書已經被人抽走,緊接着,後脖頸皮一緊,自己也被提了起來。

黑貓懊惱不已:“殺千刀的小崽子,好歹讓老子看完這一段喵喵喵!”

祁夜熵掃了一眼手裏的書,只見每一頁的左下角都沾了濕乎乎都貓爪印,還夾雜着幾根黑毛。

他忍無可忍地施了個淨訣,合上書,只見封皮上赫然寫着“清冷仙尊與妖豔男媚修不可言說的二三事”。

祁夜熵:“……”相比之下他剛才看的那卷邪咒集純潔多了。

他面無表情地把書放回架子上,這才發現這本書的左鄰是《道祖多妩媚》,右舍是《風流魔修俏寡仙》,其餘書也是大同小異,他甚至看到了一本專門編排北溟皇室的《鲛皇血,珍珠淚》。

饒是他也不禁露出了一言難盡的表情。

黑貓讪讪道:“這些書可都是老子從各地搜羅來的珍藏,好多都已經絕版了!”

祁夜熵:“難怪淪落到只能做畜生。”

黑貓:“喵!”這以下犯上的孽畜!

祁夜熵伸出長指,點了點方才那本粉色書脊:“想帶回去看?”

黑貓雖不想服軟,但眼裏不由自主流露出渴望,尾巴也不争氣地搖了起來。

祁夜熵:“也不是不行。”

黑貓舔舔鼻子,狐疑地看着他,按兵不動。

果然,少年接着道:“昨晚四師兄提到的那張地圖,我想看。”

黑貓:“你想看,你自己去想法子,那張圖老子也沒見過,四小子整天貼身穿着呢,老子有什麽辦法?”

祁夜熵露出遺憾之色,抽出那本粉色的書:“那就沒辦法了。”

他随手拿起一張黃裱紙,從燈焰引了火,湊近書頁:“少一本這樣的書,想必師兄師姐也不會發現。”

黑貓渾身的毛頓時炸開:“你敢!小兔崽子你敢燒,老子和你拼命!”

這本書早已經絕版,他還差一個結尾沒看,要是真被這小兔崽子放火燒了,豈不是永遠不能知道清冷仙尊和妖豔男媚修有沒有終成眷屬?

然而這世上還沒有什麽事是祁夜熵不敢做的,他毫不猶豫地點燃了書頁,書的一角頓時被火焰吞噬,發黃卷起,然後變成焦黑。

黑貓連忙叫道:“我去我去!喵喵喵!快把火滅了!”

祁夜熵:“四師兄貼身穿着,你能有什麽辦法?”

黑貓:“我有,我有!一定給你弄來!你快滅火!”

祁夜熵這才慢條斯理地擡起手捏了個水訣,火焰被澆熄,書燒得只剩下半本,好在沒看完的那一小半完好無損。

黑貓仿佛劫後餘生,心有餘悸地抱着它的寶貝書。

祁夜熵收拾了一下現場,施咒将灰和煙氣清理幹淨,接着把燒剩的半本書揣進懷裏,帶着貓出了藏書洞。

……

紅日西斜,秦巍練完劍,和往常一樣把幾個師弟師妹洞窟前的落葉、塵土都掃了一遍,然後回到自己的洞窟,用淨訣清理了一下身上的塵土污垢,然後開始做繡活——再過不久就是上元,得抓緊時間準備練攤的貨品。

他繡的帕子、香囊、百子被,繡工精湛,配色大膽,每次都在上元大集上廣受歡迎,售賣一空,最近難得不用趕着做任務,正好可以多備一些。

秦巍剛拈起針線,忽聽門口傳來“喵喵”的叫聲。

他擡起頭一看,只見門口蹲着一坨圓滾滾的黑影,兩只圓溜溜的綠眼睛仿佛兩顆綠寶石,原來是小師弟養的黑貓。

秦巍一向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家夥,只是這黑貓一向不太親人,他每次想要摸一摸,不是被抓就是被咬。

今天它主動出現,秦巍自然是受寵若驚,連忙放下針線:“小咪子,今天是什麽風把你刮到這裏來了?”

黑貓昂首闊步踱進山洞,東瞅瞅,西看看,活像領導視察。

秦巍連忙打開櫃子,找出前些天剛曬的小魚幹,整整齊齊地碼在幹淨的小陶盆裏,給貓主子上貢。

黑貓瞅了瞅他,纡尊降貴地走到陶盆前,矜持地低下頭吃了一根。

主子難得賞光,秦巍高興得幾乎原地轉圈。

黑貓又吃了兩條,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主子心情不錯,秦巍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咪子,讓我摸一摸可好?”

黑貓意外的沒逃開,讓他摸了兩下,秦巍又得寸進尺起來:“幹脆讓我抱一抱吧?”

他說着,便試探着把貓抱起來,貓主子今日出奇好說話,竟然任由他抱在懷裏。

秦巍欣喜得幾乎落淚,把它放在膝上,正要好好過過手瘾,誰知說時遲那時快,黑貓忽然翹起一條腿。

沒等秦巍反應過來,熱流已經淋了他一身。

他剛練完劍、幹完活,外頭只披了件單衣,衣襟半敞着,師尊親手縫的小馬甲遭了橫禍。

饒是秦巍再待見貓,也被這股氣味熏得夠嗆。

黑貓似乎也嫌棄地不行,迫不及待地跳到一旁。

秦巍心疼小馬甲,卻也不舍得苛責貓,只是搖搖頭,點了點黑貓毛茸茸的腦袋:“你啊你……”

他脫下外衫,接着小心翼翼地脫下小馬甲放在案上,施了兩個淨訣,然而也不知是錯覺還是這貓有什麽異于常貓的本事,污漬雖然去除了,衣服上仍然萦繞着一股若有似無的臊臭味。

還是入水洗一下才安心,秦巍盤算着,便去外頭打了盆水來,他正要将馬甲浸入盆中,忽然想起那襯裏上還畫着陣法圖,也不知是用什麽墨畫的,能不能沾水。

好在放在只是粉色那一面沾上了貓尿,用作襯裏的地圖還是幹淨的,秦巍便拿來剪刀,小心翼翼地拆下襯裏放在一邊,把粉色那一面浸入盆中。

趁着秦巍蹲下身賣力洗衣裳的當兒,黑貓悄無聲息地踱到地圖旁,歪着腦袋看了半晌,又悄無聲息地溜出了山洞。

回到自己洞窟,那小崽子正沒事人似地畫符,畫的當然是正道符咒,任誰見了他這副模樣都得誇一句勤奮好學。

黑貓嗤了一聲:“裝模作樣。”

祁夜熵掀起眼皮:“得手了?”

黑貓翹起尾巴:“那是當然喵,你祖宗出馬,豈有失手的道理!拿五域地圖和朱砂墨來!”

祁夜熵并不關心肥貓用了什麽手段,只要得手就行。

他起身取了地圖,研了朱砂墨放在案上。

黑貓跳上案臺,用腳蘸了朱砂墨,在地圖上“啪啪啪”摁了十二個朱紅的梅花印,其中一個腳印就在湯元門。

黑貓道:“就這些。”

祁夜熵掃了一眼地圖,然後卷起收好。

黑貓:“小崽子,你交代的事老子已經給你做到了,東西呢?”

祁夜熵從乾坤袋裏取出那本燒剩一半的□□扔給它。

黑貓兩眼放光,叼起書飛快地跑到遠離祁夜熵的角落,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第二天是祭祖的日子,湯元門衆人一起給列祖列宗們上了香,然後照例聚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分食貢品。

戚靈靈莫名覺得四師兄和平日有些不一樣,仔細一打量,發現他白衣下透出的顏色從粉色變成了油菜綠。

她随口問道:“四師兄,你怎麽沒穿師尊縫的那件馬甲?”

衆人這才注意到,紛紛納罕。

“對啊,那件馬甲呢?”

“我就說四師弟今天有哪裏不對勁。”

“你不是從來不舍得脫的嗎?”

秦巍瞅了一眼蜷在一旁打盹的黑貓,生怕小師弟怪它,含糊其辭道:“不小心弄髒了,就脫下洗了。”

舒靜娴:“施個淨訣不就好了,得有多髒?”

秦巍撓了撓頭:“沾上了點東西。”

他這遮遮掩掩的态度反而引起了衆人好奇,讓人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秦巍只得避重就輕地說了實話,末了對祁夜熵道:“小師弟,不是咪子的錯,要怪就怪我非要抱它,你可千萬別罰它。”

戚靈靈問秦巍:“是不是特別臭?”

秦巍想起那股氣味還有點心有餘悸,點點頭:“确實。”

戚靈靈:“多半是發情期到了,确實不能怪它,它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頓了頓:“等發情期結束就可以絕育了。”

黑貓正懶洋洋地打盹,乍然聽見“絕育”兩字,剎那間驚醒:“喵喵喵?!”

戚靈靈:“小咪子醒了,恭喜你喲,馬上就要長大成貓了。”

黑貓忙扒拉祁夜熵的褲腿:“喵喵喵!”你倒是說句話啊!老子可是為了你,小白眼狼!

祁夜熵無動于衷,自顧自喝着茶。

戚靈靈:“不過羅浮沒有專門的獸醫吧?找誰操刀好呢?小師弟你會不會?”

祁夜熵:“可以試一下。”

戚靈靈:“這怎麽能試呢?咪子可是只有一套零件,噶壞了會出貓命的。”

舒靜娴自告奮勇:“我來我來,我小時候偷偷跑去看過人家骟馬,應該大同小異吧。”

黑貓越發驚恐:“喵——”

戚靈靈彎腰摸摸貓頭:“放心,二師姐的刀快得很,痛一下下就好了。再給你敷點好藥,很快就活蹦亂跳了。”

黑貓掙紮起來,被戚靈靈一把抱住粗圓的腰,它又不敢像對付其他人一樣咬她撓她,只能一邊聲嘶力竭地叫,一邊拼命扒地。

半晌,祁夜熵掀了掀眼皮:“不然過陣子吧。”

戚靈靈:“絕育會讓它更健康更長壽,而且脾氣也會變好。”

黑貓立刻乖巧地“喵嗚”一聲,谄媚地翻開肚皮。

祁夜熵:“小師姐那麽喜歡貓,可以先讓它生一窩小貓給你養。”

黑貓:“喵喵喵?”

幸福來得太突然,戚靈靈頭暈目眩,那可是一整窩的小貓咪哎!

“真的可以嗎?不過上哪兒去給它找個媳婦呢?”

祁夜熵:“讓它自己想辦法,小師姐只等着過幾個月養貓吧。”

戚靈靈不由星星眼,不愧是大佬,就是霸氣!

黑貓:???

……

一轉眼,沐詩月在湯元門已經當了十天差。

經過連續十天的摧殘,她對阿谌哥哥堅定的愛意已經搖搖欲墜,她為此十分慚愧。

畢竟裴谌橫遭此劫,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們兩人的未來,若不是她爹爹提出那麽苛刻的條件,他也不至于這麽急功近利地去攪屎。

所以當她接到裴谌傳音的時候,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沐詩姐,你怎麽了?”男子的聲線仍是那麽溫潤動聽,似乎還多了點溫柔缱绻的意味。

這可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心儀的男子!沐詩月深吸了一口氣,決定铤而走險,再給她的初戀一次機會。

“我沒事,”她道,“阿谌哥哥,你在山下怎麽樣?是不是很辛苦?他們有沒有難為你折辱你?”

裴谌雲淡風輕:“不會,只是做些雜事罷了。”

話音未落,沐詩月便聽那頭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小裴,一會兒別忘記把恭桶刷一下。”

沐詩月:“……”

裴谌:“對了,我聽說上元夜羅浮城有大集,還有燈會,想問沐師姐有沒有時間同去觀燈……”

從來都對她不假辭色的心上人破天荒約她上元夜一起出游,沐詩月應當高興才對,她動了一下嘴角,然而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因為剛才那一聲“恭桶”,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留影石中的畫面,甚至一想起裴谌那張俊臉,就仿佛有一股可疑的氣味出現在鼻端。

沐詩月天人交戰了一番,最終發現她和阿谌哥哥的這條情路過于艱險,她實在無法再走下去了。

“不好意思阿谌哥哥,”沐詩月咬咬牙道,“上元夜我已經有約了。”

裴谌:“是嵩陽的師兄師姐麽?同去也無妨。”

沐詩月:“抱歉,恐怕有些不便,四師兄會不高興的。”

這當然是她随口瞎說的,四師兄還沒約她呢,但是四師兄對她的心思連嵩陽宗的看門靈犬都一清二楚,只要她招招手,四師兄保管颠颠兒地跑過來。

裴谌的聲音冷下來:“原來沐師姐已經有人相陪,倒是我僭越了。”

沐詩月又心虛又來氣,不由惱羞成怒,他還委屈上了!要委屈的該是她才對吧!難道是她逼他跳糞坑的嗎?

她越想越理直氣壯,她一個好好的宗主千金,憑什麽要委曲求全地忍受一個跌進糞坑的外門弟子?

“裴師弟,我在山中救了你,把你帶回門派,又沒欠你什麽,你陰陽怪氣的是在怪我麽?”她冷聲道。

裴谌:“在下不過一介外門弟子,不敢怪沐師姐。”

沐詩月道:“我們今後還是別再來往了,祝你前程似錦,早日考進內門吧!”

說罷也不等他回應,便斷開了傳音咒。

裴谌低低地咒罵了一聲,狠狠地将面前一堆待刷的恭桶踢翻在地。

在醉月樓這十日,每一日都像一輩子那般難熬,白天他要充當低賤的雜役,夜裏又要蒙上臉彈琴唱曲陪酒賣笑。

這樣蹉磨了幾天,他終于明白過來自己會錯意了,戚大小姐對他根本沒那個意思,就算有那個意思,他也無福消受。

本來他看不上沐詩月,覺得她又蠢又笨壓根配不上自己,如今他還是将她當作雞肋,但心中明白,要在嵩陽站穩腳跟,他現在也只好同這根雞肋逢場作戲。

可是沒想到連他平素瞧不上的草包千金也來對他落井下石,這簡直比被戚靈靈折辱還叫他難以忍受。

他陰沉着臉,對着那些倒黴催的恭桶出了一通氣,怒火漸漸平息下來。

更實際的問題擺在他面前:沒有沐詩月這倚仗,他在嵩陽宗便沒了平步青雲的墊腳石,留下來只能當個外門弟子慢慢熬。

可若是離開羅浮山,沒了宗門庇護,裴家那些人一定會得到風聲繼續追殺他,又得經歷那種提心吊膽、東躲西藏都日子。

正躊躇着,醉月樓的小二來了,一看散落滿地的恭桶,頓時數落起來:“你這小子怎麽……叫你刷兩只恭桶,你倒把個院子弄得亂七八糟,眼看着客人就要來了,你還在這兒發呆磨蹭……”

裴谌想起這些日子受的屈辱,頓時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拔出劍便向小二刺去,這一劍又快又狠,連帶着戚靈靈和沐詩月那裏受的氣也發洩到了這一劍上。

眼看着劍鋒迫至咽喉,小二忽地伸手,竟用一對肉掌接住了來勢洶洶的劍刃。

裴谌臉色一白:“你……”

小二冷笑:“我看在你是張福瑞介紹來的份上待你不錯,重活累活也沒交給你做,刁鑽的客人不叫你去陪,多大的仇怨,你竟要置我于死地?”

他頓了頓:“你這小子心胸狹隘,手段狠辣,不給你些教訓恐怕是不知悔改。”

他話音未落,裴谌只覺胸口一緊,腳下一輕,耳邊風聲呼嘯,竟是被人揪着後脖領提到了空中,那小二不禦劍亦沒有坐騎,僅憑一雙腳便淩空蹈虛,神行如風。

裴谌心中暗悔,他本以為這小二不過販夫走卒之流,因此才有恃無恐地拿他出氣,不想踢到了鐵板。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忽然偃息,裴谌腳下一空,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遑論禦劍,重重地摔在地上,只聽“咔嚓”一聲響,着地那條腿傳來鑽心劇痛,看來是斷了。

裴谌忍着痛四下一張望,發現自己早已不在羅浮城中,四周是一片暮色籠罩下的荒郊野嶺,而那小二已經不知去向,想是将他從空中扔下便回去了。

山中夜色總是頃刻之間降臨,蒼山變成了黑沉沉連綿不絕的一片,不遠處傳來狼嚎聲。

裴谌不知這是哪裏的荒山,也不知如何回去,傷腿痛得他冷汗直流。

先敷些傷藥再說,他一邊想着,往腰間摸去,誰知摸了個空。

沐詩月送給他的乾坤袋不見了。

那拴帶子的繩子是沐大小姐親手編的,看着便不太牢靠,裴谌一直想換了它,只是怕沐詩月發現不高興才勉強用着,想是剛才被那小二揪着在空中神行時被風刮走了。

他的全副身家都在那乾坤袋裏裝着,這些日子攢下的靈藥靈符靈石,除了外門弟子的份例之外,大多都是沐詩月送給他的好東西,現在全丢了。

裴谌心裏燃燒着仇恨的火焰,恨不得把戚靈靈、沐詩月、羅浮弟子、裴家人……所有那些瞧不起他、恥笑他的人,全都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可他還是得先想辦法擺脫眼下處境才行。

裴谌強忍着怒氣和屈辱,捏了個傳音咒給沐詩月。

等待法咒接通的片刻,他在心裏編排着一會兒該說什麽才能讓那草包回心轉意。

然而片刻之後,耳邊傳來一個冰冷的女聲:“沐詩月已将您拉入黑名錄。”

裴谌一怔,半晌才明白過來,捏緊拳頭猛地砸向地面,土石飛濺,他砸得拳頭出了血,可完全無法發洩自己的怨憤,他無力再捶地,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耳邊傳來腳步聲。

裴谌驚疑地坐起身,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穿黑袍、戴兜帽的人向他走來。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堪稱熟悉的臉。

裴谌越發驚訝:“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人一笑:“我自然是來幫你的。”

裴谌自然不會輕信,這人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荒山野嶺中,當然是特地為他來的,可是……

“為什麽?”

來人笑得越發和煦:“因為你是氣運所鐘、天道眷顧之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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