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灌醉
林池清挺直脊背, 緊靠背後樹木, 羹火噼裏啪啦燃燒, 竄着肉的濃香,而他仿佛嗅不見了,鼻翼充斥的全是陸墨身上清爽皂香。
他被陸墨焦躁的逼問怔住, 這是什麽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你親手做過的事情為什麽還用如此急切受傷的表情追問?
他想掐住陸墨脖子,按在身下問他,能不能不要再裝了?
能不能…不要再動搖我了!
壓抑的苦澀胸口漲滿, 将他淹沒在窒息的深海浪滔,但林池清終究是不可一世的上仙,即便為凡人,也有一身傲骨, 他不容許自己繼續動搖。
愛就是愛, 對陸墨不同尋常感情,他願意承認。
可是,他不能一直自欺欺人,将所有有關陸墨的事情,全部感情用事,扭曲至平和的方向。
林池清選擇沉默不語, 偏過頭去。
他相信陸墨有難言之隐, 沒有真心背叛自己。但不相信此刻陸墨忘記親手做過的事的逼問神情。
陸墨壓下沸騰思緒,坐回原處, 悄悄注視林池清冷淡側臉,仿佛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轉動烤肉的木枝,輕輕道:“晚上在城裏住宿。”
天寒地凍,他很不舍得林池清拖着脆弱的身軀與自己跋山涉水,但心中謎團一定要解開,只能盡可能的,利用一切機會讓林池清至少吃住的舒服一些。
冬天的夜晚來的格外早,華燈初上,街上行人三三兩兩,陸墨提着一路走來買的許多林池清喜歡吃的水果零食和蔬菜,在客棧要房間時,猶豫片刻,看了一眼林池清高冷臉色,不太情願道:“兩間上房。”
店小二“好嘞”說至一半,落到兩人相纏的鎖鏈上,青天。白日鎖鏈相困,莫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
他愣愣的看向林池清,這人長的白幹白淨,容貌氣質不凡,一看就是誰家富貴公子被綁了,心裏暗暗打着注意,臉上堆着笑:“這…客房雖然相近,可你們這般狀态如何進去!”
陸墨使法術隐匿鎖鏈:“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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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立刻收心,凡人報官可救,若是仙魔妖,卻是無能為力,他前頭帶路,心裏同情被鎖住的林池清。
陸墨站在門前,支使他送些做飯工具,末了,冷冽道:“再帶兩壺烈酒上來。”
小二:“哎哎!行嘞!”
林池清悄悄看了一眼說話的陸墨,他這徒弟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
半個時辰後,陸墨親手做了滿桌菜肴,葷素具備,考慮到林池清只吃素會營養不良,特意将肉食做的清淡點。
為他盛一碗湯,誠懇保證:“一點也不油膩,試試嗎?”
林池清沒敢與他對視,害怕滿腔愛意洩露出去,安靜的盯着桌面,頭也不擡伸手接過,執小勺吹拂熱氣,嘗了嘗。
陸墨的手藝一直很好,從前還是現在,一模一樣的味道,身為靈寵時天天為自己做飯,自己因為心理陰影每次只吃極少一點,也沒有細細品味。
那時候他的心底,對徒弟的百般恨意,将所有思緒蒙蔽了,看不出細枝末節,其實很早以前,靈寵已經用不經意的動作和眼神告訴過自己,他就是陸墨,就是左右自己所有情緒的徒弟。
林池清靜靜的吃着,忽然覺得眼角有些酸澀,時光若能倒回幾百年,他一定不再滿心讓陸墨變強壽與天齊,寧願守着短短數百年時光與他朝夕相處,不揭破,就這麽祥和的生活到生命終結。
陸墨看着逐漸空點的碗,露出明媚笑容:“我給師尊盛飯!”
他自己很少動筷子,低着頭,眼睛偷瞄,見對方差不多五分飽,提過燙熱的酒壺,為兩人各斟一杯。
“冬天喝酒,暖暖身子。”
他笑着,心裏打定主意将林池清灌醉,然後問清林池清一直以來對自己不肯相信的原因。
林池清遲疑片刻,接過酒杯。
這麽多年了,徒弟早已不是當年徒弟,位高權重,會喝酒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林池清飲下一杯,心中郁結,又飲下一杯,有情難表,飲第三杯,為自己自甘堕落飲第四杯,自尊什麽的,飲第五杯。
陸墨看的目瞪口呆,這是特意知會小二買的最烈的酒,師尊他竟然喝的面不改色。
有些記憶上湧,很久很久以前,池清上仙常常受邀參加各種宴會,他與衆人坐在高臺,神色淡漠,應付來來往往的阿谀奉承,端着酒杯,鎮靜喝下。
在角落裏,樣貌十四五歲的陸墨擔憂師尊會醉倒,被那些口蜜腹劍的人背後說壞話,心裏火急火燎,真想把那些人捆起來從雲端扔下去。
然後就發現師尊垂落桌子下的手正淌着酒液,還未落地就煙消雲散了,沒有半分聲音。
這就是所謂的藝高人膽大。
陸墨擔心這種小動作被人發現,壓着膽怯跑到師尊身邊,擋住那只手臂。
林池清看了他一眼,繼續與旁人說話,介紹道:“我徒弟,陸墨。”
然後是一大片讓陸墨腿軟臉笑僵的,諸如此類“名師高徒”“天賦絕佳”“氣宇軒昂”“棟梁之材”。
接着給陸墨敬酒,陸墨喝了一杯,真的飄了,假笑沒了,軟在林池清懷抱裏,一臉的不知今夕何夕。
事後,林池清背着他回峰,水雲峰高大的花樹下,看着酒醒不斷道歉的陸墨,溫柔道:“以後不可碰酒。”
陸墨臉也丢夠了,發誓:“從今以後,我絕對絕對不喝酒!”
林池清:“若有需要,可假意逢迎,不必真喝,酒不是好東西。”
陸墨:“嗯嗯!”
………………
陸墨想着想着,心道從小到大沒見過林池清喝酒,認定他一定是不會喝酒和讨厭喝酒的,哪知對方不但是個千杯不醉,還喝個不停。
兩壺酒很快飲過大半。
陸墨胡思亂想着,有些洩氣,師尊大約有氣難說,心有郁結,對我恨極了,借酒消愁。
于是一杯倒的陸墨忘記自己三百年當妖王期間讨厭喝酒極少碰酒的事情,口幹舌燥心情煩躁一仰脖。
嘶…好辣!
咳嗽的沖動被壓在喉嚨,順着不自覺滾動的喉結一起吞了回去。
林池清目光清澈望他,噗通一聲,陸墨趴下去了,砸翻了幾盤菜。
林池清:“……”
他以為有點長進的。
眸子氤氲一點笑意。
陸墨突的爬起來,兩步走進林池清,俯身委屈又可憐的抱住他,沒用多少力道:“師尊…”
林池清陷入驚濤駭浪,一遍一遍強調自己,他醉了!醉了!
抽身推人。
陸墨被推,瞬間換上屬于嗜血妖王的殘暴,用力壓回去,吼道:“你再推一個試試?”
“爺天天和你好好說話,好好侍候,把你慣嬌氣了是不?”
陸墨說話舌頭都大了,吐字不清,滿心都是這些日子壓抑的戾氣,
“砰通!”用力過猛,雙雙摔地,一桌子菜是全毀了。
鍋碗瓢盆碎裂聲中,小二急促敲門:“客官?何事發生?”
當了人肉墊子,還被制住,不能動彈的林池清:“……”
他盡量語氣平靜:“沒事。”
陸墨低吼:“和我說話,不許和別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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