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一年的聖誕節，大概是幾位年輕人過的比較特殊的一個聖誕節，尤其對于白星黎而言，她沒有跟家裏人一起過，而是跟葉家的兄弟們共同度過。

布置聖誕樹的這項工作，是她跟葉佳朗負責的，彩燈、玩偶、鮮花和禮盒裝飾一應俱全，從龍城帶來的那棵聖誕樹足有三米高，都快頂到天花板了。

“四弟，這顆星星挂到樹頂。”

“好嘞！”葉佳朗麻利爬上金屬小梯子，把那顆亮閃閃的、比自己臉還大的銀色星星，挂在了樹頂，“對了阿黎姐，你打開那個紅色盒子，裏面是爺爺送你的聖誕禮物，他是悄悄告訴大哥的，我也剛剛才知道。”

“诶？好的。”

白星黎好奇地從滿地五顏六色的裝飾品中，找到了寫着自己名字的大紅色禮盒，禮盒四四方方，中間系着金色緞帶，看上去非常喜慶，符合節日氣氛。

她打開禮盒，看到裏面是一件特別定制的冬季鬥篷，六角雪花的刺繡，顏色是嬌嫩而通透的粉色，領口毛茸茸的，兜帽上有麋鹿的角，設計風格憨萌可愛。

除此之外，還有一條知名珠寶品牌新上市的六芒星粉鑽項鏈，這條項鏈前幾天她還在品牌廣告裏見過了，價值86萬。

大概對于葉長沙而言，這只能算是小禮物，但足以證明他用心了。畢竟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從天而降的幹孫女，多年前叱咤黑白兩道的鐵骨硬漢，如今動用了全部的浪漫細胞，找機會就要寵一寵晚輩，制造驚喜。

白星黎立刻起身拿手機，親自致電向葉長沙表示感謝，然後這一致電，葉長沙興致高昂話題不斷，就又聊了半個多小時。

在此期間，葉嘯淩正在廚房，系着花圍裙，一臉苦大仇深地學習考餡餅教程。

他已經在這裏折騰快一下午了。

他實在搞不懂自己，好端端的答應那小丫頭做什麽百果餡餅？這麽麻煩的一種東西，他為什麽非得自己動手？

蘋果切絲，糖漬檸檬片切絲，葡萄幹、杏仁、榛子磨碎，所有食材加砂糖攪勻，放進大鍋裏炒至出水；

中筋粉、泡打粉、糖，過篩，加入融化的黃油，再加入雞蛋，用自動打蛋器打散，揉成面團放入冰箱冷藏；

拿出面團，切出好看的圖形，将面餅用力按壓到已經塗過油的烤盤裏，往中間夾餡料，再蓋一層，放烤箱180烘烤20分鐘。

看上去太簡單了，是吧？

但實際操作，難于登天。

葉司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裏面頭頂冒煙的葉嘯淩，笑吟吟地問：“老三，今天怎麽這麽有閑情逸致？是被溫暖的節日氣氛所感染了？”

葉嘯淩一轉頭，滿臉面粉，像只鑽了面缸的大花貓，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能不能找大哥談談人生哲理去？別在這煩我。”

“哦？我還琢磨着來幫幫你的忙呢。”

“不用你幫忙，烤個餡餅而已，算什麽難事兒？”

“真的？你自己能搞定？”

“當然，就沒有我搞不定的事兒！”

葉司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幸好別墅裏有兩個廚房，可以騰出一個讓你胡來，否則你杵在這幾個小時，我們晚飯也吃不上了。”

“……你快給我走！”

等葉司終于離開廚房後，葉嘯淩解下花圍裙，随手扔到一邊，一副氣哼哼的模樣。

他開始反思自己在這浪費時間的意義何在。

可反思也沒什麽用了，餡餅都放進了烤箱，20分鐘就能吃了。

腕表在一分一秒地走，果香混合着奶香逐漸傳到客廳，剛打完電話回來的白星黎，饒有興致地探進腦袋。

“三哥辛苦了，沒想到三哥真的會做百果餡餅。”

“我他媽不會做，只是學習能力比較優秀罷了。”

白星黎認真點頭：“的确，除了考試成績，三哥學任何東西都很快。”

“……你會誇人嗎？不會誇就保持沉默。”這時20分鐘已經結束，葉嘯淩戴了手套打開烤箱，将一托盤百果餡餅都端出來，他不耐煩地示意，“趕緊的，過來嘗嘗，不是你昨天鬧着要吃嗎？”

要論起吃，自然也不能少了葉佳朗，葉佳朗把最後一串彩燈也挂上聖誕樹，興高采烈跑向廚房。

“我哥做的餡餅熟了？”

他這麽一叫喚，把葉嵘和葉司也吸引來了，一群人圍着那盤子餡餅，研究片刻，均陷入沉思。

香倒是很香，色澤也沒有什麽問題，可是這形狀有些奇怪。

葉嵘蹙眉：“老三，這是什麽？大型蟑螂？”

“……”葉嘯淩難以置信地擡頭，“認不出來嗎？這是麋鹿！是我設計的聖誕主題！”

“那這奇怪的觸角是……”

“這是鹿角，不是觸角！”

葉司努力挽尊，微笑贊美：“對，老三這麽一說我還真看出來了，确實是麋鹿，我第一次看見麋鹿形狀的百果餡餅，特別有創意。”說完還自己鼓掌。

葉佳朗不在乎餡餅的形狀，只在乎味道，他見沒人先動手，便自告奮勇拿了一塊往嘴裏塞。

“我嘗嘗我哥的手藝！”

他很給面子地咬了一大口，誰知在咀嚼的時候卻突然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定格在了原地。

葉嘯淩等了半天也沒見他有反應，忍不住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老四，幹嘛呢？到底好不好吃，給個準話。”

葉佳朗心裏很糾結，說實話會挨揍，不說實話又會被追問，他思前想後，選擇了一種相對委婉的表達方式。

“挺好吃的，就是……就是稍微有點硬，就一點點。”

“硬？餡餅一般不都應該是很松軟的嗎？為什麽會硬？”葉嘯淩不相信葉佳朗的判斷，他一指白星黎，“你來嘗。”

白星黎很少有為所做決定感到後悔的時候，但在咬下餡餅的那一瞬間，她忽然就很後悔，後悔自己給他提出了不成熟的建議。

她艱難地嚼了兩下，采取了先揚後抑的手法:“三哥确實很有烤餡餅的潛力，不過經驗稍顯不足，如果能更軟一點就好了。”

“……你們的牙齒都差到這程度了？”

葉司随即也勇敢嘗了一口，他猶豫了:“老三……你面是不是沒和好？和面很重要的。”

“誰說的？都是按照教程一步步做的，面肯定發起來了。”

見葉嘯淩死活不承認自己的餡餅有問題，葉嵘冷靜地用手指按了一下餡餅，而後連嘗也沒嘗，直接把餡餅塞進了葉嘯淩嘴裏。

“以後不要再試圖進廚房了，你沒這方面天賦。”

坦率還是大哥坦率，畢竟是兄弟們的食物鏈頂端。

于是葉嘯淩就親身感受到了出自他手的，比壓縮餅幹還要堅硬的，甚至還帶着一絲絲糊味的百果餡餅。

他這才明白，除了葉嵘，大家的評價簡直過分寬容。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他懊惱地将咬了半口的餡餅扔回盤子裏，發出了一聲脆響，可見有多硬。

“要不拿去墊桌腳算了。”

“別沮喪啊三哥，任何第一次的嘗試都難免不完美。”白星黎安慰他，“但至少你做得已經不錯了。”

“……拿開你這碗雞湯，我不喝。”

她機智地轉移了話題：“那我們就去吃飯吧，剛我看廚師把一整只火雞都烤好了，還有杏仁布丁、蜂蜜姜餅、烤玉米粥和海鮮拼盤，據說今晚湊齊了不同國家一共12道聖誕節傳統食物。”

葉佳朗連忙接茬：“太棒了！我哥就喜歡吃海鮮，尤其是帝王蟹和貝隆生蚝，走走走！”

五個人依次轉身離開廚房，白星黎和葉嘯淩走在最後面，她微微仰頭看向他，忽而抿唇一笑，踮起腳尖，用手拭去了他臉上斑駁的面粉印。

葉嘯淩像是觸了電，他本能地後退一步，險些撞上玻璃門。

“幹什麽你？別總動手動腳的。”

“三哥你不去洗個臉麽？”

“我現在就去，別啰嗦了！”

她站在原地，注視着他略顯慌張的背影，莫名覺得有趣。

怎麽，他這是又害羞了？

那只火雞足有十公斤重，被烤得色澤金黃、油脂四溢，五個人肯定是吃不了的，所以葉嵘讓廚師分了半只火雞給随行的工作人員們。

在大家舉杯相碰的時候，聽着庭院裏播放的聖誕輕音樂，以及工作人員們自如的談笑聲，白星黎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正慢慢融入和習慣葉家的環境。

這種被人真誠接納的感覺，是非常美妙的。

“聖誕快樂。”

夜色已深。

白星黎站在卧室的落地鏡前，穿上葉長沙送的那件鬥篷，很滿意地上下打量。

沒想到葉長沙都快七十歲了，對少女服飾的審美卻是一等一的優秀。

豈料她剛戴上兜帽，就聽見走廊裏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步伐散漫，是葉嘯淩沒錯了。

她轉過頭去，見葉嘯淩正倚在門外，挑眉看自己。

“爺爺給你的聖誕禮物？”

“是啊，我看爺爺還送了四弟一塊機械腕表，三哥你的是什麽？”

他喪着一張臉回答：“鑒于月考成績太差勁，爺爺說不拿他的降龍拐杖揍我，留我一條命，就是我今年的聖誕禮物。”

“……啊，爺爺還挺幽默的。”

“下次可能就沒這麽幽默了。”

葉長沙下了最後通牒，如果期末考試成績再沒提升，那麽葉嘯淩的整個寒假，都将在自己的別墅度過，自己将親自監督他學習。

這無異于恐怖故事。

白星黎走過去，歪着腦袋端詳葉嘯淩的表情：“三哥，你很緊張嗎？”

“……操，換誰誰不緊張？你以為我爺爺真像在你面前表現的那樣和藹可親，跟個鄰家老頭似的？我寒假要是真落在他手裏，估計得脫層皮。”

葉長沙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教育晚輩，那絕對是鋼鐵手段。

“其實三哥你也并非沒有第二條路可選。”她說，“是讓我在期末考試之前，抓緊輔導你功課，還是破罐破摔，寒假直接和爺爺朝夕相處，這很難選嗎？”

“……”

“不過我也不勉強三哥你，畢竟我們當初約定好的，互不幹涉，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

那件毛絨絨的粉色鬥篷，随着她轉身的動作，劃過一道輕盈的彎兒，頭頂一雙兔耳晃來晃去，憨态可掬。

葉嘯淩注視着她的背影，一時發愣，不曉得在想些什麽。

結果恰好就在此刻，葉佳朗端着杯咖啡上樓來了。

葉佳朗出現的時機總是很微妙，譬如這一次，從他視角看到的畫面，是白星黎正在卧室裏，背對着門口疊鬥篷，而葉嘯淩就鬼鬼祟祟趴在門邊，往裏窺探。

“三哥？”

“……”

葉嘯淩一回頭，四目相對，倆人都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緊接着葉嵘和葉司也一起上樓來了，四兄弟隔着一段距離，面面相觑。

半晌，葉嵘面色一沉，很警惕地發問：“老三，你在阿黎屋外幹什麽呢？”

“我剛才是和她……”

“大哥。”葉佳朗截斷了葉嘯淩的話頭，他用手半遮住臉，很嚴肅地對葉嵘低聲道，“我懷疑我哥想偷看阿黎姐換衣服。”

“……老四！我他媽撕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鐵面無私葉老大，圓場專家葉老二，坑哥高手葉老四，以及……

全家最慘葉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