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地下格鬥場“一號”中。

金色射燈流光溢彩, 挑得極高的屋頂呈半圓狀籠罩整個場館, 中間格鬥臺中兩個赤裸上身的男人正扭打肉搏,血液和怒吼敵不過看臺上腎上腺素飙升的吶喊, 臺上二人的代號不斷被嘶吼重複,有敵對的觀衆幾乎要打起來, 場面十分原始混亂。

看臺更上方有一圈貴賓vip包廂, 半敞着簾子,坐在裏面能獲得一點虛幻的清靜。

“搞什麽!?”柏霜朝聞争吼:“下雨不知道打傘你是傻逼嗎?還有你都來了先去洗個澡能殺了你啊!?”

見聞争不說話,他眼神一凜:“怎麽?是失戀了?”說罷換了副溫柔憐憫的表情輕聲細語:“什麽時候戀的怎麽不跟爸爸說……”

“閉嘴。”聞争煩躁地往沙發上一坐,濕衣服毫不客氣地把昂貴華美的沙發弄得一團糟。

柏霜敢怒不敢言, 忍了半天說:“要你洗澡也不洗,說話也不說,你到底想幹嘛?”

“……”聞争深吸一口氣:“我爸媽留給我的線索找到了。”

“什麽?”柏霜一驚, 坐直了身體:“就是那個三十十五二十四?”

“對。”

聞争早年還沒放棄的時候經常把那串密碼拿出來看,熟悉親近的好友都知道。

他看到紙條時心裏酸澀複雜又茫然,身體裏像有一團火, 不斷沖撞找不到出路,什麽都沒帶就出了門。淋了半天雨想想也沒地方去, 就來了柏霜這兒。

“我養的貓,弄碎了我媽買的魔方。”聞争解釋:“結果紙條藏在魔方裏,我都不知道我媽放哪兒不好塞那裏面, 而且怎麽塞的我都不知道。”

說着他抽了張桌上的紙巾擦手,伸進外套內袋,把那張折得皺巴巴的小紙條拈出來, 放到桌上。

柏霜拿起來,打開一看,挑了挑眉:“是首詩?……草螢有耀終非火……唔。”

小時候聞争愛玩魔方,他聰明,背好公式轉着跟玩兒似的,拿出來炫耀還能獲得小夥伴們崇拜的眼神。新魔方買回來以後他經常玩,但已經不記得是不是可拆卸,只知道如果六面都對好了,魔方中心會有咯噔一聲,還會閃出光來,發出機械音的“你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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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洗澡也先擦擦你的毛。”叫的服務員終于來了,柏霜拿到浴巾扔給聞争:“所以,你媽塞了個紙條在這個全家最堅固的玩具裏,默認你拼好了就能看到裏面藏的密碼?”

聞争把浴巾頂到頭上,焦躁地搓來搓去:“不知道。但魔方表面的顏色塗層不防火,失火以後全燎黑了,沒法兒拼。什麽破防火玩具……我再沒玩過,就擺着。”

場上的搏鬥到了高潮,紅腰帶找準時機,一把扣住藍腰帶的肋下,将對方重重甩到場邊,一聲巨響,場周圍爆出一片沸騰的歡呼與罵聲。

叮叮叮聲響過:“勝利者——紅方·休斯頓!”

柏霜把紙條放回去,兩腿朝沙發扶手上一翹,一副惬意悠然的表情:“有什麽好糾結的,你該高興才對啊?這麽多年過去,居然還真找到了,解開密碼豈不是有希望?給你家貓加餐。”

“等等。”他又說:“不是說最堅固的玩具?”

聞争閉上眼睛,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貓給拍碎了。媽的。”

“…………”柏霜吼他:“你有病啊!一個破玩具,又不能玩,還這麽容易壞,你家貓立了功你還嫌棄?”

他一腳踹在聞争坐的沙發上:“起來!去洗澡!瞎折騰。”

聞争還是冷靜不下來,站起來說:“我上去打一場,打完再洗。”

柏霜讓經理帶他下去,在後面喊:“悠着點,別給我把人打死了!”

神秘人[面具a]是這家地下格鬥場的王者,行蹤成謎。每當快要被人淡忘時,又會神奇出現,終結某些狂傲新人的連勝之路。

聞争戴上新型面具,鏡中人立刻變了一副路人面孔,時而在燈光下閃出銀色流光,這是戴着面具的标志。

剛才那一場的勝者休息了半小時,正在熱血未退又滿心自信的時候。耳邊陣陣聲浪,他眼神兇狠如野獸一般,盯着對面剛剛上來的人。

“面具a!”看臺有人大喊,随後呼聲此起彼伏,興奮有,期待有,不少人站起,為他嘶聲吶喊。

勝者眯起眼睛,打量眼前人。瘦長身材,重量不夠,不是練來看的肌肉,起伏漂亮而隐晦,乍一看實在不惹眼。

就這?還神秘人?騙小姑娘呢吧。

勝者嗤笑一聲,将水從頭上澆下去,站起,對上拳:“來!”

面具a幾步上前,偏頭閃過對方雷霆側擊,擡腳勾對方腳腕。這是個标準的套路,那紅腰帶面帶得色,後踏一步,等着對方擡腳重心改變的一刻狠擊他露出空檔的腰側!

“砰。”

手肘被絞住,進退不得,紅腰帶愣神不過半秒,被鉗制處猛地爆出一陣劇痛,接着天旋地轉,他被大力掀起,重重撞在地上!

“嗬——”看臺沸騰,有狂熱者癫狂吶喊。紅腰帶銳氣未消,猛地彈起,又與面具a過招。

反射燈光的汗水,晃動的視線。聞争格擋,擊打要害,避開刺痛的拳風,一切如本能般讓他暢快。

對手并不強,他仍舊興奮起來了,發洩,再發洩,要把積蓄的陰暗念頭一股腦傾倒出來,他揮拳擊在肉上,耳朵裏不見對方的痛吼,只餘自己巨大的心跳聲。

道理人人都懂,情緒卻沒有道理可講。殺人犯知道殺人償命嗎?愛生氣的人知道生氣傷身體嗎?他知道一件沒用的玩具壞了就壞了嗎?

知道。

“唔!”視線裏出現一雙恐懼的眸子,聞争驟然清醒,偏轉拳風,順着男人的耳側砸向擂臺地面。

呼吸聲粗得他自己都嫌吵,裁判高喊藍方勝利的聲音和看臺上的歡呼如潮水般湧來。

他緩緩站直身體。

回去給大黑道歉吧。

聞争轉身就走,也沒人敢攔他。一路暢通無阻到後臺,他扒掉身上的衣服,進去淋浴間沖上熱水。

“爽了?”柏霜的聲音在外間響起,浴室裏煙霧缭繞,回音很重。

“嗯。我回去了。”

“你看你,年輕人就是火氣大,我之前幾次叫你你不來,這不就爆發了嗎?”柏霜啧啧有聲:“下次哥哥叫你還敢不來嗎?”

“……敢。”聞争赤着走出來,接過柏霜給他遞的浴巾:“行了我沒事,你忙去吧。”

柏霜狐貍似的眯起眼睛笑:“唉喲,跟偶像劇女主角似的淋了一身雨來找我,這會兒知道羞恥了?”

“…………”

柏霜懶洋洋地靠着牆:“不過你家那個貓啊……我覺着你得做做心理準備。”

聞争在穿柏霜給他拿的衣服,扣扣子的手頓了頓:“什麽?”

“野性十足啊?”柏霜:“容城是省會不談,往下的小城市邊緣,到現在也有野貓出沒,只是很少了。我前前任就是某個愛貓協會的,專門為了研究野貓去深山老林裏探險。”

聞争默默聽着。

“現在的寵物貓經過無數代培育,已經和野貓差別很大了。我前前任說那些野貓根本無法馴化,向往自由,硬要養在籠子裏或者家裏,就會搞破壞。”

見聞争又不高興了,柏霜聳肩:“你那個長得雖然不像野貓,但看它這麽愛動愛翻……我就這麽一說,你瞪我幹嘛?……乖巧的寵物貓你不養,非要撿個來路不明的,但你養都養了,別怄氣打它。”

聞争憤怒道:“你們想什麽呢,我怎麽會打它!?”

聞争罵了柏霜一路,對方嗯嗯啊啊地聽。臨走前聞争接過傘,說:“謝了,回頭給你帶鄧璞玉的餅幹。”

“好啊好啊。”柏霜開心道:“小玉比你可愛多了,為了他我崩掉牙也願意啊~”

“……走了。”

柏霜給他派了輛車,沒幾分鐘就到了梧桐園。聞争站在家門口心情沉重。

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大黑只是只貓啊,懂什麽呢?天性使然,喜歡推杯子,吃好吃的,團着睡覺,舔舔爪子。所謂的闖禍都是以人的标準看,怪只能怪自己沒把房間鎖好。

更何況,機緣巧合下,還拿到了對他頗為重要的線索。

聞争越想越生自己的氣,尤其想到大黑到現在還沒吃飯,餓着怎麽辦?

推開門,聞争喊:“大黑?”

“現在是晚上九點四十分,為了您的健康,請……”

啪一聲拍在牆上,屋裏靜悄悄。貓沒出來,聞争略微忐忑換了鞋。又喊了幾聲,進到卧室,看見大黑頭也不擡的盤在他的床上,精準的正中央,屁股對着門。

貓耳朵動來動去,這是故意裝沒聽見呢。

聞争醞釀片刻:“對不起,餓了嗎?”

大黑擡起頭來。

聞争小小松了口氣,去廚房做了道鮮嫩多汁的煎雞茸。做法和丸子稍有不同,汁水更多些,還配了切碎的熟蛋黃。

出來時大黑已經等在桌上了,聞争看着愈發愧疚。

貓連氣都不跟他生,肯定是很餓了。

電視沒開,一人一貓吃得很安靜。大黑粉嫩的小舌頭一卷一卷,聞争看着看着,漸漸停下了吃飯的手。

“總之還是謝謝你。”聞争聲音微啞:“你闖禍闖得功過相抵,而且紙條更重要。”

大黑甩甩尾巴,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又埋頭吃起來。

“不會再打你了。”聞争保證完,試探地要摸貓頭,卻被躲開。

失落。

還得慢慢哄。

這一天大起大落,聞争實在沒力氣再上游戲,抓着紙條躺上床。線索有了,謎題遲早會解開,這麽多年等過來,聞争倒不是很着急了。

“草螢有耀終非火,荷露雖團豈是珠。”他喃喃念了一遍,這是什麽意思?想告訴他什麽?

劉女士後來讀了中文系,喜歡這些古詩詞。這句詩出自白居易的詩:《放言五首·其一》,單純從字面意義,大概是告訴人們,有些事物有着迷惑人的外表,不能被假象蒙蔽,要看清其本質。

聞争琢磨了一會兒,感覺腦袋有些昏沉,不知不覺睡着了。

智能管家系統将燈光調暗,只剩頭頂銀河夜燈,到了後半夜,聞争艱難地睜開眼睛,摸了摸額頭,撐着坐起來。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操,他發燒了。

聞争多少年沒生過病,難受得極不習慣。腦漿像摻滿了漿糊,動一動就暈,伴随着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呼吸滾燙。常備藥在客廳,他急喘着扶牆出去倒水拿藥。

出卧室時差點被絆倒,卻是大黑繞在他腳邊,擡頭看着他。

“……乖。”聞争這會兒沒力氣理它,這陣燒來得兇猛,他吃完藥就回去躺下了。昏沉間,床凹下一角,大黑踩着貓步,款款走到他側卧的懷中,尊貴地喵了一聲。

真的是喵。

聞争隐隐作痛的腦袋驚悚地想,他的貓被調包了!?

大黑在原地踩了踩,坐下,盤成一團,正好縮在聞争虛攏的懷抱裏。聞争心尖驟然一縮,一陣似酸似麻的感覺随着熱度爬滿全身。

伸手把大黑抱了個滿懷,感受着溫熱毛絨的觸感。貓咪随着呼吸,肚子一起一伏,柔軟安寧。

聞争閉上微潤的眼睛,心想,大黑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貓。

作者有話要說:争争:我還沒發揮呢怎麽就哄好了?(莫名)

大黑:脆弱的人類!!!

(明天還是下午三點更新,上夾子前時間比較亂,下了之後會固定時間的。抱拳!)

(給大家摸大黑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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