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絕後富貴油
牟奕收了笑,回身掃了一眼神色古怪的奴仆們,幹咳兩聲,極力裝作無事一般進了門,留下衆人互相對視半晌,旋及湊在一處議論開了。
“咱們二爺好似待新奶奶很不錯啊?”
“就是,我聽說這兩日都陪在新奶奶身邊呢。”
“這新奶奶,我瞧着是個有福的樣子,興許真能陪二爺……”
“咳咳!”牟青聽得大夥兒越說越不象樣子,用力咳了兩聲,末了攆人道:“都忘了府裏的規矩了?趕緊都忙去,誤了差事被罰可別求我同主子說情!”
衆人趕緊笑嘻嘻地拱手讨饒,轉而鳥獸一般散去。
倒是牟武仗着同牟青一起長大,又跟在主子身邊,于是湊到他跟前小聲說道:“二爺真是中意這位二奶奶呢,先前咱倆好在出手幫忙,否則惹二奶奶記恨,咱們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牟青也是點頭,想起自家老娘臨回鄉下同兄長一家養老時說過的話,就道:“不管怎麽說,咱們以後還是精心伺候吧。”
牟武一向認為自己沒有這位好兄弟聰明,自然無有不應。兩人又說了兩句閑話,就散去忙碌了。
牟老夫人吃了午飯之後,睡了個午覺,醒來惦記兒子兒媳就問身前伺候的流雲,“你們二爺二奶奶可是回來了?”
流雲聞言笑得有些古怪又臉紅,低聲應道:“回老夫人,二爺同二奶奶早就回來了。”
牟老夫人看得疑惑,不等開口再問,坤哥兒已從外邊跑了進來,一頭撞進祖母懷裏撒嬌,小嘴兒如蹦豆一般說開了。
“祖母,嬸嬸病了呢,嘴巴腫得厲害,我問她得了什麽病,她還騙我說是吃辣椒了。”
說罷,他得意的高擡下巴,又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吃辣椒怎麽能把嘴巴吃腫呢,她一定是怕喝苦藥。我都不怕,嬸嬸還不如我勇敢!”
牟老夫人畢竟是過來人,聽了幾句就明白兒媳的尴尬了,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
流雲幾個近身伺候的大丫鬟也都是跟着笑起來,直道恭喜。牟老夫人想着兒子兒媳這般親近,想必很快就能抱孫子了,更是歡喜,直接賞了衆人一月月銀,樂得一衆大小丫鬟更是喜話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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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苦了坤哥兒,他的小腦袋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嬸嬸得了病,祖母還這般歡喜,難道祖母不喜歡嬸嬸?那嬸嬸太可憐了,以後他可要多疼嬸嬸才好。
這般想着,小小的人兒就付諸了行動,益發黏在嬸嬸身旁,自然也攔了某人白日裏偷香竊玉,于是晚上就益發勇猛,直把蘇圓累得腰酸背痛。
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眨眼又過了七、八日,蘇圓終于把幾箱子賬冊整理好了,對偌大的伯爵府諸多瑣事也算心中有數。
于是這一日早起就開了花廳,答對一堆管事婆婆。
所謂樹大根深有枯枝,宰相門前七品官。伯爵府裏的家生子足有兩三百號,有的甚至是祖上三代就在牟家伺候,免不得有自認為資格老,在主家跟前有顏面的人,試圖裝瘋賣傻試探新管家奶奶的底線和本事。
蘇圓若當真是個普通的農家女,興許還會被她們糊弄了,但她在原本時空讀了十幾年書,簡單的日常用度花銷幾乎是掃一眼就把銀兩算了個清清楚楚,那些存了小心思貪墨的管事婆子很快就被揪了出來。幾人事敗也不害怕,跪倒筆直開始訴說自己如何對牟家忠心耿耿,好似今日犯了小錯,若蘇圓不放過她們,就會寒了衆多奴仆的心。
蘇圓耐心地從頭聽到尾巴,茶水也慢悠悠喝了好幾杯,直到幾個婆子嘴巴說幹了,這才攆了她們去外院門口跪着,每人舉半盆井水,什麽時候水曬沒了就可以起身了。
幾個婆子還想再撒潑哭嚎,就見牟奕從書房走了出來,只淡淡掃了衆人一眼,就道:“天色不早,該陪母親吃午飯了。”
蘇圓笑咪咪指了幾個婆子,為難的應道:“我瞧着時候也差不多,但是這幾位管事好似還有話說呢。”
幾個婆子剛剛被主子冷冽的目光掃過,正是怕得瑟縮,哪裏還敢再多說,全老老實實趕緊去領罰。
于是,夜色再次降臨的時候,牟家外院就多了幾個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的老婆子。
這大半日,她們被所有人當猴子嘲笑了一遍又一遍,臉皮再厚也覺得火辣辣的疼,但最難受的還是高舉的胳膊,不等井水曬幹一半,胳膊就已經沒了半點力氣。盆子摔了,居然還有人替她們換了新盆,添了新井水,比之先前只多不少,這可比打板子還難受百倍,于是她們無不開始悔恨,怎麽就相信了某些人說二奶奶性子軟,如今試探不成反遭了大罪。
沒有別的辦法,求饒吧。
蘇圓正陪着婆婆和坤哥兒吃飯,牟家大廚的手藝不錯,一家三口也沒講究什麽食不言的規矩,邊吃邊輕松閑話,都是胃口大開。
突然聽得流雲來禀報,說外院幾個婆子實在耐不得懲罰,哭嚎着要換成打板子,牟老夫人問了幾人的姓名,不但不惱,反倒誇贊兒媳,“你是怎麽讓她們服軟的?要知道當初我掌家的時候,她們可沒少惹我生氣,動不動就說自家如何忠心,有一次還要去祖祠裏找過世的老祖宗告狀呢。”
蘇圓原本還怕婆婆怪她心狠,聽得這話就放心了,笑嘻嘻道:“都是二爺給兒媳撐腰,她們不怕我,總要怕二爺發火啊。”
天下沒有不喜歡人家誇贊自己兒子的母親,聽得兒媳這般說,牟老夫人笑得更是開懷,嘴上卻假裝吃醋,“老二這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當初我受這幾個刁奴欺負的時候,可沒見他替我出頭。”
蘇圓趕緊讨好的給婆婆布菜,笑道:“看您老說的,以後您有我這個前鋒大将了,但凡誰惹您惱了,您告訴兒媳,兒媳給您出氣。”
牟老夫人沒有女兒,先前的兒媳又是十分的模樣,如今怎麽會不歡喜蘇圓這樣會撒嬌又會哄人的,真是從心裏都透着歡喜和舒坦。
主院這裏歡聲笑語不斷,西南角的三房卻是黑氣罩頂,愁雲慘淡。
牟安擡手砸了屋裏所有的瓷器,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于是指了旁氏大罵,“你個蠢貨,好好的管家大權不抓住了,偏主動給人家送去,如今倒好,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他罵得順溜,卻忘了這主意當初還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旁氏也是又氣又委屈,想要辯解幾句,到底是怕自家老爺惱得更厲害,于是小心翼翼賠罪,“三爺,你消消氣。當初我也是以為那個賤人不懂管家才把大權讓出去,誰知道她這般奸詐,硬是把我當傻子騙過去了。”
“你就是個傻子!怎麽就看不出那賤人藏了大本事?這才幾日啊,就把府裏上下都管束得規規矩矩,若是再讓她掌管一段時日,別說我們先前留下的那些纰漏會被翻出來,怕是咱們一家在府裏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啊呀,那可不行!”旁氏聽得急了,她一向把伯爵府當自家的地盤,将來還要她兒子繼承呢,怎麽可能接受自家人沒有立足之地的結果。“三爺,你總得想個辦法才好啊!”
牟安皺着眉頭在屋裏轉悠了半晌,到底沒有什麽好主意,只能敷衍道:“這事一時也急不得,你這些時日約束好三個孩子,主院那裏也盡量少去。總之先讓那賤人降低戒心,等我想到了主意,她也不防備我們了,就一舉把她除掉。”
旁氏嚣張慣了,對于夾着尾巴做人實在有些不願,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委委屈屈應了。
蘇圓不知牟安夫妻打了潛伏等待時機的主意,只覺得處置了幾個婆子之後,牟家上下仆役都老實許多,但凡有命令傳下去,無不恭敬仔細。
她也沒有作威作福的心思,平日需要處置的不過是衣食住行之類的小事,管家這檔事不過三五日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于是也失去了興致。
這般,日子慢慢過,眼見入了夏日,天氣越來越熱,深藏在地下的蟬已跑到枝頭放聲歌唱,各色花朵也都盛開了,引得金黃色的小蜜蜂四處飛舞忙碌。
自從蘇圓建議坤哥兒多走動,幫助改善體質,這孩子就像得了聖旨,一日比一日淘氣。
昨日跑去花園差點被蜜蜂蟄得滿頭包,今日便被驚吓過度的牟老夫人拘在屋裏不許出門,于是蔫蔫的坐在桌前描紅,那小模樣別提多可憐了。
蘇圓最是看不得孩子委屈,于是琢磨着去廚下走走,一來看看一家幾口平日的吃食都是出自什麽人之手,二來也盡盡孝心。即便她只會做些春餅或者涼面之類的簡單吃食,但勝在新鮮,興許老夫人和坤哥兒都能多吃幾口呢。
這般想着,她就帶着最近剛剛用熟的兩個丫鬟,一個綠衣,一個紅霞,主仆三個穿廊過戶到了竈院。
這會兒眼見到了中午飯口,各個竈眼兒都點了火,整個竈間同大蒸籠一般濕熱。
大廚趙胖子揮汗如雨,手裏的布巾不時擦抹一下額頭,偶爾還要高聲吆喝着弟子們幾句,“手下都麻利點,馬上就開始傳飯了,餓到了主子,就讓你們挨板子。”
一衆弟子和幫廚雜工們都高聲應和,遠遠聽起來倒也氣勢十足。
蘇圓站在門口,不好進去就停了腳步。
紅霞機靈,高聲咳了咳,這才說道:“趙師傅,二奶奶過來了。”
“二奶奶?”趙大廚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待終于把稱呼和人對上號,趕緊扯衣衫掩好肚皮,這才跑過來行禮。
蘇圓學着自家夫婿的樣子,淡淡笑着虛扶他起來,問了幾句中午的菜色,末了說起要一口爐竈,準備親手做一樣吃食。
趙大廚其實心裏很是不願,不說竈間是自己地盤,最主要是這主子奶奶太金貴,若是不小心燙到一星半點,他這竈間的大管事不管怎麽無辜都要跟着吃挂落。
蘇圓猜得他的心思,就道:“我就做幾碗涼面,派個刀工好的幫廚幫我切配菜,再陪個雜工燒火,我自己擀面條就好。”
趙大廚聽得大喜,趕緊應了下來,又尋了竈間靠窗的一口竈頭,這裏相對涼快又視野好,蘇圓也滿意,挽起袖子開始和面擀面條。
她在原本的時空獨自居住,這樣的簡單飯食也難不倒她,不過半個時辰就準備好了,她瞧了瞧,總覺得只有青菜太過清淡,于是又要了一碗肉末,準備炸肉醬。
綠衣見油罐子并不大,又一時找不到舀油的勺子,就抱起壇子往鍋裏倒去。
蘇圓偶爾掃了一眼,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待仔細看過油色就問道:“這是什麽油?怎麽同菜籽油顏色不同?”
紅霞心直口快,不等綠衣開口就搶了話頭,“夫人,您有所不知,這是富貴油,一斤就要二兩銀子,足足頂了菜籽油五十斤呢,不是富貴人家根本吃不起,就是咱們府上,也只是這個伺候主子吃食的竈間才有,外院的大竈間用的就是菜籽油呢!”
“富貴油?”蘇圓低頭仔細嗅了嗅味道,心裏疑惑更濃,“這富貴油到底是用什麽榨出來的?”
這次回答她的是忙完了差事上前聽用的趙大廚,“回二奶奶,這富貴油是用棉籽兒榨的,最是鮮香了,煎炒烹炸都比菜籽油可口許多,聽說常年吃這油,還養身子呢,咱們赤龍國,但凡富貴人家都在吃這種油。”
蘇圓聞言,腦裏像暗夜裏劃過一道閃電,之前無事時的諸多猜測終于有了答案,不過她不敢過于肯定,只能若無其事的炸好肉醬,然後拾掇了食盒讓綠衣和紅霞兩個提了,這才去了主院。
牟老夫人早聽送飯菜過來的管事婆子說兒媳要親手下廚孝敬她,心裏也是歡喜。
這會兒見兒媳的丫鬟提了食盒,就笑道:“快把你的手藝端出來,讓我瞧瞧。趙師傅的手藝雖好,但吃了多少年也吃膩了,今日換個口味倒也不錯。”
坤哥兒早由奶娘伺候着洗了手,也是嚷道:“我要吃嬸嬸做的好吃的,我要吃!”
蘇圓給婆婆行了禮,又拍拍坤哥兒的頭,這才一樣樣從食盒裏取出涼面和各色配菜,待仔細擺好兩碗,又澆了肉醬,立時得了老夫人的誇贊。
“這面條上放的是什麽?紅紅綠綠的,看着就想多吃幾口。”
坤哥兒更是眼巴巴等着祖母動筷子,恨不得立刻吃下肚。
蘇圓笑得有些心不在焉,勉強解釋了幾句就沒了下文。
牟老夫人瞧得疑惑,猜測着是不是廚下那些人讓兒媳受了委屈,于是等着孫兒吃完面條,就攆了他回去午睡,末了拉了半碗面條都未吃完的兒媳問道:“你今日是怎麽了,可是誰惹惱你了?”
蘇圓不想牟老夫人擔心,又琢磨着這事繞不過牟老夫人,于是就示意綠意和紅霞出去守門,牟老夫人會意,也攆了貼身伺候的流雲出去。
蘇圓這才斟酌着說道:“娘,我方才在廚下看到咱們家裏吃的油是棉籽炸的。”
牟老夫人聽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點頭應道:“是啊,這油養身子,但凡有些家財的人家都是吃這油度日。你到底想說什麽,難道這油有什麽說法?”
她不過随口一說,不想蘇圓卻是點了頭,益發壓低了聲音,“娘,我在家鄉學過醫術,這您知道吧?我記得當時有本書上寫,這棉籽油雖好,誰都能吃,只有年輕男子例外。”
“為何?”
“因為……這油會讓男子失去生育能力,相當于避子湯。”
“什麽?!”牟老夫人驚得打翻了手邊的茶水,哆嗦了半晌嘴唇,還是不能相信,“你可是記清了?這事不能亂說!你知道這油是誰家經營的嗎,那是聖祖皇帝的元後母族。”
蘇圓小心翼翼瞄了牟老夫人一眼,弱弱接了一句,“那她老人家給太祖留下子嗣了嗎?嗯,或者說太祖除了元後,納了多少妃子,生了多少子嗣?”
牟老夫人雖然性子和軟,卻不是心智缺失,這會兒越聽臉色越白。據說元後當年在聖祖還是落拓公子的時候,不顧母族反對嫁給了聖祖,可謂情深至極,但聖祖登上皇位後卻沉迷酒色,廣納後宮,元後一度被冷落。聖祖殒天後,皇位由元後所出的嫡子繼承,也必然由嫡子繼承,因為……聖祖沒有別的子嗣!
“啊,這個……這……”
牟老夫人狠狠咽了一口口水,緩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她勉強擺擺手囑咐道:“總之,這事你先不要同任何人說起,就是老二那裏也先不要說,萬一傳出去,咱們牟家就是被扣上一個不敬元後的罪名。”
蘇圓雖然不是這個時空土生土長,但也不會傻到藐視皇權的威嚴,趕緊應了下來,但想想先前立下的那個君子協定,又硬着頭皮問道:“娘,萬一這油真的有礙子嗣,二爺一直吃下去……”
這話可是點了牟老夫人的死穴,即便對皇權再畏懼,也不能不在乎牟家的血脈子嗣。
“這樣吧,明日你在雲起院立個小廚房,但凡你同老二的飯食都單獨做。廚子就選牟福家的,她在大竈間也有十幾年了,是個穩妥又嘴嚴的。若是有外人問起,你就說……就說吃不慣富貴油。雖然有些委屈你被人說閑話,但等真懷了身子,這都不算什麽。”
蘇圓倒是不怕人家說她閑話,只要她不放在心上,被說幾句也不會少塊肉。當初她答應嫁進來的時候,提出過三個條件,其中之一就是不許夫君納妾收通房,牟老夫人在後邊添了一句話,三年之內必有所出。
言下之意很清楚,三年之內她若是生不出來,眼前就要多幾個女子同她分享夫君了。
她即便極力适應這個時空的規矩禮法,但這一樣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所以,只剩一條路了——生孩子,而且要盡早生,多多的生!
前院的外書房裏,剛剛從外邊赴宴歸來的牟奕,正請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喝茶。
這位客人姓葉,在伯爵府裏拾掇了十幾年的花園,與世無争,不熟悉的人還以為他是個啞巴園丁,殊不知論起才學謀略,這位也常讓過世的老爵爺欽佩不已,若不是當年因為一些朝堂傾軋,他冷了心腸,也不會被老爵爺收到府裏做個清客。
牟奕動手投了一塊布巾用力擦了臉,覺得醉意退了大半,這才上前親手給老先生倒茶。
葉先生也沒客套,淡淡一笑伸手接了過去,露出手上那些微小的口子,顯見平日勞作很辛苦。
牟奕眼裏閃過一抹不忍,不知多少次勸說道:“先生,花園的活計太辛苦,不如您……”
葉先生揮手打斷他的話頭,“你若是找我前來就是說這些,那我就回去了。陶然亭旁邊的兩株月季生了蟲,我還急着去救它們于危難呢。”
牟奕聽得好笑,也對老先生的倔脾氣無奈至極,只好說起今日之事,“先生,京都有消息,說皇上龍體每況愈下,皇後同貴妃久無所出,各方蠢蠢欲動。我欲先下手為強,無奈不知從何處着手,還望先生指點。”
葉先生聞言微微皺了眉頭,足足喝了半盞茶才慢悠悠問道:“你可是想扶大皇子上位?”
牟奕眼裏閃過一抹驚色,但依舊坦白應道:“先生猜得不錯,大皇子如今已年過十一,為了自保裝瘋賣傻多年,實則聰慧,性情堅忍,若是能坐上那個位置,可謂赤龍之福。若是郭家或者翟家推動朝臣上表,皇上過繼了旁支子弟,不論最後誰繼位,都免不得被郭家或者翟家把持朝政,到時候就要天下大亂了。亂世民,不如狗,百姓受苦,牟家許是也富貴不保。所以,還請先生指點。”
葉先生忍不住點頭,心下羨慕老友有這樣的子嗣繼承家族,身居高位,心憂百姓又不忘光耀門楣。
“等,如今只有一個等字。”葉先生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字,正色說道:“一切事情都是這樣,沒有機會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暗地裏拉攏一切可用之力。待時機成熟,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先生,若是時機遲遲不來呢?或者,時機在哪裏?”
牟奕挑了眉頭,神色有些不踏實,看得葉先生失笑,畢竟還是年輕,沉不住氣也是常事。
“凡事七分準備,三分看天意。有時候時機在遠處,有時候就在身邊。”
這般玄而又玄之言,倒是同街邊的算卦之人有些相似。
牟奕無奈放棄了繼續問下去的想法,轉而說道:“先生悶在我們牟家多年,不知外邊山河變換,豈不是太過無趣?不如小子以後尋件事給先生打發時間,如何?”
葉先生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喝幹茶水就拱拱手出門去了,蒼老的身影蹒跚走在青石路上,半點看不出與普通老人有哪裏不同,惹得牟奕更加懷疑當日父親過世之前交代的話是不是錯了……
蘇圓本來還等着夫君問起單立小廚房之事,委婉說說她的猜測。雖然婆母早有囑咐,不經證實不能告訴任何人,但夫妻一體,她還是不願意對整日耳鬓厮磨的夫君有所隐瞞。
可惜,她有心坦白,無奈牟奕卻不知因為什麽事,整日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
她又是個睡眠質量好的,堪稱睡神級別,只要沾了枕頭極少能熬過半個時辰,于是每次都不知道夫君是什麽時辰回來的。
若不是半夢半醒間常被折騰得欲仙欲死,她都懷疑自己日夜獨守空房。
好在,坤哥兒一如既往地賴在雲起院陪伴在他心裏很是可憐的嬸嬸,倒讓蘇圓排解了很多寂寞,下廚同牟福媳婦兒琢磨菜色和各色點心吃食也更有動力了。
當然,她可沒忘記最重要之事,但凡紅霞打聽到牟奕在前院,她都會整治好飯菜讓人送過去。
牟奕許是吃得還算滿意,投桃報李,也常讓人捎些時新綢緞或者首飾,逗趣的小玩意回來,果然哄得蘇圓心花怒放,但依舊是等不到夫君上床就睡得直打小呼嚕了。
日子就這樣過得甜蜜又詭異,蘇圓心情大好之下,對奴仆下人們某些小錯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但她忘了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奴大欺主,許是發覺主母燒完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一小撮人又犯了老毛病——嚼舌。
花園的背陰處,抑或者馬房、針線房、浣洗院,總有那麽三五人湊成一群低聲竊竊私語,偶爾還笑得鄙夷又解氣的模樣。
蘇圓身邊的丫鬟,綠衣憨厚又心細,平日除了伺候主子不常出院子,倒是紅霞脾氣爽快又機靈,常喜歡四處走動。
這一日她去流雲那裏要了個花樣子,準備給主子繡兩條帕子,回來的時候就聽了幾句閑話,于是氣得紅了眼圈兒,跑回院子去告了狀。
“二奶奶,你快禀告老夫人,把那些人都攆出府去吧。簡直就是一群沒心沒肺的畜生,吃府裏的、喝府裏的,還背後說主子壞話!”
蘇圓趁着坤哥兒去陪牟老夫人,剛剛偷偷吃了一碗果汁刨冰,舒坦的躺在軟榻上昏昏欲睡,突然聽得紅霞哭訴還吓了一跳,免不得要問兩句。
“你在哪裏聽到什麽閑話了,說來聽聽,怎麽氣成這個樣子?”
綠衣扯了帕子給紅霞擦眼淚,半是提醒半是心疼道:“主子正要午睡呢,你這般風風火火跑回來,到底誰惹你了?”
紅霞自覺方才有些沒規矩,趕緊擦了眼淚,想了想還是說道:“二奶奶,那些人在背地裏都說您是……是窮人家出身,吃不慣富貴油呢,還說您……”
那些話實在太過難聽,紅霞咬着嘴唇不肯也不敢說出口。
蘇圓倒是不在乎,笑着接道:“說我什麽?天生窮命,還是命薄擔不得富貴?”
紅霞驚得瞪了眼睛,這個模樣正好印證了蘇圓猜得一分不差。
綠衣真想翻白眼,但到底兩人同住一屋,又都是自小進府,情分非同一般,于是幫忙打着圓場,“二奶奶,您千萬別同這些人一般見識,他們估計也是被人當槍使了,這府裏可不只您一個不喜歡富貴油的味道。”
“對,”她這話可給紅霞提了醒,連忙點頭道:“綠衣說的對,二奶奶,這閑話恐怕又是從西南院子傳出來的。先前那院子就說過您管家不嚴,苛待小少爺,如今有了這樣的把柄,他們怎麽可能放過?若說起來,他們也不怕打嘴,那院子的兩位主子都吃不慣富貴油,先前在京都伯爵府就是禀告過老爵爺另外立了小廚房,整日都吃菜籽油呢,後來還是來了這裏,才沒有繼續安下小廚房。”
紅霞邊說邊瞄着主子的臉色,生怕主子氣得狠了,不想蘇圓不但沒惱,反倒隐隐有些歡喜。
若是紅霞說的沒錯,那麽她猜測食用富貴油耽誤子嗣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綠衣和紅霞對視一眼,都覺得疑惑,但也不敢多問,兩人想了想就要退出去。
臨出門時,卻聽得蘇圓吩咐道:“今日說閑話之人,紅霞記一下名字和職司,以後若是差事出錯,處罰翻倍。”
“是,二奶奶。”紅霞立刻來了精神,脆生生應了下來,聽得綠衣哭笑不得的瞪了她一眼。
衆人尚且不知,兩個小密探已經準備抓他們的馬腳了,表面恭敬,背地裏依舊閑話說得火熱,甚至因為主子們的沉默益發言詞膽大了。
不必說,不過幾日,其中幾個“佼佼者”就有了差事上的漏洞,被抓出來狠狠打了板子,罰沒了幾月月錢,殺雞儆猴,就是走路撞牆的笨蛋,這時候怕是也知道主子發威了,于是終于又記起了自己的身分,嚴嚴實實閉起了嘴巴,老老實實地辦差做人。
當然,也有倚老賣老的婆子在二門外攔了晚歸的牟二爺,指望同這位爺揭露他的兔子媳婦兒實際是只老虎的真相。
可惜,這些人都忘了一個事實,敢娶母老虎的,除了公老虎再無別人。不同于母老虎還有三分顧忌,公老虎直接連老帶少,拖家帶口都攆出了牟府。
如此這般,牟家一衆奴仆吓得徹底老實下來了,別說違背主子的吩咐,就是說話都要站在大太陽底下,寧可曬得滿頭大汗,也不願讓任何人懷疑他們在說流言,萬一被一狀告到二爺跟前,他們一家可要喝西北風去了。
蘇圓自然歡喜夫君替她撐腰,平日好吃好喝的皆是翻着花樣的往前院送,晚上更是錦被翻紅浪,不必說白日裏就免不得打瞌睡。
有時候,牟老夫人午睡,她執着扇子倒先趴在床沿上睡得口水橫流。
牟老夫人從來不惱,倒是瞧着兒媳的肚子,一雙老眼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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