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特洛伊出現
眼下,我慢慢踱着步進入大昭寺前面的小廣場,又一次瞻仰着大昭寺的全貌。在我的旁邊,就是那塊著名的“唐蕃會盟碑”。拉薩旅游雜志上說過,那塊碑高三點四二米、寬八十二厘米、厚三十五厘米,是唐長慶三年(公元八二三年)用藏漢兩種文字刻寫的。
歷史記載,公元九世紀,唐朝與吐蕃王朝達成和好,以求“彼此不為寇敵,不舉兵革;務令百姓安泰,所思如一”和“永崇甥舅之好”之目的。當時的贊普赤德祖贊為表示兩國人民世代友好之誠心,立此碑于大昭寺前,碑文樸實無華,言辭懇切。現在碑身已有風化,至今大多數碑文仍清晰可辨。唐蕃會盟碑又稱甥舅會盟碑,因為吐蕃贊普赤德祖贊娶的是唐朝皇帝的公主,所以自然他的孩子自然就要管以後的唐朝皇帝叫舅舅了。
碑的旁邊,就是據傳由文成公主親手種植的那棵古柳,被當地人稱為公主柳。
每次看到這棵樹,我都會感到當年遠嫁藏地的大唐文成公主在藏族人心裏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她為藏地帶來的不僅僅是和平、吉祥、財富和先進生産力,而且具有某種神祇一樣的光輝力量。正如《西藏鎮魔圖》所體現出來的那樣,是她親自勘察測繪,做出了鎮壓三眼族魔女的正确決定,才有了今日萬民朝拜的大昭寺。
今時今日,我們能做的,就是按照《西藏鎮魔圖》上的指引,堅定自己的信仰,繼續剿滅三眼族魔女的行動,直至将藏地的隐患徹底消弭。
“別動。”一個硬邦邦的槍口突然頂在我的左肋下,三名身着破爛藏袍但卻滿臉兇相、體魄健壯的年輕人從三個方向圍住了我。
“跟我們走,別出聲,別想逃跑,否則就送你升天。”站在我左側的年輕人再次開口,他的右手插在藏袍的破洞裏,短槍也遮掩在衣服下面。他的兩頰和下巴上滿是毛茸茸的絡腮胡須,黑眉緊壓在一雙骨碌碌亂轉的三角眼上,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
另外兩人的胸前衣服也被槍口頂起了一小塊,臉上同樣不茍言笑,兩雙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有話好說,當心走火。”我沒感到太吃驚,相反的,敵人毛毛躁躁地出手,正中我的下懷。三個人、三柄手槍并不可怕,我希望他們能做我的引路石,讓我看到更多隐蔽在黑暗中的東西。
“跟我們走,出寺,向北拐。”絡腮胡年輕人舉起左手,摸了摸鼻尖,故意将手腕上的展翅神鷹紋身亮給我看。
我聳聳肩膀,輕輕松松地一笑:“是神鷹會的兄弟?不會是那京将軍要親自接見我吧?”
年輕人的槍口狠狠地向前一戳,我的肋下猛地一痛,似乎已經被擦破了一小塊皮,只能暫時隐忍,随着他們走出大昭寺,從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分離出來,向北面的僻靜地帶走去。
二十分鐘後,我們一行人走到藏醫院北面的朵森格路與北京東路的交叉口附近,一輛沒有牌照的中巴車開過來,停在路邊,車門随即從裏面打開。我們上了車,裏面也有三個臉色陰沉沉的年輕人,指着我的短槍立刻增加到六柄。
“将軍說,去羅布林卡。”司機回過頭來,面無表情地用尼泊爾語告訴後面的所有人。
羅布林卡的藏語意思是“寶貝園林”,位于拉薩西郊。始建于十八世紀四十年代,是歷代達賴喇嘛消夏理政的地方。經過二百多年的擴建,已經建成西藏規模最大、風景最佳的、古跡最多的人造園林。現在,這裏被辟為人民公園,環境優美,建築維修得也很漂亮,只是裏面現存的文物沒有布達拉宮和大昭寺那麽豐富。
種種細節表明,司機嘴裏的“将軍”很有可能就是神鷹會的首領那京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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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極度危險,看好他。”這個有着明顯尼泊爾人面部特征的司機居然向我龇牙一笑,仿佛動物園鐵籠後虎視眈眈盯着我的猛獸。
自從出了大昭寺,我就一直沒有開口,也許只有這種非常合作的态度,才能讓敵人稍稍放松警惕。
中巴車一直向西,經過北京東路、北京中路,轉入車流驟減的羅布林卡路。由此一直向西,過了民族南路,就是羅布林卡的外牆。司機雖然沒有說清具體的目标地點,但毫無疑問就是在繞羅布林卡一圈的拉薩飯店、西藏賓館、西良賓館、拉薩汽車站沿線賓館之內的某個房間裏。
車子剛剛駛過德吉路與羅布林卡路的交叉口,前面的一條小街上突然沖出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別在中巴車前面。司機緊急踩下剎車,方向盤一扭,沖進那條小街,以避開兩車正面相撞之厄。
車廂裏的所有人都被甩得前仰後合,有人大叫:“看好他,看好陳風!”
當然,此時此刻我絕對能趁亂逃走或者幹脆出手打倒這群人,扳回局面,但我此行的目的是去見他們背後的大人物,并不需要慌張逃跑。所以,我幹脆穩穩地靠在座位上,冷靜地扭頭去看那輛惹事的轎車。
看住我的六個人驚魂未定,一個纖瘦的人影驟然從中巴車的天窗裏翻落下來,雙腳淩空飛踢,兩人喉結遭襲,翻身倒下。另外四人還沒來得及掉轉槍口,已經被那人快速地旋身逼近,以最淩厲的腳法踢中他們的太陽穴,各自軟綿綿地倒下。幸存的司機立刻推開車門,準備落荒而逃,但那人魚躍前沖,扣住司機的頭頂,利落地一提一扭,對方的頸骨已然喀嚓一聲脫節錯位,癱倒在座位上。
“好功夫!”我不自覺地贊嘆了一句。
對方有意制造了混亂事件,然後借羅布林卡路兩邊的大樹隐身,直接殺入敵人的防守盲點。剛剛的幾次出手,分寸把握得相當準确,絕不浪費絲毫力氣,也不必動用槍械刀具,兵不血刃就解決了戰鬥。
“比起你來,還是差一些。”那人摘下了頭上的牛仔棒球帽和茶色太陽鏡,及肩的黑發散落下來,竟然是個英姿飒爽、神采飛揚的年輕女孩子。
我猛地站起來,想要叫她的名字,那幾個字已經湧上了喉頭,卻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這是一個最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人,一個美國特工史上最年輕的高等級間諜,一個不可思議地榮獲過六次五角大樓總統勳章僅有二十四歲漂亮女孩子——特洛伊。
“咦,我已經啓用了千面人易容系統,你還能認得出我?”特洛伊歪着腦袋笑起來,對着夾在衣領上的無線耳麥呼叫,“清場完畢,過來接應。”
無論任何易容系統,改變的只是一個人的外表,像特洛伊那樣氣質獨特的優秀女孩子,只要一出現在我視野裏,就會吸引住我的視線。
“我當然能認出你,從武功身法到戰鬥方式,都是特洛伊的一貫風格,但我不明白,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難道不用躲在印度洋外海的秘密海輪上指揮全亞洲間諜網嗎?”我苦笑着搖頭,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更為嚴重的大事,特洛伊才會深入藏地,親力親為。
黑色轎車迅速倒回小街上來,特洛伊灑脫地按下了電鈕,中巴車的門緩緩打開。
“走吧,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有最好的酒、最動聽的音樂、最綿軟的沙發,還有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一切,要不要跟我來?”特洛伊帶頭下車,打開轎車的門,笑吟吟地向我招手。
“特洛伊,我只想要一些答案,其它事,都無足輕重。”我跳下車,看着這條空蕩蕩的小街。
這次早有預謀的中途攔截進行得相當順利,而特洛伊的出手更是像電子計算機設計好的步進程式一般有條不紊、嚴絲合縫,所以中巴車上的人根本沒有反擊餘地,甚至連圍觀者、報警者都沒有出現。
“那就來吧,我知道你想問什麽。”特洛伊嫣然一笑,高牆頂上飄落的錯落光影在她臉上鋪陳出斑斑駁駁的圖案。
我凝神盯着她的眼睛,期望從中讀出某種真誠、懇切的意味來,但收獲的卻只是圓滑和世故。所以,等我鑽入車內,車子緩緩向前時,我立刻發出一聲充滿了失望的惆悵嘆息。現在的特洛伊,已經被51號地區的長年磨砺經歷鍛造成一名完全合格的間諜人員,跟現實生活中同樣年齡的女孩子絕對不能同日而語。
車子左拐,在小巷裏穿來繞去,最後停在一個極為幽僻的老建築後門口。
“消滅一切證據,誰都不要跟過來,我要跟陳先生單獨談。”她如此吩咐司機,語調平穩而冷漠。那一刻,她給我的感覺,陌生得像一柄深藏在套子裏的特型手槍,冰冷生硬,不可觸摸,并且深知看似波瀾不驚面容背後,隐藏着的是瞬間奪人性命的巨大殺傷力。
車子倒出短巷,消失在巷口。
天空依舊碧藍如洗,一上午的颠沛跋涉總算告一段落,不過我心裏并沒有放輕松的感覺,現存的只有說不出來的郁悶。
“為什麽一直不說話?”特洛伊帶着我進門,經過一個巨大的紫藤花架,然後在青磚灰瓦的廊檐下落座,“難道老朋友見面,竟然變得如此陌生,無話可說?”
她那雙特意描繪的黛眉誇張地挑起來,淡桃紅色的眼影和上卷的長睫毛輕柔地閃動着,剛剛還冷漠如冰的眼神忽然變得熱切而溫暖,同時輕輕皺起小鼻子、微微撅起小巧的櫻唇,與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表情一模一樣。
“你變了。”我不想虛與委蛇,因為我們之間沒有僞裝的必要,更不必靠這種假裝出來的訓練有素的表情來喚起我的陳年記憶。
“這種表情,豈非是你最懷念的?”特洛伊笑得前仰後合,雙手插進口袋裏,取出兩柄短槍、一支匕首和一筒六連發弩箭暗器匣子,放在旁邊的青石圓桌上。那是她的貼身武器,主動亮出來,意在打消我的疑慮,證明自己的談判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