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二嫂。”阮永氏急了,連忙扔了手裏的活,匆匆的追了出去,難得強硬的拉住阮張氏的胳膊。本來婆婆就在氣頭上,倘若初秀夫妻倆真回門,定不會什麽好臉兒。眼下二嫂若大刺刺的拉着婆婆回來,張羅初秀回門的事,根本就是油鍋裏滴水珠子,沒安什麽好心,婆婆準得火冒三丈高,到時候就不是簡單的沒好臉了,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麽樣。
一直就知道也不知哪裏不對二嫂的眼,二嫂總見不得他們好,總想踩上幾腳再中蹂兩下,往常她也就忍了,一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必要擱心上,畢竟這沒分家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婆婆又向來偏着二哥二嫂,鬧起來掐了架,反而給婆婆和二嫂找着了理由,不知道得借事鬧出個什麽結果來。可這回,卻不能忍!為着她的初秀,不能忍,本來初秀就命苦,好不容易日子有點盼頭,不能讓二嫂給破壞了。
阮永氏想的明白,挺着股勁,倒也顯了些氣勢,只阮張氏把她踩腳底踩習慣了,只怔了會,很快就反應過來,旋即就嚷了起來,滿臉的事兒鬧的越大就越好的模樣。“業成娘拉着我想幹什麽?我這難得的想替你做樁好事,怎麽着,你還不想領情了?我這心吶,可真點寒了呢!凡村裏随便拉個,都曉得我是在做好事,自來女婿上門,就得好酒好菜的招待,業成娘你莫不是不滿意這女婿?想故意落他的臉?”
“二嫂!”阮永氏嘴皮子向來不太利落,聽着這誅心的話,氣的身子都有些打哆嗦。“你說話可得講點良心!胡亂出言,就不怕遭報應?”
“業成娘這可就是你的不對,我好心好意的為着你着想,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我好歹也是你二嫂罷?你自個攔着我不讓找娘,這行為,任誰都會想着是不是你這當丈母娘的不待見女婿,要真待見他,老早就張羅起來了。”阮永氏難得見三弟媳婦搭她的話,興奮着呢,想着這回可得好好出口氣,非得多踩上幾腳不可。“走走走,業成娘我不去找娘了,沒得好心當成驢肝肺,可我也不能讓你這麽冤枉我啊,咱們找倆個公道的婆子論論理去。”
不就是仗着初秀找了個強硬的丈夫,腰杆跟着也挺了起來,也不看看,這還沒分家呢,沒分家就得老老實實的受着忍着,冒什麽頭啊,就知道老三一家子也不是什麽好貨,就該讓三弟媳婦明白明白,這女婿啊終究是女婿,想靠着女婿立起來,在阮家過舒坦日子?沒門兒!婆婆顧及着老大一家,再顧及老三一家,不就得使喚中間的老二一家了,想的美!就為着這,也得攪和了初秀倆口子,這倆口子離的遠了,萬事就整齊了。
阮永氏急了,急的眼淚在眼圈裏打滾,怎麽辦,怎麽辦!她有點懵!要是阻止不了二嫂,女婿的臉可就丢大了,初秀怎麽辦?她的初秀……
“二嫂你要敢再走一步,我就往石頭上撞!”急瘋了得阮永氏氏見着路邊的一個大石塊,一個大膽的念頭湧上腦海,她都顧不得多想,話便脫口而出,說的又急又怒,聲音透着嘶啞,帶了股陰森味。
阮張氏從未見過三弟媳婦這不要命的架勢,她和阮程氏沒什麽兩樣,都是個窩裏橫的,見這狀況,頓時就吓懵了。要是三弟媳婦真因着她出了點什麽事,三弟非得跟她拼命不可,還有老大倆口子。算了罷,要攪黃初秀倆口子,也不急在這一時,反正初秀倆口子今個要是回了阮家,依着婆婆這兩天的怒火,也沒什麽好果子吃,她不插手,初秀家的漢子心裏也得生根刺出來,有了這根刺,後面的煽風點火就好辦了。
“業成娘我就是說說笑而已,也怪你,非得冤枉我,我就有點來氣,吓吓你。”阮張氏換了張臉,笑嘻嘻的握住阮永氏的手,還很親呢的拿出手帕擦她的臉。“看把你吓的,臉都白啦,都哭了呢,趕緊回屋收拾收拾,看着日頭,初秀倆口子要是回門,差不多該來了,你這模樣可不好見人。”
阮永氏緩了會,緩過了勁,面無表情的推開了阮永氏,也沒看她,頗有點行屍走肉的意味。換個旁人看着,都會覺出幾分可憐,甚至會心生悔意。可阮張氏看着,卻有點咬牙切齒,竟然真讓三弟媳婦給唬住了,不行,得再壓壓,讓她回過神來,往後總用這招來唬人也不是法子啊!
“初秀娘,你這是怎麽了?”阮劉氏從菜地裏回來,到後井洗了把手,正好瞧見了阮永氏,看到她的樣子,被吓了跳,這小會的功夫是受什麽刺激?遇着什麽事情了?
阮永氏一個勁的落着淚,咬着下唇只搖頭不說話。都怪她沒有出息,沒有膽量,豁不出去。本來就得婆婆的不喜,要是再整天和二嫂掐架,婆婆得更厭着他們三房,為了出口氣得了一時舒坦,後面有苦自個熬着也就罷了,要是累着兒女為她的行為承受苦難,她是萬萬舍不得。為着三個兒女,平素他們夫妻倆也是能忍着就忍着能受着就受着,便是大哥大嫂又何嘗不是這般,一日沒有分家就沒法挺直腰杆,誰讓錢財握在婆婆手裏呢。
婆婆壓着兒子兒媳旁人只念一句苛刻,若兒子兒媳頂撞父母,就是大大的不孝,在村裏面連頭都擡不起,連句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活生生的被戳着脊梁骨。一個孝字太壓人了,壓的喘不過氣來,但凡有點可能,他們夫妻倆和大哥大嫂也就拼着股勁将家給分了,只婆婆太強勢刻薄,沾了點理兒,就牢牢的抓着不管不顧的撒潑,公公又不管事兒,這日子啊,也只能在黃蓮汁裏慢慢地熬着。
看樣子是出大事了,阮劉氏顧不上忙活計,三步并兩步走到了她跟前,挽着她的手。“莫哭,有個甚事你跟我說,咱倆拿不定主意,還有三弟還有你大哥呢,有些事就該讓男人來撐着。”
“沒什麽。”阮永氏不想說,說出來又能怎麽樣?白白給大嫂添了愁,跟着一起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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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劉氏餘光瞅見阮張氏進西廂,看她的神态模樣,略有猜測。“是不是業山娘又起什麽幺蛾子了?你別搭理她,她就那德性,不搭理她,憑她說,說上兩句,也就沒什麽意思,別往心裏去,她就那脾性,都多少年了,咱們也清楚,莫氣莫氣。”
“我……她……”阮永氏張了張嘴,支吾了兩個字,實在覺的有點難以開口,遂又閉嘴沉默不語。
阮劉氏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轉着話題道。“今個是初秀回門的日子罷,我剛想着,娘沒有準備,咱們是不是該張羅點,買點肉炖個骨頭什麽的,再從家裏拿兩三個雞蛋,喊了業浩業成去河邊瞅瞅,逮不着魚捕點小魚小蝦也好,一桌子也就差不多了。就拿兩三個雞蛋,想來娘便是不高興,頂多也就是刺上兩句,生不出什麽事來。”
“我原也想着,找大嫂借十來文錢去村頭買點肉。”阮永氏擦幹了淚水,撐起精神來說話。忍罷!且忍着,等分了家後,就搬遠些,日子就好過了,家裏的事自個管着,錢財也握自個手裏,順心順意的來,婆婆再想管頭管腳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咱一家子不說兩家話,談什麽借不借的。”阮劉氏笑着打趣。
只這一句,阮永氏止住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大嫂,也虧得家裏有你在。”
“沒事,都會過去的,半輩子都過來了,等孩子大些,好日子在後頭呢。”唉,也不知道在業山娘跟前受了什麽委屈,阮劉氏讓她趴在肩膀上,輕輕的拍着她的背,權當哄小孩似地,也是可憐,可又有什麽法子?也不知甚個時候才能分家。
阮初秀看着曲陽手裏拎着的竹蒌子,滿滿一蒌子的菜,心裏頭就高興,腳步都顯輕快,精神抖擻滿面春風。“阿陽哥,我娘見着這麽多菜,不知道得有多高興呢。”說着,湊近了些,甜滋滋的嘀咕。“我嫁了個好漢子。”
曲陽沒接話,卻是看了她一眼,目光是溫和的,透着暖意。
遠遠地見着阮家的屋,阮初秀稍稍的拎了拎裙子,小跑了幾步,近了點,揚着聲兒喊,脆脆的,分外好聽。“娘,我回來啦,我和阿陽哥回來啦。”
“聽,初秀他們回來了。”阮劉氏站起身,将坐在床邊的阮永氏扶了起來。“快擦擦眼淚,出門迎迎,聽着初秀的聲音就知道,她這日子過着快活着呢,多活潑的聲音,光聽着我這心口就松快了。”
阮永氏一顆心也落到了實處,初秀嫁人後看來是過的不錯,瞬間就見精神了,只眼睛還有些紅腫,臉上堆滿了笑,眼裏泛着慈愛,急急的奔了出去。
“娘,我回來啦!”阮初秀歡喜的撲進了母親的懷裏,蹭了兩下,側身指着後面。“娘,你看阿陽哥手裏提的是什麽,我們都說好啦,今個中午就吃這些菜,我和娘下廚,好好張羅一桌豐盛的。”
曲陽走到阮永氏跟前,沉聲喊。“娘。”
一句娘,聽得出的真心實意,阮永氏沒忍住,淚水又滾落了下來,嘴角上揚,眼裏含笑,視線模糊的連連應着。“嗳嗳嗳,好,回屋,咱回屋好好說話,得去把你爹喊回來呢,初秀和阿陽回家了。”
“我去地裏,就幾步路,眨眼就回來了。”阮劉氏見着這小倆口子好,她也跟着高興,又說道。“初秀娘,廚房裏我燒了水,你注意點。”說着,匆匆忙忙的往田裏去。初秀這漢子找的好啊,雖急了點,卻是個好的,這是心裏頭有着初秀呢,念着她呢,阿彌陀佛,上天保佑啊!也不知她家的如秀能嫁個什麽漢子,沒分家有婆婆在上面壓着,她和文善就不能完全作主這事。
阮張氏聽着外面的動靜,透過窗戶瞅了眼,一口氣堵在喉嚨眼,咳的嗓子都犯了疼,這點疼不算什麽,更疼的是心口!初秀這小丫頭片子,哪裏好了?黑瘦黑瘦沒個人樣,更沒個姑娘樣,怎麽就招了丈夫的眼?回娘家還拎着一簍子的肉菜來,真是氣死她了!老三一家子怎麽可能有這福氣,他們哪裏有這好命,尤其是初秀這個賠錢貨,天花都帶不走的,一條賤命不知道有多硬,也對,命這麽硬,說不定回頭就把家人給克死了呢,年歲輕輕的小寡婦,老三家有得熱鬧可瞧了。哼。且春風着,往後不知道怎麽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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