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冤家路窄

一行人進了宮,經通報後,來到寝殿之外,等候宣召的當下,齊昱嘉不禁與郭庭邵對視一眼,忖度皇上的病情恐怕比他們想象中還要糟,否則皇上不會在寝殿接見他們幾人。

「皇上讓睿王等人進殿。」守門太監通報後,急步走到外頭細聲道。

齊昱嘉微颔首,走在最前方,踏進寝殿內,就見皇兄齊堯任斜倚在錦榻上,随即朝他作揖。「臣弟見過皇上。」

三人在後頭跟着垂首,直到聽見皇上沙啞喚道:「全都平身。」

祝湘站在袁窮奇身後,緩緩擡眼,随即微眯起眼,難以置信才短短三年,皇上竟衰敗如此,瞧那灰白氣色,分明是只剩一口氣了。

目光微移,瞧見站在錦榻旁的齊賢,她無聲哼了下。

齊賢本是個陰柔俊美的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經過三年,他仿似一點變化皆無,與皇上相較,反倒顯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皇上……」齊昱嘉擡眼,不敢相信自己不過才離開幾個月,皇兄竟變得面容憔悴,枯瘦如柴。

「朕聽說臣弟能平安歸來,袁窮奇功不可沒。」齊堯任說上兩句話便咳了起來,一旁齊賢随即捧着蔘茶到他嘴邊喂着。

「微臣不敢居功。」袁窮奇低聲道。

「不過,幾個月前一度傳回袁大人和睿王爺皆死在兀術,如今兩人倒是精神抖擻地回宮,就不知道這段時日是上哪去了?」齊賢代替皇上意有所指地問着,仿佛他們在哪、做了什麽,他全都一清二楚。

袁窮奇不禁微噙笑意。「那是因為下官帶着人攻進敵營後,與屬下失了聯系,所以他們才會誤以為下官和王爺生死未蔔,可事實上,下官是帶着身受重傷的王爺在東諸城外的村落裏養傷,所以才拖了點時間回京。」

袁窮奇知道齊賢早已清楚明白他在杏花鎮做了什麽,東廠番子遍布全國,齊賢又一再地派番子追緝,欲置他們于死地,可這當頭,齊賢是不可能當殿提起巡撫之死,一旦提了,齊賢就等于是自打嘴巴了。

「既是如此,怎麽沒派人通報一聲,難道不知道這惡耗傳來皇上多心痛?」齊賢笑眯狹長美目,還不住地輕拍着皇上的背。

「是下官疏忽,還請皇上恕罪。」袁窮奇誠摯無比地道。

齊賢笑意不變,不再開口,已順了口氣的齊堯任則沙啞地道:「袁窮奇護睿王有功,朕賞你——」

「皇上,微臣不需要封賞。」袁窮奇低聲打斷他未竟的話。

「那你要什麽?」齊堯任微喘着氣息,仿佛說話對他來說是多麽艱難的事。

「皇上,微臣和睿王爺在東諸城外,幸運遇到一名女神醫,有她照料王爺,才能将王爺從鬼門關給拉回。」袁窮奇說至此頓了下,咬了咬牙把感情暫時抛到一邊,再道:「這名女神醫伴着王爺回京,适逢聽聞皇上龍體微恙,微臣希望能讓這位女神醫替皇上診治,讓皇上龍體安康。」

「喔?」說到能将齊昱嘉從鬼門關救回,教齊堯任微眯的眼有了些生氣。

齊賢目光看向袁窮奇引見的外貌秀雅小姑娘,她眸色平靜無懼,倒是不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邊境姑娘,她走到皇上面前,婷袅欠身。

「民女祝湘見過皇上。」

「你就是救了睿王的女神醫?」

祝湘面色淡然,不卑不亢地看了皇上一眼,然後垂下目光道:「說是神醫,太過謬贊,不過是适巧知曉如何醫治睿王罷了。」曾經,她對這個荒淫無道,寵信佞臣的皇帝極為痛恨,可如今只覺得他可悲,明明正是男人最健壯的年歲,卻已像個老者即将走向死亡。

「皇上,既是女神醫,不如讓她替皇上診脈,聽聽她的說法是否如禦醫診治一般。」齊賢在旁進言着。

「也好。」

齊賢替皇上微挽起袖,等着祝湘診脈。

「民女失禮了。」祝湘走向前,纖指按在皇上的腕間,眉頭随即深鎖,再往大拇指末端的位置重重按去,無聲嘆了口氣。

果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更荒唐的是,他身上居然還有毒……依這狀況,最慢也拖不過一個月。

齊昱嘉、郭庭邵和袁窮奇直盯着她的神情,想從她的眉宇間猜出皇上的現狀,畢竟禦醫恐怕不會真正道出皇上的病狀,而她也必須猜個七八分準确才成。

「如何,祝神醫?」齊賢噙笑道。

「皇上脈緩且微,乃是心血大耗之象,得先酌以烈藥祛血瘀,再以補藥補虛保氣,調養一段時日,必可康複。」

祝湘話落,齊賢不禁注視她良久,只因她把他交代禦醫對皇上的說法,幾乎說得絲毫不差,這代表她确實懂醫,可她也知曉不得說出實話……袁窮奇和齊昱嘉帶着她進殿,到底想做什麽?

「果真是神醫,和禦醫的說法同出一轍,可朕已食藥多日,卻不見改善,不知道你有何法妙方?」齊堯任急聲問着。

「給民女一個月的時間,定能讓皇上改善良多。」她低聲道。

改善的方式有許多,而現在就是讓皇上少點痛苦。一切如她猜想,齊賢根本不打算讓皇上知曉自己的病情,在藥材裏下毒,想慢性毒死他,只是尚未成功她便已進宮。

又或者該說,待齊賢一切布署完畢時,就是皇上的死期了。不過現下她插手了,如此一來,當皇上以任何方式死去時,剛好可以把這罪名扣在她身上。

「好,朕就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在宮裏待下,朕會差人為你打理。」

「民女遵旨。」祝湘垂着臉,随即乂道:「民女先開帖方子,讓宮人替皇上熬藥,保證喝下後定會覺得渾身舒暢許多。」

「好好好,齊愛卿,還不快差人準備。」

「奴才遵旨。」

「皇上先歇會吧,臣等告退。」見齊賢離去,郭庭邵也順勢道。

「也好,朕也想歇會了。」

一行人退出寝殿外頭,祝湘本想抓緊時機,将她的揣測告訴袁窮奇,可齊賢的動作更快,攔住她并領着她朝寝殿旁的小暖閣而去。

「祝神醫,往後你就在這兒待下,我會派個宮人伺候你,現在就請你先寫下方子,好讓宮人到禦醫館取藥。」齊賢領着她踏進小暖閣裏。

袁窮奇本也想走進去,卻被郭庭邵擋在小暖閣外,以眼神示意他別躁進,否則齊賢一旦看穿他們兩人關系,恐怕祝湘的處境更危險。

祝湘環顧四周,小暧閣和一般殿室相比格局略小,但有前室後房,已經夠用。

她走到桌面,提筆寫着藥方,嘴裏卻開始無聲地念念有詞。

「祝神醫是在念什麽?」齊賢就站在案邊,瞧見她念念有詞,卻又難以辨識她到底在念什麽。

「這是我的習慣,開藥方時會經由喃念而斟酌藥量。」祝湘大略解釋着,随即又快速地念着。

齊賢本覺得奇怪,但瞧她真能寫出藥方,倒也沒再多說什麽。

「就先照這方子,先試個三帖再說。」祝湘将寫好的藥方交給齊賢。

齊賢接過手,輕點了點頭。「那就請祝神醫暫且在這歇下。」

話落,他拿着藥方踏出小暖閣,就見郭庭邵一行人已走在前頭,正巧和田尚寶打了個照面。

「義父。」田尚寶大步走到他面前。

「派人盯着他們,一有動作,立刻回報。」齊賢淡聲道。

「義父,不找個機會把他們……」田尚寶比了個滅口的動作。

「沒必要,等到慶王登基再一并處置也不遲。」齊賢冷哼了聲,将藥方交給他。「跑一趟禦醫館,差人替皇上熬藥。」

「欸,這是誰開的藥方?」田尚寶忍不住問,因為皇上的藥皆會從禦醫館那邊熬好送來,根本不需要再開方子。

「袁窮奇帶來的神醫,說能治好皇上的病。」他哼笑着,視為笑話。

「義父,這麽一來……」

「別傻了,皇上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罔效了,哪怕是大羅神仙駕到,都沒法子在閻王面前搶人。」半年前他就發覺齊堯任身染重病,所以才會設計邊境一戰,想借機除去齊昱嘉,如此一來他才能親自挑選下一個傀偏皇帝。

可偏偏齊昱嘉沒死,他得知後便開始在皇上的藥裏下毒,就等着他慢性中毒而亡,豈料還未讓他毒發身亡,齊昱嘉竟已回到京城。

袁窮奇在這當頭帶了個女神醫入宮,雖是暫緩了他的計劃,但齊堯任是不可能避開死期的,就算不病死,也會被他毒死,待齊堯任一死,他先扶正慶王,再以薦用女神醫醫治不力的罪名扣上袁窮奇、郭庭邵和齊昱嘉,屆時一個個都別想逃。

「既是如此,為何還要讓那個神醫留下?」

「她想留下就讓她留下,有何不可?」齊賢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麽,又道:「對了,差兩個女官過來,讓她們跟在那神醫身邊,寸步不離地跟着。」

「我知道了。」田尚寶立即領命而去。

齊賢悠哉地倚在廊柱上,看着袁窮奇一行人正拾階而下,哼笑了聲,不管他們想做什麽,他都會讓他們知道,在利益權勢熏心的腐敗朝堂裏頭,公義正直只是笑話。

「祝湘真是這麽說?」坐上馬車之後,袁窮奇便将方才所見道出,郭庭邵不禁微詫問着。

「可是她不是說那是她在寫藥方時有念的習慣嗎?」齊昱嘉較難以置信的是,祝湘竟可以一邊寫藥方,一邊說着與藥方無關的事。

「那當然是拿來敷衍齊賢的說法罷了,事實上她認為皇上已經是無藥可救,因為皇上非但染上重病而且還已中毒。」這是他和祝湘不須言語的默契,因為她知道他無時無刻都看着她,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她認為齊賢之所以尚未動手,也許是因為布署未全,又也許是因為下手過慢,所以還留着皇上一條命。」

「齊賢太無法無天了,竟敢弑君!」齊昱嘉憤恨不平地罵道,雖說他和齊堯任向來不親,但齊堯任是他僅剩的同血脈的手足了,哪怕齊堯任昏庸得可笑,可畢竟是一國之君,豈能任一個太監玩弄于股掌?!

「王爺先別動氣,咱們得想想眼前該如何應付。」袁窮奇安撫着他,分析着局勢。「慶王雖已進宮,可就算齊賢真想扶正慶王,但睿王才是與皇上血脈最近的人,所以他必然不敢貿然扶正慶王,會想利用京城附近的各城都司指揮指揮入京鎮壓,如此一來定然會用東廠的腰牌連系,那咱們就照着之前祝湘畫給我瞧的梅花令圖騰,仿造梅花令,傳遞假消息,讓所有都司指揮指揮按兵不動。」

「可是,要是咱們傳了假消息,結果東廠那頭又傳了命令,那豈不是要露餡了?」齊昱嘉點出疑問。

「那咱們要派人盯着,攔截所有消息,反正這一來一去總得費點時間,就算東廠那頭察覺不對勁,再傳消息也恐已不及。」袁窮奇早有應對之策,不疾不徐地解釋着,就是要齊昱嘉寬心。

郭庭邵聞言,輕點着頭。「那好,今晚我就立刻連系何川流,與他說說,哪怕他尚在觀望,他也不希望齊賢一直手攬大權,甚至權傾首輔。」

「那我呢?」齊昱嘉聽到最後,開始懷疑自己是個廢人。

「把自己保護好。」袁窮奇給予最中肯的建議。「還是幹脆先住進指揮使府?」

「搞清楚,我在宮裏才能時時護着祝湘。」他才不是廢人!「祝湘有所行動時,總要有個人照應,有我在,你才安心些,不是嗎?」

他把祝湘當寶,他可是看在眼裏,再者祝湘是祝涓的姊姊,總不能讓祝湘為了他而出事,屆時他要怎麽面對祝涓?

「但是,如果因為祝湘而殃及王爺,也不是我所樂見的。」他很兩難,為情為義,難以抉擇。

「可要是祝湘因為孤立無援而出事,你會如何?」齊昱嘉沒好氣地道,壓根不認為他有那般灑脫。

「待我殺了齊賢之後,我會去陪她,不管她在哪,我就在哪。」

郭庭邵聞言,不禁抹臉嘆了口氣,齊昱嘉則拍了拍他的肩道:「珍寶易得,知己難尋,失去祝湘還得賠上你,那我可受不了。反正這一關過不了,大概下場就是到黃泉底下玩,沒什麽好怕的了。」

袁窮奇笑了笑沒搭腔,只是覺得齊昱嘉确實有所改變,就盼有朝一日他可以登基為帝,當個好皇帝。

祝湘重回宮中,但是身分不再是後宮的嫔妃,而是醫治皇上的大夫。

說來諷刺,有多少次遭她咒罵盼其早日歸西的皇上,如今卻是由她醫治;原本多麽不想看見他,但現在卻是日夜伴在他身邊,看着他油盡燈枯的枯痩模樣,她的心再似鐵也會為他心軟。

「祝大夫果真了得,雖是個姑娘家,但醫術卻壓根不輸宮中禦醫,朕這幾日服用你開的藥方,才感覺舒服了許多。」齊堯任難得勾起笑意。

祝湘收下藥碗,不居功地道:「是皇上謬贊了。」她開的藥方具有鎮靜和半麻醉的效果,他自然會覺得舒服。

他的毒已經深入五髒六腑,浸入骨子裏,所以她能做的只是減緩他的疼痛罷了。

服下了藥,一會齊堯任便沉沉睡去,祝湘要宮人将藥碗收下,便踏出了寝殿。寝殿位在通天宮的二樓,倚在廊杆邊可以眺望大殿前方的廣場,盡管寒風刺骨,她還是站在廊杆邊透口氣。

現在近正午,然而天候卻陰霾得像是随時都會降下雨來,她吐出一口白煙,望着殿前廣場,瞧見三兩個人走動着。

「祝大夫,天候偏寒,還是進暖閣休憩吧,待會要用膳了。」身後女官啓口道。

祝湘無聲嘆口氣。「我不冷,透點氣較好。」說來齊賢防她也防得緊,竟在她住進小暧閣後就派了兩個女官跟着,不管她到哪,必定跟随着。

這下子她得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溜進禦書房?況且至今還無法确定兵符是否有改放地方,要是已不在禦書房,她又得上哪找?可皇上的病情是每況愈下,教她越發心煩。

更糟的是,她根本見不到窮奇。雖說睿王一得閑便會假藉探視皇上為由來看她,但隔牆有耳,什麽話都不能說出口,只能從睿王的眼神中大抵讀出一切尚還順利,也正因為他們在私底下運作着,又怕走得太近會連累她,所以窮奇一直是避開通天宮的。

可是她好想他,哪怕只有一面,什麽都不說也好。

懶懶倚在廊杆上,突地發覺有股視線射來,教她垂眼望去,就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廣場石階上。

是他!她心裏激動着,卻不形于色,只是雙眼近乎貪婪地一再注視着他。距離有點遠,她的眼力不如他的好,只能從視線感覺出他,從那隐約的身形猜出是他,就算如此,知道他就在那裏,仍教她止不住笑意。

她的嘴動了動,無聲呢喃,訴盡相思。

然而此時,卻見有人靠近袁窮奇,親熱得像是挽住了他……她不禁眯起眼,想要看清楚來者,但只能從對方的衣着判斷是個姑娘家……這成何體統?這裏可是皇宮大內,怎有姑娘家這般不懂羞恥,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挽着男人的手……最可惡的是,袁窮奇居然沒撥開那位姑娘的手!

他到底在做什麽?!難道他背着她胡來嗎?

心裏正惱着,卻突地聽見陣陣交談聲從轉角處傳來,她側眼望去,就見齊賢負手走着,而曹瑾娥則是緊跟在後。

「本督主聽說端王世子前些日子染了挺嚴重的風寒,他該好生歇息才是。」齊賢淡聲說着,帶着幾分敷衍。

「督主,他身子壯得跟牛一樣,一點風寒不打緊的,早就好了,最重要的是這年度的校尉操演——」

「世子妃,端王世子是個文人,你要他掌旗演練,這豈不是太為難他了?」齊賢略嫌不耐地擡手示意她閉嘴。

「怎會呢?這軍中的參軍一職也多是文人,就好比行軍作戰也得有人謀略策劃,而端王世子熟讀兵書,他絕對能勝任。」曹瑾娥堆着笑臉替高惟庸說好話。

高惟庸雖是端王世子,等端王爺仙逝後,他就能世襲,但封地采邑各剩一半,曹瑾娥自然得替高惟庸另謀出路,問題是高門子弟向來是不允參加科舉,沒有功名,難得官職,只好厚着臉皮跟齊賢讨個官銜。

「依本督主看,你的謀略策劃還比較象話些。」齊賢撇唇哼笑着。

曹瑾娥聞言,臉上忽紅忽白,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三日後就要校尉操演,如今要換下軍司頭,那是不可能的,你還是乖乖地回去當端王世子妃,畢竟這位置是你處心積慮得來的,你可要好生珍惜。」

曹瑾娥還想再說什麽,齊賢已經往前走去,她不死心的快步跟上,就見齊賢對一個眼生的姑娘問着——

「皇上可有好些?」

「回大人的話,皇上今兒個食欲不錯,吃了不少,方才喝了藥已經睡下。」祝湘垂着臉禀報着每日的狀況。

齊賢饒富興味地望着她。「你還真是挺有本事的,祝湘。」

「大人謬贊了。」

「督主,她是——」曹瑾娥走向前問着。

方才覺得她眼生,可仔細看了會,又覺得她眼熟得緊,像是在哪見過她。

「她是袁窮奇帶回宮的邊境神醫,聽說醫術一流。」齊賢語似誇贊,但眸底滿是鄙視。

「袁窮奇帶回的……是你!」曹瑾娥突道。

那日在八裏驿舍裏,她出盡洋相,後來回京之後,她聽田尚寶說過,當時根本就是袁窮奇和另一個假扮太監的人戲弄她的。她難忍這一口氣,可又不知道上哪找人,沒想到今兒個竟在宮裏碰頭了。

祝湘聽她說着,佯裝不解地問:「民女不知夫人在說什麽?」

「你不要再裝蒜了,在八裏驿舍裏,你拿給我的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我泡澡之後卻出現幻覺?」要不是齊賢在場,她早就沖上前刮她兩個耳光了。

「民女真的聽不懂夫人的意思。」祝湘神色不變,老神在在地說。

「你!讨打!」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徹底惹火了曹瑾娥,就見她沖向前,高高地揚起手——卻被人抓住。「誰……睿王爺?!」

「端王世子妃這是怎麽着?難道齊總管沒告訴你,這位女神醫是本王的救命恩人?」齊昱嘉臉色不善地斥道。

老早就看端王世子夫妻的嚣狂行徑不順眼,先前不想招惹,是因為不想節外生枝,但他現在已在宮中,站在他的地盤上還想對祝湘無禮,他頭一個不饒。

「我……」

齊昱嘉微惱地甩開她的手。「端王世子妃,你好歹是個世子妃,進了宮也該知曉禮儀,別像個沒上過秀女坊的粗鄙丫鬟,一點規矩都沒有。」

齊昱嘉絲毫不給面子地罵道,尤其當他想起袁窮奇告訴他,她是怎麽陷害自己的爹和親姊,他就覺得這種女人簡直厚顏無恥到他連瞧都不想瞧。

曹瑾娥被戳中痛處,卻又無法反駁。她是個庶女,沒有資格進京城的秀女坊,自然舉止儀态不比其他閨秀。

在旁看了一會戲的齊賢這才涼聲問:「王爺近來似乎走得挺勤的,每天都能在通天宮見到王爺一回。」

「皇兄病得那麽重,我多走動探視,有問題?」雖說袁窮奇老要他沉住氣,可面對齊賢這種閹狗,他總覺得胸口這口氣快憋死他了。

「這自然是極好,皇上和睿王畢竟是親兄弟,多走動也是應該,只是就不知道今年的校尉演練,睿王上不上場?」

大盛王朝武風盛行,說是一年一度的校尉演練,事實上是宮中二十二衛、東廠和五都督府,甚或是皇室子弟都能參與的校尉對抗。用抽簽分成兩邊對抗,地點是艮冬門前的石板大廣場上,用的是真劍實槍,所以那一日宮中禦醫幾乎會全在場邊待命。

「好啊,看是要掌旗還是戰鼓,甚至是前鋒軍都成。」他可是真正上過戰場,差點死在兀術人手中的,一場演練他沒看在眼裏,況且還有袁窮奇在。

「看來當初讓王爺與兀術一戰是再正确不過的決定,讓王爺看起來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齊昱嘉撇了撇嘴,心裏啐着他今年十七了,當然是個男人,又不是他。

「反正就交給你處理了,本王要進殿探望皇兄。」說着,他順手拉着祝湘,保護意味深濃。

齊賢沒有阻止,任由他出入。

然而祝湘走到曹瑾娥身旁時,用只有她聽得見的嗓音道:「曹瑾娥,你會不得好死。」

曹瑾娥瞠目結舌地瞪着她的背影,喊道:「你說什麽?!」她聽錯了吧,聽錯了吧!這是曹瑾妍死前罵她的話,為何她——

祝湘充耳不聞,和齊昱嘉一道踏進寝殿裏,趁着兩個女官尚在外頭時,急聲問:「校尉演練時,是不是宮中大半的人都會集中到艮冬門?」

「你問這個……」齊昱嘉話到一半,瞥見跟着進殿的兩名女官,只能揚笑道:「是啊,就是這樣子。」

「多謝睿王。」祝湘朝他欠身。

太好了,她終于等到機會了……屆時只要把這兩個女官遣開就成了!

「督主,那個女人有問題,你非得要将她除去不可。」待祝湘一進殿,曹瑾娥便急聲跟齊賢進言。「留下她,一定會出問題的。」

齊賢哼笑了聲。「端王世子妃,你要不要讓這位女神醫好生替你把脈診治?要不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愈來愈嚴重了,到時候要出糗的地方不知道會挑在何處。」田尚寶把她在八裏驿舍的事告知他,他壓根不信有什麽幻覺,全是她自個兒疑神疑鬼罷了。

「督主……」曹瑾娥羞惱道。

「回端王府去,少來煩本督主,本督主還有很多事要忙。」齊賢擺了擺手,随即朝前走去。

曹瑾娥站在原地,怔楞地看向寝殿的門,回想祝湘剛剛擦身而過說的話,還有她的口吻……那根本就是曹瑾妍的口吻!

但不可能……她死了,早就死了,就算投胎轉世也沒那麽快,可是她又覺得像極了她……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再這樣下去她非瘋不可,她非除去她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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