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霍南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他本來沒想哭,但眼淚卻不聽話地留下來。
可能是管理淚腺的器官壞掉了。
從何如跟他離婚之後,他不是不難受,也不是不後悔,他悔得腸子都青了。
可每回只要一想到何如那張決絕的面孔,他就又畏縮了。
這時他又碰到了江水。
其實在被何如發現之後,他就已經和江水斷了關系,那個時候的他還是滿心希望等何如消氣後,可以重新在一起的。
所以江水是必須處理掉的。
但當他看到蜷縮在街角的江水時,卻也是實打實的心軟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霍南站在江水面前,俯視着他。
江水本來将臉埋在膝蓋中,聽到聲音後擡起頭,看見霍南後眼眶瞬間紅了,他用要哭的表情對霍南說:“我…我被房東趕出來了。”
霍南皺起眉,看到江水身上略有些淩亂的衣服,“怎麽不找家酒店先住着?”
江水低下頭,用很低的聲音:“我把錢都寄回家裏了。”
霍南想到江水以前提到過,他家是農村的,家裏有一個弟弟和妹妹,他每個月都會把大部分工資打回去。
現在可能突然丢了工作,資金來源一下斷了。
“你之前給他們寄回那麽多錢,現在困難了他們不也應該幫幫你嗎?”霍南實在理解不了他怎麽就能直接流落街頭。
江水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霍南看着他,實在忍不下心當做沒看到,“我帶你去酒店。”
江水搖了搖頭,低聲說:“算了,不用麻煩你。”
“那你今天晚上準備怎麽辦?”霍南看了看天色,“馬上就要天黑了。”
江水抿住嘴,咬着牙說:“我自己有辦法。”
霍南都要笑了,“你能有什麽辦法?”
江水擡起眼瞪着他,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霍南嘆了口氣,語氣放平緩了些,“我之前給你那麽些東西怎麽就不知道留一些,傻得全往家拿了?”
江水偏了偏頭,不再看他,倔強道:“我不用你管,你走吧。”
霍南當然不會就這麽走了,他直接将江水拽起來,不顧他的反抗,将他塞到自己的車上。
他一開始只是想把江水安置到酒店,給他一些錢就走的。
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他知道不應該再和江水繼續牽扯,但他又抗拒不了江水帶給他的那種全新的感覺。
江水看他的眼神總是全心全意,有着在何如眼裏看不到的崇拜;江水脾氣很好,心情不好時朝他發了脾氣,他也只是會笑一笑不當一回事,晚上還會做一桌大餐來讨好他;江水總是看起來像一只脆弱的小鳥,稍有不慎就會被傷害,需要他來保護。
江水和何如完全不一樣。
這不代表他不愛何如,他很愛很愛何如,不然一開始也不會不顧全家的反對非要和何如結婚。
但婚姻畢竟和戀愛是不一樣的,很多曾經忽視的細節都會在婚姻中被無限放大。
何如是個很要強的人,從他不願依靠霍家,而是自己去創立公司就能看出來。這也導致和他在一起,往往要他去照顧他的自尊心。
争吵了要他先去認錯,有分歧了要他先去服軟,不高興了要他先去低頭。
每一次吵架何如都會把話說絕了,每一句話都像刀一樣紮進他的心髒。如果這樣還沒有解氣,他便會做出更激烈的行為,以此來消氣。
就像在停車場那次,當着他的面和陸空葉發生的那一切,聽起來多麽不可思議,可确實是何如做得出來的事。
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尊心,總是這麽仰視着趾高氣昂的何如,讓他覺得很累。
他需要一個避風港可以讓他短暫地休息一下,就在這個時候江水出現了。
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那雙邁向地獄的腿。
霍南酒醒了一些,拿起桌上的手機,上面全都是江水發過的信息和未接來電。
就在他要放下手機時,江水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霍南接了起來。
可能是沒有想到通話會被接通,江水滞了幾秒才開口:“…南哥?”
霍南平靜地問:“為什麽要騙我?”
“我…我也是有苦衷的。”江水急迫地說,“南哥你聽我解釋。”
江水頓了一下,“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是很光彩,不能随便說出去,我也不想騙你的,可是…”
“那次,”霍南打斷他,“我在街上碰到你,是演戲嗎?”
江水的聲音帶了些哭腔,“那次我是特意在那裏等你的,可我只是想回到你的身邊啊。如果不這樣…不這樣的話我怕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你了。雖然我是騙了你,但也是因為愛你才會這麽做,這樣也有錯嗎?”
“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我…”霍南輕聲重複了一遍,充滿譏諷地笑了一聲,“等你回了喬家想要見我還不是輕而易舉?”
“……”江水被他的話堵住,一時間沒了聲兒。
“以後不要再聯系我,也不要再給我打電話。”霍南用很平靜的聲音說完後,便将通話挂斷了。
下一秒江水的來電就又打了過來,霍南看了一眼,直接将手機關機,扔到旁邊的冰塊桶裏。
他無法忘記下午霍東給他打電話說江水是喬一私生子時,那種大腦“嗡”的一聲像被打了一棒的感覺。
當時他還不死心,鎮定住聲音問霍東會不會江水自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會不會他真的只是那個從農村裏出來,賺錢養着全家的男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喬一的私生子…
但霍東下一句話就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前幾年一直在國外待着,這次回國也是喬一親自接回來的,你覺得他會不知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場騙局,原來他才是那個被耍得團團轉的傻子。
他就像個笑話。
霍南在桌子上翻找着,酒已經全都喝光了,只剩下空瓶子。他只能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冰箱前,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瓶酒直接灌下肚。
不知喝了多少,他停下動作,身體變軟似的倒在地上。
何如是在半夜接到醫院的電話的,裏面的護士很焦急地問他認不認識電話的主人。
“他怎麽了?”何如睡得正香被吵醒,眼睛都睜不太開。
“患者酒精中毒,情況比較嚴重,如果認識患者的話麻煩來趟醫院。”護士說。
“酒精中毒?”何如清醒了些,“他一個人在醫院?身邊沒有人嗎?”
“是患者所住小區的保安打的急救電話,送過來就只有昏迷的患者,急診費用都沒有交,你要是認識他就趕緊過來一趟。”護士那邊聽起來應該挺忙,說完就直接挂斷了電話。
何如從床上坐起來。
就霍南一個人?小區的保安打的急救電話?
奇怪,江水呢?
這對狗男男不應該在一起嗎?而且就算江水不在,霍南家應該也有傭人和保安,怎麽也不至于淪落到酒精中毒昏迷送到醫院都沒人管吧?
不管怎麽樣,不能扔霍南一個人在醫院。何如剛想下床穿鞋,下一秒卻又頓住了。
他想了想,撥通了霍東的電話。
霍東接電話的速度很快,聲音也很清醒,絲毫不像半夜被擾了清夢的樣子,“怎麽了?”
“你還沒睡嗎?”何如被他清醒的聲音吓了一跳。
“嗯。”霍東說,“出什麽事了?”
何如聽到他那邊走動的聲音,“不是我出事了,是霍南——”
他話還沒有說完,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速度還真快,何如只好下床,打開房門。
房門外的霍東還手中還舉着手機,看到他開門才放下,看着他,“霍南怎麽了?”
何如将剛剛電話裏聽到的重複了一遍給霍東。
霍東皺起眉,“在哪家醫院?”
何如告訴了他。
“我知道了,我會處理的,你早點休息。”霍東說。
何如有些欲言又止,霍東垂眼看他,問道:“怎麽?”
何如搖了搖頭,“沒什麽。”他笑了一下,“那我回去休息了。”
“嗯。”霍東點頭。
何如回到自己房間,重新埋進柔軟的床上。
也不知道霍南怎麽樣,他也沒有酒精中毒過,不知道嚴不嚴重。
不過既然都昏迷了,應該還是有點嚴重的吧?
何如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一點都不疼。
真神奇,這才過去多久,聽到霍南進急診的消息他竟然都絲毫沒有感覺了。
要是在以前,恐怕他現在已經火急火燎地往醫院趕了,沒準還會擔心得流兩滴淚。
何如翻了個身,眼裏沒有一絲睡意。
他經常這樣,如果睡覺半途被吵醒,之後基本就無法再入睡了,就算睡着,也需要好幾個小時。
所以他一直很羨慕那種随時随地,不管怎麽被打擾都能迅速入睡的人。
“扣扣扣。”
突然房間門被敲響,就在何如愣神的工夫,從門外傳來霍東的聲音,“是我。”
何如下床打開門,看見端着一杯熱牛奶的霍東,有些呆住。
霍東把牛奶遞給他,“拿着。”
何如呆呆地接過,不明白這是個什麽場景。
霍東卻沒多說什麽,“回去睡吧。”然後就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只剩端着牛奶杯的何如一個人在房間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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