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

寧夏還是排到了最讨厭的a班——早上五點至下午兩點。

五點到酒店,車程一小時,照這樣計算,即使起床很幹脆,也得至少留出十分鐘的洗漱時間。也就是說,她必須在三點五十之前動作麻利地從床上爬起來。

簡直就跟噩夢一樣。

鬧鐘響了又響,寧夏臉埋在枕頭裏,嗅着舒服好眠的氣息,光-裸在絲絨被下的兩條腿痛苦地往後蹬了兩下。

床頭緊挨窗戶,外面天還是黑黢黢的,窗簾縫隙裏漏出昏黃的光線,是樓下筆直矗立的路燈依然在發光。

她迷瞪着眼掃向那條細細的窗縫,在葉曉凡被吵醒之前,伸手摁掉喋喋不休的鬧鐘,放任自己重新入睡。

下午兩點,寧夏準時出現在西餅房,沒事人一樣幫忙打雜。

先是拎着一籃水果去清洗,水池連接紫外線殺菌過濾器,寧夏順便将自帶的馬克杯也沖洗兩遍消消毒。然後,她把水果分別派送給需要的甜點師,走到一邊去剝杏仁。

過了許久也沒人來興師問罪,寧夏問離她最近的甜點師:“金師傅沒來?”

對方答:“良哥今天休假。”

怪不得……

寧夏又問:“那呢?”

那人看她一眼,說:“總廚在工作間。”

徐正則有一間**廚房,那是他的私人領域,未經他允許外人不得入內。

上回她進去放包裹,有幸見識到裏面的簡單布局。圍繞牆壁的一圈工作臺,上下兩排置物架,原料和工具的擺放井然有序。

雖然廚房肮髒是一大禁忌,但就連吊在屋頂的唯一一盞日光燈都雪白得尋不見一點污漬,是否過于為難保潔員了?

寧夏把泡得鼓鼓的杏仁從熱水裏取出來,用手去一點點地剝皮。

不多時,一股強烈冷鋒迫使低氣壓在工作區加速移動,她突然感到脊背發涼。

身旁的甜點師悄悄往她身後看,原本放松的站立姿勢莫名變得僵硬。寧夏心中的猜想得到證實,她緩緩轉頭,徐正則瘦高的身形背對光源,使得他原本就郁憤的神色更顯陰暗。

“這個點,你應該已經下班了。”他看着她,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

寧夏眨了眨眼,意識到什麽,故意反問:“下班?我才剛來沒多久,為什麽要下班?”

她緊緊盯着他,再一次懷抱起希望。燃燒吧,暴怒吧,把她這個不遵守排班表的閑人趕出去吧!

可她的小算盤似乎總不能如願,反倒又一次迎面招來徐正則的冷嘲熱諷。

“從五點拖到兩點才來,我原本還敬你勇氣可嘉。可惜是我高估了你,排班時間都能記錯,果然是豬。”

“……”

薄薄的眼皮一掀,“小豬,剝完杏仁到我工作間來。”

話畢,他在餅房裏轉了一圈,又接連訓斥了三個甜點師,将每個人的工作狀态都吊在他滿意的高度上,這才重新把自己關到私人廚房裏去。

剝好的杏仁紋絡清晰,像一粒粒飽滿扁平的大花生米。

寧夏面無表情地将最後一顆杏仁丢進碗裏,徐思齊從她身後經過,吹了聲口哨,“小豬——!”

寧夏扯起嘴角,“小豬叫誰?”

“小豬叫你——”徐思齊立即反應過來,“靠,你還知道陰我,看來抗打擊能力挺強啊!”

寧夏轉身,笑呵呵地說:“你還知道幸災樂禍,看來臉皮挺厚啊。”

這是兩人認識以來第一次杠上,以往都是他氣得跳腳,她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淡然模樣,現在她突然還擊,徐思齊反倒有點不适應。

可,為什麽會不适應?

徐思齊怔忪片刻,大概是因為卸下僞裝後的寧夏,氣場太足了。

和笑面虎如出一轍。

站在寧夏旁邊的甜點師恰好去了別處,徐思齊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偏頭看着寧夏,“看來還是受了刺激呀,不敢和他頂嘴,把氣撒到我身上來了。”

寧夏有禮有貌地回敬他一句:“謝謝你主動送上來讓我撒氣。”

“……”

她理直氣壯的樣子,讓徐思齊忍不住想抽她。

***

寧夏象征性地叩了三下門,裏面傳來一句“進來”,聲音不大,像是被打擾後在鬧脾氣。

推門而入,她沒有太靠前,而是立定在一個安全的範圍外。

不鏽鋼工作臺上鋪着一挪嶄新的白紙,他一手撐着臺沿,一手握一支鉛筆,對着白紙低頭沉思。

寧夏問:“,你找我什麽事?”

他一動不動,語氣惡劣,“閉嘴。”

“……”寧夏錯愕半秒,心裏已認定他是只瘋狗,逮誰咬誰。

一聲不吭地等在一邊,寧夏視線下移,注意到地板上的三四個紙團。

随手彎腰拾起一個,展開來看,上面畫有一堆疊放成松塔形狀的水果,最頂-端是一顆草莓,然後是雪梨、蘋果、香橙……

“誰允許你碰我的東西?”

冷酷的質問聲響起,寧夏吓一跳,擡頭看見徐正則身板挺直地盯着她。

掌心一合,白紙被她重新揉成團。然後,她兩手張開,任由紙團自由落體,彈在地。

“還給你。”寧夏對他笑。

動作随性,神态自然,這樣的她,竟讓徐正則一時分不清是真天真還是裝天真。

他蹙起眉,目光在她笑容明朗的臉上逡巡,似是在研判什麽。

寧夏面不改色,随他看,嘴上又問:“,你叫我進來不會是想繼續羞辱我吧?”

徐正則嘴角一勾,興許是被愉悅了。他說:“孤男寡女地羞辱你?相較而言,我更喜歡在人多的地方。”

變态!

寧夏輕抿唇,“那你喊我來幹嘛?”

他不再看她,夾起鉛筆,側過身去接着研究。低頭吩咐道:“以後我的工作間由你負責打掃。”

“……”

聽不到應允,他側眸掃過來,“不樂意?”

寧夏梗着脖子,說:“當然不樂意。你看我不順眼大可以把我踢走,何必整我?”

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口了。

誰知,徐正則垂眸冷笑,“你都沒有入我眼,哪來的不順眼?”手腕一動,輕輕勾出兩筆,他狠辣地吐出兩個字,“出去。”

***

負一層的信號時好時壞,寧夏躲在庫房外給盧曉打電話,她的號碼從保存在通訊錄至今,還是第一次撥出去。

那頭響了兩聲被接起。

“找我什麽事?”隔着無線電波,盧曉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微微勾笑。

寧夏故意歪曲事實,說:“餅房那位徐總廚要趕我走。”

竟然和自己期待的不一樣,盧曉不禁有些失望。還以為她被徐正則虐待,來求她取消賭約呢。

其實,她早就計劃好了,倘若寧夏求她,她就逮住機會狠狠挫挫她的銳氣。

眼下情況不對,盧曉怔了怔,說:“他敢!”

究竟敢不敢,她心裏多少有數。可在寧夏面前,她要面子。

寧夏左右看看,并沒有人影突然闖入。

她放心地接着說:“可我覺得他是鐵了心不要我。盧曉,不是我不遵守賭約,如果環境有變,你得體諒。”

盧曉琢磨出一絲味道,說:“我看你巴不得他踢你走!我警告你,還剩兩個月,你必須給我做到底!”

寧夏也有點懂了,她挑眉,“其實你讓我進你們酒店西餅房就是想看他折磨我吧?只不過他一開始人不在,所以你只好讓廚師長老金先折騰我半個月。”

“呵,你有被迫害妄想症吧?”盧曉話音一變,不明确承認,也不直白否認,寧夏心想,被自己猜對了。

“就當我有吧。”她笑,“盧曉,我不幹了,賭約不賭約的吧。”

她把電話挂斷,想着以後不用再來,這些天以來郁積在心頭的不順終于煙消雲散。

身後突然傳出一聲響動,她疑惑地轉過身,看見倉庫門被人從裏面拉開,一個剃着平頭的男人走了出來。

呃,他不是在休假麽?

想到方才還在通話裏提到他,也不知他有沒有聽見。

寧夏有點尴尬,愣了下,還是微笑喊了聲:“金師傅。”

金志良沒什麽表情,他從她面前走過,又忽然停頓,回頭看她一眼,“是我自己想折騰你,和盧副總無關。”

寧夏看着他,一時語塞。忽然記起徐思齊曾對她說過的話——你知道為什麽良哥總是針對你麽?你別忘了你是怎麽進來的,良哥最讨厭靠關系走後門的人。

當時還覺得他想太多,原來是真的。

金志良倏地又說:“我向你道歉。”态度十分坦誠。

“呃,不用。”寧夏也不知道該回什麽,只是綻開笑容,說,“沒關系的,金師傅。”

“叫良哥吧。”他下巴輕擡,“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再見的話。”然後,他沒再說別的,徑直走了。

***

這天,寧夏堅持到晚上十點半的下班時間才離開酒店。

和她想象的一樣,徐正則的私人空間果然不好伺候。上到天花板的日光燈罩,下到儲物盒底座,全部都要用幹淨的毛巾擦拭一遍。

幸好她第二天就不用再來,否則,加上他每天必備的“心靈雞湯”,長期下來情緒會瀕臨崩潰吧。

她和葉曉凡約好六月十號一同離校,本打算通知舅舅姜熠然開車來接,可想到兩人大吵一架後許久未聯絡,寧夏終究撇不下面子。

葉曉凡笑話她:“嘴唇上貼膏藥,開不得口了是不是?”

寧夏說:“你不懂。”

葉曉凡沒接話,鬼主意滿腦飛,偷偷摸-摸跑出去撥出一個電話,“喂,哥。六月十號你有空麽,來幫我搬東西吧?求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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