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蘇綿把這一排字發了出去。

下一秒——撤回。

可能是因為現在都淩晨三點了， 她的大腦有點不清晰， 才鬼使神差地想到這種事情上面。

蘇綿像是洩了氣一樣把手機往沙發上一甩， 整個人都癱在沙發上。此時投影已經自動關閉，只剩下一面潔白而單調的牆， 浮着一層薄薄的月光。蘇綿閉上眼睛， 睫毛輕輕顫抖，卻毫無困意。

她睜開眼，看向段巡。

他仍舊睡得安穩， 柔軟的短發落在那淩厲的眉上，整個人身上尖銳的氣質仿佛被磨平。他微微側着頭， 他的脖頸很白， 隐隐約約看到筋脈在突起。

夜裏寒氣漸漸重了， 盡管是看着暖氣的房間，也感覺到有些潮濕。蘇綿伸出雙手摟住自己的胳膊， 上下摩挲了幾下， 她雙腿跪在沙發上， 小心翼翼地朝段巡靠近。

他的臉， 真好看啊。

越是靠近，這句話越是在她的心底喧嚣。

她的手， 慢慢放在段巡的胳膊上。

“段巡，回房睡吧。”

女孩的聲音， 在寂靜的夜裏， 通透得想一灣泉水。

段巡的睫毛顫了顫， 眼皮慢慢地睜開， 他睡眼惺忪，烏黑的瞳仁散發着別樣的性感，想一只慵懶的黑貓，眼睛在灌木叢裏發着光。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只是感覺腦袋有些昏沉，耳邊是小女孩軟糯的輕喚。段巡睜開眼睛，視線逐漸清晰，只看見蘇綿那張白淨的臉很近很近，她跪在沙發上，小小一團，朝他靠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那一秒鐘竟然就凝固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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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輕飄飄的字，從段巡的喉嚨裏震出來。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力地揉了揉後腦勺的頭發。

他剛準備走，卻又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蘇綿，說道：“你先回房。”

“？”蘇綿坐在自己的小腿肚上，仰起頭看着段巡。

她穿着一件白色絲綢睡裙，黑軟的長發撘在肩膀上，一雙鹿眼含着秋水。

段巡的聲音啞着：“我看着你進房間，我再回房。”

“噢。”蘇綿此時大腦有些亂，就溫順地答應了段巡，她站起來，慌忙把手機一拿，赤着腳踩在地毯上，小碎步跑回房間把房門關上。

躺在床上，蘇綿終于平靜了下來，她縮進被子裏，習慣性地打開手機——

她的微信，被路夏給炸了。

路夏【蘇綿！！！你終于開竅了我的天！！】路夏【秒撤回？哈哈老子還是看到了！想不到我去拍夜戲了吧！】路夏【敢作敢當，讓姐姐來幫你分析分析你的少女心事兒。】路夏【人呢？】

路夏【人呢人呢？】

路夏【好啊跟我在這裏裝死！】

……

路夏【蘇綿你這個孫子：）】

完蛋了。

蘇綿在被窩裏罵了句髒話。

鬼知道這個女人大半夜不睡覺竟然看到了她的消息！

蘇綿一串省略號發了過去。

路夏本來已經放棄蘇綿，準備自己網上沖浪競争一下熬夜冠軍，可蘇綿突然發過來的一串感嘆號一下子又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路夏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以電競選手的手速噼裏啪啦直接在聊天框裏寫下三行字。

可這些文字，完全不能表達她此時的心情。

于是她一個語音通話直接打了過去。

蘇綿此時正窩在被子裏，被路夏一個語音電話吓了一跳。她揪起被子的一角，将頭埋進被子裏，接受了路夏的語音通話。

“喂……你……”蘇綿話還沒說完。

“蘇綿我還以為你真的準備裝死裝到明天早上呢！快快快，快來跟我講講你是怎麽發現自己的小心思的！”路夏在那一頭語音激動，“沒想到你這麽多年終于開竅了！讓我來幫你排憂解難——”

“停。”蘇綿打斷路夏，“別說得這麽好聽，誰不知道你最愛看熱鬧。”

“哈哈哈，這都被你發現了！”路夏道。

“……”

“所以，快把你的愛情小苗頭跟我分享分享。”

“……無。”

“哈？”

“……”蘇綿舔了舔嘴唇。

她剛準備說：其實我剛剛腦子有點混亂，我怎麽可能喜歡段巡那家夥。

腦中卻突然一下子浮現出了小時候的場景。

第一次見到段巡，他正在跟四合院裏的幾個小孩兒扭打在一起，他永遠都是那個拳頭最硬的，其他家裏的小男孩都怕他，見到他就叫老大。

幾歲大的小孩，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蘇綿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傻傻的粉團子，看到段巡只知道對着他笑。

畫面突然加速播放，無數場景掠過。想起初中的畢業典禮，想起她每次都慌慌忙忙去找段巡，生怕他跟別人打架吃虧，看到他衣服破了，總是不自覺地揪心。畫面在腦中翩飛，她想起了那個雪天。

她牽住段巡的手。

真的……真的沒有一點私心嗎……

還是這麽多年，她不願意去承認那個私心。

蘇綿往被子的深處鑽，頭埋得更深，嘴唇幾乎就要貼上手機的屏幕。

“路夏。”

“人不是很難喜歡上一個認識很久的人嗎……”

蘇綿問道，手指緊緊地扣住手機。

“的确……”路夏的聲音幽幽地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

“也許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早就喜歡這個人了。”

……

第二天早上，段巡起得很早，昨晚的睡眠質量很不錯。

他換好運動服，在山間晨跑。

這些年來他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作息習慣，畢竟到了最頂峰的時候，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誰也不比誰高明多少狡猾多少，不過拼的就是誰活得久罷了。

但面對那些五十多歲的老狐貍，他的确是占盡年齡的便宜。

山間的早晨有些涼，霧氣重。段巡跑到山頂，坐着休息了一會兒。從這裏往下望，便能看到那個灰紅色的別墅，像是迷霧缭繞着的城堡。

至于昨晚的事情，他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睡着了，就在醒與夢之間，貌似攬住了蘇綿。

而蘇綿，貌似沒有推開他。

整件事情在他的腦袋裏只剩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框架，但只是想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嘴角就情不自禁地上揚了一點點。

段巡剛準備下山，就接到了楊彬的電話。

“段巡啊！我真的好慘！”楊彬開門見山，連開場白都不要了直接就開始訴苦。

“這麽早騷擾我，應該是真慘。”段巡挑眉。

“我不是找了個藝人玩嗎，身材特好的那個……”楊彬頓了一下說道，“我昨天就跟她還有幾個朋友去喝了點酒，然後……可能不是喝了點酒……是喝了很多酒，我也不知道我發了什麽瘋，非要喝完酒去逛商場，就出了事……”

“殺人放火？”

“別那更嚴重！”楊彬憤憤地道，“那個女的哄着我，我一下子給刷了好多錢……女人真是吸血鬼啊！不過礙于面子我也不好意思說什麽……算了，我再也不想見到那個女的了，她還想讓我投資她的戲，門都沒有！”

“你一大早就跟我說這？”

“真的很慘！我現在卡爆了！你說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怎麽還會被他老爹把卡停了……”

段巡實在聽不下去，打斷了楊彬的發言：“所以你現在怎麽活的？”

“沈曉清請我吃了早飯……就是小蘇綿的朋友……”

“所以你給我打電話的目的？”

“段總，作為朋友——”

電話傳來忙音，段巡這頭的電話直接挂掉了。

楊彬的微信發了過來——

楊彬【你這個臭小子給我等着：）你這樣心腸歹毒的男人還想得到我們蘇綿小天使，想都不要想：）】十秒後。

段巡轉賬十萬到楊彬賬戶。

楊彬【祝您和蘇女士百年好合。】

蘇綿大概到早上十點半才醒過來，她出房門的時候，段巡已經離開去上班了。

她一大早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段巡。

想到昨天晚上路夏說的那些話，弄得她輾轉反側到四點多才睡着。

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要□□工作勤奉獻的好青年。

蘇綿拿着手機問了王青接下來她的行程。王青直接一張表發了過來，上面已經安排好了她這個月的工作行程。而其中最近的一個工作是在明天上午，她要去一檔素人戀愛推理節目裏當飛行嘉賓。

幾位都市男男女女住在一棟房子裏，而明星嘉賓則要猜測他們對誰動了感情，點評素人的相處方式。

這檔節目最近關注度很高，固定嘉賓都有相當的流量，對于蘇綿來說是一個重要的工作任務。

沈曉清這個時候突然發過來了一張微博截圖——

沈曉清【蘇綿！這是你嗎！】

發過來的是一張娛樂大V的微博，蘇綿一下子就被上面的圖片吸引了——是她去接機段巡的時候被拍到的。照片拍得很模糊，她整個人都被裹得嚴嚴實實，連身材都無法辨別出來。

照片上，段巡将一袋零食遞給蘇綿。

下一張圖上，在蘇綿身上開始标數字……

大衣，褲子，鞋子，帽子……

還有她那塊剛買的勞力士……

價格一個個都扒了出來。

蘇綿的眼睛朝上一瞟，微博的文案寫道——

震驚！段巡與富家女戀情疑似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