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邱敏帶着丫鬟護衛出皇子府,想買些生石灰。

她大學畢業的時候,下鄉支教過一段時間,看見農戶用生石灰加水,調和出石灰水消毒殺菌,預防禽畜疾病。所以她想,在那些貧民聚集而居的地方,撒些石灰水,或許可以預防疾病。

中國從周朝起就有過石灰的記錄,戰國時石灰已經被用于墓葬,邱敏覺得要找些生石灰來應該還是不難的,總比制作酒精簡單。

前方起了一陣騷動,念雪起了好奇心,踮起腳尖一直往騷動的方向看:“姑姑,您說那出了什麽事?圍了好多人,咱們過去看看吧。”

邱敏心想大街上能出什麽事,十有八玖是有人打架。

于是拉着念雪教育她:“以後看到人多的地方要盡量避開,你一個女孩子家人小力弱,在擁堵的地方,輕則被人踩上幾腳,嚴重些,被人推倒踏而死也是有可能的。”

念雪朝她吐了吐舌頭,一臉天真無邪:“姑姑,真有那麽嚴重嗎?”

邱敏板起臉:“有這麽嚴重,總之你不準過去,我也不會跟你一起過去。”

她說完正準備離開,念雪卻叫道:“姑姑,沈太醫在那邊呢!”

邱敏心想念雪簡直就是沈仲景探測器,總能及時發現沈仲景,看來真的很喜歡他啊……

不過,沈仲景在那邊又關她什麽事?邱敏只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念雪驚叫:“姑姑,沈太醫被人打了!”

邱敏回首,順着念雪的指點看過去,果真見沈仲景被人推到在地上,他的身前站了幾名義憤填膺的百姓,正對着他大聲叱罵着什麽。

“去看看。”邱敏帶着念雪吟霜,以及四個護衛過去。

四個孔武有力的護衛将邱敏圍在中間,兩個在前面開道,周圍的百姓見這幾人不是善茬,很快就給邱敏騰出一片空地,邱敏走到近前,看到五個男人圍着沈仲景,為首的一人是名年約四十多的漢子,此人身着麻衣,頭綁白巾,很明顯家中剛有人過世,而他身邊的人都和他一樣披麻戴孝的打扮。

那漢子怒道:“你這庸醫,我家請你給我父治病,你醫死我父不說,還叫我燒掉我父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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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景臉上青了一塊,嘴角破裂,仍然據理力争:“醫者治病不治命,令尊年事已高,本就比旁人更加體弱,這病來得急,他才會受不住去了。但你們都還尚未被染上病,若是不快點将屍體燒掉,過個七天……”

那漢子暴怒,舉起手中的扁擔就要往沈仲景腦袋上敲過去!

邱敏從之前聽到沈仲景說要燒屍體,就已經悄悄命令護衛們注意:一發現對方要動手,立刻上去救人。

那漢子剛舉起手中的扁擔,一個護衛快速抓住了他的手,漢子不過是個普通人,被常年練武的護衛抓住脈門,手中半分力也使不出來。

沈仲景看到突然冒出來的護衛,下意識地回首,看到邱敏正站在一旁。

邱敏帶了人走到沈仲景身旁,沉下臉,對着那動手打人的漢子道:“這位沈太醫乃朝廷親封的六品太醫,你一個普通小民竟敢毆打朝廷命官!”

那漢子見邱敏衣着不凡,身旁還跟着孔武有力的護衛,知道這女子來頭不小,他并不知道沈仲景是太醫,只知道這個人常在街上幫人義診,以為是個普通大夫,想着免費的大夫不要白不要,才請了他給自家父親看病,哪知他看不好病,還敢多嘴要他燒屍!

那漢子強撐膽氣:“他醫死我父,我要告他!”

邱敏冷笑:“好啊,民告官屬越訴,不管是否屬實,按大祈刑律,審案前原告先杖五十。若查明誣告官員,再杖一百流三千裏。需要我陪你一起去衙門嗎?”

她在沐澤身邊呆久了,面對普通人時,自有一種上位者的威嚴。那漢子和他身邊的人一時也摸不清這女子的來頭,加上邱敏身邊四個虎視眈眈的護衛,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真被她拉了去衙門打板子就慘了,于是帶了身後的家屬灰溜溜地離開。

圍觀的百姓見沒有熱鬧可看,也都紛紛散去。

沈仲景對邱敏道謝:“多謝姑姑仗義相助。”

邱敏看着一身狼狽的沈仲景,暗罵一句活該,道:“沈太醫也太不小心了,既然出門,怎麽不帶上幾個護衛?”

沈仲景點點頭:“是仲景疏忽了,下次定會記住。請問姑姑,不知殿下是否同意向聖上進言,下令全城燒屍?”

邱敏心想這人雖然讨厭,但确實是個好人,只是從剛才民衆的反應來看,燒屍這件事恐怕難度太大。“殿下已經答應,但是聖上未必會同意。”

她本就讨厭沈仲景,正事談完,與他也再無話可說,帶了丫鬟護衛告辭離開。

走了一段路,念雪對邱敏說道:“姑姑,您說那沈大夫是不是有病啊,居然叫兒子燒自己父親的屍體,這不是找打麽?”

邱敏奇怪地看向念雪:“你不是喜歡沈太醫嗎?怎麽還罵他有病?”

念雪雙頰飛紅,一跺腳道:“姑姑,誰跟你說我喜歡沈太醫了?那沈太醫今年都二十五了,卻還沒娶親,八成有問題,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邱敏好笑:“人家成親沒成親你都知道,你要不是喜歡他,何必特意去打聽他成親過沒有?”

念雪被邱敏說中心事,支支吾吾道:“我也就看他長得俊,知道他沒成親後我就死了心。”

邱敏無語:“難道你要嫁成過親的?”

念雪理所當然:“姑姑,等奴婢能出宮,都二十六了,哪戶好人家還會娶奴婢做正妻,當然只能給別人做小。”

邱敏被念雪的坦然堵得無話可說,以她現代人的角度看,結過婚的男人自然應該和對方保持距離,但念雪是這個時代的女子,完全沒有這種觀念。

念雪看着單純,其實心眼頗多,要不也不會被紅玉派到她身邊來。到底是王皇後的人,其實邱敏對她并不怎麽放心,只是相處多年狠不下心而已,如果趕走念雪,她八成會被紅玉送去浣衣局。

邱敏在集市上轉了一圈,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又在街上随意逛了逛,才帶了人回皇子府。

她先回房洗了澡,等從隔間出來,看到沐澤正坐在她房間裏。

邱敏先是吓了一跳,又惱沐澤随意出入她的起居之地,一點*都不留給她。

因為知道沐澤随時有可能到她的房間裏來,所以她特意将浴室修成密閉的隔間,不然都不知道要被他偷看幾次!

她本想抱怨兩句,但看到沐澤頭上包着白布,邱敏緊張地伸手觸上他的額頭:“怎麽受傷了?”

沐澤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直徑将她抱坐到自己大腿上,邱敏剛洗完澡,身上還散發着芬芳的熱氣,烏黑的杏眼波光迷離,膚如凝脂,唇如桃瓣。沐澤雙眸微眯,欣賞了懷中的美色片刻,忽然一只手扣在邱敏腦後,嘴對着嘴貼上去,吮吸那兩瓣嬌嫩紅唇。

邱敏暗暗叫糟,她一不注意又被這家夥吃了豆腐!

可對方是皇子啊,盡管她在心裏面已經把這只名為皇子的淫賊打成豬頭,卻不敢真的動手。随着沐澤替太昌帝處理政務,這一年來,他身上的威嚴日重,總會讓邱敏不由自主地膽怯。

好在沐澤并不懂得怎麽接吻,在邱敏的唇上含了一下便放開了。

他将邱敏往懷裏抱緊了些,狀似閑聊地問她:“今天出門幹了什麽?”

“買石灰。”邱敏老老實實回答,将生石灰水可以消毒殺菌預防疾病傳播的事同沐澤詳細說了。

沐澤漫不經心地聽完,繼續問她:“還有呢?”

還有?邱敏一愣,道:“還買了些香囊繡品。”她本以為這些女兒家的小玩意沐澤應該沒興趣聽,之前便沒說。

沐澤臉上的神情如凍存在地底的堅冰般硬冷:“你還有什麽忘記說的沒有?”

邱敏再遲鈍這時候也感覺到不對勁了,她直覺的想說沒有,可又覺得沐澤會這麽問她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想了片刻,才想起她今天救過沈仲景的事。不怪她剛才沒想起來,實在是因為她看沈仲景不順眼,所以一回家就把這個人給忘了,但如今在沐澤一而再、再而三的追問下,反而想起了這個人來。

邱敏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在路上碰到沈太醫被人打,所以出面幫了他。”

沐澤唇角邊噙着冷意:“你膽子不小嘛,為了救沈太醫,面對五個男人也敢跟他們起争執。”

邱敏心想這種捉奸語氣怎麽聽怎麽別扭,她看了沐澤一眼,道:“我不是帶着你給我的護衛嗎?而且,沈太醫是好人,見死不救不好吧。”

沐澤眯起眼:“你覺得他是好人?”

那聲音如流水淙淙悅耳動聽,但邱敏卻敏銳地察覺到了絲絲陰寒。

邱敏反而冷靜了下來,神情爽直坦然:“沈太醫确實是個好人,可惜他還是個一根筋的笨蛋。殿下知道他今天為什麽被打嗎?他居然直接叫當兒子的去燒自己老子的屍體,就算他說的有道理,那兒子要是真的燒了,就是大不孝,以後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對方能不想打他嗎?殿下,你說這笨蛋可笑不笑?”

沐澤不置可否,輕輕地嗯了一聲。

邱敏瞧自己對沈仲景的一頓譏笑,讓沐澤臉色好看了點,才繼續道:“不過他對疫病之事這麽盡心,萬一被打死了倒是挺可惜的。我雖然救了他,但也是仗着殿下的威勢,以後他必然對殿下心生感激。如果這次長安真的會爆發疫病,殿下說不定會被聖上委以重任,有沈太醫這位對疫病了解的人相幫,把差事辦好了,聖上必定會龍心大悅,更加看中殿下。”

邱敏一臉“我都是為了你啊,你怎麽可以懷疑我”的委屈。

沐澤觀察了她一陣,确定她沒說謊後,才若無其事地吩咐:“以後你自己別出府了。”

邱敏心下一沉。

沐澤的手在她腦後的頭發上摸了摸,柔聲說道:“若是想出去,跟我說一聲,我會帶你出去。”

邱敏問他:“你每天有那麽多事要做,還有空帶我出去?”

沐澤和她額抵着額,語氣暧昧:“你不喜歡我陪你出門?嗯?”

邱敏臉上露出歡喜的笑:“喜歡。”

沐澤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起身離開邱敏的房間,他還要去查查那個沈仲景。

等沐澤的身影消失在房門口,邱敏才垮下臉。

她好不容易從皇宮中出來,原來只是從一個籠子轉移到另一個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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