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沐澤聽到“尿床”兩個字，跟被針紮了一樣，當即跳起來捂住邱敏的嘴，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下手沒個輕重，将邱敏按到在床上。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愣住，沐澤只覺得身下這具軀體綿軟異常，有些舍不得起來。

十四歲的少年雖然還沒長開，但已經頗沉重了，邱敏被他壓得難受，那死孩子居然還把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胸上！邱敏忍無可忍，一口咬在沐澤的虎口處。

沐澤吃痛，只得從邱敏身上離開。

邱敏本想發火，但看沐澤那緊張的樣子，她又覺得這火無從發起。

算了，他剛才可能是太緊張，少年人臉皮薄，她真不該開他玩笑，自作孽害自己被襲胸。

她費了一些功夫，才跟沐澤解釋清楚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每個男子成年時都會出現，就像吃飯喝水睡覺一樣再正常不過。教完後她又覺得這都是什麽事啊，為什麽她一個女人要給男人上生理衛生課？這感覺就像一個男人來告訴女人衛生巾該怎麽用一樣奇怪。

等到紅玉再帶了小太監進來給沐澤更衣，他的臉上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邱敏看已經沒她什麽事，實在不想再對着沐澤尴尬，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卻沒發現她離開的那一瞬間，沐澤失落的眼神。

等洗漱穿戴完畢，沐澤出了寝殿返回他平日辦公的地方，将昨日那份奏折找了出來，把自己寫給太昌帝谏言的紙條燒掉，只留下沐涵的紙條。

邱敏的拒絕，給他上了重要一課。

使他明白，有些東西，越是迫切的想要，反而被推得越遠。女人是，皇位也是。

邱敏回房後沒多久，餘同來找邱敏：王皇後要見她。

邱敏心想這麽快就有人将沐澤夢遺的事告訴她，看來皇後對沐澤盯得很緊。

她稍微整了整發髻，跟餘同前往鳳儀宮。

一路上，餘同在前面開路，對邱敏的态度恭敬卻又不谄媚，拿捏的恰到好處。他四十來歲年紀，和嚴肅的紅玉不同，餘同的臉長得白白胖胖像個包子，對誰都一團和氣。按理他的職位比紅玉高，但重華宮中的事大多是紅玉在做主，餘同反而更像個隐形人，只有在需要他的時候，才會出現一下。

Advertisement

這三年來，邱敏一直在想林貴妃安插在重華宮中的奸細是誰，她想這個奸細的職位應該不會低，否則就不能靠近主子，探聽到第一手消息彙報給林貴妃。一開始她想會不會是紅玉，因為紅玉和沐澤接觸的機會較多。

但是其實反過來想想，未必要親自接觸沐澤才有機會，餘同的機會同樣也很多，他是重華宮內的首領太監，很多事他不需要親自出面，通過旁敲側擊他安排的小太監也能夠知道，這樣不顯山露水的探聽，反而更加保險。

“秋敏姑姑，到了。”餘同提醒邱敏一句。

邱敏沖他點頭微笑：“有勞公公帶路。”

餘同笑道：“都是咱家該幹的，姑姑快進去吧，莫讓皇後娘娘多等。”

邱敏不再多言，進了內殿。

王皇後找邱敏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事，無非是敲打敲打她。皇長子才剛剛成熟，太早行那事會壞了身體的底子，所以邱敏這個整日跟在沐澤身邊的人，是她第一個要警告的。

邱敏心想她才沒那麽變态，連未成年都下手，感覺跟怪阿姨似的。

等王皇後敲打完邱敏，又繼續和顏悅色地說道：“本宮知道你是個知分寸的，你放心，只要你一心向主，本宮也不會虧待你。等沐澤娶妃後，本宮自會讓他給你個名分。不過在沐澤娶親前，本宮不希望聽到重華宮中有誰懷孕。”沐澤的皇子妃她已經有了人選，所以決不能讓別的女人先一步生下沐澤的孩子。

邱敏心想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她根本就沒想過要沐澤給她名分，更沒想過要懷沐澤的孩子！沐澤自己都還是孩子呢！

她低頭跪下：“娘娘誤會了。服侍皇長子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只希望皇長子好好的，至于名分什麽的，奴婢從來沒有想過。”

王皇後只當邱敏在矯情，她才不相信會有奴婢不想做主子。“罷了，起來吧。本宮也就說一說，你不用害怕。”

邱敏知道她不信，但也沒法繼續解釋，只好站起來。

“回去看着皇長子點，麗妃那裏，以後別去了。”王皇後交代道。她知道沐澤常去靈犀宮看沐淽，以前沐澤還小，能多一個麗妃做助力也不是壞事，但現在他長大了，若還常去靈犀宮，對着麗妃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難說會不會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加上那個麗妃又是個欲壑難填的，一來一去萬一擦出火就糟了。

她自然知道麗妃給太昌帝獻極樂丸的事，若是以前，哪個女人敢這樣壞皇帝的身子，她一定不會輕饒。可是現在……她默默地冷哼了一聲，現在她有皇長子在手，她的目标是當太後！不過從前便是林貴妃，都不敢給太昌帝獻媚藥，這個麗妃也不是安分的主，也不能讓她太嚣張了。

王皇後又交代了邱敏幾句，看她都恭敬地點頭應下，便放心讓她離開。畢竟這幾年來，邱敏沒壞過她的事，還立了功。所以她先許諾會給邱敏一個名分，收買她替自己看緊沐澤，省得太子妃還沒有進門，別的女人已經把皇長子的心勾野了。等沐澤娶親後，她自會讓邱敏連孩子都沒生下就消失。

邱敏出了鳳儀宮，感到一陣氣悶。她擡頭看了看蔚藍色的天，心想罷了，還有一年，再過一年，她就離開皇宮，到外面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回到重華宮，沒看到沐澤，問念雪沐澤在哪裏，念雪回說皇長子被陛下召見，還沒有回來。

邱敏心想沐澤大概在跟皇帝商讨前線糧饷的事，看來他今日跟沐涵又要起一頓争執，以往他每次在皇帝跟前和沐涵争執完，回來後都會心情不好。

出乎邱敏的意料，這次沐澤并沒有跟沐涵相争。

太昌帝看完沐涵的谏言，将奏折放下。沐涵要求先撥款赈災，暫緩給前線軍饷，但此時前線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若這時候斷了糧饷，恐怕會前功盡棄。可沐涵言語中處處暗示崔國公讨要糧饷次數過于頻繁，用心可疑，又讓太昌帝開始懷疑崔國公讨饷，到底是真的糧盡，還是別有用心。

他看向沐澤，“你有什麽建議。”

沐澤垂首：“兒臣并無建議。”

沐涵詫異：他本以為沐澤這次肯定會跟他争，他連對方會說什麽話都想好了，怎麽反駁沐澤也想好了，結果沐澤居然什麽意見都沒有！這種感覺就像考試前背了一堆答案，已經沉着在胸，結果突然聽說不考了！

太昌帝也一陣詫異：他原本以為沐澤和崔氏的關系很近，沒想到沐澤卻完全不為崔氏争取。

他将奏折放在一邊，沒說給前線糧饷，也沒說撥款赈災。

沐涵知道這事的讨論就到此為止，赈災不赈災他其實不在乎，只要以赈災為借口，不給前線糧饷，拖到崔國公兵敗就行。

接下來又讨論了幾個官員的人事安排，沐涵推薦了幾個人，沐澤也一點意見沒有。

沐涵暗暗皺眉：這家夥今天是怎麽了？以前每次都跟他争得不可開交。他忽然想起母妃今日提到沐澤夢遺的事。其實沐涵雖然比沐澤還小一歲，但他自小得寵，林貴妃每日各種補品不斷，導致沐涵發育比沐澤更早。老實說，他初次夢遺的時候情緒也不佳，感覺難以啓齒，羞于見人。

難得碰到沐澤狀态不好，沐涵心想機不可失，接下的讨論中處處打壓沐澤。

等到所有的事情議完，沐澤忽道：“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

沐涵冷笑：他就知道沐澤沒這麽容易讓步，原來他還有更大的企圖。

沐涵再次精神抖擻。

哪知沐澤卻道：“兒臣的夫子鄭翰林年事已高，準備辭官回鄉，他教導兒臣多年，兒臣想請父皇給鄭翰林一個五品封贈之階，好讓他榮歸故裏。”

沐涵頓時又洩了氣：什麽啊，居然是這種事……

“鄭編修？”太昌帝沒想到沐澤居然會為鄭編修求封，他當會初選這個七品編修教導沐澤，其實沒安什麽好心，但沒想到沐澤對鄭編修卻不錯，看來讓鄭編修教導沐澤忠孝禮義，也算歪打正着，總比把這個兒子教得野心勃勃的好。

鄭編修在翰林院幹了一輩子，一直是個七品編修，就這麽回鄉确實顏面無光，反正只是個虛銜，太昌帝很大方的準了，沐澤只是求個五品虛銜，他卻直接給了個四品中憲大夫的官銜。

他封完後，又下意識地去看沐涵有沒有反對意見，平日沐澤提出什麽，沐涵都喜歡反對。

沐涵嘴角微抽：什麽啊，他是那麽無聊的人嗎？一個老編修而已，他犯得着跟個要致仕的老編修過不去麽？

兩個兒子都沒了意見，太昌帝揮揮手，讓他們先回去，他看了一眼擺在案頭的那盒極樂丸，突然又有些想麗妃了。雖然他心底愛的還是林貴妃，但他所有妃子中，麗妃是最放得開的那個，在那種事情上，總能讓他特別盡興……

邱敏找到沐澤的時候，他正站在重華宮的蓮池邊喂魚。

滿池的白蓮随風輕蕩，色彩豔麗的錦鯉在蓮葉間穿來穿去，煞是好看。

沐澤手中端着一個裝飼料的盤子，飼料一把接着一把撒，逗引着一池的錦鯉都集中到他腳下。

邱敏看了一會兒，蹙了蹙眉頭，勸阻他道：“殿下，你再喂，那些錦鯉就要撐死了。”

沐澤不以為意：“它們既然想吃，我就給它們吃，我管它們吃飯，難道還要管它們會不會撐死？”他說着，将盤中的魚餌盡數撒進湖裏。

一群貪吃的錦鯉争先恐後搶得更歡了。

沐澤拍了拍手，難得的露出一個笑臉，他的五官清秀，笑起來的時候臉頰邊會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雙沉不見底的黑眸中，似有深深淺淺的冷光在流轉，明明生了一副陽光的長相，卻無端的讓人感覺到寒冷。

“走吧。”邱敏主動來找他，沐澤心情頓時變好，“我讓紅玉準備了你喜歡的胭脂鵝脯，還有紅豆糕，你今天可得多吃點。”他率先轉身離開，袖口和衣擺上用玫瑰金絲繡出的繁複花紋，在風中翻卷出火焰般的浮彩，刺目灼人。

邱敏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覺得他似乎已不複她記憶中的模樣。

兩人離開不久，十幾尾錦鯉翻起鼓漲的白肚皮浮在水面上，很快就被負責打理蓮池的宮人撈走埋掉。

一池的蓮花依舊純白無暇亭亭玉立。

完全看不出這裏剛消失了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