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屋子裏靜悄悄的,能隐約聽到月華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姜棧抱着小兔子靠近,生怕驚動了他,沒出聲兒,貼着月華的後背坐下。

感覺到身後來了人,月華蜷縮成一團,腦袋埋進枕頭裏,手臂交叉抱着胸口,朝裏躲了躲。

“月華…”姜棧按住他的肩頭,“小兔子不要了嗎?”

說罷,将手裏的兔子放到月華懷裏,月華嗚咽了一聲,反倒把兔子抱緊在懷裏。

餘光一瞥,月華的小臉上清晰可見的手掌印,姜棧心頭一顫,捏住月華的下颚,逼他回頭看着自己。

淚盈盈的人不知道哭了多久,雙眼通紅,消瘦的臉頰腫脹着,月華咬了咬泛白的嘴唇,躲開了姜棧的手掌。

“月華…”姜棧忍不住追上去,雙臂桎梏住月華的身子,不經意間聽到他吃痛的聲音。

姜棧不敢再輕舉妄動,堵在榻上,柔聲道,“讓我瞧瞧…”

沒有反抗,也沒有答應,月華低着頭無聲的落淚,手臂收緊,抱着兔子不肯撒手。

不知道月華傷到哪裏,姜棧不敢硬來,漸漸靠近,寬慰道,“別動…月華…”

解開外衫,姜棧小心翼翼的脫去月華的衣物,手臂上是被掐出來的青紫,掐痕密密麻麻的,可見施虐者下手很重。

往日被姜棧摸一會兒都會喊疼,身嬌肉貴的,這滿身的掐痕,月華竟然一句難受的話都不曾提起。

替月華穿好衣裳,姜棧鼻子竟有些發酸,寵愛絕不是月華的保護傘,反倒會引來多方嫉妒。

這個結果他早能預料,只要稍稍對月華冷淡一些,月華根本不會成為後妃的眼中刺。

可他管不住雙腿,每日都朝南苑跑,更管不住不安分的心,早就落在月華這兒了。

騙了月華這麽久,怕是這次過後,他再怎麽傻都明白了。

月華也想問的,皇後說什麽獨占聖寵,不讓他直呼辭修的名字。

他聽不明白,為什麽呀,他沒見過皇帝,盛寵隆恩從何談起,為什麽連辭修都不讓他叫,他不傻,他隐約能猜到。

能猜到辭修為何能自由出入南苑,為何能帶着他去馬場,去狩獵。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可他不敢問,他害怕辭修的回答。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是天下的皇帝,可辭修不一樣,是他的,是能讓他耍性子撒嬌發嗲的人。

如果辭修是皇帝,那從他承認的那刻起,便不屬于月華一個人的,他有後宮佳麗,天下百姓,萬裏江山。

兩人都揣着明白裝糊塗,姜棧摟着月華側躺在榻上,輕聲道,“讓太醫來看過了嗎?”

沒有得到月華的回答,姜棧下颚蹭在他的頸窩,得到是卻是月華的躲避。

姜棧心如刀絞,知道月華想逃,可他不願放手,沉聲道,“月華…你別怨我…”

若是辭修的話,月華定會耍着性子,可這要是皇帝呢?他還敢嗎?

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一句話就能要他姓名的人。

無情帝王,昨日還捧在手心當寶貝,轉眼又情系他人,誰還記得後宮裏一個沒名沒分的男寵。

月華第一次用無聲來回應姜棧。

靈動的小猴子本就不該屬于這裏,天高任他飛,而不是這個囚籠一般都地方。

姜棧想要保留着他最珍貴的東西,沉思半晌開口道,“月華,你想出宮嗎?”

懷裏的人怔了怔,身子微不可察的收緊了,他想,他當然想。

宮裏的規矩,束縛他的鳥籠,他通通想掙開,向往宮外的生活,無拘無束,也沒有辭修。

月華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倏地轉過身,兩人四目相望,眼裏閃閃發亮的除了淚水,好像還有別的東西。

不等姜棧看清楚,月華忽然撲了上來,嘴唇上一陣濕熱,月華主動在親吻他。

懷裏的兔子在不安分的扭動,掙開月華的懷抱,跳到床尾。

發洩一般的親吻,啃咬着姜棧的嘴唇,得到是姜棧溫柔的回應,懵懵懂懂的小猴子,也在一次次明白兩人之間的感情。

他舍不得辭修,若是非要拿辭修換的話,他能忍痛放棄所謂的自由。

直到嘴裏嘗到淚水的苦澀,姜棧才松開他。

撫摸着月華的鬓發,認真的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的樣貌刻在心裏。

铮亮的目光,姜棧慢慢讀懂,耀眼的是月華的心意,明明什麽都不懂的人,唯獨愛意是厚重的。

“月華…”姜棧頓了頓,“先出宮一段時間好不好?”

光是皇帝受傷一事,別說是打月華一頓,哪怕要了月華的命,都是情理之中的。

這宮中想要處死一個毫無身份的小男寵,對于後妃來說易如反掌,更何況是出師有名。

皇帝的寵愛難以服衆。

月華張皇的搖頭,他不敢貿然直呼辭修的名字。

先前答應過自己,要來陪他,每日都來,将他送出宮了,是不是不做數了。

見慣了月華潑皮無賴的樣子,如今這副流着淚求自己,又不敢開口的神情,姜棧胸口像是壓着塊兒大石頭。

“你等我…過段日子,等我安頓好一切,我再來接你。”

知道月華不願意,他又何嘗不是舍不得。

所謂的過段日子遙遙無期,月華知道辭修已然決定好,“那是…多久呢?你會來嗎?”還是會不要他。

姜棧擦掉月華臉上的眼淚,他第一次體會到心痛的感覺,“等你練好字,每日的功課叫小太監送進宮來。”

“哪樣…叫好,我現在就能…”月華試圖掙紮。

“月華…”姜棧按住蠢蠢欲動的人,“用不了多久,你信我這一回。”

月華被暗中送出了宮,安置在離紫禁城不遠的院子。

聽了辭修的話,每日都好好練字,總會仰着頭期待的問小宮女,“姐姐,我今日寫好了嗎?”

小宮女看着心疼,安慰道,“公子自然是比昨日寫得好些。”

“那他是不是明日就來接我啦。”小臉憔悴了許多,連笑容都比原先淡然不少。

知道月華跟皇上之間的約定,小宮女只能道,“畫師他定不會騙公子的。”

月華黯然低下頭,撫摸着小兔子的毛發,喃喃道,“嗯…他不會騙我的…”目光缱绻的看着門口,像是生生能把人盼來一樣。

原先是不曾動凡心,便無牽挂,如今嘗到人間七情六欲,月華才知相思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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