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30】吞噬的時間
【——最後一塊拼圖已然齊備,會拼湊出怎樣的圖畫?】
在十一月份某個平淡無奇的日子裏,我對鏡中的自己說道:
“生日快樂。”
如今卻再也聽不到姐姐祝福的聲音,也收不到姐姐精心挑選但卻品味獨特的禮物了。
利用假身份混入那個班級,所使用的生日自然也是假的,因此在我踏入十五歲的這一天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那是我的生日,自然也不會有任何同學為我送上祝福。
就如同要反駁我的想法似的,手機裏突然響起收到郵件的提示音。
看到發信人一欄顯示的是“潮田渚”,我的心着實颠了一颠。
不過郵件的內容當然無關生日,只是有關學校的事情而已。盡管如此,我還是編輯“我收到了,謝謝”的字樣發送回複。
——我就當作是禮物,收下好了。
這樣就足夠了。不久以後,我将親自為自己送上一份完美的生日大物。
最終暗殺計劃已在我腦內悄然形成,接下來就只剩下……
“茅野同學還沒想好出路嗎?”
面對殺老師的提問,在理想職業一欄寫着“想成為一名能幹的女性”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還不知道自己适合從事什麽樣的職業……看到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标,真羨慕啊。”
“順其自然也不失為一種很棒的生活方式哦,不過報考的學校還是要好好考慮呢。”
接下來殺老師根據我的成績介紹了幾所适合我的學校,我一邊應承着他的建議,一邊問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在心裏對他的稱呼已經由“怪物”變成了“老師”呢?
——殺老師真的是殺害姐姐的兇手嗎?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隐情?
每當我開始産生諸如此類的想法,觸手(殺意)就會開始嚷嚷起來。在所剩時間不多了的現在,我不得不正式明确自己的意念,因為遲疑的利刃必定無法發揮出完全的實力。
無論如何,我的暗殺依舊會進行下去,問題在于我應該抱着怎樣的情感來殺。
是仇恨,亦或是享受?
“謝謝老師,我會好好考慮的。”談話結束後,我謝過殺老師,“安心吧,殺老師。一旦确定了目标,我就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我想,在這間教室裏也有那種實際動手之後,才能得到答案的人吧。”
一往無顧地,我離開了職員室。
我的問話結束後,差不多就輪到渚了。那個時候比琪老師正好來到教室,似乎因為穿不慣普通的衣服而忘記撕下貼在背後的尺碼标簽。正當大家猶豫着要不要提醒她時,渚就在經過老師的那一瞬順手将标簽撕下,而比琪竟對此渾然不覺。作出驚人舉動的他神色平靜,給予我一種十分陌生的既視感。
我不知道他與殺老師之間的對話內容,只記得他在走出辦公室時罕見地露出了迷茫的神情,那天他也是一個人回家。
次日放學後,渚的母親潮田廣海——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來到學校與班主任進行三方面談,申請讓渚轉出E班。我與其他同學都因好奇而躲在職員室外圍偷聽,故而得知了渚不為人知的家庭情況。
“這孩子啊,如果是女孩的話,就能達成我的理想了……”他的母親如是說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最适合留長發了,哪像我從小只能留短發。三年級的時候他擅自把頭發紮起來了,我雖然很生氣,但這樣也很适合他,于是我就放過他了……”
渚留長發的原因,竟然是這樣嗎?而我為了與他拉近關系,擅自地幫他改變了發型……
“……這孩子還什麽都不知道,由經歷過失敗的父母為他們創造道路,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渚想要發話,立刻就被其母親制止了。
遭到殺老師的反對,渚的母親立即發出一陣竭斯底裏的怒罵,在周圍偷聽的同學紛紛感到振聾發聩。
原以為渚只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卻不料他竟是在母親的絕對掌控之下成長至今,而她發起火來居然還那麽地可怕。發型變化了的渚由于我的緣故經歷過那樣的怒火嗎?到底是渚反抗了母親,還是被母親默許了呢?
渚他那老實又隐忍的性格,原來是這樣形成的嗎?
直到這一刻我才發覺,盡管與他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我對渚卻一點也算不上了解。就像他不知曉真實的我一樣,我也不了解真正的他。
如此疏遠的關系,根本連朋友都算不上。
待渚的母親離開後,我自動自覺地向走出職員室的他搭話。語言不經思索本能地脫口而出,我記得自己好像說了“對不起”之類的道歉的話,而他也善意地表達沒關系以及感謝。
我聽不太清他具體說了些什麽,因為在直視他的面容的時候,一陣怪異的感受頓時席卷了我的意識,恐懼感油然而生。
——好像要被看穿了。
為什麽會産生這樣的感覺?明明之前都……似乎自從在死神事件結束後,與渚的日常相處往往會讓我感到莫名的恐慌,仿佛赤身躲在幕布之後,稍有不慎就會被毫無保留地曝光在聚光燈之下。
渚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可怕了?
如果他真的轉出了E班,我該怎麽辦呢?
現在的我早就能夠自如地收放殺氣,其實已經不需要掩體了。就算渚不在,我也可以繼續自己的計劃。可是……
不想分開,不想本已很遠的距離繼續被拉大。
但夾雜在不舍之中,我又抱有一絲絲的竊喜,若渚離開我的身邊,我又會少一分被揭穿的風險,我又會少一分因依戀而産生的猶疑……
真是卑劣的想法啊,渚對我來說,殺老師對我來說,E班對我來說——只是這種程度的存在而已嗎?
渚,是我的絆腳石嗎?
我就像個傻瓜一樣,自顧自地想要複仇,又自顧自地想要逃避。
但只有“殺”的欲望,一成不變。
我早已回不了頭了——
或殺,或死。
我能感受得到,這副身體即将到達極限。觸手和我,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上,都已經沒辦法再繼續等待下去了。與其被不再能控制自如的觸手一點點蠶食意識,倒不如……
……
文化祭上,同學們忙裏忙外地在後山收集天然的食材,并于制作和宣傳方面都下了很大的工夫,就是為了不被其他班級所小看。
“有煙!這臭味會殘留一陣子啊,茅野!”杉野抱怨道。
“抱歉,我沒有想到……烤完這一批我們再把烤架轉移到室外吧。”
最早提出在體育器材倉庫裏烤魚的人就是我,我自然知道在室內燒烤非常不符合情理,但我正需要用濃烈的魚腥味來蓋住陷阱的味道,否則肯定會被嗅覺靈敏的他有所防備。
許多過去偶然相識的人們也光顧了E班所開的店,包括比琪老師的師傅羅威羅、綁架過我與神崎同學的不良高中生、被鷹岡雇傭過的殺手,甚至還有對渚抱有好感的那個富二代法田勇次。在得知了渚是男生後,他雖然看上去很受打擊,但回去以後反而幫我們的店進行了宣傳,如此看來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吧。
或是曾經的朋友,或是曾經的敵人,如今都奇妙地相聚在一起——殺老師将之形容為“緣”。別有所圖的我來到這裏,并非是因為“緣分”這樣的偶然因素,但也同樣與大家締結了不淺的羁絆。
起初總想着不要深入的我,結果還是情不自禁地陷進去了——沒辦法,我就承認吧。
文化祭結束後,大家正式進入為期兩周的期末備考的狀态,在這段時間內體育器材倉庫将被棄置,正是我準備陷阱的絕佳時機。我需要準備一個五十米深的地洞作為陷阱,盡管有觸手的力量在挖洞并非難事,但由此産生的巨量泥土卻不好處理,只能将其轉移到後山的某個角落。這段時間師生都忙于備考,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後山的狀況,就算注意到了,也不會聯想到它其實來自倉庫的地下吧。
為了防止松動的泥土坍塌,我還不得不用水泥在洞壁的四周進行加固。以上工序想要在山上進行并非易事,借助大型器械的話肯定會産生噪音、留下車轍等痕跡,更何況我不想因此有求于人,不論是“那個人”還是“白”。白雖說過讓我讓我等待他的準備工作,可事到如今我怎麽能相信做出過那種事情的他?
殺老師在晚上也經常會留在校舍裏或工作或休息,因此我只能選擇深夜動工。由于連續熬夜,白天在學校的時間裏我常常犯困,但總算是撐了過來。陷阱的挖掘與加固花費了我整整十天左右的時間,之後再用與原地板一模一樣的木板封死洞口,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至于要如何引誘目标進入陷阱,同樣也是需要考慮的事情。
正式完工的那一天正好是淩晨五點,想着離上學還有一段時間,我打算先回家小睡一會。剛來到山腳下,竟然就撞見了理事長。
“茅野同學真是勤快啊,連續那麽多天都勤奮學習到這麽晚。”他一如往常,用好似掌控了一切的表情笑道。
“多謝理事長誇獎。”為了強行進入E班而砸毀理事長的獎杯的我,應該早已被聰明又全能的他看出擁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在利益一致的立場上他斷然不會告發我。
“有一個怪物當老師,真是辛苦呢。”
“他是個好老師哦……這次期末考試,E班也不會輸的。”
前幾天,淺野理事長的兒子淺野學秀因與其父産生分歧而向我們E班提出“殺死他教育方針”的委托,具體內容就是讓E班全體考入年級上位排名,以此來證明他的教育是錯誤的。就算沒有這份請求,今非昔比的E班也會在殺老師的帶領下全力以赴,而現在的暗殺教室已經完全具備與A班競争的實力了。
“看來你在那個班裏過得不錯。然而,你們自認已從懸崖底端攀登了上來,終究不過是錯覺罷了。很快,就會再度跌落谷底。”
“不勞您費心。”我徑直穿過他的身側,接着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顧道,“啊,對了。那些被砸壞的獎杯,我會用一百億的一部分來賠償的……如果您也想嘗試暗殺的話,最好盡早行動哦。不成功也沒有關系,把他的一次蛻皮消耗掉,就足夠了。”
萬萬沒想到,我一句無心的話,後來竟然成真了。
期末考試的試題難度和題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但在殺老師的教導下,E班的同學們都能斬獲大部分的分數——最後,E班真的全員都進入了年級前五十。于是慘痛的失敗狠狠地激怒了理事長。他發出拆除舊校舍以及解雇殺老師的指令,并以此為威脅要求殺老師參與一場俄羅斯□□賭式的暗殺。期間為了保護理事長,殺老師使用掉了本月的一次蛻皮。
真有那麽湊巧嗎?可謂是天助我也,大概連老天爺也想讓我成功地為姐姐報仇雪恨吧。
期末考之後,學校臨時追加了一個戲劇發表會的活動,要求每個班都必須參與。在聽到這個企劃案時,我靈機一動,對原定計劃的最後一環進行了修改——将殺老師引到體育器材倉庫的誘餌,更加完美了。
多謝了,理事長先生。我的暗殺,絕對有你一半的功勞啊。
在這次戲劇的排練中,我主動擔任準備道具一職。為了讓戲劇中使用到小珠子的道具,我還特意對劇本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萬事具備,最後也是最至關重要的便是——
我的殺意。
戲劇開演的前一晚,我久違地來到姐姐的房間內。
姐姐去世後的頭幾天,我每晚都會來到這裏,每每觸景生情。整晚的痛哭會讓第二天的眼睛浮腫起來,因此我漸漸地不敢再來這裏了。
沒動過這裏的任何東西,因此一切都保持着姐姐離去時的模樣。似乎想要連空氣都一并留住,這個房間長期緊閉門窗。
走進來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氣,卻什麽也聞不到。
再度光臨,原以為眼淚已經流幹了的我,竟還是不可遏止地落下了淚水。淚滴滑落到唇角,微澀。
可惡,明明一早就打算,下一次哭泣留到複仇成功的時候……
作為一個演員,我可以讓自己在快樂的時候出演逼真的哭戲,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在真正悲傷之時歡笑出來。
正如人體中的細胞每七年就會全部更新一次,時間确實可以消磨一切的情感——我必須承認這個事實,我已經無法否認自己對殺老師的恨意大大地減弱了,對于姐姐的死自己也快要從中走出來了,但是……
沒有辦法原諒,放下了那份仇恨的自己。所以在恨意與悲痛還沒有徹底消失殆盡之前,我一定要完成複仇。
姐姐不在的這個世界,我已經接受了,我已經習慣了……
我竟然習慣了。唯獨這個,不行——
留姐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天國,而我卻活着享受生命……開什麽玩笑啊!
此時此刻,不論我是欣喜亦或憂傷,都是建立在姐姐的死亡之上。這九個月來我所度過的時光,是姐姐以生命血祭的結果……
所以,半吊子的殺意是不夠的。
我是知道的,只憑借“我”的話,無法擁有堅定而持久的殺意。得知怪物曾是人類的一刻,我已經做好了殺人的覺悟,卻無法抛棄身為人的情感。
“它”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把自己托付給“它”的話,就不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了。
我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我知道自己必須這麽做。
“雪村亞佳裏”開始回憶——
由姐姐推動的秋千,生病時的悉心照顧,輕言放棄時的鼓勵,偶爾的争吵,擁抱的溫度,血的觸感……
“茅野楓”開始回憶——
殺老師用來拍頭的軟軟的觸手、讓人不甘卻挑不出毛病的教導、奇怪而又逗趣的笑聲,拉着自己前奔的岡野的手,抱在倉橋懷裏的野兔,與大家一起吃的甜滋滋的布丁,渚漸漸遠去的微笑……
我明明早就意識到了,只是現在才願意承認而已。
“我……喜歡……”
我對另一個“我”說道。
“我喜歡……我喜歡這段與大家共同度過的時光,我喜歡成為了茅野楓的自己,我喜歡E班,我喜歡殺老師,我喜歡na……”
我說出來了,禁忌的情感。
猶如猛烈搖晃中的黑罐,震蕩的水在即将噴湧的一刻被封堵住出口——體內的某種存在正咆哮着奔騰沖撞。迅湧的劇痛模糊了視野,混淆了聽覺,打亂了平衡。大腦皮層仿佛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群,蔓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最終浸透至最外層的肌膚,形成了一副堅硬的外殼。
胃部一陣翻滾,惡心感湧向喉部,俯身在地猛張開嘴,卻什麽也吐不出來。
對疼痛的感知愈發趨于遲鈍,意識一層又一層地被抽離出身體——
撐在地上的手是我的嗎?眼前的平面是地還是天?我要死了嗎?現在的我是誰?
……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到我恢複了思考的能力。
“我”看見我站了起來,“我”看見黑色的觸手正在整理身上淩亂的衣衫,“我”看見我走出了房間……
——“我”依舊是我,所有的行動皆出于我真實的意志。
只不過,“我”不再是今天的我,而是目睹了姐姐死亡的那一天的我。
在否認了“殺意”的那一刻,“殺意”完全吞噬了我。以“不殺”的意念,反向激發了儲存在觸手內的殺意——觸手的意志(我的殺意)成為了我。
只有通過這種方式,觸手才能發揮出絕對完美的實力。我承認了自己“不想殺”,于是“我”擁有了“能夠殺”的實力與信念。
這份“殺”的意念,到底是否出于我的本意,已經不重要了。
“殺老師,我來殺你了。請收下吧,我的殺意。”
我聽見我肆意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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