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友善

“見……見我?”蔣筝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精靈,又看了看身側蹲坐着的長笙。

這個什麽祭司要搞什麽大新聞嗎?怎麽放着鄰國公主不見,偏要見她這只無名野鬼?

察覺到蔣筝的疑惑,長笙也只能擺出一臉茫然來回望于她,那神情,橫豎看都是一個大寫的懵逼。

蔣筝皺起眉心,擡着下巴指了指精靈,對長笙使了使眼色,大意為:這什麽情況?

長笙搖頭聳肩,比着口型,無聲說道:我怎麽知道?你自己問。

蔣筝張着嘴欲言又止了幾秒,最後擡起雙手指了指自己,大步跨至長笙身旁蹲下,氣聲道:“這要怎麽問啊?”

“人家要見的是你。”長笙用手背托住下巴,望向一旁,一臉事不關己。

蔣筝瞬間嫌棄臉瞪了長笙一眼,長笙眨了眨眼,沒說話。

兩人一來一去擠眉弄眼了半天,一旁的精靈也沒任何不耐,只在一旁靜靜等待回應。

蔣筝不禁陷入沉思。

從塔蘭一路來到沃多,能發現她存在的人越來越多,先是只能感覺到她所在方位卻看不見聽不着的包子,再是像長笙一樣能與她無礙溝通的莉莉絲和艾格洛琳的魔族,現在又多了一個盲眼精靈和指名要見她的精靈祭司……

起初那麽渴望被人看見,遇上一個長笙,就好似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以此來證明自己真正存在。

可如今,她終于不用再這麽可憐巴巴的懷疑鬼生了,卻也越來越摸不清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了。

沉默中,精靈雙瞳無光,長笙望向遠方的眼神有些渙散,蔣筝則死死盯着地面,三人各懷心事,一言不發,時間便好似靜止一般,使得氣氛有些尴尬。

不知過了多久,蔣筝忽然擡頭望向精靈,試探性地問道:“你們這裏……有幾個祭司啊?”

她隐隐有預感,卻又不禁被自己的預感吓到——這位精靈口中的流砂祭司,有沒有可能就是那個一直守護着沃多的不死傳說?接近沃多以來,除她以外,沒人能夠感應到的力量牽引,也來自這位祭司?

果不其然,精靈告訴她,精靈族只有一位祭司,就是守護着生命樹,守護着整個沃多的流砂祭司。

沃多之中,有三大精靈家族,千葉家位處沃多之北,風家處西,雲家處東,共享生命樹的生命之源,與流砂祭司的保護。

流砂祭司在沃多與外界相連的山脈中布下幻陣,只有三大家族之中的高層貴族才能窺知陣中玄奧,除此之外,別說是來自外界的異族,就算是精靈也會在其中迷失。

正因如此,沃多兩千多年來一直未受外界侵擾,也少有精靈會出現在人類的領地。

可蔣筝知道,就算沃多想做個世外桃源,也擋不住他人的好奇心,上千年來想要進入沃多的各族人士絕不在少數,能活着進來或再出去已是十分不易,像這樣還有人接的待遇或許更是寥寥無幾。

光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精靈一族的大祭司指名要見她,絕不可能只是因為她與長笙帶來了兩個魔族那麽簡單,畢竟如果是為了魔族,為什麽長笙不可以,偏偏要是她?

難道,是因為她的存在較為特殊?可這份特殊,能為這位祭司帶來什麽好處?于她而言,又會有什麽損失?

不管怎麽樣,為了生命樹,就是龍潭虎穴她也得去闖上一闖。

蔣筝的眼神從猶豫轉至激動不過用了短短的十數分鐘,生命樹,再世為人,那些一路追尋的傳說就在眼前,長笙怎會不理解蔣筝心中的期待?

她站起來身來,一嗓子将不遠處睡着大覺的包子叫醒,道:“走吧,不在這裏浪費時間了。”

“你傷的很重,不多休息一下嗎?”蔣筝說着,不禁皺眉:“不用那麽急的吧,又沒人催……”

她說着,下意識看了一眼精靈,精靈沒說話,只是閉上了雙眼。

“沒什麽好休息的,又不是沒受過傷……真要休息,也不是一兩天能休息好的,還要等我休息十天半個月不成?”長笙正說着,包子已經打着哈欠,揉着朦胧睡眼,背起背包,自樹後快步跑來。

精靈起身便開始帶路,蔣筝本想反駁長笙,卻在這一瞬間被精靈的反應堵得啞口無言。

一路上,精靈的腳步都不算快,雖嘴上沒說什麽,但明顯是在照顧負傷的長笙,長笙等人自然也将這無聲的體貼看在眼裏,十分感動。

夜晚休息時,燃好火堆,長笙與蔣筝相識一眼,心照不宣的湊至精靈身旁:“走了一路,我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呢。”

精靈沉默數秒,道:“名字……我已失去很久了。”

“……”

白日裏,精靈曾說,沃多外圍的幻陣十分玄妙,只有三大家族的高層貴族能做到進入後而不迷失。她的身手那麽好,又能在此自由穿行,地位絕對低不了,怎會失去自己的名字?

是被人剝奪,還是自行遺忘?

不管怎麽樣,這樣的回答,都有有些出人意料。聽見這個回應時,不止長笙與蔣筝,就連一旁坐着配藥的包子也下意識擡頭看了精靈一眼。

似是感受到了氣氛的尴尬,精靈笑了笑,道:“那不重要。你們也看到了,我雙眼無法視物,不如就叫我盲吧。”

“……”

數秒沉默後,精靈起身躍至樹頂,将自己藏入層層樹葉之中,道:“早些休息,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包子聽罷,摸了摸脖子上細細的傷口,收起擺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枕着背包,快速閉上了眼。

長笙抱膝靠在樹下,過了許久,才對身旁蔣筝小聲道:“我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話?”

“總是得問的,不能一直叫別人‘喂’‘那個精靈’吧?”蔣筝說着,聳了聳肩,道:“再說了,人家幫了我們忙,我們要連人家名字都不問一下,那不是白眼狼是什麽?”

說到底,出發點是對的,只可惜結果尴尬了一點。

蔣筝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你有沒有感覺今天包子特別沉默,一整天基本沒怎麽說話?”

“……”長笙朝睡得縮成了一團的矮人看了一眼,有些愧疚地問道:“是因為莉莉絲說,我們準備犧牲他嗎?”

“他不至于聽不懂那種挑撥的話語。”蔣筝說着,托腮随着長笙的目光一同望了過去,道:“也許是害怕了吧,和我一樣。”

長笙不禁沉默。

蔣筝感慨道:“雖然總叫你小妹妹,但說到底,我們這些戰五渣的膽量和你比還是差太遠啊。”

雖說包子在遇上危險時的應變能力強過同齡人太多,但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對生死的概念十分模糊,被人拿刀架着脖子,生死一線的感覺,肯定很糟糕吧。

“也許他後悔和我們一路了。”長笙說着,忽見包子翻了個身,不禁閉上嘴,有些心虛地望向蔣筝。

蔣筝道:“你說話聲音太大了。”

“你聲音也不小!”長笙皺眉用氣聲反駁。

“那我不管,反正他要聽到了,也只能是你說的那些。”

“你……”長笙無力反駁,只得咬牙吃虧。

數秒沉默後,長笙撿起一根小樹枝在地上寫道:“你不是能看出別人心裏在想什麽嗎?怎麽失靈了?”

“你真當我有讀心術啊?”蔣筝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她只不過能從一些看出別人是否有在撒謊,但像包子這種什麽話都悶在心裏,面部表情除了懵逼就是苦逼的情況,要還能看出在想什麽,那她就真神了。

其實一開始讓長笙拉包子入夥,是有私心的,就是因為她珍惜每一個能發現她的人,才會想将這個矮人少年一直帶在身旁。

如今看來,當初為了一點私心,把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卷入魔神複生這種危險的風波裏,似乎有些太過分了。

蔣筝想到此處,不禁有些頭大,見長笙還睜着一雙眼發呆,忍不住擺起手來,催促道:“行了,不扯了,你受着傷呢,趕緊休息!”

“哈?”長笙不禁驚訝地笑了,道:“這還是你第一次催我睡覺,突然那麽體貼,我還有點不習慣。”

“小屁孩……”蔣筝翻了個白眼,道:“少廢話!快睡覺!”

***

在精靈盲女的帶領下,不到三天,一行人便走出了之前死活繞不出去的那片密林。

擡眼時,終于能夠望見天藍白雲,大樹的枝葉也不再茂密到寸光不透,風一吹,地上零星的光點便随着樹影一同搖曳,不似之前的死氣沉沉。

“再往前就是雲家,要去往生命樹,必須經過雲家的領地。”盲女說着,望向長笙:“沃多已經很久都沒有外族人出現過了,不要期望精靈會對你們友善,我會盡量找人醫治你,但不一定有人願意。”

“嗯。”長笙點了點頭。

她傷得不輕,又一直沒停止趕路,這些天的精神越來越差,唇色已有一些慘白,卻仍是一句苦也不喊。

蔣筝在一旁看着心疼,卻也勸不住她。

因為事實就如長笙所說,她的傷不是休息一兩天就能好的,深山野林裏能做的傷勢處理也十分有限,任何的休憩意義都不大,只要還能行動,就不該讓大家都停下來陪她消耗不必要的時間。

蔣筝一點也不想記起,更不想承認,身旁那個個子還沒有她高的小姑娘,除了是一國公主外,還曾是一個歷過戰火的将領,骨子裏自有一份常人沒有的堅毅。

而她能做的,也不過是多錄婦洌敵┒猿ん喜19皇裁窗镏墓匦幕埃崆岚锓鲆幌露甲霾壞健

四人一路向北,黃昏之時,漸漸能看見其他精靈的身影,那些精靈也發現了外來者,紛紛以異樣的目光打量着跟在自己同類身後的兩個異族,随後彼此間竊竊私語。

這樣的目光,從黃昏至夜幕,在他們越靠近遠方螢火缭繞的林中小城時,這一樣的目光與不友善的議論也就越多。

“那是人類?”

“那是人類和矮人。”

“為什麽會到我們這裏?流砂祭司從不準異族越境……”

“怎麽回事啊?那人是誰,為什麽要從幻陣中帶外人進來……”

“是被那個瞎子帶進來的?”

“是被那個瞎子帶進來的!”

“快去告訴族長!”

蔣筝湊至長笙耳邊,道:“怎麽回事,好像……不是一般的不友善呢。”

長笙不禁皺眉,這不友善,還不止是對他們的不友善,甚至連将他們帶來的盲女也一同受到了這些精靈的針對。

“我也不知道……我以前見書裏說,精靈是對人很友好,很和善的種族。”長笙小聲回應道。

“友善個屁!”蔣筝咬牙做了個鬼臉:“什麽破書,早千年前就過期了吧?”

“書怎麽過期?”長笙反問。

“書還能過期的啊……”包子一臉懵逼。

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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