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如夢西塘
無論是來過西塘的人,還是不曾來過的人,都會覺得,西塘就是一個夢,一個屬于江南的夢。它詩意古老,樸素寧靜,曾經被世人遺忘,如今又被世人追尋。我總以為,走近西塘的人是一些放不下有情過往的人。因為這裏的每一片風景,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打動你的柔腸。在西塘寧靜的風物裏,可以做一個悠長的夢,夢醒時,也會有一些抓不住的時光。
來到西塘之前,我也只是一個偶然的路人,卻不知早在千年,就與它有過些許的緣分。春秋時期吳國伍子胥興水利,通鹽運,開鑿伍子塘,引胥山以北之水直抵境內,因此西塘也稱胥塘。也就因一個“胥”字,讓我認定,我和西塘是有着命定因果的。盡管只是我一廂情願,可心存這份感覺,我對西塘的一景一物,便有了許多不由自主的依戀。
寧靜的光陰,在漿聲四起的水波中微微蕩漾。青瓦灰牆下,仿佛一眼就能看到西塘久遠的歷史。其實西塘并沒有多少厚重深沉的歷史,也沒有多少叱咤風雲的人物。歲月就像這裏的一條河流,一路緩緩走來,沒有驚濤駭浪,只是平淡安穩。這座千年古鎮,自一開始就是這般古樸的模樣。從容地經過四季更替,從容地看淡人生離合,也從容地接受往來的過客和他們所帶來的不同情懷。
臨水的西塘,似乎一直萦繞着如紗的薄霧,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映襯出江南水鄉的風韻。流水低吟,槳橹淺唱,兩岸古典的民居,是小鎮原始而真實的影像。多少年來,也經歷過無數人事變遷,只是再多的輪回,都不能将青黛的記憶改變。長天之下,看不到城市高樓,只有裝扮一致的老宅,年複一年講述着幾近相同的故事。
質樸的木樓有幾扇敞開的軒窗,讓我忘記旅程的疲憊,甚至多情地以為,有一扇窗是為我而開,有一個人是為我等待。卻不知,西塘的風景,從來都不會輕易被人驚擾。這是許多人夢裏的水鄉,你可以在很近的距離感受它的呼吸,但沒有多少人,能夠永遠地停留。只是剎那的擁有,亦能換取一生的回憶,西塘也不會辜負任何從它生命裏走過的人。
來過西塘的人,一定忘不了那悠長的千米廊街。在江南,這樣臨水枕風的廊街随處可見,可只有西塘的廊街會令你一生難忘。因為那長度,走上去,仿佛可以抵達前世。你可以在這裏随心地做夢,不必擔心會被任何現實的物象驚醒。只靜心感受流轉在長廊的風,吹拂着心底淡淡的清涼,而江南的畫卷、人生的故事,就這樣徐徐地舒展。
有人告訴我,這長長的廊街有着一些美麗的由來。而我卻不想知道那些舊事前因,只想在這命運轉彎的長廊,平靜地擁有這段相逢,一段與西塘的相逢。就算轉身後,她會将我遺忘,我也會捧着這份不能割舍的牽挂,好好地珍藏。
我總是以過客的方式在行走,在西塘的渡口,我等待一艘船,将生命中的際遇安排。在相逢的這一刻,就預見了離別,只是每個人的一生,都是為了過程而匆匆趕赴。在注定的因果裏,沒有誰還會不厭其煩地計較得失。順水而行,試圖忘記自己背上的行囊,在流淌中尋找一份随遇而安。西塘的古橋,像是一架架橫在水鄉之上的古琴,同樣的琴弦,每個人可以撩撥出不同的弦音和清韻。
關于橋的記憶,總會讓人想起詩人卞之琳的《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而我總以為,站在橋上的人,未必知道自己成為別人的風景,坐在船上的人,也不會知道他已經裝飾了別人的夢。
其實,人與人的陌路相逢,多半只是擦肩,他們所能記住的是那經年不變的橋,而不是游走的風景。又或許,多情的只是這些過客,因為橋,每天送往迎來,它們無心去留意那浮華的許多。流水潺潺不止,載着我去另一個彼岸,只有西塘的橋和水鄉的人家,相看兩不厭。
在西塘,還有一處可以收藏靈魂的地方,就是被譽為“江南第一弄”的石皮弄。在不起眼的角落裏,寫着“石皮弄”這三個尋常的字。狹窄古老的小弄堂,就像是時光縫隙裏遺落的一道往事,若隐若現間,仿佛沒有盡頭。來到西塘的人都不會舍棄這段相逢,盡管石皮弄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一個簡單的承諾。可那帶着某種神秘的質樸,讓人可以看到真實的從前。
歲月的老牆承載着斑駁的記憶,時光将它們一片片剝落。就是這些落下的記憶,收集着古往今來雲水的漂泊。薄薄的石板路上,一些人的腳步悄悄走近,一些人的腳步已經匆匆走遠,只有無言的時光停留在這,從來都不問因果。
黃昏随着恍惚的思緒漸行漸遠,華燈初上的西塘則是另一番別樣的美麗。沿河的長廊,挂着一排排紅燈籠,柔和的燈光似江南絲綢,流淌着多情和暖意。西塘的夜,很靜,靜得只能看到兩岸黛瓦青牆落在水中的影子。西塘的夜,在幽幽燈火下,又有一種遮掩不住的華麗。
水上戲臺,是西塘夜晚最生動的風景。傳統的江南戲曲,吳侬軟語的輕唱,在明月清風下似一杯淡淡的清釀,将臺上臺下的人都熏醉。多少年華,被溫潤的水鄉打濕,而他們甘願沉落在水的憂傷裏,只為心中那份柔軟的感動。每個人都藏有細膩而美好的情懷,在煙火的凡塵,他們不輕易地将自己流露。是西塘,讓他們勇敢地表白,并且在束縛的人生裏,可以擁有這麽一次忘乎所以的快樂。
在西塘的某個茶館,點上一壺茶,靜靜地看着來去的行人,心在氤氲的水霧中淡定平和。我把西塘的所有的記憶,都泡在這壺茶裏,待到茶淡茶涼,我就離去。既是沒有給彼此許過諾言,所以也不必留下糾纏的痕跡。在西塘,我只是流水光陰裏飄過的一粒沙塵,也許轉身,它就忘記我是誰。可我,始終會留下一雙心靈的眼睛,堅守它古老的美麗。
西塘美得就像一個夢,卻又真的不是夢。或許在多年後的一天,我會風雨歸來,彼此都被歲月模糊了容顏,可它還是它,我還是我。
丹青婺源
許多時候,來到一個地方不需要任何理由。抵達之後,都願意相信一種緣分的說法。這樣就可以輕易穿越歷史春秋,看到足夠令你一生回味的風景。婺源,這座被譽為“中國最美的鄉村”,相逢的剎那,便讓你我褪去城市的錦衣華服,與這裏質樸的時光同步。盡管許多人與婺源一見傾心,卻沒有誰想要和它拟下某種誓約,只想在這平靜的山水人家,感恩一段溫暖的際遇,共有一份尋常的幸福。
白雲深處,那些白牆黛瓦的村落安然地落在群山之中,那麽寧和平靜,那麽不與世争。就像是一幅定格的水墨畫,畫中的煙雲不會消散,畫中的時光不會流轉。而慕名前來的人會忍不住思索,這遠離車馬喧嚣的地方,是否也隐藏了人間最平凡的故事?然而,正是這無塵之處,彌漫着更多尋常的煙火,留存了更多質樸的民情,也居住了像朱熹這樣的鴻儒。
從古至今,為了這份安寧,那麽多的文人墨客甘願舍棄名利,遠離都城,騎一匹瘦馬,隐居田園。守着簡樸的柴門,修幾徑籬笆,看三兩桃李争豔吐芳。或靜坐光陰下,泡一壺清茶,聽梁間燕子嬉戲呢喃。又或是荷鋤在田埂間,牽一頭黃牛,遙看天邊的晚霞。鄉村的寧靜是造物者的安排,仿佛一棵樹木、一片青瓦、一只蝼蟻,都有其不可言說的宿命。
最是人間四月,婺源的村頭長滿了一片片金燦燦的油菜花。它們在春天的枝頭毫無遮掩地綻放,不去擔心是否韶華短暫,只将生命交付給鄉間素樸的春光。每一個外來者需要繞過這片芳菲的花海,才能抵達夢裏的村莊。
伫立在村口以及院牆旁的諸多古樟樹,它們或者可以忘記自己的年輪,卻不會忘記每一個路人與婺源的相逢,不會忘記每一段瓶梅清風的往事。青石鋪就的驿道,多少人擦肩而行,誰也記不住誰的容顏。只在俗世的煙火裏,将日子過得淡如清茶。潮濕的季節,青石的縫隙裏滋長着苔藓,仿佛刻意地珍存一些不該丢失的片斷。有些刻了字的石頭,守着村莊一寸無涯的時光,靜靜地講述婺源風雨的從前。
婺源的村落依山傍水,村前多有古渡口。渡口被古樹翠竹掩映,散發着歲月的寧靜和沉香,沒有誰記得它們的歷史。只是年複一年停留在村莊的碼頭,平和且沉默地看着客來客往。河水一如既往地澄澈,就像婺源人尋常的日子,波瀾不驚。整齊的竹排,簡單的竹椅,戴着草帽的船夫,用一竿竹篙劃過碧綠的江水,在煙雲籠罩的河道尋找下一個渡口。采茶的姑娘背着竹簍,唱起了山歌,手腕上戴着祖母留下的銀镯,在陽光下蕩漾着屬于這個民族的獨特韻致。
村莊的人,乘着竹排去勞作,去趕集,樸素地走出去,樸素地走回來。而這座質樸的山莊,不改最初模樣,幾畝水田,幾畦菜地,幾口古井,幾間老屋,幾縷炊煙,像一本墨跡風幹千年的老書,供後人翻讀。渡口不是人生的歸宿,只是靈魂的驿站,無論你我走過幾程山水,它無聲無息。
木板廊橋也是婺源不可缺失的一道風景,多少年來,用其蒼老的脊梁橫亘在青山碧水之間,無怨無悔。說起廊橋,總忘不了那段廊橋舊夢,而婺源的廊橋收藏的是婺源人平實的夢。廊橋寄寓了他們美好的心願,所以每一座廊橋都有一個美好的名字。“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說的是婺源縣清華鎮的彩虹橋,被譽為“中國最美的廊橋”。
木質廊橋,優美的造型,古樸的韻致,那長度仿佛讓人看到了遙遠的南宋。八百年的歷史,無數人在這裏歇息腳步,修築故事。八百年的風雨,從前世到今生,彩虹橋一如當年,淡定平和,只是滄桑了那麽一點點。坐在廊橋上休憩,看畫裏鄉村,碧水青山。一艘艘木筏悠然淌過,攜着人生,就這樣,不問歸途,無謂往返。
就是在這最美的鄉村,留存了素樸典雅的徽派建築。粉牆黛瓦、飛檐翹角,婺源民居以同一種格局,坐落在幽深的山村,世代傳承。像是被歲月遺落的一座老宅,吸引無數人想去敲開深院的重門,看一段婺源往事。精美的石雕、木雕,镂花的窗檐,雖歷經春秋數載,卻保存得完整無缺。門上挂着的老式銅鏡,桌臺擺放的青瓷花瓶,還有那搖擺的鬧鐘,無論時光過去多久,它們都平靜如初。
淳樸的山裏人,在簡單的宅院裏過着最平凡的生活。腌一缸酸菜,釀幾壇米酒,曬幾斤春茶,屋子裏飄散着清純的米飯香、臘肉的熏香。光陰倏然而過,人生就像是老戲臺上的一場戲宴,從開始到落幕,有圓滿,也有遺憾。婺源,是他們生命的居所、靈魂的歸依,任由命運如何安排,他們都甘願淪陷,一生無悔。
穿過曲折寧靜的街巷,不期然會與某一座祠堂邂逅。在婺源,祠堂是晾在村莊的一幅古畫,泛着歷史的醇香。祠堂也是婺源人的根,無論他們到了哪裏都知道,有那麽一處與自己姓氏相同的祠堂在故鄉歲歲年年将他們等待。祠堂對于背井離鄉的徽商來說是一彎明月,挂在心頭最醒目的角落,稍微碰觸,便會抖落一地的感動。
汪口村有一座被稱作“藝術殿堂”的俞氏祠堂,自清乾隆年間建成,以其雄偉的氣勢,精妙的工藝,完美的布局,和獨特的風格,震撼萬千觀賞者的心靈。門樓、梁柱、檐角均用深淺不一,虛實相應的手法,雕刻了龍鳳麒麟、人物戲文、飛禽走獸、蘭草花卉等精美圖案。這裏的祠堂,不僅是婺源百姓的根,更沉澱了婺源深厚的民俗文化。縱算遠在天涯,終有一日要回歸故裏,來到祠堂,追懷祖德,頌揚宗功。
在這座中國最美的鄉村,太多的風景令人流連。可以選擇去華夏第一高瀑——大鄣山瀑布,讓奔流的清澗洗去心間最後一抹浮華。也可以去世界最大的鴛鴦湖,看成雙成對的鴛鴦在綠野萍水間纏綿嬉戲,用流光交換溫柔。還可以在田園和一只大雁對話,銜一縷鄉村的炊煙,踏夢而飛。
這個有着“書鄉”、“茶鄉”之稱的村莊,像是一株老樹,年複一年,以同樣的姿勢守候于此。誰也不會在意它的年齡,不會計較它的一成不變,來的人,都願意将自己交付給這裏素樸的光陰。
仿佛染過了婺源的白雲清風,哪怕人生千回百轉,也再不能抹去這段緣分。那麽,在茶涼之前離去,攜一剪餘溫猶存的記憶裝進行囊。或買一方古硯回去,在某個懷舊的日子,寫下婺源這一段丹青舊事。那淡彩的山水、寫意的村莊,有一個片影,是自己。
水墨徽州
沒有重複過往,不曾透支未來,第一次走進徽州,卻有一種懷舊的氣息撲面而來。迷離之間總覺得曾經來過,又似乎很遙遠。在閑淡的光陰下撩撥歷史的記憶,擦拭歲月的塵埃,徜徉在徽州溫潤的意境裏。秀逸的楊柳裁剪着兩岸風景,一邊是泛黃的昨日,一邊是明媚的今天。此刻的徽州就像一方沉默的古硯,被時光研磨,又在水中慢慢洇開,生動了整個江南。
時光追逐着匆匆求索的腳步,順着古徽州的山水畫廊,剝開潛藏在年輪深處的秘語。一座座氣勢恢弘的牌坊矗立在碧水藍天中,靜默在蒼煙夕照下。這些古樸的前朝遺跡,如同出土的青銅陶器,凝聚着斑駁的色調,也漫溢着歷史的陳香。有的巍然絕秀,兀自獨立在白雲之下;有的逶迤成群,肆意鋪展在山野之間。
徽州牌坊始建于不同朝代,那些精致絕倫的雕刻和古韻天然的圖紋昭示着它們曾經的氣派與輝煌。牌坊象征着忠、孝、節、義的人文內涵,記述了停留的過往,也收藏着經年的故事。閃爍的陽光鍍亮荒遠的歷史,濯洗鏽蝕的文明,一座座浸透着威嚴、折射着顯赫、隐喻着情感的牌坊,向世人訴說着千百年的風雨滄桑。
如今只能在遺留的映像中尋找當年忠臣孝子與烈女節婦的沉浮背影,在迷離的記憶裏翻閱着他們的動人故事。挽着歲月的高度,将思緒抛擲到雲端,借光陰為筆,采風景為墨,古舊的牌坊記載着一部隽永綿長、深遠博大的徽州歷史。
目光穿透斜逸在風中的垂柳,跳躍的思緒在瞬間凝固。那些沉睡在夕陽下的古民宅帶着朦胧的醉态,好似濃郁的水墨,缭繞在風煙中化也化不開。黑白兩色是徽州民宅質樸的靈魂,那一片古民宅群落不施粉黛,黑得堅決,白得透徹,以樸素的大美、平和的姿态,掩映自然風采,融入生活百态,靜靜地擱置在清雅如畫的秀水靈山中。
明清兩朝,江南商品經濟繁榮昌盛,許多雲集的徽商富甲一方。他們衣錦還鄉,興建宅院,将徽州的民間文化與特色細致地攬入庭院。一道道馬頭牆有着難以逾越的使命,它們眺望遠方的蒼茫,固執地堅守已經老去的家園。
推開厚重的木門,步入廳堂,彌漫在堂前的古舊氣息将外來者的心慢慢沉靜。一幅幅磚雕、石雕、木雕淺繪着花鳥蟲魚,人物故事,将不同朝代的文化歷史做一次風雲聚會。讓你驚奇小小的宅院竟然能容納乾坤萬象,涵蓋古老民族深邃的全部。轉身離開的時候,一只落滿塵埃的老式花瓶,向你開啓另一段似有卻無的回憶。
總是有些濕潤的情懷在心間揮之不去,如同那無法幹涸的泉水,在生命的過程裏悄然無息。徽州人聚井而居,只要有水井的地方就有炊煙人家,有喧嚣世态。那汩汩的清泉,流溢着澄澈的鄉情與甘甜的生活,一點一滴地滲進徽州人的血脈中。一口口古井在光陰底下緬懷着鑿井者造福百姓的功德,以樸素的方式诠釋一個民族生養大義的內涵。井邊的蒼苔也是人生的蒼苔,積澱得越深厚越見其風霜。
至今在一些古井旁還保存着當年鑿井與用水的相關文字,石刻的內容在歲月風塵中已變得模糊。然而,透過時光斑駁的舊跡,卻依然聽得到過往市井沸騰的聲音,那些樸實的話語在井邊徘徊萦繞,伴随着每一個晨昏日落。千百年來,許多回歸故裏的徽商飲一盞血濃于水的生命之釀,感念水的恩情、水的真義。他們曾經抛擲過一大截故鄉的光陰,要在古井的水裏揀回。
拂過陽光濺落的塵埃,将思想做一次更加澄澈的沉澱。徽州的祠堂是宗族的聖殿,維系着徽州人難舍的鄉情與莊嚴的鄉規。那一座神聖的建築,封藏了徽州人的家族歷史,留存了先人的聖賢語錄。它也許已經蒼老無聲,可是過往每一個春蒸秋嘗的片段都值得後人百世效仿。
仰望祠堂峭拔堅挺的檐角,有一種直沖雲霄的高曠力量,用沉默的方式丈量着徽州宗族文化的悠久與厚重。踏過那高高的木門檻,與迎面而來的威武門神碰撞,令人肅然起敬。那被年輪風蝕的門環,冥冥中仿佛扣住了誰的因果。立于靜穆的廳堂,看着今人與先人目光相視,聽着他們用心靈對話。
那一刻你會明白,古人與今人并沒有距離,無論時光走了多麽遠都會留下印記,而徽州人就是循着這些印記保存着如今的民俗民風。他們用貼彩紙、紮燈具、疊羅漢、舞龍燈等樸實的方式來祭祀祖先,懷着一份對聖賢的尊崇、對家族的熱愛,就這樣送走了遠古的夕陽,迎來了今朝的月色。
行走在狹窄的青石板路上,檐角流瀉下來的陽光擦亮了朦胧的記憶。一座戲臺擱歇在飄渺的青煙下,寂寞地向路人訴說着它曾經華麗的故事。這是徽州的戲臺,生長在民間,流傳在民間,也璀璨在民間。徽州人的戲臺是為了舉辦廟會時酬神、祭祀,以及一些特殊的節日與風俗而設的。
戲臺的建築多半簡樸,木質的臺樓、木質的臺板,亦有一些簡單的彩繪,寄寓着徽州文化的素淡與從容。鑼鼓與二胡拉開了優雅傳情的序幕,臺上輕歌曼舞,臺下人海沸騰。那些藝人在出相入相的戲臺上粉墨登場,演繹着別人的悲歡離合。而臺下的看客凝神聚會,品嘗着別人的喜怒哀樂。
誰也不是主角,只是為了一場戲曲的陪襯,做着傷感與愉悅的抒懷。誰又都是主角,在人生缤紛的戲臺上,舞出生活百味、冷暖世情。質樸而圓潤的徽劇帶着泥土與流水的芬芳,以它獨特的民間藝術與民俗風情,唱遍了江南的山水樓臺,也唱遍了徽州的街闾巷陌。人生的許多過程就是在一場戲中開始,又在另一場戲中落幕的。
在悄然流逝的光陰裏,不知是誰打翻了硯臺的古墨,潑染了整個徽州大地,令錦繡山河浸潤在潮濕的水墨中。沿着河流追溯古徽州蒼郁的歷史,還有那些鋪卷而來的徽州民風,在曠達的人生中獲得一種堅實與淡定的快樂。
當睿智的思考穿透精神的領地,發掘者的腳步愈加地逼近,古老的徽州不再是一幅遙挂在江南牆壁上的水墨畫了。它将以一個民族的繁榮昌盛向世界展開其真淳天然的風采,在芸芸衆生的心中留下清麗明淨的漣漪。
烏鎮年華
仿佛有一段濕潤的青春遺忘在江南的烏鎮,還有一些雲水過往需要溫柔地想起。就這樣想起,想起在杏花煙雨的江南,想起在春風墨綠的水鄉。多年以前有過一場悠緩的等待,多年以後還在淡淡地追尋。只是一個無意的轉身,那位撐着油紙傘結着丁香心事的姑娘,走在輕靈的小巷,走在多夢的橋頭,走進一段似水年華的故事裏,不知是否還能不能出來。
烏鎮一天的生活是從吱吱呀呀的搖橹聲中開始的,一根長長的竹篙撩撥着靜止的時光,清瑩的河水打濕了那些易感的情懷。還有泊在岸邊的船只,默默地守護着小鎮裏一些沉睡未醒的夢。它們凝視着那些古老房檐的黑白倒影,品味着沉落在水中的千年滄桑。
河水無語,它和烏鎮一起靜靜地送走春秋,又匆匆地迎來春夏,從花開到花落,從緣起到緣滅。許多年後,一切都如同從前,只是所有流淌過的往事要注定成為回憶。那些被河水浸潤過的人生,帶着江南的娉婷,帶着水鄉的風韻,在迷離的歲月裏做一次千帆過盡的懷想。烏鎮依舊,小河依舊,待到春風入夢,明月入懷,誰還會在遠方彷徨?
穿行在素淡又含蓄的風景裏,在詩意中感受時間的恍惚,而溫暖的陽光印證了生命的真實。逢源雙橋在現實與夢境中無言地停留,帶着現代的氣息,又含有傳統的韻致,使烏鎮處繁華卻不輕浮,落紅塵而不世故。
古橋是有記憶的,它記得曾經有着怎樣清澈的相逢,又有着怎樣美麗的錯過。它收存了許多年輕的惆悵,也珍藏過許多青春的夢想。它靜靜地擱置在流水之上,等待着有緣人乘風而來,再抖落一地的故事。這裏留下了文和英的腳印,留下了千萬個路人的腳印,他們手牽着手站在橋頭,憑欄靜賞小鎮之景,只覺過往的年華虛度,停留只是一瞬,回首卻是一生。
有古舊的氣息從枯朽的門板上,從斑駁的牆粉中,從青石的縫隙裏透出來,牽引着無數路人純粹的向往。仿佛只要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某段熟悉的情景裏,又讓你久久不能出來。帶着閑散的心情走來,無關歷史厚重,不問滄桑墨跡,只是追憶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懷。無論是蒼老的酒坊還是明亮的染坊,都可以激發你無限的想象。
在薄薄的陽光下,溫一壺杏花酒,享受一段詩酒年華的閑逸。看那些晾曬在高高竹竿上的藍印花布在風中輕舞飛揚,隽永的春天在時光中彌漫,而青春仿佛從來不曾離開。沉陷在這些陳年的古物與懷舊的情感中,再也沒有什麽世俗的力量可以将你侵擾,因為烏鎮趁你迷蒙的時候已悄然潛入你的心底,從此情思深種,銘心刻骨。
悠長的小巷在煙霧中如泣如訴,那身着藍印花布的女孩可是茅盾筆下的林家女兒,她從潮濕的書扉中款款走來,從老舊的林家鋪子走來,走進茅盾故居,走進深深庭院。廳堂裏茅盾先生握筆沉思,那凝視遠方的目光,有一種吐納河山的清醒與曠達。他在文字中生動,在烏鎮裏停留,在風起雲湧的年代裏栽種進步的思想,燃燒精神的火焰。
恍然間有梅花的幽香自庭院飄來,迷離中往事依稀重現,今天宛若昨天。許多的現實比夢想更為遙遠,就像許多的喧嚣比寧靜更為孤獨。站在光陰底下,看梅花開在寂寞的枝頭,那冰潔的芳瓣比任何一種花朵更高曠出世,更冷傲清絕。
午後的陽光有一種慵懶困意的美麗,惺忪着夢呓的雙眼,就這樣醺然在古舊的茶館。煮一壺杭白菊,将心事熬成經久淡雅的芬芳。倚着窗臺,聽那繁弦幽管,叮叮咚咚撥響了江南靈動的曲調。江南的評彈在烏鎮這個有着深厚文化底蘊的水鄉璀璨登場,吳侬軟語,妙趣橫生,那些熟知的故事在藝人委婉的傳唱聲中更加耐人尋味。
絲竹之聲激越時如萬馬奔騰,坦蕩時若明月清風;飄逸時如玉泉流瀉,沉靜時若秋水長天。此刻,就在這古樸的烏鎮,在這懷舊的茶館,品一壺清茶,聽一曲評彈,将流光抛散,做一個安然自處的閑人。都說人淡如菊,而世事也淡如菊嗎?當這些生動的記憶在彈指的人生中消散時,誰還會記得過往裏的一小段溫潤時光。
煙霧中長長的小巷,被懷舊的時光浸染;木門裏寂寂的故事,被泛黃的歲月塵封。許多的人打身邊擦肩而過,彼此間今生今世也不會記得有過這樣美麗的相逢。曾經相逢在江南的古鎮,曾經有過腳印的疊合,甚至有過目光的交集。
待到年華老去,回憶從前輕描淡寫的過往,誰也不曾知道誰,因為彼此都是過客,是江南的過客,是烏鎮的過客。這樣的相遇就像是一場皮影戲,在華麗與虛幻中開始與結束。坐在寂寞的廊道裏,等待着一場皮影戲開幕,又在柔和的燈光下,看一段皮影戲裏絕美的故事。
女子: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輕輕抖動,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墜入悠悠碧水,攪亂了芳心柔情蕩漾。為什麽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遠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信?
男子:離家去國,整整三年,為了夢想中金碧輝煌的長安。都市裏充滿了神奇的歷險,滿足了一個男兒宏偉的心願。現在終于衣錦還鄉,又遇上這故裏的春天,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滿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什麽都沒有改變,也不知新婚一夜就離別的妻子是否依舊紅顏。來的是誰家的女子,生得是春光滿面、美麗非凡。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麽樣的錯?
女子:這位将軍,明明是你的馬蹄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大道直上藍天,你卻非讓這可惡的馬兒濺了我滿身泥點,怎麽反倒怪罪起是我的錯誤呢?
男子:你的錯誤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讓我的手不聽使喚,蓬松的烏發充滿了我的眼簾,看不見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豔的面頰讓我胯下的這頭馬兒傾倒,竟忘記了它的主人是多麽威嚴。
一段令人心旌搖曳的對話,讓烏鎮的陽光也随之閃爍着脈脈溫情。在姹紫嫣紅的春光裏邂逅如花美眷,又喟嘆什麽似水流年。那挽着竹籃的姑娘是林家鋪子裏的林家女兒,還是似水年華裏的默默,抑或是烏鎮裏的哪個農家女子?她們攜着單純的快樂,捧着綠色的芬芳,在古道的柳浪下行走。她們是烏鎮的風景,等待着入夢的人,而烏鎮又是過客的風景,裝飾着別人的夢。在詩意散淡的日子裏,彼此留下無名的因果,只是記得曾經回眸的相逢,還有轉身的別離。
黃昏的烏鎮,就像一位平淡的老人,收藏一切可以收藏的故事,又遺忘一切想要遺忘的人。行走在紅塵陌上,時光夢裏,回首人生歷程中的雲煙舊事,青梅過往,一切有如古玉般的溫潤與清靈。
烏鎮也是一塊浸染了春花秋月的老玉,供來來往往的人用心靈去珍惜。帶着清澈的夢行來,帶着未醒的夢離開。只是尋常的日子,只是平淡的記憶,在閃閃搖搖的光陰裏流去。若幹年後再以落花的方式懷念江南幾許明媚春光,追憶烏鎮一段似水年華。
相逢惠山
來的時候,知道注定是孤獨的。沒有匆匆的行色,沒有喜憂的心情,在初秋的早晨,就這樣走來。是緣分的牽引,或是宿命的安排,并不重要。來到惠山,将尋覓些什麽?是古時王朝逐漸黯淡的背影,長亭別院裏一潭聞名天下的第二泉,青山之間幽深的江南古剎,還是曲徑通幽的古老園林?錫惠的秀水涵山,又能告訴我們一些什麽?
(一)天下第二泉
初秋的風已略帶涼意,偶有落葉稀疏飄零,漫步在路上的行人,卻絲毫感覺不到蕭索的重量。
一縷陽光将心事拉得好長,試圖尋找有水流的地方,尋找那位拉二胡的瞎眼先生阿炳。
二泉,仿佛這裏的一切,都與清澈的幽泉相關。
青石鋪就的小徑,盡管承載許多行人的腳印,可依然苔痕斑斑。這裏的石板仿佛永遠都帶着濕潤的印記,那些擦不去的過往,在老去的年華裏一如既往地清涼。
彎曲的長廊坐落在池塘之間,有回風淡淡地流轉。倚欄看荷,花瓣已褪落,成熟的蓮蓬孕育着飽滿的蓮子,讓人感受到一分收獲的喜悅。唐人李商隐有詩吟:“留得殘荷聽雨聲。”人間草木,榮枯尋常。世間紛纭萬象皆是風景,只是看風景的心境不同罷了。
兩扇深褐色的重門向游人敞開,好似漫不經心地提醒着人們,這兒曾經有過繁華與詩情。輕輕觸摸門環上的銅鎖,企盼可以疊合古時某個文人或智者的手印。或許這樣可以穿越風雨時空,與他有一份淡淡的心意相通。
踏入門檻,映入眼簾的就是五個大字:天下第二泉。黑白相間是那麽醒目,靜靜地雕刻在石壁上,昭示着它不同凡響的美譽。有藤蔓攀爬在石壁的檐角,一些青蔥的枝莖任意往不同的方向伸展,直至抵達它們想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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