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霍行知番外
我已經忘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同學漸漸都疏遠我的,是從大人們總是神童神童叫我的時候開始的麽?
已經記不清了,或者說,麻木了,對于他們這種稱謂。
——
我從小是跟着奶奶長大的。
爺爺去世的早,奶奶又特別喜歡我,在阿餘出生之後,爸媽便尋了個由頭讓她帶着我,老人家嘛,由頭總得合貼一點,正好偶然遇到一個算命師傅說我跟着父母恐有禍患,便借着這話送我去了奶奶家,從這以後我就很少見到爸媽了。
奶奶人很好,就是有點兇,聽說爺爺臨終前爸爸沒有來得及趕回來給爺爺送終,或者是些其他的原因,奶奶在法律上已經和爸媽斷了關系。
每次我提到這個奶奶就紅了眼眶,我便沒敢再問,只是出于血緣和感情到底還是不能完全斷了,逢年過節的還是會互相探望一番,只是氣氛難免會尴尬。
每當這時候,我就特別羨慕阿餘,羨慕媽媽給他系的圍脖,羨慕他可以理所應當地呆在媽媽身邊。
如果我晚出生一點,是不是現在站在那個位置的人就是我了?偶爾我會覺得他很煩,那種天真爛漫在溫室裏培育出來的性子讓我覺得讨厭,但是每當他對着我露出那種近乎崇拜的眼神喊哥哥時,我的心就一下子軟塌下去。
真是要命的親情!
好在我見到他的時間也不多,雖然是鄰近的學校但只有放學時才偶爾能看到,這時候我都會裝作沒看到他的樣子,所以這種煩躁又糾結的情緒并不會一直纏繞着我,偶爾蹦出來幹擾一下,倒也不算什麽困擾。
我最覺得困擾的就是鄰裏的誇獎。
起初聽到還沾沾自喜,可是當我的成績總是比小夥伴們高出許多的時候這種誇獎就變了味道。
我開始被孤立了,開始成為人前被誇人後被罵的傻子,之所以說是傻子,不過是裝傻當作什麽都沒聽到罷了,這需要鍛煉,開始的時候我總是想罵回去。
偶爾我也想要考砸,因為不想一個人,想要更貼近他們一些,但因為奶奶得緣故我放棄了這一想法。
“你真是我的寶貝孫子,爺爺在天上看到一定會很欣慰的。”
Advertisement
這段話在我的腦袋裏有固定的情景,奶奶欣慰地擦着爺爺的相框,然後把成績單或者獎杯獎狀拿給他看。
依然是因為這要命的親情!無論是奶奶還是弟弟,我覺得我一輩子都會敗在這上面!
然而我以為也只是我以為……
我從沒想到當年算命師傅的話竟會一語成谶,爸爸,出事了。
貪污的名頭,真的是扣的太沉了。
鄰裏都在走街串巷地讨論這件事,他們并不知道奶奶和爸爸的關系,而我因為阿餘的關系也從來不說,所以鄰裏都沒有掩飾地跟奶奶讨論。
什麽難聽的揶揄都有,我聽不下去,但奶奶總是會安靜地聽完,最後僵着臉來一句:“活該!”
我最後悔的事是沒帶着奶奶去看看爸媽,這件事情之後短短幾天,就成了天人永別。
我知道,奶奶是和我一樣後悔的,畢竟她失去兒子的心肯定和我失去爸爸一樣痛,準确地說應該是更痛,我跟爸爸其實并沒有多熟,痛苦便能緩解一些,只能即便這樣也是夠難受的了。
再次見到阿餘的時候,是在家門口,那個我一年也去不了幾次的家被貼上了封條,阿餘就捂着腦袋蹲在大門的前面,好像在哭又好像沒哭。
看了讓人心疼。
這一刻我沒了以往對他的芥蒂,上去抱住了他,奶奶又從身後抱住了我們倆。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有了一種三個人相依為命的感覺,但也只是這一刻罷了,這種短暫的溫暖被我親手抹殺掉了。
在流言和語言暴力的攻擊下,我逃避了,沒有和阿餘一起承受,也許是因為這樣,他沒有跟奶奶走。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夕陽染紅了天幕的黃昏,學校放學時他靜靜地站在他小學的門前看着我,背後是他同學的無邊無際的嘲諷。
他看着我的眼神晶亮,還帶着以往的崇拜,可能是因為我之前給他的那一個擁抱吧,讓他覺得我會上去幫他罵走或者打跑那些欺負他的人?
真的,那一刻我內心是有過掙紮的,還掙紮地特別厲害,正好有一個同校女生擋住了我的路,紅着臉給我遞上了一封情書。
以往我對這樣的情書都是敬謝不敏的,但是那時候不同,雖然一直被孤立,但別人出于的立場是嫉妒,是羨慕,還有女生們的憧憬,一旦我去幫阿餘解了圍,或許很快我就會被知道是他的哥哥,是近來鬧的沸沸揚揚的貪官的兒子,落得和阿餘一樣的境地。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我呆的位置一直都是天堂,而我自私地不願墜入地獄。
或者更确切地說,這種自私裏摻雜了別的東西,一份我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感情。
這種感情來自于初中時懵懂的愛情。
那封情書還在我面前,女生還在緊張地等着我的答案,也許是我第一次在別人遞的情書面前停留了這麽久,所以給了她一種可能有戲的錯覺?
回過神來,我是想拒絕的,卻看到那個戴着紀章站在校門口不屑地看着我的她,還有她眼神裏的鄙視和不屑。
于是,我收下了那封情書,還對送情書的女生笑了笑:“謝謝,我會看的。”
意料之中,看到了某張臉上的不屑轉變為驚訝,我喜歡她因我而起的情緒波動。
出了校門,我沒有再去看旁邊小學的位置,雖然那裏還站着期盼我去解救的阿餘,可是我知道我不會去幫他了,因為那個總是喜歡跟我叫板的女生,我不敢讓她看到我變得不堪的一面。
那天回家的每一步都特別沉重,明明只隔了幾步的小學部和初中部自此在我心裏被拉開了難以逾越的鴻溝。
也是從那一天起,我失去了做一個好哥哥的資格。
那時候的我并沒有後悔,畢竟是懵懂又沖動的年紀麽,為了能多靠近喜歡的她一點點,總要犧牲些什麽的。
可惜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高傲地不去問,好像先出口就輸了似的,後來想想也是可笑。
她在B班,成績并不算出類拔萃,但我每次經過她的教室都看到她在學習,真的很用功呢。
觀察地久了,我開始貪心,想要再靠近她一點點,于是裝作走錯教室坐到她的後面,又裝作無意間看到她犯難的試題給她指點。
“我自己會做,用不着你在這秀優越。”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她,或許她只是和別人一樣,單純地看我不順眼。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因為喜歡我,可能每個人表達喜歡的方式都不一樣,青澀的喜歡又總是難以啓齒,所以才有了她讨厭我的誤解。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也失去了深入了解的機會,更沒能告訴她,其實我也喜歡她。
年少的無知,第一次讓我真正認識到現實的殘酷。
對于父親的事情,我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的,便偷偷去查,然而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這是以卵擊石,沒有任何根基地連那龐大的一角都沒碰到就被悍動了,還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當幾個持刀匪徒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們是趙通義的人,我剛找到一個和父親線索相關的人,那人就因為酒後駕車而身亡了,巧得不能再巧。
那人是父親的同事,我曾經見過他,在奶奶帶我去的喜酒宴上,他因為需要長期服用中藥的緣故不能喝酒,所以酒後駕駛事故的理由實在是個明顯的借口。
被幾個持刀劫匪圍起來的巷口幽深又安靜,我以僥幸的心理把錢包遞了出去,但他們視線集中的地方只有我的胸口。
閃避鋒利的刀刃攻擊的時候,我嗅到了刀口上嗜血的味道,他們是為了殺我而來!
她就在這時候出現了,掀了好幾個垃圾桶,拉着已經很狼狽的我逃跑,也許人在危難的時候真的能迸發潛能吧,那天我們跑的特別快,我能清楚地回憶起那時候劃過耳際的厲厲風聲,還有她愈漸沉重的喘息。
我逃過了生命的威脅,卻沒能逃過生命裏的這個桃花劫。
她有心髒病,不能跑,我不知道,而那天我拉着她的手跑過了數不清的街和道,她什麽抗議都沒有,一直緊緊回握着我的手,直到我停下來才捂住心口,低着腦袋平複喘息。
別人是越喘越緩,她卻是越喘越急,急得近乎無法呼吸的時候她有些渙散的眼睛突然集中起來,伸手拉着我的領口湊近,視線堅定地對我說了一句。
“霍行知,我喜歡你!”
這是她和我說過的第二句話,她的聲音幹淨又讓人動心。
然後她就倒下了,動作慢放一樣倒在我的面前。
醫院裏,她爸爸倚在窗臺上抽電子煙:“不怪你,醫生早先說過了,再不動手術的話她可能就活不過這個月了。”
“不能給她做手術麽?”
“沒錢。”
錢,我從來不知道錢是這麽致命的東西,可是我也沒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喜歡的女孩躺在病床上沒了呼吸。
“對不起。”如果沒有我,也許她還能多活幾天,或者我早點鼓起勇氣正視自己的內心,也許能在爸爸出事前知道她的病情,那麽她就還有救!
“跟你沒關系,這孩子就這命。”她爸爸把電子煙取下,習慣性吐了一口煙氣:“我本來想把所有的家産變賣,再厚着臉皮借一借,可是她不讓,說後續的醫藥費也沒法承受,倒不如讓她按照自己的意願過完人生最後的路。”
“她的意願?”
“嗯,她說想繼續上學,學校裏有想見的人。”
一個粉紅色的手機被遞到我面前,屏幕亮起,鎖屏上是我在圖書館讀書的側臉。
“別自責,能和你一起走過人生裏的最後一段時光,她一定很開心。”
命運總是喜歡玩弄別人以彰顯自己才是主宰者,我卻只能對着那個手機屏幕發呆,一次次在它滅掉的時候點亮,完全的無能為力。
沒有問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也許什麽都沒想,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灰暗的,爸媽事件打擊下唯一一個支撐着我的理由和希望,就這樣,沒了。
那段時間我過得像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心情波動,一直跌在谷底,唯一受到感情影響的就是放學時偶爾看到阿餘從隔壁校門處投過來的目光。
那裏面已經沒了崇拜和仰慕,剩的就只有失望和厭惡。
明明原來是我嫉妒他!,明明原來是我讨厭他的!這世界到底怎麽了?突然就反過來了,翻天覆地了呢?!
我奔跑,狂奔,跑到上氣不接下氣,跑到耳邊全是我喜歡的女孩喘不上氣時痛苦的呼吸,跑到全身發涼大腦缺氧想不起任何事情。
像是喝醉酒一樣,麻痹的神經只能騙自己,清醒後的我離開了這個城市,并沒有和奶奶一起,我想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賺可以救很多人命的錢!
“嘭!”
巨大的撞擊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眼前是敞開的落地窗,風大地把桌上的水壺吹翻在地。
這裏是?
看了眼時間,又翻了下手機日歷,哦,原來我只是夢到了初中的時候。
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揉亂了頭發,我起來關窗戶,冰涼的窗戶手柄并沒有比我的手涼多少,提醒着我就是一個冷血的人。
爸媽死了,我抛下被人欺負嘲諷的弟弟;喜歡的女孩死了我抛下一直疼愛我的奶奶;奶奶死了我才想起回去,那時候我已經賺了很多的錢,可惜那時候我才知道了有的命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的。
同樣買不回來的還有感情,雖然阿餘現在和我很好,但也無法再回到過去的完全信任了。
回想我活過的這些年,真是失敗,全是後悔的事情。
“呵。”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看着鏡子裏的那張臉,很多人覺得帥,我卻讨厭地不能再讨厭了,真有一種撕了它的沖動,我也想看看在這個虛僞面皮下的自己到底有多醜陋!
一把水潑上鏡子,花了整片鏡面,我背過身,仰頭看天花板,臉上是水劃過的癢,耳邊是水滴答的響。
“主人主人!”
37的召喚聲把我從自我嫌棄中拉扯出來。
“37要吃這個!給買吧!”
一張宣傳頁被拉近到我眼前,上面的芝士飯被放大的很明顯。
“嗯,你去訂吧。”
“好耶!”
37,是她以前臂章上的編號,雖然沒問名字,但最後我還是造了一個“她”出來,還努力鑽研機器人仿真進食系統,只為帶着37去品嘗“她”生前因生病而無法吃的那些美食。
口袋裏永遠都裝着一個粉色手機,裏面有一篇篇的心情日記,還有吃遍全球的夢想筆記,那是我最珍貴的寶物。
“訂好了主人!”
“叫我名字吧。”
“主人!”
“叫名字!”
“主人!”
我笑,37怎麽可能叫我名字呢?明明是我自己設定的系統,确定好了稱謂。
性格、習慣、喜好……我都仿照她的來,可終歸是騙自己,我特意沒有按照她的外形做37,還固定了稱謂,就是為了時刻提醒自己,她死了,回不來了……
和《CM》游戲一樣,我做了一個其樂融融的三口之家場景,爸媽和阿餘,他們幸福安穩的日子,到底也只存在游戲裏。
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咚咚。有敲門聲響起,接着是一個低低悶悶的聲音,“您好,您點的餐到了。”
頭有點疼,我搭了塊毛巾遮住被水浸濕的頭發,打開了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飛揚着自信的漂亮臉蛋,踢踏的高跟鞋十分主動地踩上了我腳下的大理石板。
“趙晴?”
作者有話要說: 霍行知番外完,下一番外是趙晴的。
我寫的配角番外好像都是第一人稱耶,雖然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就是想寫!
同類推薦

惡魔心尖寵:小甜心,吻一口
【高甜寵文】“小,小哥哥,褲,褲褲可以給知知嗎?”每次一想到當初與宮戰見面時,自己的第一句話,許安知都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就這麽一點小貪心,她把自己一輩子給賣了。用一只熊換了個老婆,是宮戰這輩子做的最劃算的一筆生意。每次想起,他都想為當時的自己,按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