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史上最強大師
魔女猝然發出凄厲絕倫的狂吼聲,右臂一屈一伸,把我甩了出去,跌在水晶世界的入口處。
蓮娜跌跌撞撞地奔過來,用力拉我起身,已經無力開口,只是眼淚汪汪地看着我。
“我沒事,我沒事,我沒事。”現在,我無法預測結局,因為身受三處重擊的魔女戰鬥力仍然無比強悍,一手被鎖,單手迎敵,八種高僧的幻影攻勢立刻減弱。眼淚解決不了問題,但危機重重中的絕望愛戀,卻讓我禁不住與蓮娜深深相擁,仿佛下一刻就要生離、死別、消亡。
“陳先生,我這裏有武器,是父母留給我的短槍。”蓮娜從貼身衣袋裏取出一個月白色的綢布小包,解開上面的鴛鴦蝴蝶扣之後,層層打開,露出一把僅有兩寸長的精鋼掌心雷手槍。我不由得苦笑,這種武器只适合女孩子用來防身,對付意圖不軌的男人,三步之外就已經沒有任何殺傷力了。看魔女與中年人、天龍八部高僧大決戰的氣勢,我無力殺入戰圈,當然也就沒辦法近距離發揮掌心雷的威力。更為遺憾的是,通常掌心雷的彈倉會設計成兩顆子彈的容量,但這柄短槍卻僅容一顆子彈。
我将那顆黃金子彈退出來,看到彈殼上竟然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古印度梵文,粗略通讀,那些句子的大概意思是“還贖年輕時犯下的罪,身錯,但滅魔、敬佛、衛道之心不改,所以才能将最後一絲靈性留住,為香巴拉之城做最後一擊”。
“陳先生,父母發生異變時,這柄短槍就擺在書房的桌子上,是他們留給我的最後一件遺物。”蓮娜睹物思人,熱淚再次奪眶而出。
我擁住她,無法多說什麽,再次向戰圈望去。
陡然間,少年僧人與七具幹屍淩空飛起,撞在水晶壁上。他被摔得口噴鮮血,其餘同伴則肢體破碎,白骨亂飛,全部化為屍骸。魔女與中年人的身體逆時針飛旋着,但卻始終沒有分開,直到最後突然頓止,立在碧玉床的正中央。
我放開蓮娜,奔向碧玉床,那時我才看清,原來中年人的頭頂上出現了一條只有兩寸高的灰色影子,舞動着一條長度僅超過一根繡花針的金色棍子,與魔女第三只眼中閃現出的深藍色電光拼死搏鬥着。那時候,魔女原先的兩只眼睛都在汩汩流淌着黑血,顯然已經廢掉了。
“投降吧,免得最後形神俱滅,萬劫不複。既然雪山深處魔族的複活是不可避免的,你又何必螳臂當車?逆大勢而行?想想看,當年藏地三大神人松贊幹布、文成公主、尺尊公主都無法完成的大事,僅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完成?不如順水推舟,順勢而為,仍舊回歸你的三界外之界、離恨天之天如何?藏地高原本來就是魔族天下,我只不過是卷土重來,複活重生,與你何幹?你所苦苦效忠的大唐之君、大唐之國、大唐公主早就不複存在了,你護持西天取經的玄奘大法師也在長安作古,肉身寂滅為舍利。現在,你一個人再去奉行什麽‘孝、悌、忠、信、禮、義、廉、恥’八德,豈不是可笑之極?”魔女的一只手留在中年人體內,另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嚨,已經令他透不過氣來。
“正義與邪惡、佛界與魔道、我和你,無論任何空間、任何時間都是……都是不可同存的死敵。你死,我活;你活,我死。天下至道,如此而已。”那男人艱難地說出了這兩句話,喉嚨突然被再度收緊,魔女第三只眼中的藍光倏的暴漲,變為一個方圓五步的炫目光幢,将中年人罩在其中。
我亦不能幸免,被她雙手抓住,舉在空中。
“人不能在一生中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我低聲長嘆,如果能會在同一地方犯下兩次相同錯誤的話,也許我就不該是“盜墓王”陳滄海的侄子了。這一次,我是故意靠近魔女的,在她抓住我的同時,那柄掌心雷已經無聲地指在她的第三只眼睛上。
以上那句,是古希臘唯物主義哲學家赫拉克利特的一句名言,被前蘇聯革命導師列寧稱之為“辯證法的奠基人之一”。這句名言的意思是說,河裏的水是不斷流動的,你這次踏進河,水流走了,你下次踏進河時,又流來的是新水。河水川流不息,所以你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這句名言是有其特定意義的,并不是指這條河與那條河之間的區別。赫拉克利特主張“萬物皆動”、“萬物皆流”,這使他成為當時具有樸素辯證法思想的“流動派”卓越代表。
魔女固然為魔族之首,但在連番惡戰下,她的智慧也突然出現了盲點。
我清楚地看到那只豎向的女人之眼驚懼地眨了一下,眼睑稍稍一閉,又倏的睜開,頓時醒悟:“原來,魔族也是有所畏懼的,她的某一部分思想是與人類相通的,譬如恐懼、愛憎、憂慮、仇恨、憤怒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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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雙臂發力,企圖将我再次甩出去,但我的左手已經發出控鶴功,緊貼她的頭頂,如電子吸盤一般牢牢吸住。那一刻,我已經扭轉了我方的頹勢,重新掌控局面。
“求你晚一點開槍好嗎?讓我再多看一眼這個美好的世界。我已經瞎了雙眼,只剩唯一的這只,求你……求求你……我的朋友,其實魔族對人類是沒有惡意的,我們只是想要這世界變得更完美一些罷了。請你想象一下,沒有黑夜,人類怎麽會變得如此珍視光明和日光?沒有戰火和饑荒,藏地人民又怎麽會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正因為有了魔族的時刻觊觎,所有如他、如天龍八部高僧、如你一樣的伏藏師才會前赴後繼、沉着冷靜地活着,英名永垂青史——不是嗎?”她的聲音變得如黃莺初啼一樣綿軟動人,令我幾乎無力扣動扳機,槍口稍稍後撤,離開她的眼珠。
“求求你,求求你再放過我一次好嗎?我會永遠離開這裏,然後深潛于地底、山底、湖底,絕不再次出現,不再騷擾人類的美好世界,求求你,移開你的槍口好嗎?”驀的,我們眼前的光幢炸裂開來,那中年人的身體四分五裂地炸開,只剩那個小小的影子。
“再聽下去,你就将步我的後塵,喪失一切,悔之晚矣。”那影子的暴喝聲如黃鐘大呂,徹底地驚散了魔女的哀告聲。
我果斷地開槍,但魔女的雙手一揚,竟然在半寸距離內截獲了那顆黃金子彈,狂笑着攥在手裏。我只能翻身後撤,深恨自己錯過了唯一一個殺她的機會。
“我只要一點點機會,哪怕像針孔一樣細微、像白駒過隙一樣短暫就足夠了。你看,勝負的天平重新倒向我這邊了,對嗎?”她得意洋洋地攤開手掌,但那子彈轟然炸開,半空中出現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影子,四手互握,把魔女合圍在中央。
“父親!母親!”蓮娜大叫起來。
一陣深沉晦澀的梵語誦經聲緩緩響起,空氣中不知不覺充滿了珠穆朗瑪峰雪蓮花的純淨香氣。那兩個影子慢慢縮小,将魔女的身體收緊。然後,魔女的哀號聲凄惶無比地響徹了水晶世界,她的身體也漸漸趨向于透明,最終化為一陣簌簌落下的塵沙,飛揚在半空中。
魔女消失了,她曾說要讓蓮娜化為碎末,但真正踐行了這種詛咒的,恰恰就是她自己。
少年僧人的生命已經奄奄一息,但他勉強地盤膝打坐,告訴了我最後一席話:“哪吒俱伐羅,這一次如果沒有你,我們天龍八部的威名大概就要化為烏有了。千年之前,尺尊公主頒下‘死守魔女’的命令,我們八人按照佛理方位深潛地下,構成層疊鎮壓之陣,并且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用自身的佛法頓悟開始由嬰兒至老僧、再由老僧到嬰兒的生死循環、生生不息過程。我們一直在等你到來,一起消滅魔女的肉身與元神,結果,我已循環十次,而位于大陣最頂層功力最淺的摩呼羅迦才只循環三次。其中,阿修羅性情最是沖動暴躁,一旦有外力誘惑,便無法自控,才第一個被魔女的色相利用。但我至今也不明白,我們八個已經修煉千年、佛性精純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怎麽會突然心神浮動,被魔女所乘呢?難道是她突然獲得了某種助力?在我們中間或我們之外又出現了三眼魔族的重要人物?”
他凝視着同樣只剩最後一口氣的顧知今,慢慢搖頭:“不是他,他只是貪心過重的普通人,與魔族沒有任何共同點。那麽,會是誰呢?是誰呢?是誰呢……”連續三問,少年僧人的眼睛緩緩閉上,就此無聲無息地圓寂而去。
顧知今臨死之前,枕在我的腿上,苦笑着問:“陳風,你不恨我嗎?”
他的臨敵反叛,曾給了我無比沉重的一擊,但我很奇怪自己心裏對他只有悲憫,而沒有仇恨,甚至僅有的一點憤怒也随着他遭受魔女重創而消失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被人欺騙利用,也已經用死亡贖罪,那就足夠了。
“顧叔,撐着點,我帶你回去。”回想我們在南下的一路上風餐露宿時的親密情景,我忽然覺得,也許他與邵局、司馬鏡一樣,都是不甘心于年華流逝而自己卻一事無成,才終于铤而走險,邁出了反叛的那一步。他們都沒有錯,錯的是命運大手播弄造化,才釀成了今日之禍。
“好孩子,我是撐不下去了,你要是看滄海兄的面子,就不要把這一段變故告訴港島的老一輩們,別讓我背着罵名離世。我的一生,沒能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業也就罷了,絕不能給後人留下叛友、通敵、賣身、救魔的醜陋一頁。你肯答應我嗎,陳風?”顧知今的最後一口氣,也在我點頭答應後籲出,終于撒手塵寰。
蓮娜扶起了寧吉,現在這裏只剩下我們三個和滿地屍骨狼藉。
“我們離開這裏吧?”蓮娜招呼我。
此刻,水晶世界外的水流已經恢複了安寧澄澈,我運足目力望出去,卻怎麽也看不到那古城的影子了。
“你和寧吉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在這裏安靜一會兒。”我站在水晶牆前,心情正在節節下潛,仿佛一旦離去,就再也不會跟心中的夏雪有半點聯絡了。如果有什麽辦法破牆而出,泅渡到目光盡頭的話,我願意不計任何後果去做。
蓮娜長嘆一聲,與寧吉一起蹒跚離去。
“那樣大的一座被蓮花覆蓋的水底古城,怎麽會忽然消失,說不見就不見了?難道那僅僅是幻覺或是光影折射産生的海市蜃樓嗎?幾十代自然科學家都曾論證過,只要是在蜃景出現的建築物,就一定是真實地存在于地球的某一個角落裏,如果肯堅忍用心地去找,終有一天會找得到。”我用衣袖擦去了水晶牆上的血跡,凝視着外面的水草和小魚,不禁陷入了無法抑制的悲恸之中。
“那麽多年過去,我的元神真身好不容易又一次站在真實世界裏,而不是依賴于分身術出現。這個世界真多美好啊,看那月亮,竟然比尺尊公主當年吩咐我服下縮體靈丹的時候空遠了那麽多。年輕人,不必為了一時的挫敗而萎靡不振,作為哪吒俱伐羅的靈魂化身,你的未來無可限量,終将成為藏傳佛教天空裏最閃亮的星辰。好了,讓我們一起坐在這裏,共對明月,聽我說說當年的故事吧。三眼族魔女已亡,作為一名忍辱負重千年的伏藏師,我的确應該稍稍松一口氣了。”
那聲音來自于碧玉床上,而且相當熟悉。當我走到床前時,猛然發現一個僅有兩寸長的灰色影子,正從魔女身體化成的塵沙中翻身坐起來。
“四十年前,亦是這樣的明月當空之夜,我知道自己的肉身即将寂滅,便趁着魔女昏睡最厲害的時刻用分身術出去,遇見了一個淳樸善良的藏族女孩子。我希望有個人能夠參悟消滅三眼族魔女的大事,于是便與那女孩子共同孕育了傑朗。從出生開始,我就不斷地用意念教化他,令他在佛學方面的修養突飛猛進,期待有一天由他來打開上面的秘道,與天龍八部高僧一起消滅魔女。結果,他并沒有做到,因為他的資質實在差強人意,連闖入這裏的能力都沒有。”那影子孤零零地站着,手裏拄着那根細小的鐵針,無限惆悵,也無限失落。
傑朗已經死了,他留下的畫和說過的話,的确幫了我很大的忙,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人魔決戰。
“魔女不死,總有一天會從沉睡中醒來,首先要毀滅人類‘理想之國’香巴拉之城,然後是藏地,最後是整個世界。我已經等了太久,以為傑朗會早日悟徹,抵達此地,沒料到來的是你。很久之前,我進入魔女體內時,也有一位哪吒俱伐羅的靈魂化身與魔女激戰三十三晝夜,将她打得筋疲力盡,再用火焰之圈燒毀了她賴以召喚魔族的旗幟,才被我趁勢控制了魔腦。今天,又是哪吒俱伐羅化身的你神勇現身,終于在丹金王子與雪蓮聖女的助力下,徹底消滅了魔女,結束了她的輪回。”
那影子長嘆,從古樹的透明樹幹仰望着天空。
“那麽,你到底是誰?”我忽然覺得,當歷史的流沙開始沉浮移動時,自己的心仿佛也要融入那些青燈黃卷下的遙遠歲月。那時,我不是陳風,而是歷史文字中不斷閃回的某個人,為了消滅三眼族魔女、歸還藏地人民一個晴朗明淨世界而戰。無論我是不是藏傳佛教中的哪吒俱伐羅化身,都要秉承正義的力量,終生不向黑暗與邪惡低頭。
“我就是大唐君王殿下鎮西大将軍、大唐高僧玄奘大法師西天取經總護法、大唐文成公主階前伏魔尊使、尺尊公主階前第一伏藏師——孫奉朝。”那影子自述名姓來歷的時候,剎那間挺胸擡頭,精神煥發。
其實,在歷史地理文獻名著《大唐西域記》與明清魔幻小說巨著《西游記》裏都曾出現過孫奉朝的影子,但人類的史學家和文學家們只記住了那些光鮮亮麗的美妙篇章,卻絕想不到輝煌背後,正有孫奉朝這樣的人埋頭隐忍奉獻着,才能保住人類的勝利果實。
中國歷史自盛唐之後,更有宋、元、明、清、民國的朝代更疊,在槍炮與玫瑰的交替閃現中興亡衰敗,攻城略地。或許那些高高在上、鮮血換酒的人早就忘記了與孫奉朝有關的歷史,而他呢,卻一直為了消滅三眼族魔女而不倦地努力着。
“有時候我在想,這種專屬于伏藏師的無望等待何時才能了解呢?師父取回的真經什麽時候才能化作精神力量層面的‘定海神針’,讓這世界永遠成為風雨不動安如山的陸地,而不是朝令夕改、飄搖不止的海船?年輕人,你知道嗎?這一次,我的肉身、靈魂、思維全部寂滅,未來的正義天平向哪邊傾倒,就需要你們這樣的年輕人來決定了。漫漫長夜之中,你是否能像我一樣堅守正道,永不迷失……”
影子微微搖晃着,忽然一分為十、十分為百、百分為千,直到水晶世界上下全都是相同的影子。
我伸手去抱,但手上、臂上只剩光影斑駁,哪來能觸摸得到?
“我走了,徹底解脫,去往西天極樂世界,年輕人,再見了。”孫奉朝的聲音回響着,漸行漸遠。匿伏千年,歲月榮枯,他的确稱得上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伏藏師了。
驀的,他發出一聲怒嘯,“不好,香巴拉之城已經浮上水面,三眼魔族的力量仍然沒有全殲。年輕人,快去……我已經無法回頭了,快去……”
光影散盡,孫奉朝的聲音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留餘響。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從透明樹幹向上看,一片淡灰色的雲翳飄來,忽然擋住了明月的半邊,月光清輝立刻黯淡了許多。
“浮上水面?香巴拉之城浮上水面?”我瞥見水晶牆和外面的水光草色,一下子醒悟到了什麽,馬上沿着石階向上發足狂奔,并且在接近地面的位置趕上了蹒跚上行的蓮娜和寧吉。
“陳先生,你終于趕來了。”蓮娜回頭,欣喜地叫着。
我來不及回話,從她身邊掠過,遠遠地抛下一句:“外面又有意外,自己隐藏好,不要露面。”既然三眼魔族沒被全殲,羅布寺內外就絕對還有危險,她和寧吉最好是就地躲起來,免得再遭戕害。
出了洞口,飛躍出大殿,我便停在月光之下。頭頂的雲翳越來越厚,遮得明月只剩半邊不規則的月牙兒。
我毫不停留地奔向前院,沒出大門,便從圍牆頂上看到了一座高大巍峨的灰色城池正聳峙在半空之中,最高處的塔尖直刺雲霄。羅布寺一片死寂,我懷疑所有的僧人是不是全被顧知今的迷藥給放倒了,他從仁迦大師的思過堂跑出去時,絕對有這個刻意制造出來的大好機會。
根本來不及開門,我便從牆頭一躍而過,那古城的全貌撲面而來,令我剎那間怔住,腦子裏一片空白。
那座城就是我透過水晶牆看到的,城牆、城樓、城門一模一樣,每一座建築頂上覆蓋着的蓮花亦是白得耀眼,已經不是人間工匠之手所能雕琢出來的。氤氲的水汽無處不在,所以整座城也像是剛剛被水洗過一樣,清亮、幹淨但卻濕漉漉的、霧蒙蒙的,如霧如幻、如詩如畫。
我大概愣了有一分鐘時間,猛的奔向門口右側臺階下的一輛車子,打碎玻璃,開門進去,一把扯斷駕駛臺下方的電線,用裸露的線頭打火啓動,随即踩下油門,向那古城猛沖。這應該是屬于寧吉的車子,但現在我的腦子裏只有夏雪的影子,根本顧不上其它。
“水下古城浮出,身在其中的夏雪也會在那裏。夏雪,我來接你了,我來接你了,我來接你了!”我放開喉嚨大聲呼喝,心底湧動着狂野暢快的情緒,唯有放聲吼叫,才能發洩那種壓抑已久的憤懑。困在死結謎題中那麽久,如今終于得到了釋放,如果上天垂憐,再讓我找到夏雪,夫複何求?
照此情形看,古城原先在窩拉措湖底,浮上水面後,擠占了湖水的位置,城牆與湖岸正好相接,城門對着寺門。我的車子沖過一小片淺水窪,冰冷的湖水紛紛噴濺上來,模糊了車子的擋風玻璃。
我找不到雨刮器的控制鈕,索性從車窗裏伸出頭去,一只手操控方向盤,從城門中間的石板道上駛進去。
這是一座标準的古代城池,沒有絲毫現代化标志,青石板大街兩旁全都是古樸典雅的石頭建築物,門窗屋頂的顏色接近石青色,在月光映照下,呈現出一種夢一般的安寧寂靜。所有的夢都是無色的,而這古城帶給我的,亦是無人、無聲、無色、無影的古怪感覺,就像踏入了一場形象逼真的長夢一樣。
我狠狠地按響了車子的喇叭,一聲接一聲地按,讓單調的電子喇叭滴滴、滴滴的聲音一直在古城的長街上飄蕩着。這種奇怪的地方,只會讓我想到兩句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