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1)

麗揚自認已跟藺勉說清楚,該選她也選了,所以事情算和平收場……吧?

是說如果聶行俨不要那麽嚣張霸氣,也許會更好些,畢竟對方好歹是皇子啊,留點顏面給人家不挺好?

他将她直接挾走,也不怕人家說他目無王法。

當她後來質問他時,還真怕他會迸出“老子就是王法!”這類的話,他卻是用令人頸後發毛的語調,一字一句冷幽幽道——

“犯人自首,然,查無所獲,接頭為誰?如何銷盤?貨又在何處?犯人說不出個所以然,明擺着戲耍官府,該當何罪?”

她眼睛滴溜溜轉,還沒想好,人已被他丢上馬背。

片刻便回到将軍府,紅鬃駒交由管着馬廄的老伯照料,聶行俨大步流星往裏邊走,麗揚快步跟在他身後,頓時覺得自己真像個可憐小媳婦兒。

但,還是有人疼她的。

老王妃就站在正廳前頭等着,一見她跟着回來了,明顯籲出一口氣,人扶着椅子緩緩落坐,眉間的結也才見松解。

一見到老王妃,麗揚就粲笑了,叉腰挺胸又揚颚的,直說進出那行軍都統司地牢,她算是老行家,不怕不怕,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她都熟透了,沒啥好驚,然後還反過來安慰老人家。

若非聶行俨突然來個峻目橫掃,都統司的軍監鐵牢被她加油添醋、天花亂墜一說,都堪比皇帝老子的禦花園,不逛對不起自個兒似。

麗揚今晚其實好想巴着老王妃不放,老王妃像也瞧出端倪,但兒子那關決計是過不了的,老人家覺得好笑也無奈,只能嘴上多幫襯,替麗揚說了不少好話。

此時麗揚已浴洗過,餓得咕咕叫的五髒廟也好生祭拜了,廚子大爹特意替她下了大大一碗打鹵面,她橫掃千軍般清空,沒辦法,在對付她家男人前,得把肚子填得飽飽才夠力氣。

當聶行俨回到屋裏時,跪坐在榻上、正梳理着一瀑長發的人兒微微一頓。

他沒有看她,迳直在榻邊大馬金刀般落坐,慢騰騰卸下靴襪。

麗揚見事甚快,趕緊下榻去小間張羅盆子和熱水,端來給他洗腳。

熱水都兌好端來他腳下,他卻動也不動,麗揚內心狠狠嘆了口氣,撩起袖子幹脆自個兒動手,捧起他的大腳就往盆子裏泡。

“你幹麽這樣?”惡向膽邊生,她蹲在他腳邊擡眉質問,但一被他那雙深瞳居高臨下俯視,心髒連抽三大下,氣勢登時弱掉。“那……那牧民們的活兒,我能幫便幫,十匹次等馬就喊一個價,我沒想從中得利的,單純就是幫把手,讓牧民們手頭寬松些,大夥兒都樂……”

“我氣的是這事嗎?”聶行俨冷聲問,目底的小火竄得頗高。

他早知她德行,牧民朋友若有難處求她相幫,她不可能不應,而這種暗盤的活兒她接得是得心應手,對她而言恰如舉手之勞,要她不那麽做,根本不可能。

對于這種游走于邊緣的渾事,他不阻她,亦不鼓勵,就睜只眼閉只眼,若以為拿這種事能激怒他,不能夠!

麗揚咬咬唇,想想又道:“那、那涓伯母被我拖到那地方去……是我錯。我認錯認罰,是我考慮不周,沒有……”

“我氣的是這事嗎?”直接打斷她的招供。

聶行俨看她一臉苦惱樣,既發火也憐惜。娘親在那舊院內被尋到時,好端端沒受什麽驚吓,就是緊張她被都統司虎狼衛帶走,之後自然不斷替她解釋。

他亦是明白,真遇危難,她為親為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的性情定然先護身邊人,她待他是這般,待文弱的娘親更是。

麗揚耷拉着腦袋,突然被他一把撈上榻。

她跪坐在榻上,見他迅速洗好,扯來淨布拭幹大腳丫子,随即轉向她雙腿一盤,兩臂抱胸,真要對她開堂大審似。

“都把菜挾進碗裏又吞進肚裏,還活蹦亂跳,惹來桃花亂開。”

“……啥?”桃花?藺勉?這事不揭過去了?敢情他還沒揭?麗揚只得喊冤。

“我沒惹誰,我乖乖的,将軍大人冤枉啊!這能怪誰?我也不想自個兒這般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啊!”喊到最後不忘自捧一下。

她想逗笑他,他兀自忍住,她卻得寸進尺蹭過來,嘟起軟唇親他剛硬嘴角。

“美人兒笑一個嘛,大爺我誰都不愛,就愛你一個,你笑啊,哈哈哈,笑了笑了,咱觑見你嘴角翹起來喽……”

她長發突然被他的五指輕揪,臉蛋微仰,唇兒就遭狂風暴雨般肆虐了。

吻得彼此氣喘籲籲,麗揚早蹭進他懷裏巴緊緊,此時相擁調息,她聽着他的心跳,感到方寸湧溢甜津。

聶行俨撫着她的發,唇鼻摩挲她發心。“看來不把你光明正大亮出去,往後還有得操煩。”俊龐猶冷,然語重心長。

帝京一役,藺勉對他懷中的人兒上了心,短短時日不僅探出麗揚的真實身分,亦順藤摸瓜查到她的落腳處,盡管他并未試圖對外隐瞞她是鷹族三公主的實情,但能夠如此快速掌握消息,說明藺勉應是借用了皇上安插的人馬。

既然能夠借用,自是皇上願意出借。

這位以往并不如何得寵的十一王爺,在廢太子勾結陀離同時興兵的這場禍事中脫穎而出,皇上除了允他借用暗樁人馬,此次亦令他親巡北境,按眼下勢态,藺勉絕對是炙手可熱的新太子人選。

在聶行俨眼裏,藺勉若為天朝下一代君王,沒什麽不好,不好的是,他如果對“夢中女子”仍念念不忘……

太危險!他斷不能任那樣的事發生!

許是他摟得過緊了些,麗揚嘤咛了聲,他垂目看去,發現她竟偎着他睡去,睡得小嘴微張,鼻息略濃,是累極了的模樣。

他此刻才真的被她逗得勾唇笑開。

天養牧場的大陽姑娘的真正身分是西北古老鷹族的麗揚三公主一事,被“有心人士”造大了。

不僅如此,連她馴鷹之技亦被大肆傳開,說她若陷危急,可一呼百諾,鷹群聽她號令,為她出戰,是這個古老部族不世出的奇才鷹主。

又說,鷹族男女經過“結定”,便成夫妻,鷹主的“結定”更是馬虎不得,需将對方逮回自個兒的窩,正如大鷹獵食,将瞧上的好物獵進自己地盤,再慢慢地、仔仔細細地吞食精光。

然後北境不知哪座屯堡裏開始有聲音傳出,且人雲亦雲,皆說大将軍北定王爺其實被大陽姑娘給“結定”了去。不是鷹族尋常男女之間兩情相悅的結定,而是活生生、血淋淋被擒到某個窩給獵食了。

百姓們就想,那大将軍北定王是何等人物,想要獵食他,肯定得使陰招,而大陽姑娘嘛,他們是熟得不能再熟,獵倒一個大将軍王爺這種活兒,旁人辦不到,她肯定能成,有她絕對搞定!

于是幾座屯堡暗暗開了賭盤,賭事實真相。

再然後,所謂的事實真相竟是被大軍屯裏的一個黃口小兒給淘澄出來。

初生之犢不畏虎啊,那日大将軍王爺騎馬跺過村中場壩,黃口小兒跑了來,心無城府沖他便問——

“他們都說,大将軍王爺被獵食了,您是嗎?”

場壩上登時陷入可怕沉寂,鴉雀無聲。

跨坐在紅鬃駒上的高大男人居高臨下瞪着孩子,抿唇不語,最後策馬走人。抿唇……不語?大将軍王爺竟不答話!

那、那就是确有其事,默認了啊!

麗揚為了這些滿天飛的流言,自然急着就想沖出去找百姓們理論,結果被聶行俨攔腰拖回。

“既是事實,且由着百姓們去說又有何妨?”他淡定道。

麗揚跳腳。“不止一次!”

男人怔了怔。“什麽?”

“跟你結定、把你獵食的那一晚,不止吃一次,是……”她伸出手指數着,一、二、三……

“三次!是三次!我後來漸漸就記起來了,他們私下說,說你肯定是個處的,是沒錯啦,但又說男人頭一回撐不久、沒搞頭,這話可就過了,你明明被我弄很久,還連弄三次!是三次!每次都一柱擎天、耐操耐磨!都不知是誰傳出這樣的事,要傳得确實才好,傳錯了怎麽可以?有損名聲啊!不行不行,我得去糾正他們!”

“你給我滾回來!”大将軍王爺臉紅過腮,将跳騰的家夥鎖進臂彎裏。

她這一嚷嚷,将軍府裏的守衛和仆役又被震得頭暈,臉也無辜地跟着紅了。

麗揚被抓回後院,揚睫便見男人一臉好氣好笑的神态,頓時腦中一凜——

“是你!”

聶行俨挑眉,徐徐翹起嘴角。“我如何了?”

“始作俑者就是你!原來是從你這兒傳開的!”她眨眨眸,不明白。

“為什麽要這麽做?”傳出這樣的事,對他大将軍北定王的名聲……似乎不太好。

明明剛強威猛,剽悍無雙,卻栽在姑娘家手裏。

在北境這兒傳傳也就算了,若皇上或滿朝文武都聽聞了去……等等!

她麗陣驀地瞠圓。“不會連帝京那兒都在傳這樣的事吧?”

他慢騰騰撫上她的發,喜歡任她的青絲蕩在指間的感覺,然後禁不住又輕捏她的頰。

“傳開了才好,總得未雨綢缪。”

藺勉請旨北巡,一為“夢中女子”而來,二則為參與陀離的求和議事。

北境這兒一向還是大将軍北定王說了算,藺勉自然也清楚,因此雙方議事時,藺勉多是聽着看着,甚少開口,也或者聶行俨處理的手法與他不謀而合,就不必他再置喛什麽。

如今求和書與議本皆談妥拟定。

朝廷亦有旨意,召大将軍北定王與鷹族三公主入京。

聶行俨遂為娘親備妥馬車,帶上麗揚與一支輕騎啓程返京,至于陀離的求和書與議本,他早已命人交給藺勉。

皇上既讓十一皇子參與陀離事務,這遞交求和書的事,就不必他去攬功。

聖心難測,但也非不能測,只要他麾下将士能均依戰功加封晉爵,他沒有辜負北境軍十萬弟兄,然後……再讓他讨得一個旨意,一切便也足夠。

他啓程回京,原以為藺勉會繼續待在北境一段時候,未料竟與他們同日出發,于是兩撥人馬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就走在一塊兒,且聶行俨這一方因老王妃乘坐馬車,走得自然緩些,藺勉竟也配合着。

一路上,笑得最沒心沒肺的,非麗揚莫屬。

以她脾性,既把話挑開,也決定與對方相往,便是真心交這個朋友。藺勉寡淡少言,但若開口,字字說在點上,她卻是十足十小話唠一只,說到興頭上,簡直滿面紅光、麗瞳湛亮,非常……飽滿的神氣。

有時瞥見她那模樣,聶行俨便覺下腹一陣抽緊,好幾回真想當衆将她撈來他的紅鬃駒背上好好親一頓。

他看她,藺勉亦在看她,他受她吸引,藺勉亦是。

但她只會獨屬他聶行俨。當藺勉與他目光對上時,他目中之意便是如此。

走了十多天終于進到帝京地界。

這一次竟是錦仁帝率百官親迎,在帝京西郊擺上慶功酒。

莫怪錦仁帝這樣不淡定。

聖心盡管難測,還算有幾分清明,此次帝京遭圍城,陷入空前危局,陀離大軍卻被北境鐵騎生生擋在五戟嶺外,連吞敗仗,才令廢太子少了後援之力,若非如此,後果不敢設想。

再加上鷹族三公主這一次助平定帝京之亂有奇功。

錦仁帝本就記得之前從天養牧場來的夏舒陽是個頗有趣的女娃子,得知夏舒陽即是麗揚公主,更是想再見上一見。

此刻,該拜的禮全拜過,該高呼萬歲的話也全喊過,老王妃獲聖上恩旨,得由侍女陪在馬車內歇息。

而既是慶功酒,皇上主宴,百官追随,聶行俨卻之不恭,已連飲好幾杯。

麗揚也豪邁得很,拿出與人鬥酒的氣魄,跟着皇帝你一杯、我一杯對飲個沒完,若非身旁服侍的老宮人聲聲提點,跟着阻興,都不知這場子上先醉的會是誰。

飲過慶功酒,面上微醺的錦仁帝召北定王與麗揚公主進臨時設下的皇帳內賜座談話,随伺在側的除兩名宮人,還有十一皇子藺勉。

藺勉選在此時向父皇呈上陀離求和書與議本,此舉令聶行俨頗感訝異。

求和書上的用字遣詞,老皇帝一目十行,看得津津有味特別暢懷,而議本裏一條條得利的條約更令老皇帝心花怒放啊心花怒放。

藺勉此舉,是表明不願搶功?

聶行俨沒太琢磨他的想法,因此際正是絕好時候,順水推舟,自然而然。趁着錦仁帝龍心大悅,大贊有功之臣,并開口允諾封賞之時,聶行俨忽從座位起身,單膝跪拜,朗聲道——

“陛下說要賞微臣,臣愧不敢當,然君恩浩蕩,不敢不受。只是臣『大将軍北定王』之銜已然位高,不需加官晉爵,聶氏一門的榮寵皆出陛下恩待,臣已足享,更不欲金銀錦帛、田舍華屋。陛下既欲許臣恩惠,臣懇請陛下允臣自主婚事。”

這番話令在場之人皆是一怔。

錦仁帝摸摸修整漂亮的胡子,狀若沉吟——

“聶卿如今也已二十六、七,為聶氏獨苗,等着你開枝散葉,老王妃定然等得心焦了……婚事自主也不是不成,但……”

“不成的不成的!”誰也沒料到麗揚會在此時發難。

她七情上面,俏麗臉蛋脹得紅通通,急得不得了似,起身就撲通跪地,還咚咚咚跪行到錦仁帝面前,比聶行俨跪得更近。

“皇帝陛下,不能允他婚事自主啦!”說到“他”,她還特意回眸,伸長手臂直指聶行俨。

後者眉目微凜,瞳仁兒刷過銳光,額角隐隐鼓跳。

這混蛋姑娘又跳出來攪和什麽?

錦仁帝也很想知道姑娘要什麽,遂笑咪咪問:“那公主且說說,聶卿功在社稷,為國為民,為何不能許他婚事自主?”

麗揚真情流露,急聲輕嚷:“皇帝陛下若許北定王爺這等恩惠,那、那他去娶別家姑娘不娶我怎辦?他被我搶回窩子裏去,跟我結定了,在鷹族的蒼鷹大神之前,他已都是我的人了!”

當真擲地有聲、振聾發聩啊!

兩名宮人悄悄掩嘴笑,藺勉一臉黯淡,聶行俨垂首斂目看不清表情。

錦仁帝最樂,笑得胡子都在飄,頻頻颔首——

“是的,是了,朕在帝京亦有耳聞,哈哈,其實召你們倆進來說話,朕就是想問問實情究竟如何啊?”

聶行俨雙臂往前一揖。“陛下,微臣……”

“皇帝陛下有所不知——”麗揚搶話。“當時北境軍力阻陀離于五戟嶺外,帝京大危,北定王爺分身乏術無法施以援手,是他說陛下的京城和江山,無論如何必得保下,我被他一番赤誠感動才快馬加鞭直奔帝京,之後才與東臨、南境兩軍聯手,喚鷹群相幫……”略頓,驕傲地揚高下巴卻癟了癟嘴。

“皇帝陛下,他若不娶我,那不是過河拆橋嗎?”

聶行俨擡頭瞪人,麗揚後腦勺被瞪得熱熱的,但,沒在怕。

錦仁帝被他倆逗得直笑,見北定王那有話說不得的愕然表情,當真不知鷹族公主會突然來這麽一招似。

但畢竟是于國有功的大功臣,不能太掃功臣臉面,皇帝于是端整面容,清清喉嚨問:“那公主可有想法?”

“有!”麗揚坦率應聲,小臉仍仰得高高,眸中充滿期盼。“皇帝陛下要許北定王爺恩惠之前,不如先賞我吧?”

皇帝挑眉。“公主想讨什麽賞,盡管開口。”

“我啥都不要,就要他。”說到“他”,她秀指又對着聶行俨直指過去。“陛下把我指給他,也把他指給我吧?”

“唔……由朕指婚嗎?定然不錯。哈哈,也好也好,可行可行,既不過河拆橋,更成全你鷹族結定的恩義,就這麽辦。”

某人一聽,眉開眼笑喜孜孜,立時拜倒。“皇帝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呵呵呵呵,呃……是說,聶卿意下如何啊?”皇帝老兒這時才想起要問問另一位當事人的想法。

聶行俨同樣拜下,徐穩有力道——

“一切全憑陛下作主。”

天朝皇帝為答謝鷹族三公主危時相挺的義氣,特意為三公主指婚……呃,不,是由着她自個兒指婚,結果一指指中大将軍北定王爺。

錦仁帝原本欲允北定王爺婚事自主之請,無奈三公主麗揚橫空殺出,硬生生逼得錦仁帝不得不“犧牲功臣以全天朝與鷹族之情義”。

北定王爺一被指婚,考慮到北境諸多軍務端賴他掌持,不好久留帝京,婚事準備于是進行得如火如荼,僅短短半個月,麗揚公主的一百二十擡、首尾長達數裏的嫁妝便浩浩蕩蕩擡進北定王府。

錦仁帝考量麗揚公主獨自在帝京無人為其備嫁,亦心疼她親族皆被陀離所害,因此指婚過後,便将麗揚公主備嫁一事交由皇後操辦,麗揚由內廷出嫁,身分與天朝公主一般尊貴。

既是簡在帝心的異族公主,又有皇後主持備嫁,整座內廷後宮自然對三公主麗揚抱持高度興趣,想多來親近親近的嫔妃與公主們多了去。

結果為她備嫁不只皇後盡心,內廷不少位妃嫔娘娘亦為她添妝,這一百二十擡嫁奁的前幾十件皆是錦仁帝所賜,接着是皇後所賜,跟着是各宮娘娘們的心意,還有天養牧場托帝京風雲客棧為她備上的實用物件和吉利物品。

天養牧場的親友們接到知會,緊趕慢趕,終于在麗揚出閣的前一天抵達帝京。

麗揚今晚格外開懷。

開懷的原因不是因今夜是洞房花燭夜……呃,她是為洞房花燭夜開心啦,但此非主因,而是今夜終于讓她等到了,終于拜過堂,送入洞房,終于啊!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當成天朝公主備嫁,拘在內廷的半個月盡管見識到不少稀奇玩意兒,亂七八糟識了些人,還是悶啊!

今夜回歸北定王府,嘿嘿嘿,待啓程返回北境,她麗揚又是遨游九州的大鷹。

此時前頭宴席早已開吃。

新郎官送她進囍房,在喜娘們一連串的吉祥話裏為她挑開紅頭帕,與她一塊吃了不少意喻吉祥的果物,又喝過合卺酒,總之是“秤心如意”又“棗生桂子”,該辦的全都辦了,新郎官又因前頭催促,只得出面應酬。

喜娘們幫麗揚拆卸鳳冠霞帔,伺候她梳洗。

今日幹爹幹娘和天養牧場一些親朋好友皆趕來,剛才小賢妹子還溜進囍房裏跟她說了好一會兒話,說幹爹幹娘被老王妃請上座,一同受新郎新婦跪拜時,幹爹虎目淚汪汪,幹娘眸眶也紅了,讓她聽着心暖暖,眸子也跟着潮潤。

當喜娘打散她的發束,為她梳順青絲,新郎官去而複返,大步踏進房內。

“出去。”聶行俨淡淡兩字一吐,喜娘們的小心肝吓得撲通亂跳,實瞧不出大将軍王爺心緒究竟如何,冷眉峻龐,目深唇凜,像……不如何痛快?

欸,都說是莫名其妙被指婚出去,莫怪臉色不豫,可惜這位北定王妃了,雖才相處短短時候,都覺是個可愛奔放的女子啊……衆喜娘滿腦子想法,抛給端坐榻上的人兒好幾記同情兼鼓舞的眼光,随即魚貫退出,不忘牢牢帶上門扉。

這家夥!

聶行俨開罵:“滴溜溜轉着陣珠,心虛了?還想琢磨什麽鬼點子?還想着避我不見嗎?能嗎?可能嗎?!”

見他往門上落闩,跟着大步流星過來,麗揚縮到榻內,背貼着內牆嚷嚷——

“沒的沒的,沒要避你不見啊!被拘在內廷十多天,說是要備嫁,皇後娘娘管得可嚴了,還命宮人嬷嬷督促我親繡嫁妝帕子,說至少得自個兒繡出一條才成,要送給夫君的……”

“帕子呢?”北定王爺雙臂抱胸,如托塔天王般杵在榻前,困得她無處竄。

麗揚皺皺鼻子,硬着頭皮從懷中掏出。“總之繡得很醜,你盡管嫌棄好了……”

帕子與遞出的手一同被她的夫君握住,拖了去。

聶行俨将其湊近一看,帕上勉強可辨是一對戲水鴨子……呃,鴛鴦,确實是醜,但再醜他都要,再瞅她的手,指上紅點當真不少,挨了數十針應是有的。

他落坐,展臂一撈,将她撈到大腿上困住,大掌摩挲着她的指,仿佛這麽做能讓那些紅點子盡數消失。

麗揚知他想質問什麽,反手輕捏他的指,乖乖先招了——

“你想跟皇上讨恩典,想自主婚事,我早該猜到才是……你故意将結定的事兒傳開,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傳進帝京,就是想讓皇帝陛下心裏先有個底兒,待你讨得恩典,與我在一塊兒了,也就順理成章。但……我可以做得更好的,由我開口,硬将你搶到手,皇帝拿你來賞我,是他對北定王府有愧,而非你挾北境大捷之功索求聖上恩賜。”

聶行俨之後一想,當然能知她的心思,只是被迫分開半個月,真真磨心。

此時此際,她終于又落回他懷中,終于。

“你這腦袋瓜能不能別琢磨這麽多?”嘆氣,一掌按着她的頭貼在胸口。

“你是我的人,我就想琢磨你啊。”她低嚷,藕臂抱緊男人的同時,男人的唇已探下去索求她的小嘴。

小別勝新婚。

兩人情動渴欲,不需多久已褪去衫褲,赤裸身子緊緊相抵。

聶行俨牢扣懷裏人,覺得仿佛如何進出都不夠。

想要她,太想要她,而今真的安穩落在他羽翼下。

他的激情狂愛漸漸轉成柔情似水,輕攏慢撚,将微汗的嬌盈身軀鎖在胸前,感受彼此心音,徐緩調息。

旖旎溫情裏,女子略啞的悅耳音色蕩開,帶着點兒無辜——

“我本以為只要皇帝指婚,把你指給我,那就大功告成,沒想還得辦這樣一場轟動帝京的婚事,好累……”她隐了個呵欠。

聶行俨沉靜勾唇,心想她在內廷定然也吃了不少苦頭,他這半個月來欲見不得見的怨氣終于得解,不禁緊了緊雙臂,将她鎖牢了些。

“一百二十擡嫁妝,看來你在內廷也鬧得痛快,讓各宮娘娘全看上眼了。”懲罰般再收攏臂膀,捆得她動彈不得。

麗揚哀哀叫,掙不開,只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發狠摟他。

“那有什麽法子嘛?誰讓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完完全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路數。

“什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根本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段數使高了!”額頭抵着她的秀額,惡狠狠噴氣。

麗揚也拿額頭抵回去,鼻尖蹭着他的,咧嘴笑開——

“哎呀,幹麽這樣?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就足夠,別嚷出來啊!”

她又被深深吻住。

相濡以沬片刻,她靜靜伏在他胸前好一會兒,忽而淡語——

“在內廷備嫁時,我跟緋雲公主說上話了,她瞧起來不是挺好。”

聶行俨翻了個身将她壓在底下,近近看她,看到她一臉輕郁,他頓時火大。“為何提她?你腦袋瓜又轉些什麽?”

她搖搖頭,長發扇般鋪閧在榻上,襯得她的臉容格外白皙嫩小。

她唇珠嚅動。“就覺生在帝王家的女子雖說錦衣玉食、以瓊漿玉露養着,要放膽追求心中所愛,卻是難的……小哥哥,我真開心你是我的,被我求到了。”擡手撫摸他的臉。

聶行俨又狂了,氣息粗濃,深深又嵌進她血肉內。

“是,是你的了,你也別想逃。”

灼息入耳,燙得她心口直顫,前塵與今生,生生死死愛過這麽一回,蒼鷹大神終于許她一個他,令她不再只影孤身。

眼角滲淚,是喜極而泣了,夫與妻,他跟她,唯盼緣分長長久久,不僅在前塵,不僅在今生,身邊永遠有他。

夜半時分,麗揚賴在男人懷裏,眨眨迷蒙雙眼,醒過來了。

那條出自她手筆的繡帕此時擱在枕邊,她偷偷摸摸探手過去,想藏起來毀屍滅跡,反正繡得那麽慘不忍睹,丢了省事。

伸到一半的手被她家男人一把握住。

“不睡覺幹什麽呢?”好看的劍眉微挑。

“那、那條繡帕……”嗫嚅。

“繡帕礙着你了?那是我的,既送出手,還想乘機摸了去?”眯目。

“那都……都髒掉了,你拿它幫我擦腿心,都沾上了呀。”臉紅紅。

“你嫌本王的東西髒?”

“啥?”什麽跟什麽?

“你腿心裏的東西是本王給的,給太多流出來了,只好随手拿帕子擦去,繡帕上沾的是本王之物,你說帕子髒掉,是嫌棄本王?”

麗揚一愣,随即推了他胸口一記,好氣也好笑。

“不跟你鬧!”說完,她肚子突然大打響鼓,咕嚕咕嚕……是了,她之所以醒來,是餓醒的。

聶行俨亦聽得清清楚楚,遂擁她坐起,笑問:“肚餓?”

“嗯。”她兩頰更紅,點點頭。“好餓。”

“看來宮裏的夥食養人,才半個月,養得你像豐潤許多。”他輕撫她沉甸甸的乳和較以往腴潤的腰身,親親她的鬓發。“這樣好,養得身強力壯些,适合生養孩子。”略頓,嗓聲低幽帶笑。“我喜歡。”

他放開她,套上衣褲,下榻欲吩咐外頭守夜的婢子備熱水與熱食,身後人兒突然出聲——

“有了。”

他回首。“什麽有了?”

坐在被窩裏,麗揚雙手慢吞吞摸向自個兒小腹,與男人四目相接——

“……就有了。”

聶行俨目光随她小手往下移,靜了靜,深瞳驟然一縮。“……孩子?”

麗揚點點頭。“就好像有了。”

“什麽叫好像有了?”他大聲了。

她也跟着揚聲。“這陣子胃口大開,吃得好多,動不動便覺餓,然後也貪眠,好容易累……然後……”撓撓臉,努力想。“嗯……月事像遲了有兩個多月吧,我也不知道啊……”

“什麽叫你也不知……”聶行俨頭發暈,靠着剛強意志力硬是穩下,他深深發覺話再問下去必然無果,遂當機立斷道:“我讓大夫來診!”

“等等啦!啊——”下榻沖太急,連人帶被險些撲地,幸好聶行俨迅速調轉回身,健臂一展,接得心驚膽顫。

他嘆氣。“求你乖些了。”

“唔……肚餓,想吃面食,吃完再診脈啦,不然很餓很餓……”一整個餓到不行,說話都有氣無力,好可憐。

聶行俨捧着她的臉,四目相視,麗揚緩緩笑開,也探手捧他的俊顏。

他調息,再調息,終也緩緩笑開了,笑容不大,但能感受他極是開懷。

“要乖。拜托。”再次叮囑,唇啄吻她的嘴,他将她抱回榻上安置。

兩刻鐘後,新任的北定王妃用婢子送上的熱水簡單清理過後,坐在桌前大口吃着竈房大廚特意為她下的湯面疙瘩。

外頭的宴席早已結束,整座北定王府卻在半夜時分突然又鬧騰起來,原因是北定王爺突然從囍房沖出,吩咐管事趕緊找大夫。

府裏鬧開,麗揚只顧得上吃,吃得一臉滿足。

終于,好不容易擱下筷子,她摸摸自個兒的小圓肚,輕拍了拍——

“寶貝兒要乖,真乖,娘吃飽飽喂你,你乖乖待好了,咱們別學你阿爹這麽不淡定。”盡管還沒讓大夫診過,她都覺得就是,就有個娃兒在腹裏窩着呢。

“娘都跟你小賢小姨偷偷商量好喽,待咱們回北境,還得策劃一件天衣無縫的事兒,要把你阿爹綁回娘的鷹族裏去,嘿嘿嘿,鷹主結定,是要自個兒搶人回老巢的,娘曾以為那個巢破碎了、不見了,但原來它還在,只要活下去就能生生不息,所以啊,總要跟你阿爹再結定一回呢,你乖乖,娘惜惜……”輕喃,想到爹娘和姊姊們,還有大姊肚裏那個未能出世的娃兒,眼淚滑下。

聶行俨進屋裏,見她靜坐着輕撫肚子、眉陣悠遠的模樣,隐約有些明白。他走去,甫走近,她已靠過來攬住他的腰。

“小哥哥,我又有家人了,與我血脈相連的家人……謝謝你,讓我得到你……”

男人心痛憐惜,勾起她的臉,俯身去吻,極盡溫柔……

【那子亂亂談 雷恩那】

這個故事在只有故事大綱而書名遲遲不能定下時,那子問了身邊不少女生朋友,是覺得“鷹女的男人”比較好,還是“鷹主的男人”比較好?

我直接就問了,完全沒有說明故事內容或男女主角性情等等,而所有被我問過的朋友,全數投票給“鷹主”。

我問為什麽,盡管是分別問的,她們的理由卻都很一致——

因為“鷹主”聽起來比較威。XDDD

我那時就想,等出版社開始打線上書展廣告,讀者朋友若看到那子的新書《鷹主的男人》,一定有人會以為是BL故事。

果不其然,新書廣告出來後不久,就有幾位讀者朋友陸續在部落格留言問作者本人,要那子說清楚講明白。哈哈哈。(大家焦躁的語氣好可愛。)

然後本書的男女主角創下了那子所有作品中,愛愛在一塊兒時年紀最小的記錄,女主角甚至不滿十五歲,以現代來看,就是個中二學生,但放在古代,十四、五歲都可以議親、準備嫁人了,想想有夠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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