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今天在山裏采了半籃子香椿芽,阮初秀邊擇着菜,邊細細叨叨的和曲陽唠家常。“家裏還剩兩個野雞蛋,炒盤香椿雞蛋,添道紅燒魚做葷,竹筍炒香椿,或者用竹筍做蘑菇三鮮湯?”

“蘑菇三鮮湯,多出來的香椿明天中午炒竹筍。”曲陽知她愛喝湯,總喜歡飯前喝碗湯再吃飯。

阮初秀似是清楚他心裏的想法般,側頭沖着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中午炖的百合雞湯還剩了些,一會蘑菇三鮮湯就少做點,明天咱們去趟鎮裏罷,買點豬骨回來炖湯。”

“下午去。”今天在山裏逛,并沒有打獵,既然要進鎮,曲陽想明天上午去打兩只獵物換點錢用。

“可以。”擇好香椿,阮初秀起身拎了只竹筍慢慢剝着。“阿陽哥,咱們養幾只雞罷?吃雞蛋方便些。”

曲陽點點頭,又想着媳婦在低頭剝竹筍看不見,便應了個鼻音,頓了下,添了句。“明天我就搭個雞圈出來。”

夫妻倆有一搭沒搭的說着話,成親雖短不足十日,可能是被阮初秀這個話痨影響着,曲陽漸漸地也話多了些。阮初秀意識到他的改變,并沒有叽叽喳喳的透露出來,只言語舉止間,越發的親昵,平日裏更加努力的帶動着他說話,使倆人的感情越來越好。

見菜已擇好,曲陽起身進廚房拎了半桶水出來,桶上蓋着只小巧的竹編圓形笸籮,擱到了媳婦的身邊。阮初秀拿着瓢往木盆裏添了幾瓢水,洗好的菜就擱在笸籮裏,來回清洗兩遍,她端着笸籮進了廚房,曲陽拎着木桶和木盆跟在她身後。

阮初秀切菜時,曲陽就坐在竈口,傍晚正是倦鳥歸巢時,鳥叫聲此起彼伏,太陽将将要落山,黃昏裏的山林,格外顯柔和。

“野雞蛋個頭好小。”阮初秀一只手完全可以握住兩個野雞蛋。“不過,比家養的雞蛋要好吃些,阿陽哥你覺的呢?”

“更鮮。”回話的同時,曲陽暗暗想着,明天得注意,看能不能再摸幾個野雞蛋回來。

“阿陽哥,生火罷。”

正好是太陽落山時,晚風起,夾着微微的寒意,天光倒是足。

阮初秀自櫥櫃裏端出油鹽醬油等,這年代還沒有味精,更別提雞精,她在鎮裏買了蝦皮自個制了點味精,炒菜煮湯時用來提鮮,因着不好保存,她只制了一點點,反正離鎮裏近,來回也方便。

曲陽抓了把易燃的幹草,點了火,放了把細柴在上面,等火勢起來後,再擱幾根柴木架着,鍋很快就熱了起來,阮初秀往裏倒了點油。“阿陽哥你有沒有覺的,豬油炒出來的菜更香?”

“對。”曲陽往竈臺看了眼。“明天進鎮買幾斤肥肉來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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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渣子也好吃。”阮初秀想起件事,又道。“也不能經常吃豬油炒的菜,隔三差五的和豆油換着吃。”

曲陽無所謂,媳婦說什麽就是什麽。“好。”

倆小口邊張羅飯菜邊絮叨着家常,屋頂的煙囪裏飄起陣陣香味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透着濃濃的興奮和激動,由遠漸近的響起。“姐,姐夫。”

“咦,這時辰,業成怎麽進山了?”正好炒好一個菜,阮初秀随手往鍋裏添了瓢水,人往屋檐下走去。

曲陽将手中欲要添進竈裏的柴木擱到了地上,大步走到了門口。“聽他的說話聲,像是遇到了好事。”

“姐。姐夫。”阮業成喘着粗氣都沒有走臺階,直接蹦到了屋檐下,擡着頭,亮晶晶的看着阮初秀。“姐,爺爺今天喊了村長他們過來,将家給分了。分的公平公正,奶奶氣的生病,躺在屋裏連午飯都沒有出來吃,爺爺說不用管她。”接着,又吧啦吧啦的将分家的事,仔細道了出來。

阮初秀聽完,高興的直接摟住丈夫的脖子,哈哈直笑。“太棒了!總算分家啦!好高興好高興,爹娘他們總算能過舒坦日子了。”

曲陽怕她吊着難受,伸手摟着她,對着面露羞赧的阮業成道。“你姐太高興了,你來時,爹娘知道麽?”

“我跟爹說了。”

“嗯。這會天色有點晚,就甭趕着下山,一起吃個晚食住上宿,明兒咱們一道下山。”

“嗳。好!”阮業成喜滋滋的應着。

“進堂屋裏歇會,裏頭有茶水,晚食一會就好。”

雖說是自家的大姐和姐夫,冷不丁的見着摟摟抱抱的場面,阮業成還是有點不太自在,聽着這話,立即沖進了堂屋裏,面紅耳赤的坐到了桌邊,連喝了兩杯水,解了渴後,聽着怦怦的心跳聲,略失神的想。姐和姐夫的感情真好。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我好像把業成吓着了?”冷靜下來的阮初秀讪讪的說着,利落的将鍋裏的水舀了出來。

曲陽往竈裏添了把柴。“沒事,總會習慣。”他就喜歡媳婦粘着他的這股勁,心裏頭滿當當熱熱燙燙地。

便是多了個人,阮初秀也沒多添道菜,只是把每道菜的份量加了些,一道春椿炒雞蛋,一道紅燒魚,一道蘑菇三鮮湯,還有中午剩下的百合炖雞,三人吃也是盡夠的,就是米飯可能有點少,她不喜歡吃剩飯剩菜,總會掐着量來。

“再煮點飯,也快。”阮初秀将鍋裏的米飯用大碗裝着,清了鍋,重新煮了點米飯,往小竈裏添足了柴,就沒管了,繼續站在大竈前燒菜。

三人坐在桌前,剛開始吃飯,後煮的飯就熟透,掏空了小竈裏的柴木,讓飯再焖會兒,吃的時候就更有滋味。一頓晚食,飯也好菜也好,都掃了個幹淨,吃的相當滿足。這會天色略有些暗,阮初秀沒有坐着歇會兒,直接利落的收拾着竈臺清洗碗筷。曲陽拿了身自己的衣裳,大是肯定的,讓業成湊和着穿着睡覺,趁着他去洗澡時,曲陽将客房收拾出來,鋪上厚實的被褥。

阮業成這小孩兒別看年歲小,還挺懂事,或者說是害羞?洗完澡後,自個擰着桶水,三兩下将髒衣裳洗出來,晾在了屋後的竹竿上。阮初秀将清洗了碗筷的髒水倒排水溝裏,見着了,便笑着說。“二弟,山裏露水重,你把衣裳晾外面可不行,得晾雜物間去。”

“我來給你晾,起風有點冷,你進被窩裏躺着。”曲陽露了點笑意。盡管是他最小的衣服,可穿在業成的身上,還是相當的大,根本就不暖和,在外面站久了,容易着涼。

阮業成努力的攏緊身上的衣裳,點着頭,轉身往屋裏竄。“麻煩姐夫了。”

忙完家裏的瑣碎,泡了個熱水澡的阮初秀躺進了被窩裏,抱住身旁男人的精壯的腰,大腿壓在他的腿上。“阿陽哥,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特別不害臊的在男人臉上吧唧了口。別看這男人話不多,不僅對她好,對她的家人也很愛護,細節裏見感情啊,她命可真好。

曲陽沒說話,沉默着,側身将小媳婦抱在懷裏,過了會,才溫和的說了兩個字。“睡罷。”

在表白完後立即沉睡的阮初秀,壓根就沒有聽到這倆個字。她這人呀,別看嘴上說的好聽,實則有點沒心沒肺,好在曲陽也不是個計較的性子。

次日清晨,早食過後,曲陽帶着媳婦和小舅子到山裏打獵,為了安全方面考慮,去的都是熟悉的地城,沒什麽大的野獸,都是比較普通的野雞野兔斑鸠等,卻也是盡夠的,整個上午共逮了窩野兔,放生了懷崽的母兔和小兔,兩只野雞,還有只鹧鸪,一條近十斤重的蛇。蛇和野兔拿鎮裏換錢,倆只野雞送給父母和胡大夫各一只,鹧鸪留着中午炖湯喝,這可是個好物,本草綱目中有鹧鸪補五髒、益心力,一鸪頂九雞之說,足見其營養、滋補、保健功效的神奇。

昨兒傍晚,阮永氏和阮劉氏妯娌倆為慶祝可算盼着了分家,費着心思整了桌好飯好菜,特特請了阮老頭和阮程氏過來吃,阮程氏還躺在屋裏,跟她說話理都不理,妯娌倆這會心情好,也不計較,留了份飯菜和湯,端進了屋裏擱桌上放着。婆婆吃也好不吃也罷,總歸她們做兒媳的盡了心,省得回頭等婆婆緩過神來,橫挑鼻子豎挑眼,借着名頭找各種不痛快。再者也是做給公公看,雖說分了家,可她們依舊将倆老擱心裏放着,婆婆想要在公公跟前起幺蛾子也就沒那麽容易了。

二房腆着臉想要過來湊口吃,阮永氏和阮劉氏妯娌倆可就沒那麽好說話了,尤其是阮于氏,說話沒點顧及,刺的阮文豐夫妻倆,厚臉再厚也撐不住,主要還是見阮老頭沒搭腔,夫妻心裏有點拿捏不住,只得灰溜溜的自個張羅飯吃。衆人都坐到了桌前,阮永氏沒見着二兒子,心裏讷悶,聽見丈夫小聲跟她說,業成到山裏給初秀透這喜信兒,她才定了心,倆家人樂滋滋的吃了頓豐盛又溫馨的晚食。

清晨填飽肚子後,阮文善兄弟倆進鎮找活幹,阮業浩領着幾個弟弟顧看着大房和三房的田地,阮永氏妯娌倆熱火朝天的拾掇着家裏家外,阮于氏見小姑子不忙繡活時,就将兒子扔給了她,自個捋起袖子幫着忙瑣碎。本來說好今個回娘家,可業成進了山,初秀夫妻倆知道這好消息,定會下山來阮家,阮永氏和阮劉氏琢磨着,就将回娘家的事往後推推,再者剛分家,也有挺多的事得細細張羅着。

如今分了家,沒了阮程氏在上面拘着,自個閨女自個疼,阮劉氏自然不會要求閨女要做多少繡活貼補家用,阮如秀樂的清閑,小明志長的唇紅齒白,相當的乖巧聽話,一逗就喜歡咧嘴笑,她還真挺喜歡這小侄子,大嫂不管孩子扔給她帶,她也不嫌煩,搬了個凳子坐在屋檐下,四月裏的陽光,曬着還是挺舒服的,她屋裏向來點心果脯蜜糖不斷,一歲的小娃娃長了點牙齒,正是要吃的時候,咿咿吖吖,姑侄倆處的還真不錯。

阮永氏三個歇會兒的時候,聽着這一大一小有模有樣的對話,就忍不住想笑,看着頭頂的暖陽,無不感嘆着,這才叫日子啊。能當家作主,想歇就歇,想做就做,多舒坦。

阮老頭一覺睡到自然醒,別提有多惬意,穿戴好衣裳出了屋,迎面碰到三兒媳,就聽見她說。“爹起來啦?鍋裏溫着早食,一碗蛋花湯和兩個饅頭。”阮老頭嘴沒說,心裏卻滿意的不得了,這分家的好,早知道分家能過的這麽逍遙,早百八年的他就把家給分了,這才叫享福啊。心裏頭那點對老伴的心軟,消失的幹幹淨淨。比起老伴還是自個要更重要點。

吃過早食,阮老頭坐到屋檐下,餘光瞄見阮如秀和小明志,好心情的對着曾孫逗了兩句,才拿起旱煙靠着牆,眯起眼睛慢吞吞的抽着。

“這時辰還沒過來,只怕他們是要在山裏吃午飯。”眼見都午時過半,阮永氏覺得不用等了,對着阮劉氏道。“大嫂,咱們張羅午飯罷,孩子們在地裏忙了整個上午,肯定都餓了。”

昨兒傍晚吃飯時,阮劉氏就對阮老頭說過,娘現在生病,不能起床張羅飯食,讓他先随着大房三房一并吃點兒。

阮文善兄弟倆沒在家,想着家裏的幾個小孩,尤其是阮業成兄弟倆,瘦瘦小小的,正是竄個頭的時候,阮永氏就掏了錢,買了骨頭和豆腐,午飯炖了個排骨豆腐湯,每人能分到滿滿的大碗,一盤韭菜雞蛋,割豬草時,順便采了把野蕨菜,整了道涼拌蕨菜,滿滿的一盤,最後燒了道竹筍炒肉片。這夥食比起沒分家前要豐盛多了,阮老頭吃了個肚飽,很滿意。

阮程氏在床上窩不住了,八成是接受了現實,就見她嘶啞着聲音在屋裏吼。“老大媳婦老三媳婦,擱這麽點飯菜,喂貓呢?想餓死我是不是?”

“娘。一碗飯菜加一碗湯,可不算少了,想着你生着病,擱着沒吃,浪費了多可惜。”阮劉氏慢聲慢語的應着話。

阮永氏手碗筷的動作頓了頓,接了句。“娘,你生着病呢,昨兒整天沒進食,一下子不能吃太多,撐着了怎麽辦?胃裏會難受。”

屋裏沉默了會,緊接着一聲砰聲,能清楚的聽出是碗摔落在地的聲響。

“娘。家裏的碗可都是有數的,沒多少只,摔一只算一只,回頭可就沒碗吃飯了。”阮永氏說了一嘴,端着碗筷往廚房走。

碗筷分成四份,可不就是摔一只少一只。

氣的阮程氏沖到了屋門口,指着阮永氏罵道。“我就知道你是個面憨心奸的貨色,眼下分了家,嘴臉全都露出來了罷!怎麽着,覺的分家了你就能挺着腰杆說話了?我還是你婆婆!有得是法子折磨你,個不要臉的貨色,當年沒臉沒皮的勾搭我兒子,我就看出來了,個賤蹄子……”

“病好了就趕緊幹活去,我一堆衣服都沒有洗,瞎嚷嚷個什麽勁,大把年紀說話也不過腦子。”阮老頭拿着煙杆在椅子旁邊敲邊皺着眉說話。“不像話!把屋裏拾掇幹淨,捯饬好自己再出來。”

阮劉氏到了嘴邊的話,見公公開了口,也就沒有再說什麽,拿着抹布擦幹淨了桌子,垂眼進了廚房幫三弟媳收拾竈臺。暗暗想着,婆婆怕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落到這境地罷。所以說,平時得多積德,孽作多了早晚得報到自個身上來。她算是知道要怎麽來讨好公公,其實容易的很,婆婆想要翻身,借用她的常話,做夢去罷!

“等攢了錢,還是早點搬走的好,清淨。”阮永氏在大嫂耳邊細細嘀咕。雖說看婆婆吃憋很是出了口氣,可她還是想趕緊搬走,眼不見心為淨。

阮劉氏很贊同的點着頭。“這事急不得,咱們慢慢來。”

曲陽夫妻倆帶着阮業成先去了趟鎮裏,将野兔和蛇換了錢,置辦好要買的東西,回村後又去了趟胡大夫家,給他送野雞和在鎮裏買的肉,然後才去村西的阮家。已經是下午未時初,該忙的活上午都拾掇的差不多,下午小歇了會,阮永氏妯娌倆在屋檐下背着陽光做繡活,阮于氏帶着小明志在屋裏睡覺,阮如秀則去了趟鎮裏,不知是幹什麽,阮老頭和阮程氏都各自竄門去了,二房的回了阮張氏的娘家還沒回來,家裏難得的安靜。

“娘,大伯娘。”進了院子,阮初秀笑着喊了聲。

阮永氏和阮劉氏齊齊擱了手裏的活,側頭看去,未說話臉上先露了笑。“怎麽上午沒過來?”

“上午在山裏打獵,到鎮裏換了點錢,買了些零碎。”阮初秀說着話,将野雞遞給娘,還有一斤五花肉。

“阿陽坐啊。”阮永氏招呼着女婿,又對着女兒道。“來就來,別總拎着東西過來,你們倆口子手裏得緊着點,要攢些錢,往後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別大手大腳的花。”笑着看向女婿。“阿陽你別總由着她,該拘的時候還是得拘拘,她年歲小,想的不周全,全依着性子行事,你多看着點兒。”細細叨叨的,一腔慈母心腸。

“沒事。”曲陽勾了勾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眼眸裏透着股若有似無的柔情。

阮永氏瞅的明白,笑着往廚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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