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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了會,阮永氏輕輕的撫着女兒的額發,目光柔和滿滿的全是慈愛。“你想的透徹,也看的明白,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鬼門關走一遭,原本就懂事,現在已然像個大人般,都有了自個的主見,是好事,她卻覺的心酸,閨女在生病的時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才成了現在這模樣,她連想都不敢想,每每想着就撕心裂肺似地疼。

“娘。這事你跟爹通個氣,然後呀,再告訴大伯和大伯娘。”阮初秀垂眼,細細的接着說。“我和阿陽哥說,不需要他準備什麽,反正準備了也得落到奶奶的手裏,不如留着我們自個用,不出聘禮,奶奶肯定會鬧,讓大伯出面壓着罷,反正當初是奶奶自個說的,要麽就把我扔山裏自生自滅,要麽她就撞死在家門口,這是她說出來的話,我是被阮家丢棄的。”

阮永氏知道這樣是好的,嘴裏卻道。“初秀這樣太委屈你了,哪個姑娘家嫁人男方不出聘禮,往後你在村裏可就沒法擡頭了。”

“這算什麽,阿陽哥送了聘禮,奶奶會給我準備嫁妝?只怕連身體面的衣裳都沒有。”阮初秀扁扁嘴。“最後還不是得爹娘自個想法子,給我尋摸衣裳和嫁妝,有二嬸在,還落不着好呢,不知道得怎麽嚼舌頭,回頭奶奶還得怨你們,本來這趟我生病,奶奶就沒出錢,全靠着爹娘和大伯大伯娘,奶奶看在眼裏,指定不痛快,憋着口氣呢,只這會她理虧,底氣不足沒敢鬧騰罷了。”

阮初秀越說越氣。“臉面又不能當飯吃,別人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和阿陽哥住在山裏,平素也不和村裏來往,再說阿陽哥氣勢足着呢,只怕旁個也不敢當着面指指點點議論,娘,沒事的,就一陣的事兒過去了也就沒什麽,就是不能便宜了奶奶,她都沒把我當孫女。”

阮永氏聽着閨女說的一套一套,忍不住笑出了聲,點了下她的額頭。“你這孩子病了場,這嘴皮子倒是越來越利落,也好,你怎麽想就怎麽着罷。”說着,沉默了會,認真的說了句。“待着分了家,日子就好過,你們時常過來走動,他那邊沒個幫襯,可你下頭還有倆個兄弟呢,都是一樣的。”想了想,又多添了句。“要是近三五年裏能分家,你差不多就該有孩子了,我啊,也能來給你們倆口子張羅張羅。”

事情算是說定了,娘倆細細叨叨的說了番話,倒是愈發的親昵着,阮永氏走時,阮初秀戀戀不舍的陪她走了好長一段路。

今個有點耽擱,阮永氏回去時,已經過了早食,廚房裏收拾的幹幹淨淨,連碗粥都沒有留下,阮程氏就坐在正屋的屋檐下,阮永氏喊她時,她也沒個反應,眼見三兒媳自廚房走出來,才刺了句。“還知道要吃早食啊?我道你不知道呢,大清早的就沒了影兒,知道的是你在割豬草,不知道的你以為你在山裏幹什麽,別人家的媳婦手腳利落,一早上都割好幾趟,你倒好來回就一趟,還有臉想着吃早食。”

阮永氏裝着沒聽見,默不作聲的往東廂走。不料,阮程氏卻沒個罷休,大聲喝道。“站住,上哪去?”

“娘我回屋裏把衣裳洗出來,再去菜地裏忙活。”阮永氏想着早晨在山裏大閨女說的話,眼眶氤氲了層霧水。初秀還是別回家裏的好,回來了,被天花掏空的身子骨說不定真得折在家裏頭,回頭得好好的感謝胡大夫,慶幸有他在,還有結幹親這事,也得辦實了才成。

阮程氏罵道。“指望着你一早上就打了一蒌豬草的幹活勁,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

“娘,菜地裏的活要緊,得趕緊撒了種,過陣挑鎮裏買賣呢。”阮劉氏從屋後晾完衣服回來,溫溫柔柔的插了句。

“就沒見過誰家的兒媳整日裏往山裏跑,還大清早的天都沒亮透,也不怕起什麽閑話來。”阮永氏滿臉嘲弄,嘴臉十足的刻薄。三兒媳平素最是老實溫順,私下攢錢倒是攢的歡,還有大兒媳,瞅着溫柔懂事,也是個表面貨。

潑髒水似的話,阮永氏聽着身體直打哆嗦,忍了又忍,咬緊牙關死死的忍。不能頂嘴,真頂了嘴,鬧起來,婆婆再怎麽不是,說的也是她這當兒媳的,再者婆婆不怕丢臉,她還要臉呢,傳到外面多事的八婆嚼兩下舌根,不知道得變成什麽樣。

阮于氏在屋裏給小兒子喂奶,聽到這裏,忍不住攏好衣裳,抱着吃飽的兒子走了出來。“奶奶你都活了大輩子,說話能不能經點腦子?上下嘴皮子一碰說的輕巧,這話傳到外面,有這麽個沒事給自家媳婦亂潑髒水的祖母在,阮家的子女還要不要嫁人娶媳婦?”二叔子業浩和小姑子如秀,一個十七一個十四,正是說人家的時候呢。

阮于氏底氣足,是有原因的,她是隔壁上陽村于屠戶家的幺女,上面足有六個哥哥,打小就被父母哥哥嫂子們寵着護着,所以才養成了個直脾氣,受不得半點氣,甭管你長不長輩,她有理她就大聲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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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業興媳婦這話說的不錯,咱們家好幾個孫輩正在相看人家呢。”阮劉氏垂眼不緊不慢的說着,面上不顯,就跟看見蛆似的犯惡心。婆婆近兩年越老就越尖酸刻薄,尤其還有個二弟媳在旁邊煽風點火,得好好的想法子分家才行,再這麽着,日子沒法過了,也是三弟媳忍性好,細究起來,比她可命苦多了,三弟一家子同樣為阮家累死累活,文善好歹在阮家能說上話,婆婆待他們略有顧及,三弟一家子就只有挨罵忍受的份。

被大兒媳和孫媳婦嗆着,阮程氏臉上挂不住,自知理虧也不好說什麽,只得把火撒三兒媳身上。“我看你挺閑,一會我去趟鎮上,多接點繡活回來,忙完了地裏的活,你就趕緊給我做繡活,業浩如秀業山,眼看要嫁要娶,這一兩年裏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說着,視線落在大兒媳身上。“你也一樣,業浩如秀可都是你的孩子,多上點心出點力,沒得辦事的時候到文善耳邊亂嘀咕,嫌東嫌西道長說短。”

“奶奶,我二嬸呢?”阮于氏很直接的問着。

阮業山是阮文和夫妻倆的大兒子,今年十五歲。

阮程氏瞪了眼孫媳婦,沒好氣的道。“自然也不會落下,就你事兒多,整日裏沒事東一嘴西一嘴,這麽閑,你也幫着多做點繡活。”

“奶奶,我娘沒教,我可不會。”阮于氏半點都不怕,扔下一句抱着小兒子進了屋。想壓榨她,沒門兒!要繡也是偷偷的繡,和婆婆悄悄的攢錢。

阮永氏進了東廂,坐在床邊直抹淚。心想,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她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能早點分家,便是什麽都不給也好過一家子住着。

“初秀她娘你別在意,這麽多年都過來了,你也知她就是這麽個性子。”阮劉氏端着只碗走了進來,将碗放到她手裏,輕聲細語的安慰。“快吃罷,已經涼了,好在還軟和。三弟說要給你留個饅頭,他得下地幹活呢,這可不成,我沒讓,業興媳婦近來不太舒服,胃口欠了點,只吃了一個饅頭。你別憂心她,她好着呢,昨兒親家拎着籃子來看她,屋裏有兩樣糕點,就是這才不愛吃幹幹的饅頭。”

阮永氏死死的握着碗,眼睛盯着碗裏的饅頭,淚水落在上面,只聽見她啞着嗓子輕輕的說了句。“大嫂,你說咱們什麽時候能分家?”

“我也不知道。”阮劉氏說的惆悵。“忍着罷,總有天會分家的,別多想,對身體也不好,快把饅頭吃了罷,對了,初秀讓你進山可是有什麽事?有個甚事你別怕麻煩,可以跟我說的。”

阮永氏咬了口饅頭,慢慢的嚼着,半響,才道。“是有件事,我正想和大嫂說說的。”說着,便輕聲細語的将早上在山裏和閨女說的話道了遍,末了添道。“大嫂你看家裏現在這樣,我也是真的不敢讓初秀回來,大病初愈最是需要精細養養,這等好事哪會落在初秀身上。”

“這是好事,能成事的。”阮劉氏拍了拍妯娌的手。“初秀這孩子,遭了這坎,倒是見伶俐了些,可見福禍相兮這話是對的。晚上我和文善說說這事,得趕緊把這事張羅好,初秀身邊有個男人顧着護着,咱們就踏實了。”

阮永氏拉着阮劉氏的手,真心真意的吐着心裏話。“大嫂啊,幸好有你在。”要不是大嫂厚道,他們一家子在這個家只怕得更艱難。

“這說的什麽話,真論起來啊,文善也多虧了有三弟這個兄弟在,幫着分擔着家裏的重擔,莫哭了,快吃了這饅頭,一會把衣裳洗了咱們一道去菜地,可不能再耽擱了,娘又得站屋檐下指桑罵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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