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碧天鳳吹

蕭流離很難不想起千年前的有琴無色。

那時候啊，她的弟子是多麽的意氣風發，怎麽會像是如今這般畫地為牢将自己困在心障之中？

“無色，你向來是知道的。我總是不喜歡插手你們的事情，畢竟那是你們的人生，很多事情都是你們必須要經歷的。”就像是當年一樣，明知道弟子做出那個選擇并不會幸福，明知道後果注定慘烈，但是蕭流離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她有好幾個弟子，也看過了很多悲歡離合俗世紛擾，但是卻從來都不曾插手其中。

但是有琴無色是一個例外。

蕭流離對于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總是有一份特殊在的。

她道：“無色，這是我第一次出手，也是最後一次。”緋衣佳人彎腰挑了挑燭火，燭影搖曳之間，那張本就十分秀麗的容顏更添幾分光影交錯的暧昧朦胧。她懶懶的看過去，被那雙含情美目注視着的時候，仿佛天地之中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有琴無色聽見蕭流離說道：“下不為例。”

“我……知道了，師尊。”有琴無色輕聲道。

這一次蕭流離出手安排了有琴無色與绮羅生的相見，已經算是給有琴無色最大的提醒了。再多的，誰也幫不了她。

一切都只能夠依靠自己——因為這本來便是有琴無色自己的心障。

便是蕭流離不說，有琴無色也知道這些年來自己到底是改變了多少放棄了多少的東西。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過幾日……”蕭流離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後接着說道，“再過幾日翠微便回來了，前些時候我偶得空閑，順手将芳菲闌珊外間的陣法改了些許。破陣的法子翠微沒學，到時候你去接她。”

“是。”有琴無色輕聲應道。

她明白，這是蕭流離給自己收拾心情的機會。

蕭流離想要看到的，不是之前那個壓制心情的那個自己，也不是現在這個神思恍惚精神不定的自己，而是從前的那個有琴無色。

灑脫，自在。

無俠士風範，卻也自然一派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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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樂正唱晚看到自家幾天不見結果氣質大變的師姐簡直驚吓。

師姐你怎麽了師姐，怎麽突然變化這麽大？你到底是受什麽刺激了？

有琴無色微微一笑，那笑容不複樂正唱晚記憶之中的沉靜端然，卻別有一份肆意風流。

那是自千年前，便再也不見的碧天鳳吹所慣有的神色。

兩人打了招呼之後便擦肩而過，有琴無色直接往碧芳軒走去找蕭流離，樂正唱晚卻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一直到久久不見她回來出門找人的談無欲找過來才算是回了神。看着面前的脫俗仙子，樂正唱晚還是沒忍住同他說了自己的疑惑。“師姐今日仿佛格外……興致。”

樂正唱晚思索了一下形容詞，最後想了又想，用了較為委婉的興致二字。

“大約是有什麽事情發生了，師姐心情好？”談無欲最近也開始跟着樂正唱晚稱呼蕭流離這邊的人了，沒辦法，雖然一個個的都比他資格老資歷深成名早，但是總不能喊前輩。談無欲有預感，要是他真的這麽喊了，樂正唱晚肯定能夠讓他焦頭爛額好一段時間。

“不像是啊……”樂正唱晚鼓了鼓臉頰，“我都沒見過師姐那樣子呢……”

她是蕭流離最小的一個弟子，這個小指的不僅是她的入門時間，也是她的年紀。比起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就忘記了自己年紀和她那幾個早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經成名出完了風頭還安全退隐的師姐來說，樂正唱晚完全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當年有琴無色以碧天鳳吹之名行走江湖的時候，莫說是樂正唱晚了，就是她父母，估計都還沒出生呢。

不過不得不說，有琴無色的這種樣子還是很合蕭流離心意的。

比起之前那副沉靜端肅的樣子，蕭流離表示自己還是更加喜歡現在這個青衣束發一身潇灑走俠客風的大徒弟。雖然衣着稍顯随意，但是這種自然的樣子可是比之前好多了。

有琴無色走進來的時候蕭流離正在喝茶看書，她短暫的将自己的視線從手裏的書上移開投在了自家大徒弟的身上，而後挑眉道：“想開了？”雖是疑問的語氣，卻是半點不染疑惑。

“這是自然。”有琴無色笑着點頭，“弟子多謝師尊指點之恩。”

“不過小事。绮羅生之事你自己處理，既然你走出來了，那麽便出去把你那幾個師妹帶回來給我看看。”蕭流離随口說道，“一個個的都是小沒良心的，出門這麽久也不知道回來看看我。”

有琴無色一向以蕭流離的意志為先，聞言也不提明明是蕭流離自己說了沒事別回來，只是點了點頭。

“這時候翠微應當快到了……”蕭流離謝了謝了，轉眸看向有琴無色，“你來得及嗎？”

“無礙。”有琴無色道，“弟子正好與二師妹一起去看三師妹與四師妹。”

“随你自己安排吧。”蕭流離說道，上一刻她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此時卻是突然笑了出來，“我大約是老啦，突然的就想看看你們。”

有琴無色沉默着沒說話。

蕭流離說道：“唱晚已經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也能夠托付的人嫁出去了，翠微我原以為她與疏樓龍宿之間能夠保持百年就不錯了，現在看着，卻是要糾纏一輩子了。為序為師也不擔心，她早早出嫁，靖滄浪也算是良人——現在就只剩下了你和香雪了。”

“香雪沉迷武學，上體天心，前些時候還來信說覺得道家言說十分有趣想要多研究幾分。”蕭流離輕輕的笑了一下，“她那性子我倒是不擔心。而你——無色啊……”蕭流離輕輕一嘆：“從前為師一直在想，你這樣子可讓我怎麽辦呢？現在我可算是放心了。”

放心什麽呢？

有琴無色沒有問，畢竟——

蕭流離絕對不會說。

而她也早有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