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好酒

按照大乾的慣例,到了皇宮,本應該有宮裏的嬷嬷引着新娘子去洞房,容慎被葉翡牽着走了許久,卻沒見他撒手。

直到邁進了鎏金的門檻,被葉翡領到大紅綢緞的寬大床榻前,容慎這才反應過來,葉翡這是直接将她送到了婚房裏。

他不是應該出門應酬,晚上再帶着一身酒氣回來挑開她的蓋頭的嗎,怎麽就直接跟過來了?

門外的喜婆心情大抵和容慎一致,她們也在這宮裏多少年了,各府的王爺娶親,那新娘子都是經她們手的,哪有新郎丢下外面的賓客不管,自己把新娘子送回來的道理喲。

不過想到葉翡去迎親時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的那事,她們也就釋然了,靜王殿下是被這個容六姑娘——不,現在應該叫靜王妃了——給迷昏了頭腦,這會兒估計巴不得直接留下不走呢。

這一路上葉翡一直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容慎覺得手心都出汗了,這個人剛才幹嘛突然親她的手啊。還當着那麽多人的面,她雖然蓋着蓋頭,卻不聾,可是聽到周圍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了……

雖然昨日裏紙上談兵時容慎的心裏沒有任何波動,可真的到了眼下,容慎心裏還真是沒什麽底,還殘留着汗漬的小手在金絲勾鳳凰紋的鮮紅喜服下不安地交疊在一起,微微有些緊張。

視線猛地一亮,頭上的重量也随之忽然消失了。

容慎條件反射地擡起了頭,一雙大眼睛直直地撞進了那人漆黑如暗夜的漂亮眼睛裏。

葉翡彎着腰正對着她,一只手撐着膝蓋,另一只手上還拿着她的鳳冠,蓋頭已經被丢在了地上,紅衣黑發,绮麗非常。

容慎驀地将眼睛睜得更大,一時間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小姑娘眼底的驚豔展露無疑,葉翡只覺得心底驀地升起一股暖流來,心情一下子變得十分愉悅,臉上也綻開了一個驚豔絕倫的笑容。

“我,我的鳳冠……”容慎覺得自己沒出息極了,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這人又笑了,他怎麽能笑呢,他一笑她就雙商下線了呀!

“不沉?”葉翡晃了晃手上的鳳冠,他自幼精通六藝,雖說不能如項王一般輕易舉起千斤巨鼎,可臂力還是很有自信的,就連他都覺着單手拿着這鳳冠有些吃力,她能不覺得沉麽?

容慎當然覺得沉了,可這和盧氏告訴她的步驟不一樣,葉翡不按常理出牌,她實在有點迷茫……

“可是……”她應該帶着這個壓得她腦袋疼的玩意兒一直等到晚上葉翡回來掀她的蓋頭啊……啊對了,還有蓋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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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翡好像看出了她的困窘,笑着将那鳳冠放在一旁的沉香木架子上,擡手揉了揉她額前被壓得有點亂的碎發,寵溺道:“你若是頂着這個等到晚上,必然要頭痛的,左右是我來掀,早些晚些沒有什麽大礙。”

原來是他體貼她難受,她還以為……不不不,她什麽都沒以為……

容慎被自己的腦洞羞紅了臉,這會兒更不敢擡頭看葉翡了,那人還彎着膝蓋在她對面站着呢,他離得那麽近,眼睛那麽亮……

她剛在心裏罵自己怎麽變得這麽猥瑣了呢,就被那人忽然間的靠近給吓了一跳。鼻翼間萦繞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就和那時候他留給她的那件外袍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轉眼間那人已經和她近在咫尺,還未等她反應,長臂一展,已經将她擁在了懷裏,手臂牢牢地叩住她不堪一握的纖腰,下巴擱在她的頸窩裏蹭了蹭,柔軟的唇便覆上了她纖細的脖頸。

容慎:我滴媽啊……光天化日之下,這成何體統……

她伸手去推他,小手抵在他精瘦的胸前推阻不動,竟是一愣。這個……身材……唔……她之前怎麽沒發現來着……

還在葉翡還沒有喪失理智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只輕輕吻了吻她的脖頸便離開了,并沒有下一步行動,反而只是執起她的手放在嘴邊親了一下,便稍稍推開一點,柔聲道:“靜王府還未完成,我又沒有弱冠,只能委屈你同我在清涼殿裏成親,你可怪我?”

容慎:不怪不怪,她是跟葉翡這個人結婚,又不是和靜王這個身份結婚,在靜王府還是在清涼殿有什麽區別,都差不多吧……

葉翡見她波浪鼓似的搖腦袋,也是一笑,彎腰便将她抱了起來,放在了紅豔豔滑溜溜的大床上。

小姑娘有點不安地坐在床沿上,腳還夠不着地,就那麽懸空搭在邊兒上,大眼睛眨啊眨的,看起來無辜又可憐。葉翡有點不忍心再繼續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道:“你在這裏好好坐着,等我回來。”

平心而論,葉翡一點都不想離開清涼殿去宴禧殿路和那群無聊的大臣們應酬,可是他今天已經算是做了出格的事,若是此時再不出去,恐怕要被留下口舌,說他為紅顏禍水随所迷,失去了心智吧。

他可以不要名聲,可容慎不能被平白冤枉啊。

聽到這句話,容慎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雖然她覺得只要她說不願意,葉翡也不會強迫于她,可這個人站在這兒,什麽都不做就會叫她不安……好像連呼吸都比平時放輕了放緩了。

容慎難得很乖地點了點頭,咬了咬下嘴唇,道:“你去吧,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

葉翡關上清涼殿的大門,耳朵裏還回響着容慎的這句話。

真好,她現在就是他的小妻子了,再也不用擔心她被別人騙去了,往後的每一天,她都會坐在這裏等他回來。

宴禧殿裏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的群臣遲遲不見今天的主角——這場空前浩大婚禮的新郎官,正面面相觑,就見葉翡帶着一臉藏不住的笑意露面了。宴禧殿裏很快熱鬧起來。

容慎坐在高床上,聽着遠處隐隐綽綽的喧鬧聲,神思漸漸也飄得很遠。這一切來的都太突然了,好像前一天她們才剛剛互相剖白了心跡,其實這麽算來,她們也算是閃婚了吧。

清涼殿裏安靜極了,大紅的龍鳳喜燭靜靜地燃燒,将屋裏照得通亮,門上隐隐映着幾道黑影,容慎知道那是守在外面的宮人和喜婆。

她有點想喝水,可是床有點高,要是往常還好說,可今天她穿了裏八層外八層的喜服,束手束腳一點也不方便,現在跳下去,一會兒肯定上不來了。容慎權衡了一下,“撲通”一聲從床上跳了下來。

葉翡推開清涼殿的門的時候,撲鼻而來的就是一股花果的清香,下意識地朝床上看去,原本應該乖乖坐在床上等他回來的小姑娘卻不見了蹤影。

葉翡有一瞬間的怔忡,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充上腦袋,好在他一向是心思沉穩的人,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穩定了心神。

“阿慎?”

一點回音都沒有。

大紅喜服下修長的手慢慢收緊成拳,骨節已經微微泛白,葉翡告訴自己容慎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耐着性子又喚了幾聲,就聽見東次間裏傳來微弱的聲音。

“阿慎?”

小姑娘正趴在東次間的黃花梨镂空雕花圓桌上,一旁放着個細嘴青瓷壺,手邊還倒着一個同樣質地花紋的瓷杯,酒水灑了半個桌子,人已經醉的不成樣子。

葉翡這才明白,剛才一進屋子時那股花果清香是從哪裏來的了。

聽見葉翡喚他的名字,容慎醉醺醺地擡起頭朝東次間的門口望了一眼,隐隐約約看到三個紅衣墨發的人影晃來晃去半天也重疊不上,一時間有些惱怒,中氣十足地嚷了一句,“你別動!”

根本沒動過的葉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拎了拎那青瓷酒壺,發現裏面已經空了。她這是喝光了一壺酒啊。

葉翡放下酒壺去扶她,容慎卻像是一灘爛泥一樣,死活都扶不起來,一身喜服上也沾染了酒水,氤氲出一片深紅的痕跡,花果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獨有的淡淡香味,竟然叫人有些迷醉。

小姑娘看到葉翡過來,竟然咧開嘴笑了,魔爪直接拍上那張比姑娘家還要漂亮的俊臉,一邊捏來捏去,一邊眯着眼睛道:“我……我看你骨骼清奇,很适合當我夫君嘛,怎麽樣,你跟着我混,大爺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這小丫頭從哪裏聽來的這些話。被紅果果調戲了的葉翡無奈地搖了搖頭,數次努力無果後,索性一彎腰将她打橫抱了起來,扭頭朝主間的大床上走去。

容慎這時候腦子早就不清醒了,只覺得自己突然騰空了,還晃來晃去,生怕自己掉下去,八爪魚一樣朝葉翡粘過去,痛快地把自己的挂在了葉翡身上。

這樣突如其來的親昵叫葉翡一僵,腳下也是一頓,停在東次間和裏間的隔斷處,借着龍鳳喜燭凝視了容慎好一會兒,這才壓住了心中翻湧的情緒,繼續朝裏間走去。

新婚之夜把自己灌醉的新娘,縱觀全大乾,肯能也就只有容慎一個了吧。

葉翡嘆息一聲彎腰想要将容慎放下,哪知道小姑娘卻一點也不配合,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大眼睛裏水霧迷蒙,嘤咛了一聲,道:“阿翡,我害怕。”

“怕什麽?”葉翡第一反應脫口而出,也不知道容慎怎麽忽然間就冒出了這麽一句。

“就是怕,阿翡……”

容慎嘟嘟囔囔地說着,口齒不甚清楚,只勾着他的脖子不放開。葉翡半彎着身子一只手撐在床上,姿勢苦不堪言,腦子裏忽然閃過從前他父王給他說的話,女孩子第一夜……都是會痛的。

難道她是在怕這個?

“阿慎,你先放開我。”葉翡被她這麽勾着,實在有些難撐,意識到了什麽之後,心緒也再不像之前那般毫無雜念,小姑娘帶着酒氣的呼吸噴在他臉上,叫他心裏一陣一陣的發熱。

“我不放!”容慎卻像是耍賴皮一樣,死死地摟着葉翡的脖子不松手,反而得寸進尺地擡起頭往葉翡懷裏湊了湊,聲音充滿怨念,“我不放,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不許你走!”

“容慎,你要記得你今天說得話。”她說了他是她的人,以後絕對不許丢下他。

“我記着我當然記着,你是我的,不是什麽盧子硯煙囪硯的,就是我的,我一個人的!”容慎豪情萬丈地宣布,擡頭在葉翡臉上親了一下,已示主權。

葉翡從來沒聽過容慎說這樣的話,就算是後來容慎意外接受了他,也不過就是給了他一個奢侈的“好”字,這會兒心上人胡攪蠻纏的表白比什麽催/情劑都要來的立竿見影,葉翡索性手臂一軟,直接俯身朝容慎吻了下去。

容慎嘴裏還念叨着什麽“和我埋在一起”,冷不丁被堵上了嘴,身上又驀地多了重量,立刻胡亂推阻起來,偏着頭要躲開葉翡的吻,腦袋卻被那人扳了回來,捏着下巴加深了這個吻。

“阿慎,不要……怕,”葉翡閉上眼,長睫掃過容慎的臉頰,癡迷地吮吸着小姑娘柔嫩的唇瓣,一只手緩緩向下,“我不會……不會……”

“阿慎……”

層層紅衣滑落。

“嗯……阿翡……我們以後,以後把床換得矮一點好不好?”也分不清小姑娘是清醒了還是醉着,呢喃聲在一片绮靡中響起。

回答她的聲音十分幹脆,“好。”

只有他的阿慎,在這樣的時候還能留出神來關心床的高矮問題。

龍鳳喜燭慢慢燃到了盡頭,長長的燈芯“啪”地一下子掉了下來,使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寬敞而柔軟的大床上喘/息聲漸漸加重……

“我是你一個人的……阿慎……阿慎……”

幾個喜婆立在門外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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