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負心帝王

絕命這才回神, 神情略有尴尬之色，随後忙拱手道：“回禀公主，屬下也是擔憂皇上的安危。”

楚驚鴻似笑非笑, 毫不留情的戳穿道：“空大夫說了, 皇兄并無大礙，只是些許皮肉傷, 難道你連空大夫的醫術都不信了嗎？”

絕命聞言将頭垂的更低了，他向來對皇上不滿, 如此說, 的确有些虛僞。

他絕命向來有什麽說什麽, 如今被驚鴻公主戳破，他自慚形穢，只能急忙告退遠離。

“等等。”楚驚鴻突然叫住了他。

“公主還有何吩咐？”絕命垂首低聲道。

楚驚鴻緩緩走近他, 氣度依舊是雍容無比，儀态萬方，她長嘆了一口氣，語氣飄忽, 緩緩道：“你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求而不得之事, 有些人，更是你連肖想都不能的。”

絕命頓知楚驚鴻已然明白他的心思，他羞愧垂首，握緊雙拳, 咬緊了下唇，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屬下，明白了。”

楚驚鴻見他那羞怨的神色，又長嘆一聲，忙道：“王爺戰場殺敵，縱然為朝廷立下了無數的功勞，卻依然受皇兄所忌憚，你該明白，平日裏犯些小錯也就罷了，可有些錯，你不能犯，否則就是給王爺添亂！”

絕命将頭垂的更深了，“屬下明白，請公主殿下放心。屬下……不會做讓王爺為難之事！”

說完，絕命逃也似得離開了……

等秦天從遠處走來時，絕命已經不見人影。

秦天微微蹙眉，不由得訓斥道：“這小子，這兩日也不知道怎麽了，魂不守舍的，見本王過來，竟然先跑了。”

楚驚鴻微微額手，許久才道：“無礙，許是這幾日天氣轉暖，人心浮動，絕命也難免難受了些。”

“那也不對，他定然是有心事，昨夜還在後山練劍，本王近日事忙，實在是沒有功夫管他，由着他先去吧。”秦天道。

秦天這方正在指揮陣勢，楚驚鴻不便打擾，便先回營帳了。

晚膳，竟然又是北門一夢親自端來的。

楚驚鴻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不是說了，本宮帶了廚子來，不想你辛苦勞累，不僅要照顧皇兄，還要給本宮親自做餐食來，本宮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

北門一夢笑了笑，一邊擺膳，一邊緩緩道：“皇上疲累，已經先行睡下了，正好我也沒吃，來與驚鴻姐姐一道用膳。”

楚驚鴻愣了一下，忙道：“論理，你是皇兄的嫔妃，我該喚你一聲小嫂嫂的，怎麽反過來叫我姐姐，若是被皇兄聽到了，恐怕又要怪我不懂禮數了。”

北門一夢搖了搖頭，忙道：“姐姐本就比我大，況且只是私下如此叫，旁人若在，我定然也不會如此不知禮數，我與姐姐心性相投，心裏一直将您當成自己的姐姐。何況，皇嫂之名，該是皇後娘娘承的，貧妾哪裏受得？”

楚驚鴻聞言，心底暗自長嘆了一口氣，随後緩緩開口：“皇兄有你，是他之福。”

北門一夢并不接話，而是将筷子遞到了楚驚鴻的跟前，自己兀自坐下，和楚驚鴻一道用膳。

一邊用膳，北門一夢突然嘆了口氣。

楚驚鴻不解，擡眸問她何故。

北門一夢這才道：“只是想着，能與姐姐一道用膳，是多麽快活的日子，只是不知道，以後這樣快活的日子，還有幾回？”

楚驚鴻垂首笑道：“有何不可，若你喜歡，以後我一有空便入宮，陪你用膳如何？”

北門一夢搖了搖頭，“姐姐莫要瞞着我，皇上說了，過幾日，等攝政王打進了五城，姐姐便要帶病去尋江息谷的妙緣師父，姐姐這一走，殊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楚驚鴻擡頭望向她，見她眸中的确有真切之意，這才開口應道：“最長不過一年，最短不過數月，也就回去了。”

北門一夢笑着搖頭：“姐姐不願意說，我不強求，只是我總是覺得，早晚有一日，姐姐會脫離皇宮這個牢籠，與自己心愛的人雙宿雙飛，所以，能與姐姐多相處幾日，是我的幸運。”

楚驚鴻大駭，她放下了筷子，忙擡頭問道：“皇兄也如此想嗎？”

北門一夢猛然搖頭，“不，皇上從未如此想過，皇上身在局中，每日裏擔心的，都是攝政王何時會反，所以這等細枝末節，他自然觀察不到。”

楚驚鴻緩緩拿起了筷子，一邊食菜，一邊垂首道：“那你是如何猜到的？”

北門一夢莞爾一笑，緩緩開口：“其實這并不難，我身在局外，自然看的清楚，攝政王若有反意，便不會讓鮑大人告老還鄉，誰不知道，鮑大人是王爺的心腹。況且，攝政王對公主殿下一往情深，自然也不會做出謀逆之事。公主一走，怕是日後，攝政王也會離開。屆時，無需皇上擔心，他必然早晚都會親政。”

“這些話，你可有在皇兄面前提過？”楚驚鴻看着她道。

北門一夢搖了搖頭，“且不說皇上不許女子幹政，我身為齊國公主，皇上本就防備着我，若是我與旁人一樣，以為這一次皇上帶着我是出于寵愛，那我就太蠢了。我與母妃不同，母妃這一生，都愛慕着我的父皇，然而父皇這輩子對她的溫情不過寥寥。帝王之愛，誰若是深陷其中，一輩子，皆是苦楚罷了。”

說完，北門一夢還給楚驚鴻盛了一碗湯，苦澀道：“何況皇上表面上雖然不說，心裏卻一直挂念着柔妃娘娘，我，又豈會不知道呢？”

楚驚河對柔妃的情意，楚驚鴻是自幼便看在眼裏的。所以，即便是楚驚鴻心中恨透了柔妃，可也未将她逼上死路。

楚驚鴻長嘆了一聲，忙勸慰道：“皇兄與柔妃是自小的情意，可是你懂事，又賢惠，雖然皇兄顧及你的身份，才給了你寵愛，可是在皇兄心裏，你也是有位置的。你可知，皇後娘娘入宮多年，即便她身為攝政王親眷，皇兄也冷落了她多年。”

北門一夢笑着搖頭道：“不，皇後娘娘對皇上一往情深，皇上終有一日會明白的。”

說完，北門一夢再次給楚驚鴻夾了塊肉，“這肉是我特意清蒸，之後灑上醬料的，不油膩，想來公主殿下，應該是能入口的，我見你不吃肉，這肉與青菜，要多吃些，才會對身子有益。”

楚驚鴻吃進嘴中，的确不膩，味道也極好。

北門一夢的手藝，要比帶來的廚子要好上許多。

兩個人其樂融融的用膳，而絕命在外偷聽了許久，這才轉身離開。

次日，秦天準備帶兵攻城，絕命是前鋒，不可懈怠。

傍晚時分，秦天回來的時候，楚驚鴻已經睡得香甜。

等到次日一早，楚驚鴻醒來的時候，秦天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大早的，楚驚鴻總是心神不寧，右眼皮跳的厲害。

她洗漱之後，便沖着玉露道：“王爺如今在哪？”

玉露忙道：“王爺正在整頓軍紀，馬上就要帶兵出營了，王爺吩咐過奴婢，請公主不必過去送，今晨起外面風大，您就莫要随意走動了吧。”

楚驚鴻沉吟片刻兒，又問道：“皇兄呢？”

玉露道：“皇上受了傷，由娘娘照顧着，應該無礙。”

整個一上午，楚驚鴻都心神不寧，秦天雖有戰神之名，可戰場上刀槍無眼。

北門一夢一直在營中伺候楚驚河，也沒有得空過來。

正午時分，傳來軍情，秦天打了勝仗，百裏堅秉帶兵敗走，全軍上下歡呼雀躍不已。

然而楚驚鴻的右眼皮，還是跳的十分厲害。

空大夫來了把過脈之後，也只說是楚驚鴻這幾日憂思過重，多休息便好了。

秦天回來之後，楚驚鴻這懸着的一顆心才落下。

秦天一臉的歡喜，忙沖着楚驚鴻道：“我料想的沒錯，百裏堅秉敗走五城，下一站，本王會直取五城，讓他退無可退，本王想，不出三日，定然會取百裏堅秉的人頭，祭奠死去的将士們。”

楚驚河亦是大喜，還說回都城之後，定然要好好犒賞秦天。

秦天神情亦是淡淡的，沒有多說什麽。

傍晚時分，夕陽方落下，全軍營燈火通明，全軍将士把酒言歡。

楚驚鴻依偎在秦天的懷裏，沉沉的睡了過去。

待到人定時分，大營內燈火差不多都熄了，一片寂靜。

唯有絕命，一個人依偎在自己的營帳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楚驚鴻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護駕，快護駕……”

楚驚鴻猛然起身，秦天早就沖了出去，玉露在她身側守護着她。

“出什麽事情了？”楚驚鴻急忙起身穿衣。

玉露微微蹙眉，忙道：“一刻鐘之前，那鵬海公公孤身闖入我軍營帳，直奔皇上的營帳而去。”

楚驚鴻大驚，忙問道：“那皇兄如何了？”

玉露忙道：“公主放心，皇上沒事，只是，只是……”

楚驚鴻急的不行，怒氣上湧，“到底怎麽了，你快說，是不是皇兄重傷？”

玉露搖頭：“皇上毫發無損，只是那鵬海逆賊，帶走了皇貴妃！”

楚驚鴻大駭，忙道：“走，跟本宮去皇兄營帳。”

待到楚驚鴻走到楚驚河營帳的時候，秦天正在一側，安撫楚驚河。

見楚驚鴻來了，楚驚河嘆了口氣，忙道：“驚鴻，你來了，剛剛朕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差點被賊人害死。”

楚驚鴻微微蹙眉，上前湊近了楚驚河，握緊了他的手，忙安撫道：“皇兄受驚了。”

楚驚鴻随後看向了秦天，“刺客抓到了嗎？”

秦天搖了搖頭。

楚驚鴻大驚，忙道：“那還等着做什麽，他們帶走了皇貴妃，還不快去追，若是皇貴妃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

楚驚河面露慚愧之色，沖着楚驚鴻道：“這事你也不能怪攝政王，是朕要他把守營帳，不許他出去的，秦愛卿坐下先鋒已經前去抓賊了，朕這心裏慌亂的很，驚鴻啊，你多陪朕一會兒。”

楚驚河為秦天說話，簡直是曠古奇聞。

況且楚驚河欲言又止，楚驚鴻總覺得他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而秦天給楚驚鴻遞了個眼色，便忙拱手道：“微臣不察，讓皇上受驚了，微臣這就派人去加強防禦，請皇上放心。”

楚驚河嘆了口氣，沖着秦天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秦天走後，楚驚鴻湊近了楚驚河，見他滿面愁容，楚驚鴻才道：“好端端的，那鵬海公公帶走皇貴妃是何緣故？”

楚驚河面露慚愧之色，這才嘆息道：“是朕害了他，那賊人本意目的是朕，朕情急之下，拿愛妃擋劍，等将士們沖進來的時候，鵬海公公随便帶走了一個人質就倉皇而逃，朕對不住她！”

楚驚鴻面色冷然，半響才聽明白楚驚河說的是什麽。

見楚驚鴻的手緩緩抽離，楚驚河這才嘆口氣道：“你該不會也以為皇兄無情吧？朕是出于本能，朕是九五之尊，朕若是死了，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楚驚鴻這才緩緩起身，許久未曾說話。

空氣中靜默了須臾，楚驚鴻才起身道：“皇兄說得對，臣妹沒有異議。秦天會加強防備的，皇兄大可以安心睡去，那鵬海來了一次，斷不會來第二次。皇兄放心睡下吧，臣妹就不打擾了。”

可偏偏就在這種時候，楚驚河突然叫住了她……

楚驚鴻頓住，臉色有些複雜，行禮道：“皇兄有何吩咐？”

楚驚河神色惶惶不安，半響閉上了眼睛，出聲吩咐道：“你且跟秦天說，若是救不回來，便不必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