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裏，陸其琛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五年前。

他一開始其實挺煩顧憬獻的，覺得他一不像一個二十七歲的成年男人，幼稚又無聊，二不像一個部門領導，雖然沒有架子，但是又很放肆。

陸其琛這個人不愛笑不愛說話是天生的，也是後天家庭環境的原因，父母忙着做生意，他是爺爺帶大的，爺爺是軍人，不管做什麽都一板一眼，正正經經，印象中爺爺是很嚴肅的一個人，他很少對陸其琛笑，甚至揍過他不少軍棍，父母見得少，但都是嚴謹且雷厲風行的人，他沒有接觸過顧憬獻這樣的人，他不懂一個大他六歲的男人怎麽會幼稚成這樣，還不愛收拾東西，自己的工作每次辦起來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總喜歡逗他，陸其琛覺得他簡直神煩。

他是他生命中的一個意外，他以前從沒想過要去跟這樣一個人相處，哪怕是遇見任俞這種也不太靠譜的人。他後來漸漸發現，一天在不見到他的時候，他會花大把的時間去想他，想他今天又講了個什麽笑話，想他看見自己依舊沒笑時拿手裏的簽字筆戳了戳他的嘴角并且往上勾了一下，帶着挫敗的語氣抱怨他:“我說，你每天這麽費勁吧啦地給你講笑話，你倒是笑一個啊，我都沒見過你笑，你這麽好看，笑起來肯定也很好看的。”

陸其琛嘴上沒說，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的臉燒的厲害，耳朵肯定已經紅透了，他覺得這個人簡直太讨厭了，好好工作着，為什麽一定要惹他，他哼了一聲，沒再理他。

顧憬獻啧了一聲:“你說這個人這麽無趣，将來能找到女朋友嗎？光有張好看的臉可不夠啊少年。”

陸其琛蹙了蹙眉，心想為什麽連我找不找女朋友你也要管？

除了有起床氣這一點，顧憬獻脾氣還是很好的，從不跟部下急眼，每天都是笑呵呵的。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顧憬獻那天一進門，陸其琛就敏銳地察覺到他今天心情不好，一直沉着張臉，也不跟部裏人逗趣，話也少了。

陸其琛本身不愛說話，平時辦公室裏叽叽喳喳都是顧憬獻的聲音，今天格外沉默，安靜的讓人有些不習慣。

他的低氣壓終于在接到一通電話後爆發:“這種事情也要跑來問我，我是社會主義一塊兒磚是吧？哪兒需要往哪搬？鑰匙丢了去挂失，在我這兒嚎什麽嚎？……機子安全性能不歸我管，新來的實習生不懂你也不知道嗎……讓他蓋法人章！說了多少次了，這都跟人說不清，要你們一堆人幹什麽吃的？”

他吼完，也不管那邊說了什麽，砰的一聲挂了電話，部門上下瞬間噤若寒蟬，沒人敢來詢問。

平時不發脾氣的人生氣起來才叫可怕，連陸其琛也有些被他吓到了，顧憬獻那張俊臉黑的可怕，陸其琛想了想，出門接了杯水遞給他。

“謝謝啊。”顧憬獻一口氣喝完了一杯，氣兒總算能順一點，他呼了口氣:“你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那天一直去作業部送東西的職員沒有來，陸其琛就幫他跑了一趟，送了加鈔計劃表去樓上，卻被告知錢數寫錯了，要重新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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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顧憬獻的原因，他上上下下跑了三四趟，一張表才算是正确了，陸其琛蹙着眉看他，倒不是怪他讓他跑了那麽多趟，而是有點擔心他的情緒，當然他自己沒有意識到，也不想這麽承認。

他到現在都不知道他那天怎麽了。

第二天，顧憬獻拿了兩罐牛奶還有一根香蕉，兩個大芒果給他。

陸其琛看着他，沒說話，顯然是詢問他為什麽。

顧憬獻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多吃水果多喝奶，對皮膚好。”他看了眼陸其琛的臉，才驚覺這個人皮膚也是夠好，離得近了能看清臉上的絨毛，毛孔都看不見，哪還需要喝牛奶吃水果來保養。

顧憬獻揉了揉鼻子:“昨天害你跑那麽多趟，這不來給你賠禮道歉麽，萬一你一生氣，不好好給我做東西怎麽辦。”

陸其琛心想我才沒你那麽幼稚，不過他從來沒見過顧憬獻吃水果，似乎不是很喜歡的樣子，也不知道這水果是他新買的還是家裏放了很久的……

“卧槽！”顧憬獻看着自己光潔如新的辦公室直接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着陸其琛:“你給我把桌子什麽的收拾了？”

“嗯。”陸其琛面無表情。

“這……你，你啥時候收拾的？”顧憬獻難以理解地看着他。

“早上。”陸其琛淡淡地吃香蕉。

“你……提前多久來的？”顧憬獻震驚。

“半個小時。”陸其琛看也不看他。

“卧……槽……”顧憬獻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那個桌子亂的，他不認為半個小時就可以收拾完。

“只是把資料放整齊而已。”陸其琛道。

“那我資料找不到怎麽辦？”

“我知道。”

“哦……行吧……”

顧憬獻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報答他一下，于是陸其琛實習剩下那一個半月的中午飯顧憬獻都包了，他都可以不用去食堂排隊找座位。

“你中午要是困，就在沙發上眯一會兒。”顧憬獻指着辦公室角落裏一個小小的榻榻米:“你手長腳長的，也躺不下，就将就着靠一會兒，肯定比椅子舒服多了。”

陸其琛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是中午也沒在上面趟就是了。

顧憬獻見他沒有要睡覺的意思，中午也不見人，就自個兒趟去睡了。

月末一向是他們忙碌的時候，顧憬獻連着兩天加班，原本精力挺旺盛的一個人，也看着蔫了不少。

他跟任俞見面回來，就見他開着空調什麽也沒蓋的躺在沙發上，呼吸綿長，睡得還挺安穩。

陸其琛走近了，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從旁邊的椅子上取了也不知道是誰的一直就搭在椅背上的一件黑色外套給他蓋在身上。

顧憬獻的睫毛很長，也很密，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顧憬獻的眼睛最好看，好像有星辰大海，閃耀而明亮，跟自己的眼睛，是不一樣的。

陸其琛突如其來的童心大發，微微俯下身數他的睫毛，數錯了就重新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多久，事實上他從來沒有這麽魔怔過，像被下了藥一樣。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雙慵懶而含笑眸子。

陸其琛大驚，嚯地一下直起身子，臊得轉身就要走，手腕卻被人緊緊抓住。

“跑什麽呀？我都沒問你收費呢。”顧憬獻調笑道，嗓音帶着剛睡醒的輕微鼻音，無端勾人。

陸其琛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被他手握着的地方滾燙滾燙，甚至都能感覺到筋脈在跳動。

“怎麽着，有膽子偷看沒膽子承認啊？”顧憬獻笑得有些惡劣:“別害臊啊，我也知道我好看，看看也沒什麽啊！”

陸其琛被他說的越來越臉紅，掙了掙自己的手腕，他沒使太大勁兒，自然沒掙脫。

“不過你不覺得一個男人盯着另一個男人看很奇怪嗎？”

陸其琛猛的甩開他:“我……！”

顧憬獻被他這麽大反應搞得一怔，朝他伸了伸手:“你，你別害怕……”

陸其琛往後退了一步，手往後扶住了辦公桌，一臉的驚魂未定，這簡直是顧憬獻見過他最豐富的表情了，不由得有些想笑:“行啦行啦，不逗你了，下午五點我要跟客戶出去吃飯，到了六點你就自己下班回家，不用等我回來。”

陸其琛懵懵然地點點頭，他一下午的時間都心不在焉，顧憬獻給他打電話，他都不知道該不該接。

“怎麽這麽慢？我以為你趁我不在就溜號了。”

這個人說話永遠這麽讨厭，陸其琛不太高興:“沒有。”

“行吧，沒有就沒有。”顧憬獻愉快的笑:“我把加鈔計劃表忘了，你去我電腦上，密碼是south1201，小寫，我給你念數字，你往上打，打印出來找尹傑蓋章交到作業部。”

“好。”陸其琛總算恢複了正常狀态，淡淡地應了一聲。

說完工作上的事，顧憬獻又囑咐他一句:“馬上六點了，收拾收拾下班吧，別太晚了，你一個小孩兒我都不放心。”

二十一歲怎麽能是小孩兒呢，陸其琛不了解他的說法，沒理他便把電話挂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