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脫兔
魏延坐在濃密的樹蔭下,看着曹營裏升起炊煙,看着前軍徐晃帶着大軍穿谷而過,向樊城方向進發,從山上看下去,他能把徐晃看得很清楚。徐晃在過谷的時候擡了一下頭,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徐晃就是在看他,他甚至能看見徐晃臉上的微笑,讓他懷疑是不是徐晃發現了他。等他看到徐晃四處看了看,慢慢遠去時,卻不由得隐隐有些失望,什麽名将嗎,這裏有埋伏都看不到,要不是為了抓曹操那條大魚,我魏延今天就一箭射死你。
徐晃的後隊過去之後,張遼的前軍進了谷,慢慢地也跟着過去了。魏延看着一面面戰旗,猜着一個個聽過的沒聽過的人名,有些無聊的看了看還在遠處不動如山的曹軍中軍大帳,折了一根草咬在嘴裏,無趣之極地轉動着。
太陽升得高了起來,林間的露水慢慢幹了,樹梢上的蟬,草葉上的蟲,也跟着一起叫起來,叫得人心煩,曬得人流汗。媽的,這曹軍怎麽這麽多啊,中軍什麽時候才動啊。魏延有些郁悶地想道。
一個斥候躬着身子,輕快的穿過樹林,湊到王威的身旁低聲說了幾句,王威皺起了眉頭,挪到魏延的身邊輕聲說道:“文長,事情有點不對頭啊。”
魏延一驚,看了看那個斥候,連忙問道:“怎麽了?”
那個斥候連忙将發現的情況又說了一遍:“橫野将軍徐晃去了樊城,蕩寇将軍張遼也去了樊城,但是他派出一支千人的騎兵向東去了。”
“向東?”魏延愣了一下,手裏撚着的草一下子被他折斷了:“向東去了哪裏?你可看見了?”
“沒有,小的見情況不對,立刻先回來報告,後面有兄弟跟上去了。”斥候見魏延面色不善,有些緊張地說道。魏延看了一眼下面正在緩緩通過的曹軍,又看了一眼遠處還沒有動靜的曹軍大營,忽然回過頭對一個親衛說道:“你立刻去把斥候營的軍侯叫來。”
親衛貓着腰去了,魏延又對那個斥候說道:“立刻去河邊看看,我們的船有沒有問題,查一查那隊騎兵去了哪裏。”
“諾!”斥侯見魏延面色嚴峻,連忙應了一聲,飛快地走了。
“怎麽?文長,你說那些騎兵會去攔我們的船?”王威也有些緊張起來。魏延點了點頭,心髒猛的跳動起來,怪不得今天曹軍的動作有些怪異,隊伍拉得那麽長,中軍到現在還沒有動靜。只是,他們是謹慎起見,還是發現了什麽?
斥候營的軍侯匆匆的走了過來,魏延一把拉住他:“昨天撒出去的人都回來了嗎?”
軍侯搖了搖頭:“大部分都回來了,只有李三兒那一伍還沒回來,不過他們走得最遠,可能正在回來的路上。”
“李三兒,就是那個又瘦又小的小子?”魏延略微一想,就想起了這個人。
“大人記性好,就是他,他雖然武藝不好,但人很機靈,應該不會有事。”軍侯連忙說道。
魏延搖了搖手:“你趕快派人去接應一下,有什麽情況立刻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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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軍侯應了一聲,也飛快地走了。魏延原地轉了兩個圈,又看了看遠處的曹軍中軍大營,對王威說道:“大人,我覺得不太對,咱們還是快撤吧。”
“撤?”王威有些猶豫,都等了這麽長時間了,看樣子曹操應該快來了,這個時候撤是不是太可惜了。他有些不太情願的看着魏延,頗為不甘的看着遠處的曹軍直砸嘴。
魏延也有些猶豫不定,正想着如何說,就見一個斥候從遠處狂奔而來,他猛的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腦子一時也有些不太好使了。出事了,他一下子有種不祥的感覺。
“大人……大人……”斥候奔到他們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剛要說話,卻被魏延一把揪住了衣領,低聲喝道:“不要慌,慢慢說。”斥候看了一眼魏延抽出半截的長刀,吓得腿一軟就坐在了地上,膽怯的看了看四周,見士卒們都往這邊看過來,連忙擠出一個笑臉,然後才輕聲說道:“有一千騎兵趕到了渡口,我們留在那裏的船,都被他們征用了。”
“征用?”魏延頭皮發炸,松開斥侯的衣領,喝道:“再探。”等斥候走了,才急急地對王威說道:“大人,這一千騎兵絕不僅僅是為了征用船只,只怕是個障眼法,我看李三兒他們十有八九是被人抓了去了,曹軍裝做不知情,可能是要反過來包圍我們,現在趁着他們還沒有合圍,我們走還來得及,再遲可就難了。”
王威一聽立刻站起身來,緊張地看了魏延一眼:“文長,你确信?”
魏延咬了咬牙:“延确信。”
王威轉了兩圈,又看了看下面正在過谷的曹軍,又有些舍不得地說道:“我們守了一夜,總不能空手而歸,要不要打他們一下?”
“不可,我們不是為他們而來的,縱傷了幾百人也于事無補,還是趁着他們沒有包圍我們,立刻從小道趕往樊城。”魏延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王威,繼續說道:“我們這兩千人,根本不是曹軍的對手,一上午已經過了七八千人。曹軍又是百戰之兵,我荊州兵正面作戰不是對手,人數也差得太多,還是立刻進樊城,依托劉豫州,方才保得平安。”
“也罷。”王威恨恨的一跺腳,立刻将命令發了出去。
曹沖站在中軍大帳前,看着前面山谷裏驚飛而起的鳥群,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看着手裏綠色的玻璃片直嘆氣。他是到了軍中才知道這時候已經有了聚光用的玻璃,只是顏色不純,裏面還有氣泡,實在不堪大用,要不然也可以做個望遠鏡來玩玩,不至于象現在只能憑着那些飛鳥來判定情況了。
“倉舒,這個魏延倒還識機快啊。”曹操眯着眼睛,擡着手擋着中午刺眼的陽光,看着遠處山坡上不再遮掩身形匆匆遠去的伏兵,以一種贊嘆的口氣說道:“你說他是個将才,還真是有點潛質。”
“可惜他發現得太早了,現在文遠将軍只怕還沒切斷他的後路。”華歆也有些惋惜地笑道:“要不然只怕也逃不出公子設下的天羅地網。”
“兩千人,不值得放在心上,傳令加速前進,趕到樊城會一會劉玄德。”曹操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下達了全速前進的命令。曹沖看着山那邊湛藍的天空有些不解,難道蝴蝶效應已經波及到了這裏,那劉備還會逃嗎?長阪坡趙子龍還有表演七進七出的機會嗎?自己知道的那些故事更不可靠了吧?唉,這個先知越發的不好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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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和王威帶着人在山間狂奔,他們沒敢走官道。既然曹軍發現了他們的埋伏,又派人斷他的水路,自然不可能讓他在官道上大搖大擺的撤回去。所以魏延二話沒說,連馬都扔了,帶着王威就從山間小道跑了。
算他跑得快,選擇的路也好,當張遼得知魏延下了山沒有去渡口鑽口袋,而是進了山的時候,他立刻帶着人追了上來,趕到山口時除了撿了幾匹馬,什麽也沒有撈着。他苦笑着看着小路上雜亂的腳印,還有踩成了綠色的泥土,只得無奈地嘆着氣,回頭看了看兒子張虎說道:“沒想到還真被倉舒公子說中了,這個魏延魏文長不管打仗怎麽樣,首先逃跑是個高手,壯士斷腕,決心下得很快。”
張虎詫異地看了一眼一臉失望的父親笑道:“父親,你可沒這麽誇過人啊,這次可是難得。”
“臭小子,你老子不是不誇人,是難得有人值得你老子誇,要是你能有倉舒公子一半,老子天天誇你還來不及呢。”張遼故意惱怒的抽了張虎一馬鞭,佯怒地笑道。父子倆笑了一陣,張遼收住了笑說道:“子威,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倉舒公子,要不是他在丞相面前進言,你們這幫小輩的,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跟着上戰場呢。說起來咱家是武人,不讓戰場掙戰功難道去讀經?讀經也得人家看得起你啊。那些迂夫子看不上咱們的,別看他們對你客氣,用得着的時候當個寶,用不着的時候輕則奪了你的兵權,重則要了你的命,那些文人啊,靠不住的。你以後要跟倉舒公子多親近親近,雖然有人說他不合聖人教誨,可那些屁話誰聽誰倒黴。”
“唉,我記住了。”張虎覺得很奇怪,父親平時都是虎着臉的時候多,這次跟着出來突然象是變了一個人,話多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有時候啰嗦得讓人覺得煩,行軍打仗時的細節末節說了又說,自己都記住了,他還是不放心的再三叮囑,甚至要親眼看着他做一遍才放心。
“別笑,我看你小子最近越來越不上規矩了,老子說話,你嬉皮笑臉的笑什麽笑?”張遼回頭看到兒子臉上的笑容,不禁板了臉,順手又是一馬鞭。張虎吓得一吐舌頭,撥馬就走,邊走邊回頭叫道:“父親,我去前軍了。”
“這個臭小子,老子又沒用力,你跑什麽跑啊。”張遼罵了一句,看着張虎帶着幾個親衛縱馬而去,不禁搖了搖頭,情不自禁地笑道:“小杖則受,大杖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