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突如其來的見面讓衛長寧心中歡喜,唇角不着痕跡的彎起。待至晚宴的時候,君琂自門前下車,王牧之親自去迎接,君琂身後依舊跟着王瑜。
衛長寧的心跳得飛快,一旁的李瑾卻是不在意地随口說道:“我父皇有意讓君琂入後宮,這樣有才華的女子只有站在父皇身邊,才不會辱沒才華,長庚,你說是嗎?”
庭院裏的風過枝頭,吹動着衛長寧的發絲,她怔忪得說不出話來,出神的時候,君琂與王牧之走過來了。
君琂擡眸就看到少年,她的眉梢眼角都帶着好看的顏色,可愛又帶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情韻。只一眼,她就挪開眼睛。
君琂今日穿着更為正式,氣質溫雅如蘭,蒲綠色的裙裳沒有任何花紋,只有裙擺的褶皺制得更為精致,淡色令與她看起來清塵絕佳又分外清冷。
李瑾小聲嘀咕,“君相看起來不過花信之年,身上氣勢比我母妃還要強,若入宮去定壓住我母妃的。”
前面幾人走得快,衛長寧心不在焉就走得慢些,看着花道上的綠葉,不自覺的回應李瑾的話,“君相此人不該為妾。”
她當年也是娶為平妻,與正室比肩,孤笙走後,君琂就成為她唯一的妻。
李瑾卻想到長秋宮裏那位吃齋念佛的皇後,平日不出門還霸占着中宮的位置,或許可以讓君琂成為她們手中的棋子對付皇後,迫使父皇廢後,畢竟皇後無兒無女,無人幫襯着。
父皇眼下一心想着君琂,定會放棄皇後的,她沖着衛長寧小聲說道:“代王兄當年就是以平妻的身份求娶的,就因二人沒有産生肌膚之親才顯得她高潔,這樣的女子為妾确實可惜了。”
衛長寧下意識明白她的話,哪個女子不想成為正室,中宮皇後與皇帝是患難夫妻,皇後無過自認不會輕易廢後的,王貴妃的心恐怕要歪了。
見她不說話,李瑾恐她不知道往事,便自顧自解說,道:“其實她與我代王兄成親不過是君子協議,那時君琂相位被廢,危難之際,代王兄娶她過門,廢帝不肯放過君相,就着人送了毒酒過,陰差陽錯被代王兄喝了。”
這些往事也算是皇家秘密,衛長寧作為當事人知曉得比旁人更加清楚,是她自願喝下的。那種情況讓廢帝李乾打消懷疑,唯有喝下毒酒,再者兩人喝不如她一人喝。
兩人走進去的時候,王貴妃穿着緋紅色納繡着飛鳥的常服,上面的鳥眨眼看去像是鳳凰,近看卻又不是。她左肘擱置在檀椅扶手上,秀美的身形顯得慵懶而放松。
筵席是分桌而行的,每人身前都擱置着一張食案,皇家規矩森嚴,席上無人敢随意說話,陪坐的幾分也都是王家的人,衛長寧是世子,便坐在王牧之下首。
對面便是宸陽公主李瑾,君琂則在她是上首,這樣的安排足以顯示出王貴妃對君琂的重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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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長寧低眉不語,靜靜吃着東西,對面的李瑾與王瑜則在悄悄議論她,王瑜望着對面少年粉白的肌膚,奇怪道:“這個世子竟比女人還要美。”
李瑾不以為意,“我代王兄生前也是她這般,不過就是命短了些,衛長庚與我代王兄像了八分,比她還要美。”
提起代王,王瑜下意識看向君先生,代王李齊是君先生心中最深的痛,難怪那日覺得衛世子有些眼熟,原來是君先生書房裏的那副畫像,若沒有那顆朱砂,幾乎是一模一樣。
王貴妃是後妃,不好提及朝上的事,轉彎抹角地提起皇帝對君琂的挂念。
衛長寧垂下的眼神中閃過陰翳,君琂很平靜,就像聽到再是平常不過的話,回道:“我與阿齊一體,想來是陛下時刻記着阿齊吧。”
王貴妃嘴角抽了抽,倒是李瑾插話道:“這麽久過去了,君先生還這麽記着我代王兄也是不易,可你二人已和離,算不得一體,前代王妃顧笙嫁給韓大将軍,夫妻也是恩愛。”
少女天真,意在孤笙可嫁人,那麽君先生也是可以的。君琂也不好直接反駁,便道:“那份和離書,我并未簽下。”
在座的都是一驚,皇家和離書上需要兩人簽字,當時李齊将她簽好的和離書送過去,又直接讓衙門劃去宗籍,皇家玉牒上除掉君琂的名字,竟不想君琂沒有簽字。
但事實上,她簽不簽字已經沒有作用了。
隔着距離,君琂微微擡眸,目光落在衛長寧身上,眸色深而暗。衛長寧茫然擡首,恰好對上君琂的視線,她彎唇一笑,笑得很燦爛,與君琂的深沉極是違和。
兩人短暫地對視後,心有靈犀地又錯開。
王瑜卻是看見這一動靜,君先生鮮少這般心不在焉,她不由地想起代王李齊,兩人如此相像,君先生這是将衛世子當作代王了?
後宮的事還沒有影子,也不好多說,王牧之就将視線放在衛長寧的身上,問她近來書讀得如何,明年科考要努力。
王牧之是蔭封,沒有下過考場,但這麽些年耳目濡染了些許,便都告訴衛長寧。
他的話勝在精辟,這些話是衛國侯沒有說過的,衛長寧聽得認真,王牧之一面與她飲酒,話人腦中,酒入腹部,一樣都不缺。
過飲幾杯,她覺得頭腦有些發昏,坐在那裏感覺到下腹微痛,她被痛得一驚,下意識看着自己灰青色素錦袍子。她想起白日裏飲的冰鎮酸梅湯,恐是冰水讓月信提前來了。
眼下不能多留,她暗地裏捂住小腹,借着酒勁要離開,對着王牧之歉疚道:“貴妃、大人,酒飲多了腦子昏沉,長庚得先回去了。”
筵席未結束,突然離席總覺得不好,她這些做來顯然很失禮,但已經顧不得了。她酒勁湧上頭腦,粉色的臉蛋變得通紅,猶如成熟的丹果。
她撐着站起來,踉跄了兩步,一旁的婢女扶着她,摸到她纖細柔軟的手腕,不自覺紅了臉頰。
這幅身子骨太弱,王貴妃心裏不舒服也不好太過強求,但見到婢女羞紅的臉色,下意識想吩咐外面的小厮扶着她,這個衛世子太招人眼了。
李瑾也看到婢女不正常的反應,下意識就要自己去扶衛長寧,被王貴妃一眼瞪了回去。
君琂慢悠悠地站起身,對着王貴妃行了君臣之禮,淡淡道:“書院太遠,王大人在在驿館替我定了間屋子,天色不早,世子酒醉,不如我順道送世子回去。”
王貴妃不好留人在王家,一聽君琂與衛長庚同行,二人雖說男女有別,但年齡相隔甚大,君琂行事甚來磊落,便颔首同意,笑道:“那就有勞君先生。”
李瑾也覺得君琂同行比較好,便跟着附和,“那我替長庚謝君先生了。”
她身旁的王瑜卻是一驚,不敢擡首看着君先生。
說話的功夫,侍女扶着衛長寧上了馬車,她本就存了幾分理智,上了馬車後就吩咐車夫趕緊回驿館。
落後兩步的君琂被王瑜追上,王瑜好意道:“我送先生回去吧。”
君琂站在府門外的臺階行,月色涼如水,兩旁的燈籠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份,襯得她極為娴靜,她淡笑道:“你送我回去,我再你回來,今夜就這麽耗下去?”
她眼裏極是坦然,莫名地讓王瑜心虛,猜測方才只怕是君先生想要離席,才會拿着衛世子當借口,不免羞愧道:“那先生回去當心些。”
君琂上了馬車,迅速從王瑜眼中消失。
兩位客人一走,席上的氣氛就隐隐發生變化,王家晚輩除了王瑜都各自回屋,王貴妃摸着自己的蔻丹,想着方才君琂的話,“君琂竟還惦記着代王,這樣陛下可就不能得償所願了。”
王牧之讀書人不通後宮的事,只發表自己的想法,道:“君琂歷來深沉,不會輕易被人所拿捏,且方才觀她之意并沒有再回長安的心思。”
李瑾不同意舅父的話,直接說道:“她不想回,父皇旨意下來,她敢抗旨?舅父把她想得太厲害了些,廢帝當年就能夠拿捏她,我們為何就不可以。依我看,既然君琂名聲在長安如此大盛,妃位只怕滿足不了她,不如讓父皇廢後,再立她為後。”
王貴妃突然擡眸看着女兒,道:“你這是給母妃找敵人?”
李瑾走到母妃身邊坐下,依偎着她,低笑道:“先将長秋宮那位拉下來,若立君琂,到時候您就讓人說君琂是再嫁之人,沒有資格登臨後位,朝中那些老家夥都是迂腐得很,後位空缺,接下來不就是母妃的。”
巧笑嫣然,讓王瑜蹙眉,君先生何等高潔,竟不想如此被人玩弄,她看了父親一眼,有些不喜。
王貴妃見多識廣,宮裏形形色色的人數不盡數,王瑜的心思她自然明白,都是被她哥哥寵大的,待在君琂身邊兩年多,都不曉得人家身份,也是個蠢的。
****
這廂回驿館的君琂在門前下車,被人引着回房間,眼中閃過少年眼中不自覺的驚慌,眉眼沉了沉,自己去調了杯紅糖水,避開旁人,敲了敲衛長庚的屋門。
廊下兩盞燈籠格外明亮,也不見下人守着,她觀望周遭幾眼,好似明白衛長庚避開衆人的想法,她下意識推開門,屋子裏間點着一盞微弱的燭火。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少年蜷曲在榻上,酒意退下後,臉色煞白。
作者有話要說: 下更星期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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