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二次公演(十二)

帥歸帥,但路擇遠到底打算怎麽負責,多少引了我的好奇。

休息室裏氣氛有些緊張。他某些方面一直給我感覺挺神秘的,但我從沒問過。之前沒什麽合适的機會,另一方面,他到底什麽背景,有沒有用後臺這些,我現在其實不大在乎,總覺得他什麽時候想說,什麽時候再來告訴我就成。

謝佳琪表示OK,倒也并非真想在墊音的問題上過分幹預,畢竟換個角度講,我們就是公演的時候車禍,對節目組來說也能轉化成素材,播出後責任還是自己承擔。

謝佳琪一邊開對講跟總導演彙報,一邊叮囑夏夏帶我們去第二現場,匆匆離開休息室。造型老師挨個給大家補妝,我趁機湊在路擇遠身邊問他:“你打算怎麽負責?”

結果路擇遠說:“......沒想好。”

我說:“沒想好就敢那麽講?”

路擇遠反問我:“你會讓我負責嗎?”

這個問題雙關了,問得過分有水平,我使壞不答,心裏想得是當然會啊,為什麽不會?

給楚江生補妝花了太多時間,我們最後一批到達第二現場,同樣的屋子,人數比起上次幾乎減少一半,倒也沒覺得突然松散,還是熱熱鬧鬧,像文藝晚會的後臺。離開的人已經缺席,但也沒被遺忘,其他人留在這裏,繼續快速經歷着曾經沒想過的事情,比如我和羅冬冬差了六歲,也能在短短幾天之內成為不錯的朋友。

公演正式開始,鏡頭掃過觀衆池,比上次人多了1/3左右。

我勉強辨認,竟然也發現了一兩個屬于我的燈牌,小小的,特別亮,和路擇遠的粉絲群挨着。

我覺得開心,想去握路擇遠的手,又怕鏡頭裏顯得太過,只好欲蓋彌彰,連旁邊楚江生的手也一并牽了。

楚江生的壓力,一時半會肯定難以解決,但情緒暫時消解掉大半,這會兒看着我一臉無語,但沒掙開,看來在休息室那番話,還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路擇遠對我的一心二用不太滿意,非常嚴肅地提出要和我換位置,因為他的右邊兒沒人。

楚江生:“......”

路擇遠沒理他,抱着節目組發的枕頭認真朝屏幕看過去。

等待的過程比我想象裏還要漫長。

上次公演我們早早結束戰鬥,這次排在最後,看前面一組一組去了又回,多少讓我有些焦慮。楚江生更甚,洗手間差不多十分鐘去一趟,抖起腿來就沒停過。剛開始陳逸還提醒他幾次,說拍出來不好看,後來也顧不上了。

李卓一在說唱組混得順風順水,曾經那些不屬于我的bro,現在全都成了他的bro,廠裏經驗豐富的rapper們,統一都挺高興身邊兒有這麽個弟弟上蹿下跳,整天教不完的說唱知識,從起源到流派,咬字技巧到flow,一股腦的灌輸。李卓一現在的年齡,接收新事物本來就快,上次我去他寝室,床上的毛絨玩具被他發出去一大半,牆上還貼了不知道從誰那兒順來的一張Nas的海報。

我唯一的忠告是別學trap,真的太難聽了。

也不知道蔣三七對這種局面作何感想,反正據我觀察,只要李卓一走到他附近,他就立刻彈出去八丈遠。

我作為一個聽過搖滾踢過足球的gay中直男,也判定不出李卓一到底喜不喜歡男的,在我的角度看來還是覺得蔣三七多想,人可能就青春期小男孩兒躁動,愛交朋友,發現誰不愛跟自己玩兒就心裏難受,會格外在意。沒準兒蔣三七自己自然點兒,這事早就迎刃而解了。

不過他們組的表演效果确實沒得說,前面六個表演下來全場最炸。

蔣三七這人玩熟了知道他是個二缺男孩兒,可在臺上裝起逼來真的誰也比不過,又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眉頭一皺,握着話筒,看得我以為他原原本本就是這麽一個酷guy。

慶幸當時他沒留在我們組,又是一首慢歌,可太屈才了。

李卓一也當仁不讓,這回不是C位,但仍然特別出挑。之前讓造型老師幫他編了一頭簡易髒辮,綁了一根紅色發帶,再也看不出初評級時,跟着情歌唱唱跳跳的那個他。

他毫無疑問又一次贏下了比賽,沖觀衆鞠躬,無比激動的和隊友打手勢,相互擁抱。蔣三七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撞了個滿懷。李卓一的小辮子甩在他臉上,蔣三七吃痛,還是開開心心接受了這份快樂。這裏轉播屏幕上推了特寫,看起來倒顯得有些好笑。

發表感言的時候,蔣三七雙眼泛紅,不知道是不是李卓一那些辮子的錯,人設什麽的全扔了個幹淨,沒頭沒腦道,這次的快樂我想分享給我的朋友,你蘑菇種煩了,要記得回來繼續跳舞啊。

鏡頭掃過李卓一,小男孩兒也紅了眼眶。

情感在殘酷的規則之下顯得格外珍貴。

展書佚曾經說我心裏看不上這個節目,現在想來,其實他說得也不假。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觀的呢?也許是路擇遠對我說我們一起去贏開始,也許是試着和B組的所有人趴在一起,沒日沒夜去做一首歌開始,也許是在這兒,見證了這些毛頭小子們,幾個月間飛速的改變與成長開始。

也許都有。總之,我現在是真的相信,不管最後有沒有出道,這段經歷都必然會成為我記憶中難以忘懷的日子。

當然,最好的事情,還是遇到了路擇遠。他像是一個契機,引發了接下來的一切。

轉播畫面裏,展書佚正對說唱組的表演做一些補充,第二現場導演來通知我們準備。

我們在後臺,看不到另一組的表演,反倒讓我有些不安。之前幾次,可能因為在意程度不夠,我從沒為舞臺本身感到緊張過。我環視一周,除了路擇遠和曲游,大家多多少少都和我有點同樣的情況。

陳逸教我們甩手臂放松,說是他上一次公演的時候從左清秋那兒學來的。大家跟着甩了起來,屋子裏像多了五只章魚。剩下兩位酷哥看我們玩兒得興起,最後半推半就加入進來,我有幾下幅度略大,打在了路擇遠的小臂上,邊痛邊嘿嘿傻笑,反倒成了全組真正的解壓源頭。

不過左清秋上臺之前會緊張,着實讓我有點兒吃驚。

工作人員引導我們到位,屏幕徐徐展開,七個人一起向前走,臉上挂着的笑意仍是後臺的延續,不是以往對鏡子練習表情管理時最完美的笑容,但是開心是真的。

觀衆池瘋狂尖叫,喊誰的都有,混雜在其中誇我戴眼鏡特別帥的,我也聽到了。

我們的自我介紹很簡單,舞臺也很簡單,一架鋼琴,七個人,幾束聚光燈,一首歌謠,和李卓一那組相比,簡直是這次公演的兩個極端。

燈光打下來,觀衆池傳來的所有聲音在一瞬間全都停止了,攝影棚裏安靜的出奇,甚至能清晰地聽到衣服在摩擦。我站在最前面,一只手自然地扶在鋼琴上,看不見路擇遠,但能感受到他和我在一起,也許在看着我,也許沒有,已經不重要了。

上臺前對楚江生隐約的擔心,在這一刻也都全然消失,羅冬冬按下第一個音符,震動傳遞到手指的那一刻,面孔變得模糊,我只剩下毫無理由的自信。

我舉起話筒,開口前有些盲目地想,這件事兒,我們沒有任何可能做不好。

這首歌四分鐘出頭,在我的體驗中短暫又漫長。

我在舞臺上,腦內瘋狂回放過去的十天發生的種種,迷茫,矛盾,期待,被否定,又重振旗鼓,以及路擇遠做/愛時的樣子,認真又原始,無比美妙。

這一切都太美妙了,靈感迸發,從無到有,用一首歌來構建一個世界,講述一個故事,每個人的歌詞唱過去,不止楚江生,其實都是在講自己。

楚江生把最後的部分完成的很好,燈光散去,我站在原地好久沒能回神,臺下和我一樣安靜了片刻,繼而爆發掌聲。我忘記導演的各種告誡,沒忍住還是往觀衆池看去,有個舉着我燈牌的小姑娘,騰了只手在偷偷擦眼淚,又沖我比大拇指,發現我在看她,便用一只手攏在嘴邊大喊,悠揚哥哥你今天帥死啦——

終于也有人叫我哥哥了,真是感天動地。

楚江生的粉絲氣勢上也絲毫不輸,邊哭邊喊,喊得是,楚江生——我看你是想我流淚致死——

我被路擇遠拎回隊裏站好,PD邀請A組回到舞臺,左清秋走上前,他們在後臺同樣看不到表演,此刻自信滿滿,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拉票環節除了講我們組氛圍特別好之外,人人還都要帶我兩句,什麽齊悠揚通宵寫歌改詞啊,認真負責啊,總之都是些我這輩子沒聽過的好詞兒。

被他們誇得害臊,輪到我的時候只好挨個把他們也都誇個遍。

我真心喜歡這個組,希望大家別覺得我們誇得塑料。

投票結束後導師點評,展書佚接過話筒,只直直盯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笑了起來,搞得旁邊幾個小朋友應激反應,分外緊張。

“特別好,”他說:“非常動人的表演。”

羅冬冬顯而易見得放松不少,鏡頭推過來,笑得傻乎乎的。

一會兒背後的屏幕會投放個人票數與小組總和,也相當于直接公布這次公演的點贊王。

在唱作組表演之前,票數最高是說唱A組李卓一。

胡笛和羅冬冬轉頭去看屏幕,我面向前方閉上了眼睛。

總覺得等了很久。

先是感受到羅冬冬拉着我的手臂搖晃,接着是楚江生和胡笛的歡呼,然後聽到PD的聲音通過耳返傳來。

“恭喜——唱作B組《Butterfly Effect》”

“以及,本次公演的點贊王,一位逆風翻盤的練習生,再次恭喜齊悠揚。”

我把眼睛睜開。

PD讓我再說兩句,話筒傳了一圈遞回我的手裏,說沒想過這種結果有些過分,事實上,這一幕我可能在腦內演習過很多遍,只是現在成真,有種不真實的荒謬感。

“我只有一句話想說。”我舉着話筒,滿腔情緒在翻湧,但是這次沒哭。

PD示意我想說什麽就說,臺下還有小姑娘在幫我加油。

“我很感謝能在唱作B組,然後,尤其想感謝一下我的隊長。”我看向和我隔了幾個人的路擇遠,所有的鼻酸和淚水都忍了回去,我一定要笑着說完這些話。

“路擇遠真的幫了我很多,”我說:“我以前一直是挺倒黴的一個人,但是認識小路之後,好像很多事情都慢慢變好了。”

燈光太亮,我其實看不清路擇遠的表情,但似乎是接收到了足夠的勇氣,我收回了視線,又重新看向前方——

“其實對我來說,認識他就是我的蝴蝶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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