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神鷹會與鷹嘴臺
如果天氣變壞的話,我會下令隊伍暫停前進,騰出時間再次去冰河上游,要邵節、司馬鏡一起看看那塊巨石上的圖畫。或者,我們沿冰河一起上行,看看它是來自哪裏的。苗疆煉蠱師是江湖上人人忌憚的詭異門派,事到如今,我只能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行事原則,與夏雪一行劃清界限。
“陳風,你猜是誰撕掉了滄海兄的日記?我需要你重新确認一下,從保險櫃裏拿到日記時,那些缺頁就不見了嗎?”邵節顧左右而言其他,聲音也壓到最低。
我在紙上添加了“日記缺頁”四個字,擡起頭,鄭重其事地回答:“邵叔、司馬叔,我發誓,從沒在你們面前說過一句假話。剛剛還有件事沒來得及說,冰河上游的一塊巨石上,有人用木炭做筆,留下了巨大的六字真言字跡和一幅逼真而潦草的圖畫。明天,如果天氣允許,我們一起過去看看,以二位的江湖經驗,也許能探查到一些東西。”
他們是叔叔最好的朋友,并且自告奮勇陪我進藏,查考兇手殺人的動機,所以我沒必要瞞着兩人。
邵節習慣性地聳肩,像一頭乏累了的老牦牛一樣噴着鼻息:“滄海怎麽會這樣不小心呢?以他的武功與經驗,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司馬鏡将子彈一粒一粒地裝回彈倉,似有意似無意地問:“那畫上,都畫着些什麽?”
我低聲回答:“一只白色的瓶子。”
藏民的岩畫藝術曾經轟動過全世界,綿延千裏的雪山深處,藏着大量未經發現的作品,而我這一次的巧遇或許只是其中的幾萬分之一。
“看來,明天要有許多事可做了。希望天氣不會真的變壞,好讓夏雪那隊人馬提前離去,別跟我們一路同行。陳風,我已經要向導安排好值班人員,今晚大家放心地睡,接下來還有更艱難的路要走呢!”司馬鏡輕輕打了個哈欠,酒意湧上來,他的雙頰和額頭都泛起了微微的潮紅。
他與邵節似乎有了某種默契,都不再對我離開後的行蹤過問,喝酒吃肉完畢後,各自鑽進鴨絨睡袋,始終保持沉默。
荒山曠野之夜,風聲、狼嗥聲不斷,處于這種環境裏的人類,才能深刻感受到自己是多麽渺小。
我吃得很少,腦子裏的各種線索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一百二十五頁日記上的文字和圖片此起彼伏地浮現在眼前,朦胧中,仿佛看見叔叔在帳篷裏席地而坐、執筆記錄的情景。
淺水灣別墅血案發生後,我比警察更早一步到場,叔叔的遺體尚有餘溫,就倒在電話機旁,手裏還握着剛與我通完話的聽筒。當時我提聚全身的真氣,發動“天魔解體大法”,連點了他胸腹間的七個重穴,激發他體內最後殘存的一絲生命力,令他重新睜開眼,但叔叔只是斷斷續續地說了最後一句話:“鑰匙……保險箱……日記……進藏……”
認真說起來,那不是一句話,而是幾個詞語。
我曾認認真真地把以上幾個詞寫在紙上,然後便勾勒出了一幅他交代給我的行動路線圖——找到鑰匙、打開保險箱、拿到日記、進入西藏……後面的“轉世、複活”是什麽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微型鑰匙就藏在他的下唇假牙之中,上面帶有港島彙豐銀行的标記,我帶着它順利地開啓了銀行保險箱,拿回了眼下手邊的這冊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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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藏之後呢,能夠做什麽?”我翻了個身,意識漸漸模糊,開始進入了夢鄉。
“瑪娘紐派(藏語:跟我來吧)、瑪娘紐派、瑪娘紐派、瑪娘紐派……”一個奇怪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飄來,反複重複着這樣的一句藏語,忽高忽低,忽男忽女,像是一個吟游詩人閑極時的無病呻吟。
“到哪裏去?”我無意識地呓語着。
“我用身體丈量黑土和大地,我用手指點數白雲和藍天,我攀過懸崖和峭壁,我閱讀草原和露珠……”聲音變成了一首藏地最常聽到的藏語民謠,描述的是藏民們從四面八方趕往拉薩大昭寺磕頭朝拜時的情景。
“告訴我,去哪裏?”我感覺自己胸口仿佛被大石頭壓着,逐漸喘不過氣來。
“雪山深處,靈魂的永恒栖息之地,就是你所尋找的;護法神的舞蹈,跳動了萬年,直到連雪山一起複活。瑪娘紐派、瑪娘紐派……”那聲音變成了動情的呼喚,讓我想起了少年時每次放學,叔叔都會站在校門外接我的情景。每一次,我都會甩掉沉甸甸的書包跑向他,因為他是我生命裏唯一的親人。
“叔叔……”我喃喃低語,兩顆淚珠湧出眼角,倏地清醒過來。
油燈仍然亮着,邵節和司馬鏡的鼾聲高一聲低一聲地響着。
“幾點鐘了?”我想擡手看看腕表,突然發現身子虛弱得像攤爛泥一般,手腕、手指動都不能動。
帳篷外隐隐響起了馬嘶,而我與夏雪兩隊人都沒有馬匹随行,這荒山裏哪來的叫聲?
“邵叔,司馬叔?”幾次翻身未果後,我只能開口叫他們。現在,我發覺空氣中飄着淡淡的甜香,稍加分辨後便知道,那是藏邊特有的曼陀羅花蕾與千日醉草的種子混合在一起時的味道。千日醉屬于一種天然的霸道麻藥,人或牲畜誤服之後,如同酩酊大醉一樣,渾身麻痹,至少要躺上二十四小時才能自解。
馬嘶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一直到了帳篷門外。粗略估計,至少有十幾名騎乘者圍繞在外面,馬匹的鼻息聲清晰可聞。
司馬鏡也醒了,立時驚呼:“糟糕,我不能動了。”
既然帳篷裏亮着燈光,外面的人當然會把這裏作為第一目标,如果來的是敵人,可就糟了。他曾在臨睡前小心地将轉輪手槍放在睡袋裏,但被迷藥波及,根本沒有能力拔槍反抗,只能縮在睡袋裏,任由宰割。
“帳篷裏的人聽着,我們是尼泊爾神鷹會的人,只要錢和女人,其他一概不取。你們最好不要反抗,外面有十六支長槍、五柄短槍、二十一柄藏刀等着你們呢。再說,被千日醉算計到的人,最早也得到明天晚上才能活動,你們就別費心思了。在這裏,尼泊爾神鷹會是雪山的主宰,你們認命吧。”同樣的話分別用中文、英文、藏語、尼泊爾語重複一遍,馬賊們裏也有許多特殊人才,比如說話的這個,四種語言都說得字正腔圓,絲毫不被山風狼嗥所擾。
尼泊爾神鷹會是尼泊爾與西藏交界地帶最強大的一支黑道力量,由尼泊爾叛軍與流亡的雇傭兵組成,戰鬥力頗強,長期盤踞在尼泊爾北部的山洞裏,伺機出動作案,來去如風,已經給尼泊爾政府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女人自然是指夏雪,而兩隊人所帶的行李、糧食、金錢亦是他們的下手目标。當然,遭劫之後的我們唯有選擇後撤,待到二次補給後才能從頭開始。
邵節也蘇醒過來,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怎麽會被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雪山馬賊盯上了?一定是被夏雪他們害的,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說歸說,我們三個誰都不能動彈,六只眼睛緊盯着帳篷門口。
幾分鐘後,夏雪的呼救聲響起來,伴着馬賊們放肆的大笑聲。
之前我已經努力地擺動手指,用食指、拇指夾住睡袋的拉鏈頭,發動全部的力氣扭動身子,手臂也随之後撤,兩根指頭都被劃破,鮮血洇濕出來。血流得越多,身體所中的毒氣危害就會越低,這種自救方式,亦是“天魔解體大法”中的一項。
就算營救不了夏雪,我也得尋機自救,阻止馬賊們得手。
“我們先去鷹嘴臺,你們五個,留在此地打掃戰場,把所有看得上的東西全部扔到馬背上。放心放心,我們會等大家聚齊了才對這個美女下手,絕不會搶着嘗鮮……”馬賊們的嚣張笑聲震耳欲聾地響着。
從剛剛他們說的話裏判斷,外面共有二十一人,大部分騎馬,小部分步行。美女夏雪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假如這裏僅留五人的話,再給我五分鐘時間,我就能解除麻醉,舉手投足間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十幾匹馬呼嘯而去,聽方向,是朝着冰河的上游去的,大概就是去什麽“鷹嘴臺”。
“你怎麽樣?”邵節惱火地将牙齒咬得咯咯響,“他媽的向導和值班的人都幹什麽去了?連個警告都沒有,就全部被人放倒了!”
即使是藏地生活經驗豐富的向導,面對神鷹會馬賊的突襲,也會變得束手無策。我們三個昨晚的心情都很沉重,所以才大意壞事了。
“再需要五分鐘,無論如何,要拖住他們。”我全力運功,鮮血早就濡濕了睡袋,一直洇濕到外面。
刺啦一聲,帳篷的簾幕被人一刀豁開,一個穿着藏袍的中年男人先探頭進來,一眼看見角落裏的幾個背包,立刻高興地咧開了幹裂的嘴唇,再次揮刀,把簾幕橫向割下來。那時,正有五匹精壯結實的河曲馬站在外面,不安地抖動着脖子,鼻子裏噴出一陣又一陣的白霧。
“只要錢,不要命,你們能聽懂嗎?”男人用生硬的中文告訴我們。
我的右臂已經能夠自由活動了,乘其不備展開襲擊的話,得手的把握絕對在九成以上。
男人跨過我的睡袋,俯身抄起了三個背包,挎在左肩上,忽然轉身向着司馬鏡走去。原來,司馬鏡的右手伸在睡袋外面,無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馬賊的目光。
“喂,這個好東西給我。”他蹲下來,抓住司馬鏡的手指,用力一撸,戒指立刻易主,“你們的命很重要,我們已經謹遵活佛的教誨,要行善,不可殺生,死後一定會升入天國……”他用藏語自言自語着,粗粝黝黑的臉上毫無表情。
我注意到,他的左腿靴筒裏別着一柄藏刀,鑲着綠松石的白銅刀柄半露着,正是大好的殺人利器。
這個男人第二次俯身,把剩餘的三個背包抄在臂彎裏,大步向外走。那些包裏,不但有大筆的美、尼、中三國現金,更有我們的身份文件、旅行資料記錄本,一旦失去,損失無比重大。
丢失了戒指的司馬鏡又惱火又窩囊,但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發作,只能眼睜睜看着對方離去。
“喂,朋友,你掉東西了。”男人經過我身邊時,我輕輕用藏語說道。
“什麽?”他果然上當了,下意識低頭看着腳下。我要的就是這樣一個動手時機,右手從睡袋裏抽出來,迅速拔出他的藏刀,掠過他左腿後側膝蓋彎內。那個部位滿是筋絡與血管,刀鋒過處,他的左腿就廢了。
看見我能拔刀動手了,邵節、司馬鏡兩人幾乎同時歡呼了一聲。特別是司馬鏡,緊接着咬牙切齒地低叫:“宰了他,陳風,直接宰了他,以消我心頭之恨!”
那馬賊的反應也真是遲鈍,足足三秒鐘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腿遭到重創,高大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跪倒下來,丢下背包,反手拔槍。我不容他有喘息的機會,就地翻滾,刀刃又從他右臂彎裏抹過。
藏刀名列中國十大名刀第四名,其鋒銳程度足以砍銅削鐵,人類的筋肉如何抵擋得住?我雖然沒有殺人,兩刀下來,卻足以令他失去任何反抗能力。
“外面還有四個,小心。”邵節好心地出聲提醒。
馬賊的手槍已經落在我的手裏,滿滿的一匣子彈,點殺二十名敵人不在話下,何況只是剩餘的四人?
出乎意料的是,帳篷裏的馬賊俯首之時,外面的人也連聲慘叫起來。四個人一共叫了十幾聲,語調越來越慘烈微弱,到了最後便什麽都聽不到了。我看看表,正好是淩晨三點鐘,馬賊選取這個時間進攻,正是旅行者睡得最舒的時段,值班者也又累又困,疏于防範。又過了許久,剩餘馬賊并沒有再次鑽到我們的帳篷來,答案只有一個,就是他們已經死了,被煉蠱師布置的毒蟲所殺。
司馬鏡倒吸了一口涼氣:“五花神教的毒蟲,一定是煉蠱師預先布置在營地四周的毒蟲起了作用。陳風,一會兒出去,千萬小心,別遭到誤創。”
江湖有諺:無知者無畏。像邵節、司馬鏡這樣畢生浸淫于江湖的老一輩高手,一行一動都會異常謹慎。
果然,半小時後,我在夏雪他們的帳篷外見到了四名東倒西歪躺着的尼泊爾男人,無一不是臉色漆黑、五官走形。至于殺死他們的蠱蟲,早就聽從主人的命令返回母體了。
“喂,帳篷裏的朋友,我是隔壁同路的,進來看看,請千萬手下留情。”我先提前打了聲招呼,然後從撕裂的帳篷簾幕中鑽進去。與我們一樣,他們的帳篷裏也是分三個角落擺放着三只睡袋,其中一只是空的,中間被割了一條大口子,顯然就是被抓走的夏雪所用。
“陳先生,求你去救救夏小姐,我們感激不盡。”一個躺在帳篷西北角的年輕男人吃力地叫着。他有一雙極其英挺的劍眉,雖在中毒的狀況下臉色變得一片蠟黃,依舊看得出這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
另一個中年人縮在睡袋裏默不作聲,警惕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掃來掃去。我沒有刻意地打量他們,雖然明知道那就是司馬鏡說過的五花神教五行使。
“我馬上去,等我消息。”只簡單地交代了兩句,我便退出了帳篷。不管他們什麽來路,夏雪有難,我絕不會束手旁觀。
我端着兩盆冰河冷水回來,澆在邵、司馬兩人頭上,他們的身體漸漸恢複正常。
“看着他,我去救人。”我跨上一匹青色的河曲馬,連續拍打驅策,沿着冰河向西追過去。既然邵節他們沒事,就先負責管理營地,冒險打鬥的事交給我一個人來好了。
從受制的藏族男人嘴裏,我知道馬賊們要去冰河上游的“鷹嘴臺”,河曲馬的腳力非常強勁,踏着崎岖不平的鵝卵石河灘前進,步伐異常平穩。
藏地的黎明來得較遲,天亮之前,我有足夠的時間接近馬賊,然後伺機下手。追出半小時後,我已經過了遍布岩畫的巨石,冰河向西北轉折,水流收窄,河灘也變得高窪不平起來。遠遠的,我看到幾十支火把照亮了一段深灰色的峭壁,不斷有唿哨聲、大笑聲随風而來,那裏想必就是馬賊們的聚集地。
我把馬牽進側面的矮樹叢,牢牢地拴好,然後悄悄前進,從側面迂回過去。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不想開槍殺人,只憑拿到的那柄白銅藏刀就能解決問題。很快,篝火、烤羊、圍坐喝酒的粗犷馬賊就都映入了我的眼簾。
火把插在離地十餘米的地方,那是一個從峭壁上突兀向南伸出的石臺,大概就是馬賊們口中說的“鷹嘴臺”。
旋風般來去劫掠,然後大塊吃肉、大瓶喝酒,正是尼泊爾神鷹會馬賊的真實寫照。他們早就成了尼泊爾邊防軍心頭的一塊痼疾,幾次進剿,都落得損兵折将的下場。這群人并不是簡單的尼泊爾流民、藏南流氓地痞組成的烏合之衆,而是有着豐富的單兵作戰經驗的退伍軍人、國際雇傭兵組合,一旦與政府軍發生正面沖突,個個都能以一敵百,殺傷力極強。
值得欣慰的是,我一眼便看到被綁縛在一匹馬背上的夏雪,身上裹着一件白色的皮大衣,并沒有遭到任何侵犯。
“哈哈哈哈……”篝火旁醉醺醺的男人們爆發出一陣狂野大笑,驚動了栖息在岩壁坑凹裏的鷹群,發出一陣嗚嗚啞啞的聒噪聲。既然是鷹嘴臺,四面自然少不了吃肉的兀鷹、禿鹫之輩。
“那京将軍萬歲!那京将軍萬歲!”一個壯漢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舉着一支威士忌酒瓶,向着天空胡亂叫喊着。
“那京”二字早就登上了尼泊爾警方和邊境防衛軍的頭號黑名單,在亞洲黑道上更是威震四方,在西藏、印度、尼泊爾交界處的地位不亞于昔日的金三角大毒枭坤沙。所謂的“将軍”亦是出于那京本人的自封,與任何政府都扯不上關系。
壯漢的話又引起一陣哄笑,他丢掉酒瓶,轉身向我這邊走過來,邊走便解腰帶,看來是喝多了酒要方便一下。
我數過,篝火旁共有十五人,還缺最後一個。他們的長槍都挂在馬鞍兩側,身邊只有短武器和藏刀,對我的威脅就小多了。
“剩下一人,會不會是去向頭領報信?”我不敢輕舉妄動,悄聲後撤,凝神盯着那個走過來“放水”的馬賊。
“喂,大家不要說話了,是那京将軍的電話。”壯漢腰間挂着的衛星電話突然響起來,他匆匆束腰,向篝火邊的同夥們吼了一嗓子。立刻,哄笑聲停了,木柴燃燒時噼啪作響的動靜清晰可聞。
“将軍,我們就在鷹嘴臺下,請指示。”他說的是一口略帶西班牙口音的英語,其五官面相也有明顯的歐洲人特征。我微微地閉上眼睛,全神貫注地傾聽着,依稀聽到與他通話的那人亦是用英語講話,語速平穩,字正腔圓。
“鷹嘴臺……開門……護法神,看那些岩畫,秘密一定在小孩子身上,一定看好他,別讓他消失了。他喜歡畫,就繼續盯着他畫好了,看這小家夥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別忘了,好好飼養我的鷹群,每死一只,我就在你背上抽一百鞭,聽到了沒有?”當我運足內力聆聽時,一個極有教養的中年男人的聲音穩穩地傳入我的耳鼓。很難相信,那就是尼泊爾政府通緝令上的“雪山殺人魔王”那京将軍的說話聲。
“一定照辦,一定照辦,我們已經抓到了十幾個尼泊爾流民,天一亮就會飼養神鷹,不會讓将軍失望的。”壯漢連連哈腰點頭,左手不停地搔着頭頂,對那京将軍非常敬畏。
我向篝火的另一邊望去,馬背上橫搭着六個人,像米袋子一樣沉甸甸地趴着,大概就是他們抓來喂鷹的食物。
“将軍,我們找到一個非常漂亮的東方女孩子,從尼泊爾那邊一直跟蹤到鷹嘴臺冰河附近才下手,什麽時候方便給您送過去?我們的探子詳細調查過,她是來自港島的記者,擁有三個戶外運動方面的博士學位,沒有政府和黑社會背景,非常符合您選擇女秘書的要求,而且……”
那京将軍打斷他:“好,明天黃昏時,我會再打給你。記住,千萬不要在鷹嘴臺附近動什麽邪念,一旦亵渎了藏地護法神的話,誰都救不了你,沾上一點邊的人都得死。”
通話結束了,壯漢小心地把電話放回腰間皮套裏,而後大聲吩咐:“将軍有令,好好照顧這位夏雪小姐,她很有可能是未來的将軍夫人。”
就在此時,夏雪猛地挺身一躍,從馬背上跳了下來,踉跄倒地。
壯漢惱火地低吼了一聲,大步向那邊趕過去,篝火旁的馬賊也齊刷刷地站起來,帶動火苗陡然跳躍亂竄,把很多人的影子淩亂地打在岩壁上,群鬼亂舞一般。四面的十幾匹河曲馬亦受到了某種驚吓,踢踏着四蹄,揚起脖子“噓溜溜”狂嘶不止。
鷹嘴臺上方,幾百只禿鷹驟然振翼齊飛,發出驚人的“噗啦啦、噗啦啦”聲,勢頭極其驚人。我仰面向上看,鷹群的黑色翅膀連成一片,如一塊突如其來的巨大烏雲,遮住了夜空,紛紛飄墜的青灰色絨羽,更像是藏地常見的大片雪花,罩向這群橫行雪山的馬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