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楊長清
作者有話要說: 改錯別字
巨大的貨船打着紅閃青的旗幟,在海面上行駛如同出巢的巨鳥,楊長清坐在甲板上,喝着船員送來的酽酒。滿船都是龍骨、豬苓、赤石脂、山茱萸的味道,楊長清連忙跑到船邊,吐出酒水給大海,這味兒實在太難聞了。楊長清甚至想,如果雪梅看到這一幕,會不會嘲笑自己柔弱。
“暈船呢?楊弟。”賈枝拿着一壺酒,跟着走過來。
楊長清拿着手中的酒壺撞了他的一下,然後一面喝一面道:“有些晃,晃得想吐。”
賈枝大笑。“去船艙裏可能好些,你瞧那邊已經露出碼頭了,我們将要靠岸了。這次進購了許多藥材,賣給藥鋪藥館又能得不少銀子。”
“是啊。”楊長清可不是在意這些銀子,不過出來游玩三四日,看着太陽從海的盡頭升起,孤鹜在太陽裏展翅高飛,波浪拍打着海鳥,一派波光粼粼。
真是好景致,雖然有些暈船,但是不費此行,如果雪梅也能來就好了,當初真應該把她也帶上。賈枝掏出一個青橘子給他吃。“有沒有好點?”
“好多了,”楊長清道,“謝謝賈兄。”
賈枝喝了一口酒,老紅色的酽酒順着他下巴流到衣襟上,青色的絲質布料顯出老綠色。他說:“要是你哥哥還在,他身體可強健着呢。”
賈枝是哥哥的好友,楊長清知道,他們從小玩到大,一起鬥雞一起去賭博,一起躲在馬廄裏偷酒窖的葡萄酒喝,雖然哥哥去了這麽多時日,賈枝還是那麽懷念哥哥。
“可惜了。”楊長清道。
賈枝晃了晃酒壺,聽不到聲響,已經空了,他倒了倒,然後旋聲将酒壺抛入大海中。“你娘最近身體還好嗎?”
“很好。”
“老天真有眼。”
“賈兄。”楊長清看了他一眼。
他揉揉雙眼。“哦,我說錯話了,或許我不該這麽說。再過一個月她老人家貌似六十大壽,我沒記錯吧。”
“沒有的。”
“很好,”他一面走進船艙,一面說道:“到時候我會登門造訪,并且送給她一份大禮的。”
楊長清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後頭,便轉身望着浩淼的海水,此時風和日靜,碧藍的海水像是一條藍色氈子,覆蓋在船下。
船靠了岸,楊長清習慣性地将所有的事情抛給賈枝,賈枝笑道:“你這個滑頭,過幾日我會把錢結算好,央人送到你府上。”
回到楊府,兩扇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閉着,上面鑲滿了黑色的小圓銅,楊長清撫摸着門前的石獅子,終于到家了,他敲了敲門。
家丁見是清二爺回來了,連忙跪下來行禮,楊長清心都不在這裏,獨身一人徑直到了紅梅院,正要進去,卻見院中空空如也,只有兩個丫鬟。樣長清随意叫住一個丫鬟:“梅兒哪去了?”
“姨太太燒香去了,老太太那邊去了一個丫鬟。”
楊長清一回來聽見這樣的事情就晦氣,連忙搖頭,回到書房,吩咐下人去賈府将從外頭帶來的貨兒(非藥材,買給楊府主子的小玩意兒)提回來,小厮去了,童管家便顫顫巍巍來了。
“聽說清二爺回來了。”
楊長清正準備讓春泛過來伺候自己讀書,不料來了個糟老頭子。“我剛剛回來,飯都還沒吃,有什麽事情?另外,我不在的這幾天,咱府裏有什麽大新聞沒有?”
“別的事情沒有,只有一樁,”童管家剛剛趕到,有點氣喘籲籲,喚了一口氣才說,“老太太的丫鬟玉箱兒去了。”
“老規矩了,”楊長清指點,“處理這樣的事情,想必你比吃飯睡覺還要熟悉了。”話一出口,真覺得造孽。
童管家又道:“還有,紅梅院的姨太太,她要一箱珠玉,一箱布帛。”
“給她就是了,”楊長清笑道,“要多少給多少。但是別超過了例,畢竟咱府也還要繼續過,也不能讓我娘子眼紅不是,偷偷地給。”
童管家去了,楊長清一摸腦門,覺得有必要去娘那裏,提起腳,楊長清多希望能夠繼續看書,正要出門桃紅跑過來,她福了福身子。“聽見二爺回來了,夫人歡喜得很,讓我來找清二爺過去吃飯,夫人擺了宴席,給二爺接風洗塵。”
很想去,但是不能夠,楊長清無奈地搖搖頭,自從娘上次閉關以後,迄今為止自己都還沒去見她,實在太過不孝了。只推脫了,桃紅紅着臉去了,楊長清獨身一人前往消香院,這時候楊長清發現自己是獨身一人了,是不是應該叫個小厮跟着……
然而沒有機會了,想到此節,已經走到了門口,楊長清只得硬着頭皮走進去。娘渾身髒兮兮的坐在床榻上抹眼淚,這樣的場景楊長清見過無數次,哥哥死時她也這樣垂淚,楊長清以為她是真心難過,到了後來,每死一個丫鬟她都這樣,楊長清才幡然醒悟,那不過是水罷了。
正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以前楊長清也經常勸娘別哭了,到了後頭,楊長清基本只坐在旁邊,一言不發。
“清兒,這個丫鬟死了。”
“她自己做出沒下梢的事情來,怨不得旁人。”楊長清違心地敷衍着。
“她會去仙界了,是個乖巧的人,”老太太喘了一會兒氣,“相反有些人,死了要去地獄的。”
你嗎?楊長清情不自禁地想,一想完楊長清覺得自己才應該去地獄的,怎麽可能這樣糊塗,那是自己的娘啊。“娘說的是誰?”
“還能是誰?我的好兒子啊,我還當他死了,今日又過來了。”
“要事纏身,我才拖到現在來看娘。我馬不停蹄回來,一到家第一個看的就是娘了。”
“你是在說我是臭表子?”
楊長清突然感到一絲凄涼,自己想看的第一個是雪梅,果然做什麽事情都瞞不過娘的眼睛,在她面前,自己永遠都像是一個孩子,如果哥哥沒死,說不準死的就是自己了。
陪着老太太說了一陣子話,楊長清大氣都不敢喘,等聽到娘說她要繼續閉關為玉箱兒祈福之時,楊長清才覺得一顆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或許神明發慈悲,要為楊府帶來短暫的幾日安寧。
從院子出來,楊長清的肚子才敢叫,很明顯自己已經餓了,口中還有酒和暈船的味道,話說回來,暈船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想去謝賢那裏吃晚飯,途中又經過紅梅院,楊長清索性想,不如在這兒傳晚膳。
“姨太太還沒回來呢。”一個粗使丫頭說。
天色已經有些黑了,楊長清有些擔憂,她不會有事情吧?楊長清叫粗使丫頭去把書童春泛叫來,自己走進雪梅卧房,點燃蠟燭,躺倒床上,翻出一本志怪書籍看。
門外響起了兩聲敲門聲。“是梅兒嗎?”
“春泛。”
“進來。”
春泛好一會兒才推門進來。“奴才見過清二爺。”
“坐。”
春泛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對于楊長清來說,春泛是一個會說話的人,從神仙鬼怪到讀書考官,從管理府邸到種菜種田,他都能插上嘴,還頗有一番道理。楊長清在船上賞景,也有無聊的時候,一恨沒有雪梅在身旁,二恨沒有一個說話的人,而賈兄每天都浸泡在兒時玩伴的逝世中。
和他倒了話匣子,說了一大推,不知怎麽地,說到了女人的事情上,春泛看起來頗有一番研究:“女人的心思,說深也不深,說淺也不淺,只要你細心,都能挖掘出來。你若看不透一位女人的心思,那邊是不夠聰明了。”
這讓楊長清第一個想起了雪梅,雪梅經常對自己笑,可是那種笑,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不溫柔卻柔情萬種,說溫柔卻感覺……感覺到詭異。
“你說說……”
春泛開始長篇大論,楊長清嫌聽不大清,索性讓春泛脫了鞋子,上床爺兩個好好說一陣子話,春泛聽令,躺在床上繼續發表自己的長篇大論。
他說的很些都在理,對楊長清一面聽,一面點頭,心裏還尋思着等會兒就在在雪梅身子試驗一番,看看是真是假。
外頭靴聲橐橐,好像有丫鬟在說什麽,一個粗使丫頭走進來,禀告清二爺:“回二爺,姨太太燒香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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