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奇山縣位于京城北方,搭馬車約需兩天路程,縣內便如其名,奇山環繞,景色特出。這縣內的山之所以被稱為奇,是因每座山都各有姿态,有的高聲入雲,有的低矮似鬥,也有的山棱圓圓的像顆饅頭,或是山頭尖銳得如同槍矛。這些山将整個縣城包圍,只要站在縣城中央轉那麽一圈,入目的各式奇山便足以令人眼花撩亂,嘆為觀止。
所以當鮮少出門的南淨雪來到這個地方,便立刻被這裏的美景迷住了,尤其她望着最高的那座山,山峰接雲處還覆蓋着白雪,好像替大山戴了頂帽子一樣,讓她幾乎要驚叫起來。
「相公、相公,那是雪嗎?」她指着遠方山頂,水眸亮晶晶的,另一手輕扯着宣青塵的袖子,像是恨不得把她看到美景的感想,一股腦的全告訴他。
生活在南方的她沒有見過雪,在她心中,宣青塵行商在外,自然博學多聞,所以什麽事問她相公就沒錯!
她這般依戀崇拜的态度,很是滿足了他的男性自尊,于是他淡然一笑,娓娓解釋道:「沒錯,那就是雪。山上不比平地,要冷得多,所以頂峰下雪是常有的事,尤其奇山縣的這座山,是南方十六州縣裏最高的一座,更是常年積雪。」
「那相公你可以帶我去看雪嗎?」南淨雪期盼地望着他,雙手更是摟住他的手臂,像只粘人的貓兒。「我的名字裏有個雪,卻從來沒有看過雪,我連在夢裏都想看看,真正的雪是不是如同書裏形容的那麽潔白無垢、冰凍徹骨。」
他享受着嬌妻的撒嬌,難怪古人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他相信南淨雪的城府還沒有深到對他施美人計,但就是這種天然的嬌憨,讓他拒絕不了她的要求。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回道:「沒問題!待我有空,便帶你到北方的高原上賞雪,那可是白皚皚的一片,美不勝收,一定會讓你留連忘返。」
「謝謝相公,你對我真好!」她嬌笑着把臉蛋貼在他的手臂上,幾乎要和他粘在一起了。難得有機會與相公如此親近,她好喜歡這種親密的感覺,在她心中,這樣才像夫妻嘛!
然而好景不常,鴛鴦再恩愛,總有支棒子會從中作梗。趕路前往奇山縣的這兩天,同車的還有宣青塵的護衛古風,他是姬冰派來保護少爺的,屬于堅定的古板派,死守着宣府那些不合理的家規,所以一下馬車,他見南淨雪緊貼着宣青塵,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便清咳了兩聲,死板地對着夫妻倆說道:「夫人,注重你的儀态,我們宣家的女主人在外必須端莊娴雅,你這樣貼着少爺,成何體統?」
南淨雪縮着脖子吐了吐香舌,不舍地放開了宣青塵的手。
宣青塵也希望嬌妻繼續這麽膩着他,但不想她去挑戰宣府的家規,免得古風回府向姬冰如實禀報,她可是要受罰的。
于是夫妻倆相敬如賓地分了開來,宣青塵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左後方是古風,南淨雪則帶着杏兒跟在他右後方,彼此中間還隔着一個人的距離,一行四人就這樣好像陌生人一般的前進。
這回來奇山縣,是特地來買酒的。奇山縣因為高山多,水質清甜,釀出來的酒遠近馳名。宣青塵因為接下來還要繼續往西北方去拜訪滿來客棧的東家王霸天,聽說王霸天嗜酒如命,這奇山縣的酒,便是宣青塵特地選的上門禮。
話說王霸天的滿來客棧近來勢頭火紅,在京城及附近幾個大縣都開了分店,宣青塵看到了有利可圖,遂向王家投了拜帖,如果談得好,滿來客棧能用宣家糧行的食材,那可是一筆大生意,所以上門的禮物可不能含糊。
四人來到黃池酒鋪門前,酒鋪的生意不錯,來客絡繹不絕,大多是拎着酒壷前來打酒,隔壁恰好是滿來客棧的一家分號,時常可以看到酒鋪的人送酒進去,兩家店相映成趣。
宣青塵雖然一看就知是外來客,但其相貌堂堂、衣着不凡,酒鋪裏的掌櫃眼尖地看到了他們,很快便主動走出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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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買酒嗎?咱們家的黃池酒是方圓百裏內最有名的,客官可要品嘗看看?」
宣青塵點了點頭。「奇山縣以黃池酒聞名,自然是要嘗的。」
掌櫃迅速命跑堂小二倒了一小杯酒,遞給宣青塵。
他接過,輕啜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好酒!」入口清冽甘美,不愧是遠近馳名的美酒。
然而站在宣青塵身後的南淨雪卻是鼻頭皺了皺,深吸口氣聞了一下酒的香氣,最後居然整張小臉都皺了起來。「相公!」她上前一步,偷瞄了一眼古風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喝喝看嗎?」
「你也好此道?」他微一挑眉,倒不知道自己的嬌妻是個小酒鬼啊!
「你知道我自己也釀酒,難得遇到佳釀,總會想嘗一下,倒不是貪杯。」她解釋着。
他不置可否地将酒杯遞給她。
她将酒杯先湊近鼻子聞了聞,還用手指沾了杯緣的酒,感受一下酒水的質地,最後才小小喝了一口,感受那酒在喉頭的滋味,最後,她将酒杯交還給店家,卻把宣青塵拉到了外面店家看不到的轉角,不顧古風那制止的表情,急忙低聲說道:「相公,那酒不夠好,別買!」
宣青塵皺起眉。「不夠好?我倒覺得不錯。」
「我說真的,那釀酒的水雖好,但用的谷子不夠熟,曲也差了一點,我可以證明的……」南淨雪解釋着,但顯然沒什麽說服力。
此時古風終于受不了,插口說道:「少奶奶,宣家的女人不許插手男人的事——」
宣青塵突然伸出手止住古風接下來的話。「古風,你去方才的酒鋪打一壺黃池酒。」
古風雖是護衛,不好離開主子身邊,但主子的命令還是要聽,于是他警告地看了南淨雪及杏兒一眼,才領命前去買酒。
這時候南淨雪急了,幾乎要跺起腳來。「相公你怎麽買了呢?那酒因為大量制造,或許忽略了一開始釀造的精細手法,我不相信那樣的酒算是好酒。」
「我沒有不相信你。」他淡然一笑,「古風走了,你可以證明了。」
她美目一睜,露出驚喜之意,赫然明白自家相公是在為她支開那個礙事鬼呢!
她連忙叫杏兒從其手中的籃子裏取出一小壺酒,遞到宣青塵面前。
「相公,這是我親釀的酒,你喝喝看就知道了。」說到這個,她就一臉無奈又氣苦。「我早就想給相公喝了,但府裏的廚娘就是不幫我送,上回躲在書房外便是要拿酒給你,結果也給摔了。這次好不容易有機會和相公獨處,我特地叫杏兒偷偷帶來,終于派上了用場!」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将酒接了過來。事實上他對她釀的酒沒有任何期待,他不是沒買過南家的酒,滋味平淡,完全不會讓人想買第二次。
然而看她興致勃勃,他心忖待會兒喝一口贊美她一聲就罷了,反正他已經讓古風去買黃池酒……
其實他不知道他買的那些酒,是南淨雪的伯父又摻水稀釋的,為了降低成本,自然破壞了酒的風味。
心思轉動的同時,宣青塵已将瓶就口,準備喝下,但那竄入鼻間的香氣,飽含着一種甘美的芬芳,讓他還沒喝,又忍不住再吸了口氣,之後,他根本是迫不及待地舉瓶喝了一口,那入喉的溫潤醇厚,充實了他整個口腔,沁人心脾,令人陶醉,比起方才喝的黃池酒,勝上不只一籌。
「這……是你釀的?」他大為震驚,不知自己的小娘子還有這等手藝,這無疑是挖到寶了。
「是啊,釀了一年多呢!是咱們成親的前一天,我親手封壇的,我還帶了好幾瓶呢!怎麽樣,好喝吧!」南淨雪看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是喜不喜歡,但她對自己的手藝有着絕對的信心。
「我确實是小看你了。」他微微點頭,欣賞之情表露無遺。「你釀的酒,光是香氣就不知勝過那黃池酒多少。」
「我就說嘛!」她被他贊得喜孜孜,不禁得意了起來。「那黃池酒名不符實,相公千萬別被騙了……」
兩人交談之間,驀地一道沙啞老邁的聲音插了進來,令夫妻倆忍不住擡頭看了過去。
「知音!知音!老道早說那黃池酒仗着先人遺澤留下美名,事實上已是粗釀劣酒,不堪入口。平時這麽說,還被人批評,今日終于聽到了個小姑娘說出實話!」
一名身着灰色道士服的老頭,白眉長須似乎有些仙風道骨,手上還拄着一根竹杖,上面挂寫着「懸壺濟世」的布條,緩緩地朝他們走來。
那老道來到兩人身前,也不啰唆,竟是毫不客氣地指着宣青塵手上的酒瓶。
「這酒一打開便是芳香四溢,讓老道我的酒蟲都發作了起來。小姑娘,你說這酒是你釀的,老道用丹藥一顆,換你一壺美酒可否?」說完,他反手翻出一顆龍眼大的藥丸,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作用,就這麽拿到了南淨雪眼前。
這老頭來得突兀,又一副江湖術士的扮相,顯然就是來騙酒喝的,他那藥丸吃下去說不定不死也只剩半條命。可是不知為什麽,南淨雪卻覺得這老頭給她一種很好親近的感覺,就像自家長輩一般,并沒有任何嫌惡。
反而是宣青塵,提防地将她往身後一拉。「老道士,我對你的藥丸沒興趣。」
「老道這忘憂丹可是煉了七七四十九天,服下去可令人忘卻所有煩惱的事,回到最純粹的狀态。小姑娘,老道告訴你,這是你的機緣啊,錯過了可就沒下一次……」這老道一臉饞樣的直望着酒瓶,口中卻還不忘賣關子。
「不,我們不需要——」
宣青塵才開口拒絕,南淨雪卻難得地忤逆了他的意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反正酒還有很多瓶,就送給道長一瓶吧!」說完,不待宣青塵反對,她由杏兒的籃子裏又拿出一個瓶子,直接給了老道。
那老道也很幹脆地将丹藥奶給了她,臉上的笑容卻是賊兮。「小姑娘,你總有一天會需要這顆忘憂丹的,它會帶你邁向幸福。」說完,老道慢慢走遠了,直到消失在街口。
「淨雪,你——」
宣青塵沉下臉,正要責備她,卻見她一臉無辜的樣子,告饒地說道:「相公,我也知道那老道很可能是騙人的,不過他好像很窮很可憐,就送他一瓶酒應該無妨,相公你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吧?」
明知道她在裝可憐,他卻生不起氣來。「算了,給了就給了,只是你可別亂吃來歷不明的藥。」
「我當然不會亂吃。」她應該把手上的忘憂丹給扔了,但一種奇怪的直覺讓她鬼使神差地将丹藥收了起來,向宣青塵撒嬌。「這忘憂丹能讓人忘卻煩惱,只要相公一直疼愛我、保護我,我哪裏需要這種丹藥呢……」
數日後,宣青塵帶着南淨雪及古風、杏兒兩名下人來到了王氏大院。這王霸天或許有些故意,那王氏大院由院外就看得出裏頭的富麗堂皇,有些屋檐下的剪邊居然貼上了金箔,走近一看,主屋的建築樣式像是要挑戰當權者一樣,居然是單檐歇山頂,這可是只有官署可以使用的!
雖然還沒入屋,宣青塵已可以判斷一二,那王霸天必然是個相當有自信,且行事乖張之輩,不由加深了心中的提防。
還不待古風上前敲門,王氏大院的一名老者便前來應門,一見到宣青塵等人,便垂首拱手,禮數十足地道:「來人可是宣少主?我家家主已恭候多時。」
他點了點頭,一行人随着老者往屋內行去,這一路雕梁畫棟、假山怪石、奇花異草不待多說,無不奢侈華麗,宣青塵見多識廣,自然不以為意,但南淨雪就看得瞠目結舌,驚嘆連連,幸好她還記得自己的身分,沒大呼小叫讓宣青塵丢了臉,反倒顯出她的純真可愛。
老者将宣青塵等人帶到了一處大廳,廳內主位上坐着一名膀大腰圓,氣勢非凡的中年男子,待到宣青塵踏入,便迎了上來。
「宣少主久仰,吾人便是王霸天,自從接到宣家糧行的拜帖,叫我可是一陣好等啊!」王霸天笑吟吟地作了個揖,語氣雖然客氣,但言語中可沒任何謙虛之意,果然如宣青塵所猜想,是個極為霸道之人。
宣青塵與王霸天寒暄了兩句,但王霸天的目光卻不時望向宣青塵後方的南淨雪身上,一股夾雜着驚豔及渴望的神采,一閃而過。
南淨雪原就生得嬌美,而她裝扮素雅,發上只有一支簡單的玉簪,更突顯了她那股純淨清秀的氣質,仿佛湖中的亭亭白蓮,讓人心生好感,是王霸天那些嬌豔的妻妾所遠遠不及的。
在衆人落坐後,王霸天忍不住問道:「宣少主,這位是……」
宣青塵淡然一笑。「這是內人。」
雖然隐隐有着猜測,聽到這個回答,王霸天仍在心中嘆息。再瞥了一眼南淨雪,發現佳人并沒有随着宣青塵落坐,而且衣着也不是什麽華貴的樣子,王霸天念頭一動,心中頓時火熱起來。
宣青塵喚來杏兒,将杏兒手上的籃子打開,裏頭擺着數個酒瓶,他緩緩說道:「聽說王老板對酒一向頗有研究,在下特地帶來這好酒……」
他的話突然被王霸天打斷。「嘿嘿,宣少主這酒,不會是黃池酒吧?」
「王老板如何有此猜測?」宣青塵不動聲色地問。
王霸天深沉一笑。「吾人嗜酒一事,也不是什麽秘聞,每個前來拜訪我的,帶來的禮物都是酒。而由京城要來我這王氏大院,奇山縣是必經之地,那奇山縣的黃池酒,我每年都要收到好幾壺,擺得倉庫都滿了。
「大家要送酒之前怎麽不想想,我在奇山縣開的滿來客棧,用的就是黃池酒啊!唉,不過說來也令人嘆息,那黃池酒在二十年前,的确也算是好酒,不過這幾年換了後輩經營,那口味可就差多了……」話說到這裏,他突然語聲一頓,輕叫了一聲。「啊!瞧我這話痨。若宣少主帶來的真是黃池酒,那我可是太失禮了!」
古風站在宣青塵身後,臉色微變。
宣青塵眼底精光一閃,被這麽一說,如果他這次帶來的真是黃池酒,那可就當真失禮了。由于這回是來談生意的,王霸天這一番話像在打趣,事實上卻是一種無形的叫陣,只要宣青塵的禮物送得不得宜,兩人的對談他馬上就會落在下風。
明白了這一點,他不由對自家的小妻子興起了些感激之意。她或許性子天真,什麽都不懂,但這幫夫的運勢,還真不是普通的強啊!
于是宣青塵不疾不徐地對着王霸天道:「是不是黃池酒,王老板一嘗便知。」
王霸天濃眉一挑,想不到他百試百靈的奇招居然失效,沒能讓宣青塵馬失前蹄,令他也暗自佩服起宣青塵的城府。當下他對籃子裏的酒也好奇起來,命下人取來一瓶後,倒了一杯,光是那酒香,就先讓他眼中精光大作。
「好!香味濃郁,倒真讓我腹中酒蟲大動了!」王霸天舉杯一口飲盡,竟是一臉陶醉,口中啧啧有聲,忍不住又倒了一杯喝下。「好酒!好酒!勁頭恰到好處,溫醇而不嗆喉,濃郁又甘美,如此好酒,宣少主是在哪裏買到的?說不得我也要去買個幾壇收藏起來。」
果然王霸天嗜酒如命,宣青塵淡定地微笑着,因為這禮送得好,此時他已然占了上風。「可惜王老板恐怕買不到這好酒了!這酒是內人親手所釀,平時也只有親人至交才喝得到,今年足分的這幾瓶,都拿來送給王老板你了。」
原來是她釀的!王霸天看向南淨雪的目光更加的熾熱,那赤裸裸的欲望幾乎掩飾不住,終讓他禁不住脫口道:「宣少主,吾人能不能和你提一個要求,如果宣少主可以答應,我們這門生意一切好說。」
「什麽要求?」雖然一下就進入了重點,但他卻有種不妙的感覺,因為王霸天看南淨雪的眼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你這名侍妾,」王霸天指着南淨雪,「把她轉讓給我!」
宣青塵臉色一沉,要不是他修養好,怕不早就翻桌了。「她不是我的侍妾,而是我的正妻,恐怕王老板這要求要落空了。」
而原本只是來當個擺設,以為沒什麽事的南淨雪,聽到王霸天的話,瞬間慘白了容顏,恨不得躲到宣青塵背後去,但宣青塵的回答,很快地安了她的心,也讓她松了口氣,勉強繼續留在原地。
眼下氣氛之尴尬,讓王霸天知道自己恐怕犯了一個很蠢的錯,方才色欲熏心,反而讓自己在這樁生意上陷入很不利的境地。不過他這個人嚣張慣了,也不覺得此事得罪了宣青塵會如何頂多以後買賣時多給對方一些利潤就是了。于是王霸天故作無事,向宣青塵告罪一聲,便把這事雲淡風輕地帶過了。
「那我們就談談正事吧!」王霸天收下了酒,命人送上一些茶點,雖是心存芥蒂,表面上卻也相安無事地欲談起日後合作的事情。
「如此甚好。」宣青塵冷笑一聲,朝古風微微示意,讓他把南淨雪和杏兒帶出去,口中卻是說道:「內人此趟勞碌奔波也乏了,我讓她先回客棧休息。」
王霸天此時卻很是大氣地道:「宣少主這就見外了,我這府邸雖比不上皇宮後院,但自認還是不俗的,要讓人知道宣少主前來還得住客棧,我這臉面還要不要?我讓下人整理一個房間,宣少主伉俪今日就給我一個面子,住在這裏吧!」
宣青塵沉吟了一下,估計這生意一天也無法談妥,而王霸天雖觊觎南淨雪,但話都說開了,應該不會再發生什麽逾矩的事,便點頭答應下來。
于是,王氏大院的下人便領着南淨雪及杏兒前往內室,卻沒有人發現,古風把今日發生的事全放在心裏,多看了南淨雪兩眼,心中有了計較。
隔日,南淨雪起了一個大早,天才蒙朦亮。而她身旁的宣青塵,因為昨日談生意談得很晚,倒是仍沉沉睡着。
她沒有驚動自己的丈夫,反而很心疼他工作勞累,小心翼翼的下了床,連杏兒也不敢喚,輕手輕腳的打理好自己的衣冠容貌,用玉簪理好了秀發,悄悄地推門出去。
王霸天給了宣青塵一座小院歇息,昨日南淨雪就十分驚嘆這王氏大院的金碧輝煌,現在趁着這個機會,四處逛逛,看着看着出了小院,來到花園裏,欣賞着這美輪美奂的花草造景以及精致不凡的假山流水。
就在她沉浸在晨光美景之中,一道粗魯的聲音卻把這份惬意給打斷。
「夫人好興致,一早起來賞花啊?」王霸天突然出現,打量她的眼光就像要将她吞下去一般。
「王老板,你好。」南淨雪本能的退了一步,直覺告訴她,別跟這個人太接近。「我……我只是覺得花園很漂亮,不知道打擾到了王老板,我這就回去。」
王霸天卻是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斷了她回去的路,說話卻越來越輕佻,
「欸,夫人別走,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反而一大早能看到夫人這等絕色,我精神都好了起來呢!」
「王老板……請你自重些,我、我花園看完了,還是先走。」
南淨雪害怕得直想逃,但王霸天就堵在花園入口,讓她只能在心裏着急。
這副嬌嬌怯怯的俏模樣,直是撓得王霸天心癢癢的,更是不想放人了。「怕什麽呢?你都敢獨自來這兒了,難道就沒有存着一點其他心思,要獨自來和我聊聊?」沒見到她的婢女護衛,更沒有看到宣青塵,讓王霸天浮想聯翩,替自己親近她找個借口。畢竟他昨天可是表明了對她有很大的興趣,今天就看到她自己一個人站在他的地盤上,如何叫人不多想?
他這話已經語帶輕侮了,南淨雪急忙搖頭,又急又氣地跺腳回道:「我真的沒有別的心思,只是來賞花,可能不小心走錯地方了,你、你別胡說壞我清白!」
這裏是他的地盤,雖說花園是個公開場合,王霸天不會真的将她拆吃入腹,不過吃點小豆腐,諒她這等膽子也不敢多說,于是他露出了猙獰的狼爪,伸手想要摸她。「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你清白壞了?」
「走開!不要碰我!」南淨雪驚叫喝阻,連連退後。
就在她已退無可退,王霸天也覺得自己就要得手的時候,宣青塵那略顯冷漠的聲音,卻由花園入口傳來。「王老板,閣下真是好興致,一早便在花園裏調戲在下的娘子?」看宣青塵陰沉的表情,就知道他氣得不輕。
「相公!」南淨雪看到宣青塵,眼眶瞬間泛紅,越過王霸天,乳燕投林般地朝他撲了過去。
但宣青塵卻沒有讓她抱住,而是不悅地以一手抵住她的肩頭,隔了一個人的距離,直視她的眼冷冷地道:「你這麽早,獨自跑到這個地方做什麽?」
南淨雪滿腔委屈,他的質問仿佛對她有所誤會,恐懼的淚水終于忍不住落下。
「我昨天看到這花園好美,今天就想找機會來賞花……我絕對沒有別的用意,也不知道王老板會在這裏出現,還、還對我亂說話……」
對于自家小妻子的純潔與天真,宣青塵是完全的相信,所以他并沒有懷疑她什麽,口頭上的質疑,也不過是想給她個教訓,讓她知道他非常生氣,以後再也不敢在陌生的地方亂跑。
有了她的回答,坐實了王霸天的劣行,宣青塵銳利的目光射向了他,「王老板,在下帶着誠意而來,欲與你談生意,想不到王老板竟觊觎內人,甚至趁着她賞花時出言不遜加以調戲,如此劣行,說不得王老板要給在下一個交代。」
「要什麽交代?反正又沒發生什麽事。」王霸天醜事已經被發現,索性耍賴,反正在他的府邸裏,又沒有外人看到。
「看來王老板是沒有誠意與在下做生意了。」宣青塵哪裏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語氣更是譏诮地道:「如果同道中人都知道王老板是這麽做生意的,恐怕再沒有人敢帶妻子進你王家大宅,甚至是到你滿來客棧了。」
這絕對是威脅!以宣青塵的地位及人脈,他說的話不會有人不信,屆時王霸天的劣行一傳出去,每個人對他的人品都會加以質疑,先不說一定會影響滿來客棧的生意,日後與他交易,衆人都會更加提防,甚至是縮手不前。
對于正在拓展版圖的滿來客棧而言,王霸天的聲名狼藉,無疑是一大打擊,如果宣青塵再落井下石,以宣家糧行在商場上的影響力,王家的事業一蹶不振都有可能。
「你敢說出去,你家小娘子的名譽也會跟着掃地!」王霸天忌憚了起來,不甘願地退讓一步。「若你把今日之事忘了,當作什麽都沒發生,我們還可以好好做生意,昨日談的價格,甚至可以再低一點……」
「你方才不是說,反正沒有怎麽樣?內人機警逃出了狼爪,對她的名聲又有何損害?」反正話是人在說的,要從哪個角度切入,還不是宣青塵說了算?所以王霸天自恃的要挾,根本一點恫吓力都沒有。
「至于你說的生意……你沒這個機會了。」宣青塵冷哼了一聲,根本不給他回話的機會。「就你這等人品,我不屑!」說完,他領着南淨雪,後頭跟着古風與杏兒,徑自步出了王氏大院,連一刻鐘也不願多留。與王霸天這種人渣做生意,簡直降低了自己的人格,放棄這樁合作,他一點也不後悔!
王霸天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一張臉氣得忽紅忽白,卻完全不敢對宣青塵出手,更無能為力将他留下來。
南淨雪跟在宣青塵身邊,方才原是又愧又氣,但丈夫替她出了口氣,甚至連生意都丢了,又讓她感動莫名。「相公,如果不是我貪鮮,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南淨雪哽咽着,低頭向他忏悔。
瞧她那我見猶憐的風姿,宣青塵心頭一動,多想将她摟入懷中愛憐,不過地點實在不對,加上他有心讓她受點教訓,對她的認錯只是冷冷一瞥,連話都不回,甚至加快了腳步前行,居然像是連等都不想等她,狀似氣得不輕。
她淚掉得更厲害了,他從未對她如此,她都不知道他如何才會原諒她。原本快步想跟上,一旁的古風卻是伸手一攔,用着前方宣青塵聽不到的音量,陰沉沉地落下話,讓南淨雪的心直沉到了谷底。
「今日糧行與滿來客棧的生意告吹,都是少奶奶的錯,這件事我會如實回禀老爺及姬姨娘,少奶奶還是先擔心家規的責罰吧。」
馬車從王家直回京城,一路上,宣青塵都是面無表情不發一語,南淨雪也因為古風的威脅,隐然覺得自己做錯事了,可是古風和杏兒一路和他們同車,即便下車至客房過夜,宣青塵也讓南淨雪與杏兒一房,讓她有心道歉卻無法多說什麽。
直到終于回到了宣家大院,古風不需要随侍保護,杏兒也被南淨雪支開,她終于有了和宣青塵獨處的機會。
就在他欲前往大廳和父親請安時,她身為媳婦自然要跟着,卻沒有像之前那樣靜靜跟在他身後,而是一臉委屈的拉住了他。「相公……淨雪知錯了……你不要生淨雪的氣了……」她眼眶紅紅的,小嘴微抿,螓首半垂,看來可憐至極。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宣青塵停步,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确實,他故意不理會她,讓她以為他發這麽大的脾氣,就是為了讓她好好記得教訓——沒事別亂跑!
他不太熟識王霸天這個人,不知道他會不會當真對她做出什麽不可挽救的事,但光是他所看到及聽到的,就足以令他怒火中燒,當下決定不與滿來客棧合作。
她是他當真喜愛的女子,為了娶她,他第一次挑戰了宣家森嚴的家規,好不容易得到了能與她厮守的結果,也很享受與她之間純然不摻雜一絲利益的感情,所以他要狠狠的給她一個教訓,讓她記牢了別再做出讓自己陷入危險的蠢事!
只是他畢竟也舍不得大聲罵她,所以只能擺張包公臉吓吓她,如今看來似乎奏效了。
可是南淨雪思考簡單,哪裏會知道他的思緒那麽複雜,又由于古風給她先入為主的想法,對于丈夫的詢問,她怯怯地回道:「我知道是我害相公錯失了一樁生意,都是我的錯,如果沒有我,就不會和王霸天談崩了……」
這回答顯然不是宣青塵要的,他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不過她擔驚受怕了這麽多天,如今一開口如此哀怨,他一下子也心軟了,便放緩了語氣道:「王霸天這等人格,手段卑劣無恥,滿來客棧這樁生意,我們宣家不做也罷!」
「所以你原諒我了嗎?」她破涕為笑,親熱地抱住他的手,小臉貼在他的手臂上,她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相公,我以後會好好做你的妻子,都聽你的話,不會再扯你後腿的!」
「如果你做得到,我就謝天謝地了。」一句話,夫妻盡釋前嫌,他終于不再板着臉,目光也溫和起來。
她踮起腳偷親了他一口,又喜孜孜地縮了回去。
宣青塵感受到了她瞬間轉變的心境,乍悲乍喜簡直跟個小女孩一樣,不由點了點她的鼻頭。「你有必要這麽高興嗎?」
「因為我突然想到,相公會這麽生氣,是不是因為相公太在乎我了呢?想到相公這麽在意我,我就好開心啊!」南淨雪說到這裏,居然自己臉紅了起來,雙手放開他,直捧着自己的臉。「唉呀,好害羞!」
他差點沒被她這副女兒家的作态給惹得笑了出來,不過他還要維持相公的尊嚴,只是神情古怪地搖了搖頭,繼續前進,但這一次他倒是沒把她落在後頭,也帶上了她,準備先去向宣威請安。
兩人進了大廳,宣威與姬冰坐在上首,似乎已等了他們夫妻一會兒,一旁的古風已先他們一步進來,垂手靜立在宣威身後,一切與夫妻倆出府前似乎沒什麽變化,唯一不同的是姬冰身旁站着一個貌美的年輕女子,當這名女子看到宣青塵時,很明顯地美目一亮。
他不動聲色,只是帶着南淨雪向宣威及姬冰行了一個禮,便要告退。
「等一下!」姬冰喚住他們,一反平日在南淨雪面前的嚴肅,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容。「青塵,來見見我的侄女秀月,姨娘和你說過的。」
姬冰滿意地看着姬秀月落落大方地步到了宣青塵面前,微一斂衽,輕啓檀口道:「見過青塵大哥。秀月久仰青塵大哥的聲名,知青塵大哥将宣家糧行經營得有聲有色,還拿下了皇室特許糧行,特地請姑姑引薦與你見面,希望青塵大哥不要嫌秀月魯莽。」
「不敢。」宣青塵不冷不熱地回了一禮,算是給姬冰交代。
「這位是嫂子吧?果然是水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