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寨子裏甚至慢慢的傳出一些聲音,大抵是「關于季憐兒的傳聞是不是有假」、「難道将軍真的擄錯人」這樣的耳語。

終于,孩子們的情況好轉也慢慢康複,并離開隔離處回到各自的家,這天只剰下兩三個還需要特別照料的孩子。

夜深了,季慕書還守着爐上正在熬着的藥。

貝古德來到她身邊,「季姑娘,你先去歇着,讓老夫來看着這壺藥吧。」

季慕書搖搖頭,笑說:「有事弟子服其勞,貝大夫先去歇着才是。」

關于她的事貝古德也聽了不少。要遠嫁京城的季憐兒遭獨孤我行擄走之事,在山腳下的幾個村子裏早已傳開,他當然也有耳聞。

季功昭魚肉鄉民,其女豪奢冷酷,檀縣的人都知道,可他上山後所接觸到的季憐兒卻不如傳聞中的那般,令他既驚奇又困惑。

她溫文有禮,冰雪聰明,勤快敏捷,交代她的事樣樣做得完美,讓人連一丁點的擔心都沒有。沒交代她的事,她光是看着便知道自已該做什麽,能做什麽,不必他再費唇舌。

她能動手做的事絕不假手他人,這些天來盡管偶爾會露出倦容,但沒聽她喊一聲累。

她總是笑盈盈接下他所交付的工作,也總是溫柔耐心的對待那些因身體不适而鬧脾氣的孩子,孩子們的穢物,她眉頭皺都不皺一下便去清理,毫不猶豫及遲疑。她真是傳聞中的季憐兒嗎?或者,季憐兒真是傳聞中的那般嗎?

「貝大夫,這些藥大概再一個時辰就能熬好,您放心去歇着吧,我還可以。」忙了那麽多天,她其實很累了,但她畢競是年輕人,怎能讓六十多歲的貝大夫在這兒守着藥呢?

「季姑娘,你真的讓老夫詫異不已。」

季慕書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他們都以為她是季憐兒,自然覺得她與傳聞中的季憐兒有太大出入,但她從來不是季憐兒。

不過她不想再解釋,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貝大夫,日久見人心,路遙知馬力。」她淡淡一笑,「事實勝于雄辯,我是什麽樣的人,總有一天大家會知道的。」

「一點都沒錯。」貝古德拂須而笑。

貝古德走後,她一個人繼續守着炭爐上的湯藥,然後不定時去巡視一下隔離房裏的三個孩子。

見孩子們睡得十分安穩,她又來到屋外的炭爐旁。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輕輕的腳步聲,循着聲源望去,只見獨孤我行正走過來。

他來到炭爐旁,看着臉上映着紅光的她。「忠兒,虎妞跟翔兒睡了?」

「是……是啊。」她很訝異他居然知道是哪三個孩子還待在隔離房。

他是一寨之主,有許多事情要忙,像這種小事都有其他人處理,不須他煩心,而不須他煩心之事,他還挂心?

「這些天謝謝你了。」獨孤我行衷心的說。

這些日子她是如何悉心照料着孩子們,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包括他。

也因為看在眼裏,他內心越來越矛盾掙紮。她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這是真實的她?抑或是……

「沒什麽,我只是做我該做的。我對傳染病有一定的了解,能幫上貝大夫的忙,我也十分高興。」

「你沒此義務,畢竟你是……」

「不管我是誰,當為則為之。」她說着,小心査看了一下湯藥,「行了。」說着,便拿起一旁的幹布,小心翼翼抓住藥膳砂鍋的兩只鍋耳。

這些藥每隔三個時辰要讓孩子們喝下,待會兒她得先放涼,時間一到便叫起孩子喝藥。

就在季慕書起身時,不知怎地竟眼前一黑,她意識到自己因暈眩身體一晃,當即驚呼一聲「藥不能灑了」,接着她失去意識,等她恢複意識時,發現獨孤我行的勁臂正穩穩的将她撈住并攬在懷中。

她擡起眼,迎上他深邃的陣子,胸口一陣悸動。旋即,她驚覺到自己兩手空空。

「藥!」她焦急地說。

「別擔心。」獨孤我行低沉的聲音說,「沒灑。」

她先是一愣,這才發現那燒得熱燙的鍋就在他掌心上,他的大手穩穩端住了那碗她熬了許久的湯藥。

第一時間她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地,她意識到另一件事——「這鍋很熱,你的手……」

「天啊!」她急急去找掉在地上的幹布,牢牢的抓住鍋耳接過手,然後看着他,獨孤我行抽回手,淡定地道:「是燙了一點,但沒傷着。」

她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怎麽可能沒事?這鍋多燙啊!難道他練過什麽刀槍不人,水火不侵的蓋世武功?「讓我瞧瞧他眉心微微一檸,「都說沒事了。」話鋒一轉,他說:「你要是忙完,先去歇着吧,我找人來替手。」

她搖搖頭,「不行,孩子們就是要我喂藥,尤其是虎妞。」

虎妞的爹是寨裏的教頭,她的娘在三年前死了,自此都是張靜幫着照顧。現在,她十分依賴季慕書。

「那好吧。」見她堅持,他也沒多說,「你自己找時間休息,別累着。」說罷,他轉身便走。

他一轉身,季慕書便将湯藥擱下,然後幾個箭步追上前,一把抓住他剛才接鍋的那只手。

「天啊!」看見他掌心整個紅腫起水泡,她忍不住靠。

獨孤我行有點懊惱的皺起眉頭,并抽回了手。

他不想讓她看見,因為他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而他最不願意被她發現的原因是,他竟為了不讓她燙傷而寧可自己受傷。

他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他将她留在寨子裏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為何這麽做。

一開始,他只是為了讓甘毅及季功昭急,但跟她接觸得越多越久,他越是糊塗,她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她的真誠跟善良教他動心動心?真該死,他還真的動心了?!

「不礙事。」他眉心一皺。

「怎麽不礙事,皮都掀了。」季慕書看到他的燙傷,心揪得死緊。

都是因為她,若不是他及時出手,那鍋湯藥就會淋在她身上,要不是他,她鐵定已經受傷了。

他不是瞧不起季憐兒嗎?對他來說季憐兒不是只是肉票嗎?只要沒死,就能拿來換銀兩,那麽不過是讓她受一點傷又怎樣呢?

不知怎地,想到這兒她的心突然抽緊得厲害,她覺得好痛,但那痛又不是「痛苦」,而是因為「動情」。

她心頭一驚。動情?她對他有那種想法嗎?怎麽會?

喔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的燙傷得盡快處理。

「過來。」她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将他往水井邊拉。

她飛快的拉起一桶幹淨沁涼的井水,将他的手往水桶裏泡,瞥見他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心想必定很痛。

如果不是他,現在受傷忍痛的肯定是她,她忍不住眼眶濕潤。

「疼嗎?」她問。

聽出她微微的哽咽,獨孤我行微怔。她在哭嗎?為什麽?

「我受過更重的傷。」他輕描淡寫地道,「這點燙傷真的不礙事。」

「為什麽?」她擡起被淚沾濕的眼,定定的注視着他。

迎上她閃着淚光的黑眸,他胸口一悸。她真的在哭?

「什麽為什麽?!」他才想問她為什麽呢!

她哭什麽?燙傷的不是她而是他,是将她擄上山的壞人,他受了傷,她就算沒哈哈大笑也應該暗自高興啊。

「為什麽要用手去接那熱砂鍋?你不知道會受傷嗎?」

「我沒多想。」

「你沒辦法見死不救?即使是我這個你瞧不起的女人,你還是……」她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她那難過的表情觸動了他內心的柔軟處。她是他瞧不起的女人?不,打從她為保住清白而自殘的那一刻,他就沒再瞧不起她。

「你又為什麽哭?我可是把你擄上山,搶了最重要的人送你的鏈子,又對你粗手粗腳的壞人,看我燙傷,你該高興的。」

是啊,她是該幸災樂禍,可是他是為了她才燙傷,所以她沒辦法。

「你對我或許不好,可你終歸是個好人。」她衷心的說。

這些時日她看見他對別人的好,也知道他的成長背景跟經歷。她知道他是個忠肝義膽,保家衛國的大将軍,即使因情勢所迫而落草為寇,他也盡做些劫富濟貧的好事,深得民心。

他對她不好,是因為他認為她是季憐兒。

她不懂的是,他為什麽要為了「季憐兒」受傷?

聽見她說他終歸是好人,獨孤我行吓了一跳。原來縱使他對她不好,在她的認定裏他還是個好人,他真想不到她竟如此明白事理,并且「體諒」他。

「你可是個女人,難道讓你毀容破相?」

「毀容?」她秀眉微蹙,不解的看着他,「我是季憐兒,可惡的季憐兒,你還怕我毀容破相嗎?」

可惡的季憐兒?不,他已經無法确定她是不是可惡的季憐兒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所看見的季憐兒一點都不可惡,甚至是……很可愛。

可愛。

糟了,真的糟了,他居然覺得她可愛?他懊惱極了,可懊惱的同時,一種說不上來的喜悅又油然而生。

為了掩飾內心的悸動,他故作淡漠地道:「你是肉票,肉票要是缺手少腳的還能換銀兩嗎?」說着,他将手自水桶中抽出,「沒事了,我會請貝大夫幫我上藥。」說罷,他旋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季慕書無由的感到失落。

只是因為她是肉票嗎?他做的一切都只因為她是肉票嗎?喔不,她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情?她真的對他……

慢着,季慕書,你忘了你從哪裏來?又為何而來嗎?你忘了你還得回去,而且亦師亦父的教授正焦急的在等着你嗎?

不行,她不能對道個時苎裏的仟何人,不管是最先接納她的張靜,還是那些成天大如栩叫個不停的孩子們……或者是獨孤我行。

她用力的甩甩頭,想把這些思緒都趕出腦海。

但越想忘記的,越是忘不掉。

終于,最後的三個孩子也都康複離開了隔離房。

經過這次事件,季慕書跟寨子裏的婦人培養出革命情感,因為當她們的孩子生病時,不辭辛勞幫她們照顧孩子的正是季慕書。

有了這些婦女票的支持,那些總把她當壞女人或妖女看待的男人們,對她的态度也不似之前。

貝古德下山後不久,托人送了一瓶藥及信上山,不是給獨孤我行,而是指名要給季慕書。

獨孤我行将藥及信轉交給她,「這是貝大夫托人送來給你的。」說着,他将東西交到她手上。

她不解的看着他,「是什麽?貝大夫為什麽要寫信給我?」

「信是給你的,藥也是給你的,你看了就知道。」

她想想也是,如果他知道信裏說了什麽那表示他看過信,那麽……他就太不注重他人的隐私了。

于是,她打開了信。信裏只寫了幾行字,三兩下就看完,看完後,她臉紅了。原因無他,只因貝古德的信裏寫着——

季姑娘,十數日相處,老夫确信關于姑娘之傳聞有誤。姑娘是個好姑娘,将軍是個好男兒,好姑娘自當匹配好男兒,姑娘不妨在天狼寨待下跟将軍過上好日子。藥是檫火傷的,記得幫将軍上藥,定能培養情感。

信末,貝古德居然還俏皮的畫了個笑臉,頑皮至極。

什麽好姑娘配好男兒,還跟他過上好日子?明明不該認真的事,她腦子裏竟有了畫面,因為有了畫面,她一陣臉紅耳赤。

看她雙頰潮紅,獨孤我行疑惑地道:「貝大夫信裏寫了什麽?」

「不關你事。」她驚慌的将信收起,寨到腰帶裏。

獨孤我行濃眉一皺,「是不關我事,信我交給你了,告辭。」語罷,他轉身要走。

「喂!你慢着。」她叫住他。

他回過頭,一臉不悅地,「有何指教?」

「這藥是貝大夫要給你檫的。」

他微頓,「要給我的藥,為何是交到你手上?!」

「那個……貝大夫要我幫你上藥……」她漲紅着臉,別扭地說。

聞言,他一怔。貝大夫要她幫他上藥?他腦筋轉了一下,突然想通了。

貝大夫是故意的吧?貝大夫上山十數日跟她相處偷快,他雖只是遠遠的看着,也感覺得到貝大夫對她十分欣當。

那日,貝大夫下山前還曾經以開玩笑的口吻對他說:「将軍,索性把季姑娘留下來當押寨夫人吧,我看她一定會很稱職的。」

當時,他表面上一笑置之,卻也把這番話聽往心裏去了。

将她留下當壓寨夫人?成嗎?外頭還有個重要的人在等着她呢,就算他對她真有什麽情愫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當然,他要是将她硬生生留下,她是插翅難飛,但那不是他的作風。強求來的,從來不是應得的。

話說回來,為免夜長夢多,節外生枝,他是該跟季功昭接觸了。

「你應該能自己上藥吧?」季慕書有點手足無措的看着他。

她的心跳很快,她的臉很燙,她想她臉紅了。為什麽她滿腦子都是跟他過好日子的畫面?為什麽她……不對,她不能也不會留在這兒跟他過日子,因為她還要「回家」。

「你自己弄吧,拿去。」季慕書将火傷藥寨進獨孤我行手裏,可她的手一接觸到他的手時,忽然被他反手握住。

她陡地一震,驚羞的望着他,「你……幹麽?!」

獨孤我行意識到自己竟抓着她的手,心頭也是一個震撼。可他表現得既平靜又淡定,一臉若無其事地道:「你覺得貝大夫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微頓,「貝大夫是個好人,大善人。」

「你敬重他嗎?!」

「當然。」她不假思索地說。

「他交付你做的事,你都會做吧?」

她點點頭,毫不猶豫。

「那貝大夫不是要你幫我上藥嗎?」他睇着她,唇角懸着一抹興味。

季慕書當下無語。

她輸了。

檀縣,太守府。

「兩萬兩黃金?」看完天狼寨派人送來的信,季功昭先是大吃一驚,然後氣呼呼地道:「這獨孤我行真是獅子大開口!」

一旁,側室李氏急問:「老爺,你給嗎?」

季憐兒是正室所生,其母生下她之後便因病過世。因為自小無母,季功昭便特別寵着她。

側室李氏育有一兒一女,女兒今年十七,正值芳華,之前甘鳴遠來時她想着母憑女貴,拚了命的将女兒往甘鳴遠身邊推,誰料甘鳴遠一見了季憐兒,神魂便被她勾走了。

季憐兒遭擄的消息傳回,她表面擔心,內心卻暗自叫。

「這兩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愛財如命的季功昭十分為難。

「可不是嗎?」李氏故作憂愁狀,「如今世道不好,哪天京城裏的主人換人,我們可怎麽活下去啊?」

季功昭眉頭深鎖,百般為難。雖說現在陸太後挾幼主而垂簾聽政,其外戚又位高權重,但時局不穩內憂外患,不說盤踞在天狼山的獨孤我行,就他所知……被發放邊疆的韶安王趙麒似乎還有一幫人挺着他。

如今民怨沸騰,京城裏的那些人卻渾然不覺,自以為高枕無憂,只有太師甘毅還算是精明,有點憂患意識。

就因為他看準甘毅是個厲害角色,才想将女兒嫁給他那個不成材的獨生子,寄望以後有個穩當靠山,孰料人算不如天算,獨孤我行竟劫了他的女兒,還拿她來威脅他付兩萬兩黃金的贖款。

兩萬兩,那是他搜括了多少年才到手的啊!

見他一臉發愁為難,李氏趁機獻策,「老爺,如今甘太師已擺明不要這門親事,憐兒又被擄去天狼山那麽久了,就算你将憐兒贖回恐怕也沒人會要她,你贖回她要兩萬兩,然後又養她一輩子,你說……這行嗎?」

「可是她是我女兒。」

「這我當然知道,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嘛。」李氏續道:「不過,獨孤我行雖是個山賊頭子,但終究曾是大将軍,不至于對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下手,自然不會傷害或殺害憐兒,再說,指不定相處久了,他還看上憐兒也說不定。」

季功昭微頓,「你是說……」

「我是說不如就讓憐兒待在天狼山吧。」她說:「興許你不肯付贖金,獨孤我行覺得憐兒毫無利用價值,反而把她放回來了呢。」

李氏打的如意算盤是讓自己的女兒代替季憐兒嫁給甘鳴遠,那麽她便母憑女貴了。

季功昭覺得李氏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微微點頭。

他一嘆,「好好的一門親事就這麽告吹了。」

「老爺先別絕望,你不只一個女兒呢。」李氏語帶試探地道,「咱們敏兒今年十七,正值芳華,也不輸憐兒吧,何不讓敏兒代替憐兒嫁給甘太師的兒子呢?不管是憐兒還是敏兒嫁給他,咱們都是甘家的姻親,不是嗎?」

季功昭覺得她所言甚是,「但也得甘鳴遠點頭……」

「那簡單,咱們就以商量如何營救憐兒為由,邀甘鳴遠到太守府作客,讓他住上些時日,敏兒機靈,知道怎麽做的……」她深深一笑。

季功昭看她一副十拿九穩的樣子,先是思索了一下,旋即點了頭。「就照你說的去做吧。」

「什麽?」徐騰簡直不敢相信地道,「季功昭也不要季憐兒?」

「唔。」獨孤我行将信遞給他,「你自己看看。」

徐騰等不及的接過信,展開一閱,須臾,眉頭一皺,「還真有這種事?想不到他為了兩萬兩居然不顧女兒死活。」

這時,一旁的宋竹青提議,「将軍,那季功昭一定是看準将軍不會傷害季憐兒,才不将此事往心上擱,不如,送根手指頭或腳指頭給他吧!」

獨孤我行眉心一皺,嚴肅的看着他,「竹青,你不是認真的吧?」

宋竹青懊惱地道:「當然不是,只是……」

「将軍,」徐騰跟宋竹青使了個眼色,接着說道:「事情演變成這樣,你要拿季憐兒怎麽辦?讓她繼續待在天狼寨?」

獨孤我行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因為不想夜長夢多,節外生枝,所以他跟季功昭接觸并開出要兩萬兩贖金,以為這麽一來就能将季憐兒送走了,沒想到……

喔不,也許他開出兩萬兩的天價,為的就是讓這次的「交易」失敗。

但他到底在想什麽?他留她在寨中有何用?他明知她心裏有個量的人,君子有成人之美,他應該放她走,也許她嫁甘鳴遠是被父親所逼,他放了她,她便能跟重要的人厮守。

他明明這麽想着,怎麽會下不了決定?

「将軍?」見他沉默,徐騰疑惑地喊了一聲。

他回過神,「季憐兒這些時日在寨子裏也幫了不少忙,目前為止只有利沒有害,先留她一陣子再說吧。」

徐騰跟宋竹青互視一眼,兩人都面露憂色。

「将軍,你是不是對季憐兒……」宋竹青話沒說完,就接收到獨孤我行抛過來的一記「別繼續說下去」的眼神。

「這件事先到此為止。」獨孤我行話鋒一轉,看着徐騰,「對了,永叔說有個遠房的親戚想上山來,那人曾在衙門謀過事,說是看不惜上面的所作所為而離開,你找永叔問問,査査對方的來歷。」

徐騰點頭,「我立刻去辦。」

語畢,獨孤我行倏地站起,走了出去,腳步無意識的來到「軟禁」季憐兒的院落,還沒走近便聽見嬉戲的聲音。

「這裏!這裏!」

「快來抓我啊,大姐姐!」

他踏進院落時,季慕書正蒙着眼跟一幫孩子們玩。只見一幫孩子們繞着她跑來跑去,不斷用聲音幹擾她的聽覺,她努力的聽聲辨位,像顆陀螺似的轉來轉去。

孩子們見他進來,就要喊人,他跟孩子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大夥兒便都沒說話。

他跟帶頭的繡娃使了個眼色,要她把其他孩子們帶開。

繡娃機靈立刻示意同伴們,孩子們雖玩興正熾但還是乖乖聽令,一個接着一個安靜的離開院子。

「繡娃?虎妞?」突然間聽不見聲音,季慕書停下腳步,「你們出聲啊。」

季慕書十分疑惑,但礙于游戲規則,又不能取下蒙眼布條。

「哈羅!大家在嗎?」

直覺告訴她,孩子們可能在耍她。「這樣不合游戲規則喔,不出聲音是犯規的,你們……」

話未說完,她聽見一聲擊掌的聲音,而且就在很近的地方,心中大喜,立刻伸出手一抓——「哈哈,我抓到了!」她興奮的抓着不知道是誰的衣服。

可旋即她驚覺不對勁,這位置……太高了。她下意識往上摸索,觸及的竟是結實的……胸膛!她驚得尖叫一聲,抽回了手。

她扯下蒙眼布條,視線所及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胸口,光是看到這兒,她已知道對方是誰。

她退後了一步,擡頭看去。

「你在天狼寨的日子真是越過越惬意了。」看着她跟孩子們嬉戲玩耍的畫面,獨孤我行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總覺得暖暖的,十分舒服溫馨。

「孩子們呢?又讓你趕走了?」她故意岔開話題。

是的,她在天狼寨的日子是越來越舒心,越來越習慣了,有時,她甚至會忘了目已來自何處,又有誰在等着她。

「我以為你一心想離開,沒想到你還挺融入這兒的生活。」他又把話題轉了回來。

「你想多了,」她直視着他,「你到底要不要拿我去換贖金?!」

她說破了嘴他都不相信她不是季憐兒,唯一能證明她不是季憐兒的方式,就是與認識季憐兒的人相見,待季功昭或他派來贖她的人看見她之後,就能證明她所說不假。

「你爹不要你。」

她一愣,「嗄?」

「我說,你爹不要你。」他再重新說了一遍。

「你是什麽意思?」季功昭不要女兒?真的假的?

「你爹在你跟兩萬兩黃金之間,選擇了兩萬兩黃金。」

「什……」兩萬兩黃金?她光是想像就知道那是一筆多麽可觀的數目,獨孤我行開出那種條件,應該除了皇帝,沒人拿得出來吧?

「一個縣太守哪來的兩萬兩黃金?」她氣惱的瞪着他。

「季功昭絕對有,只是他不舍得拿出來。你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你是季功昭用來拉攏甘家的工具,如今甘家不要你,你對他來說已失去價值,相較起來,兩萬兩還實用一些。」

不會吧?季憐兒不說是季功昭的親生女兒,他寧可要兩萬兩黃金,丢下女兒身陷賊窟?!

做父親的他怎麽舍得?「反正你在天狼寨也越來越習慣了,不如就待下來吧。」他故意試探她。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怎麽不說反正我對你也沒利用價值了,你幹脆放我走?」

「你對我還有價值。」她心頭一顫,驚疑的看着他。她對他有價值?什麽價值?不知怎地,她競心棒得厲害。

迎上他那霸氣又充滿侵略感的黑哞,她不自覺的臉紅。

「什、什麽價值?!」他挑眉一笑,壞心眼地道:「洗衣燒飯,打掃抹地的價值。」

「什麽?」她氣呼呼的瞪着他。

他得意地道:「你就認命安分的待下吧。」說罷,他轉身便耍走。

季慕書沖着他背後大叫,「獨孤我行,你不能軟禁我一輩子,有人在等我回去!」

聞言,獨孤我行心頭一撼,稍稍停下腳步。

他的胸口突然悶疼得難受,他沒說話,沉默的站着不動,須臾又一聲不吭的走了出去。

才跨出院子,就見張靜迎面走來。

張靜見着他,似笑非笑地說:「将軍,又來找憐兒了?」

獨孤我行濃眉一皺,沒答腔。

「将軍,憐兒是個好姑娘,我看有關她的那些傳聞或許是人們厭惡季功昭而故意造謠「與我何關?」他淡漠地說。

張靜掩嘴一笑,一臉大家心照不宣的表情,「情苗由眼而生。一個男人的心在哪兒,眼暗就往哪兒擺。」

他面露尴尬,有點羞惱。

「憐兒是個好姑娘,若将軍也這麽認為就好好待她吧。」

他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好好看着她,別讓她逃了才是。」

張靜一笑,「放心吧,我會替将軍好好看着她,決計不會讓她跑了。」

季慕書從井底打了一桶水準備幹活兒。

打水這件事她是穿越後才學到的,這需要一點技巧,一開始她總打不滿一桶水。

她将盛滿井水的水桶慢慢拉上來,有點吃力,但對她來說還不算是粗活兒。

「我來幫你。」

就在她拉水桶上來之時,有人來到她身邊,她還沒看見那人的臉,便見一雙手伸過來一把接過她手上的拉繩。

她擡起臉,看見一個面生的年輕人微怔的她,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年輕人身形精實,以二十一世紀來說,他是運動健将型的男生。

「謝謝你,你是……」

「我叫翟牧。前天剛上天狼山。」

前天?那果然是新人呢。雖說她并沒跟天狼寨所有人接觸過,但住了這麽一段日子,就算沒說過話也多少有打過照面,眼前這人卻十分陌生。

「你是季姑娘吧?」他有着爽朗的笑容跟會笑的眼睛,很陽光。

「嗯,我是。」

「我雖然剛來,卻聽說不少季姑娘的事。」

「都是不好的事吧?」她無奈的一笑。

他率直地道:「以前聽到的确實都是不好的事,但進寨子後聽到的卻不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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