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狽和狼頭

夜深了。

油燈柔和的光線漫灑在房間裏。

徐潔玉平靜地站在搖籃旁,凝視着搖籃中的浩兒。

圓圓的鵝蛋形的臉,微向上挑的眉毛,高準隆起的鼻梁。稍扁的踴唇,有幾分像自己,也有幾分像他爹。

這孩子本是富貴相,雙頰圓潤,下巴寬大,臉形略長,五官凹凸有到處,頗有立體感,眉目之間散發出富貴氣質,氣度堅定,日後定是相貌堂堂的英偉人物。

可是今夜的安排,将會改變他終生的命運,是死是活都尚難預料。

正因為這個原因,打他出世以來,她就沒喂過他奶了。

沒帶他睡過,唯恐母子之間建立起骨血的感情。

然而,大自然千奇百态,神神道道,有許多謎是無法解釋清楚的,有許多情感是不由人自己控制的。

她自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女人,為了完成父兄神聖的使命,她能犧牲一切,能抛棄一切感情。

但,她錯了,人類這種高級動物的感情,有時居然不能由自己主宰。

她獻身胡大鵬後,竟然會愛上他,剛才險些不忍拒絕他的要求。

她對浩兒的感情,更是微妙,在這關健的時刻,她幾乎想背叛父兄的使命。

不,決不能背叛神靈、皇祖和父兄!

她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靜下來,靜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到來。

桌上的油燈燈光陡地跳了一下。

浩兒攢着小拳頭在搖籃中打了個冷顫。

他的心咯噔一跳!

浩兒會不會喪身狼腹?

浩兒會受到人間最不堪忍受的折磨!

苦命的孩子。

她的心碎了,心中充滿了痛苦。

“叭!”一顆淚水淌落在浩兒的小臉上。

浩兒晃晃頭,縮了縮鼻孔,但未醒來。

她伸出手去,想擦去他臉上的淚水,但當她的手觸到他小臉時,卻象摸到一塊燒紅的烙鐵上,立即縮了回來。

她默默地望着他,臉上本來是端正直楞的線條,因痛苦抽搐而變得歪扭。

她本不平靜的心間,再次掀起狂瀾。

“哇——”夜空傳來一聲怪鳴。

她像吃驚的兔子從凳子上蹦起。

最後的時刻已經到了!

她猶豫了片刻,深沉地看了浩兒一眼,咬咬牙,将桌上的油燈移到窗臺上。

燈光映在貼了倒福字的窗紙上,就象是窗靡上綻開了一朵血花。

她回到房中坐下來,臉色像紙一樣蒼白。

半個時辰過去。

“嗚哇——”突然,屋外響起一聲狼嚎。

“狼,有狼!”是姜青寶的叫聲。

四野,響起一片凄厲的狼嗥。

“狼來報複了!”

“好多狼”

“哎呀!狼……狼群!”

所有的人都驚醒了,小小的四合院屋內響起了一片驚慌的呼喊聲。

“不要慌!”是胡大鵬的喊聲,“大家集中到後院房去!”

急促、紛亂和腳步聲向後院奔來。

徐潔玉不慌不忙地抱起搖籃中的浩兒。

胡大鵬第一個沖進卧房。

他還在房外,已高聲發問:“你怎麽樣?浩兒怎麽樣?”

徐潔玉沉靜地道:“我們沒事。”

胡大鵬籲了口氣:“那就好。”

奶媽、兩名丫環和兩個拎着刀光着胳膊的漢子,随後進入房中。

胡大鵬對兩名漢子道:“你們在此保護夫人和公子,我到外屋去幫助姜青寶和李天奎對付狼群。”

徐潔玉的卧房是裏屋,只要守住了外屋和過道,狼就不可能傷害裏屋的人。

“是。”兩名漢子一邊應聲,一邊開始封死窗戶,一邊檢查房梁。

這兩人都是對付狼群的好手。

徐潔玉将浩兒遞給奶媽:“你好好照顧浩兒。”

胡大鵬瞧着她道:“你也要去前屋?”

徐潔玉撩撩額前的秀發道:“狼群我見得多了,對付它們我比你有經驗。”

說完,她身子一扭,已搶步出了房外。

胡大鵬眉頭微微一皺,跟着搶了出去。

兩名漢子随即将房門關上,并移過桌子頂住門格條板。

前房裏。

燈已熄了。

月光透過窗紙,給漆黑的小屋濾進一些兒光亮。

姜青寶貼在窗戶的貓洞眼裏往外張望,李天奎立在一旁。

神色有幾分緊張。

胡大鵬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拍着手中的金刀背道:“幾只小小的野狼算不了什麽,用不着害怕。”

他這句話是說給徐潔玉聽的,他發覺徐潔玉神情那時候恍惚,似乎極為擔心。

徐潔玉沒有說話,只是将頭伸到窗戶旁望外觀看。

“情況恐怕不止是這樣。”姜青寶沉聲道:“胡門主,你往外瞧瞧。”

胡大鵬俯到窗邊的洞眼一看,不覺聲音有些發愣:“咳!怎麽會有這麽多狼?”

後院的一面土牆上,黑壓壓趴滿了狼頭,狼眼裏放射着幽幽的象磷火樣的光,黑暗中一閃一閃的,令人心驚肉跳。

院外,磷火似的綠光在移動,交織成網,層層疊疊,數不清是多少只狼頭在晃動。

少說,屋外的狼至少也有一百多條!

瞬間,狼停止了嚎叫,不聲不響地趴着,像是在等待命令。

“狼來報複了?”胡大鵬低聲問。

“不會。”姜青寶凝眉道:“花毛狼是只脫群的獨狼,不會有狼群跟着它。”

“那它們究竟為何而來?”胡大鵬又問。

“狼群在此出現,一定有其理由,也許……”姜青寶話音到此頓住,扭頭瞅了徐潔玉一眼。

胡大鵬明白姜青寶的意思,這些狼是沖着徐潔玉來的!

難道鹿子村的人狼大搏鬥,還沒有結束?

胡大鵬問徐潔玉:“以前狼群來襲時,你們怎樣對付它們?”

徐潔玉指指牆上的一排小洞眼:“用排箭和連珠箭,不過,從娘去世後一年多沒用過,全都已鏽壞失靈了。”

胡大鵬眸光閃了閃:“姜青寶,你有什麽法子阻住這狼群?”

姜青寶喂了一聲,沒有回答,顯然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李天奎一旁道:“我們有弓箭和套鈎,加上您的金刀,要守住這屋子,想是沒問題,只不過……”

姜青寶截住他的話道:“最重要的是弄清這群狼究竟想幹什麽,弄清它們的目的,才好對付它們。”

徐潔玉沉緩地道:“它們是沖着我來的。”

胡大鵬急忙道:“有我在,你用不着怕它們。”

徐潔玉沒吭聲,從牆上摘下弓箭,用弓頭捅開了窗戶紙。

胡大鵬道:“你想幹什麽?”

徐潔玉搭箭上弦,對準牆上的狼頭:“射狼。”

“別着急!”姜青寶按住弓頭,“要沉住氣,這是一群夜狼。只要咱們堅持到天亮就沒事了。”

天空,月亮已經西斜,三更已過。

姜青寶點燃一盞油燈,放到窗臺上。

胡大鵬困地道:“你這是……”

姜青寶打斷他的話道:“狼多疑心,亮起燈就能使它不敢輕易向屋內發起進攻。”說着話聲一頓,低聲道:“狼馬上就要進院了。”

話音剛落,綠光閃動,群狼從院門裏,土牆上呼地竄進了後院。

胡大鵬捏緊了手中的飛刀。

九把柳葉飛刀是胡大鵬的第二絕技,十丈之內百發百中。

刀無虛發,狼想從窗下走廊闖到內房牆角,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姜青寶右手握着套鈎,左手執着匕首,李天奎和徐潔玉長弓在手,已嚴陣以待。

然而,群狼并末立即撲向屋子,而是一條條悠閑自得地在院子裏走動,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就象是在逛廟會。

胡大鵬驚異地輕叫出聲:“這是怎麽回事?”

徐潔玉搶在姜青寶之前答道:“有狼頭,狼群在等待狼頭的命令,狼頭不下發命,它們是不會采取什麽行動的。”

胡大鵬呶呶嘴道:“難怪它們行動齊紮,秩序井然,絲毫不亂。”

狼群還在院子裏游蕩,但有少數幾條已開始慢騰騰在奔霍。

突地,一聲低沉的狼嚎。

剎時,五六條狼同時躍起撲向外屋。

“射!”姜青寶高聲嚷了一聲。

嗖!嗖!李天奎和徐潔玉的箭同時射出。

撲在頭裏的兩條狼被箭射中,但未傷及到要害部位,兩條狼栽倒在地,就是打了個滾,一聲不響地往回竄去。

其餘的四條狼并未見退,仍然撲向外。

狼群在院中繞成大大小小的圈圈,急聚地奔,兩條負傷的狼沒入圈中不見。

胡大鵬楞陵了眼,忘掉了投擲手中的飛刀。

這群狼簡直象一隊訓練有素的士兵!

就在這一楞之間,狼已撲到了屋下,胡大鵬聽到了狼爪撓門的聲音。

李天奎放下弓箭,抓起鋼刀,搶到門邊,以防萬一房門被狼撞破。

胡大鵬舉起飛刀,拍拍肩背,向徐潔玉投去一個安慰的笑。

這群狼果然是為徐潔玉而來,但有他在,任何狼也休想沾到她一根汗毛!

兩條青虛虛的狼影竄到窗戶下。

“來了!”姜青寶低聲告警。

話音未落,突地,兩只狼頭伸進了窗戶。這是兩條大灰狼。

它們象人一樣直立起來,前爪搭在窗臺上,張開吐着舌頭的嘴巴,瞪眼支楞楞的向屋內張望。

“呀!”姜青寶低喝一聲,右手猛地一抖,套鈎尖刺正插入狼嘴。

胡大鵬飛刀還未揚出,徐潔玉欺身而上,手中牛耳尖刀刺向另一個狼頭。

“當心!”胡大鵬叫喊聲中,金刀已如同一道電光罩向窗臺。

兩聲嗥叫,兩條大灰狼仰面倒地,随即打了個滾,逃回院中。

撓門的狼也迅速退下去。

月光照亮了灑落在地上的兩行狼血。

狼群的第一次進攻被輕易擊退。

胡大鵬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姜青寶卻肅着面容道:“這只不過是狼群的一次試探性的進攻,狼群真正的攻擊還在後面。”

胡大鵬驚詫地抿了抿嘴:“真的?”

還未待姜青寶答話,李天奎高聲叫道:“狼又進攻了!”

一聲冷厲的狼嚎響徹夜空。

二十餘條狼一齊出動,撲向外屋,那氣勢就像一群奔騰的野馬。

三張弓,每弓兩箭,同時射出。

有狼栽倒在地。

有狼發出慘嚎。

但狼群的攻勢毫未減弱。

九把飛刀出手。

一片耀眼的金芒中,有血光迸濺。

數條兇猛在前的惡狼死于刀下,但狼群就像敢死隊的士兵一樣,仍前仆後繼地湧來。

胡大鵬橫着金刀,護在徐潔玉身前,等待着狼群的攻擊。

“胡門主!”姜青寶套鈎伸出窗外,套住一只狼頭,倉惶地道,“狼群想攻擊……裏屋!”

浩兒!浩兒!

胡大鵬來不及細想,即刻對姜青寶和李天奎道:“出屋去,守住過道!”

姜青寶抓起一根長槍,躍出窗外。

他空中側身,一槍刺在剛套住狼的頭額上,然後頭一扭,刺向另一條剛竄上走道狼的腰身。

這是一條非常狡猾的狼,猛一扭身,張嘴咬住了槍頭。

姜青寶一連幾抖,居然沒能脫出槍來。

突然,他感到頸後一股冷風,接着一雙肉乎乎的爪子搭在了肩上,同時一個毛茸茸的嘴正在拱他的脖子。

狼搭肩!

他是一個逮狼高手,自然知道如何對付眼下的情況。

沉着,鎮定,千萬不能回頭,否則鋒利的狼牙立即會咬斷人的喉管。

他扔掉手中的槍,雙手倒回,抓住狼搭在肩上的兩條腿。一個大背包,把搭肩的狼摔了出去。

立即又有三、四條狼向他撲來。

胡大鵬囑咐了一聲,要徐潔玉不要出屋之後,揮刀逾窗而出。

他來得正是時候,姜青寶已危急萬分,姜青寶雖是逮狼的高手,但還從未遇到過這般兇狠狡猾的狼。

刀芒彎彎,淡如月色。

金刀像一片刀輪從過道滾過。

月光下噴出了血雨。

狼群怪叫,突突奔騰。

不知是否有狼闖進了裏屋?

胡大鵬無法斷定,因為狼群的進攻,并未因同伴的死亡而停止,相反變得更為激烈。

血腥的氣息,更撩起了狼的痹性和嗜血的瘋狂。

“火把!火把!”姜青寶大聲嚷。

“我正準備呢!來了,來了!”李天奎在屋內應着。

呼!呼!

數支火把擲出窗外。

姜青寶接過兩支火把,以火把做武器,左右輪開。

他知道狼怕火,也怕硫磺,這火把上澆有硫磺和松子油。是對付狼的最好武器。

火光呼呼,劈啪作響,惡狼紛紛後退。

李天奎左手執着火把,右手握着鋼刀,也搶出屋外參戰。

胡大鵬稍得喘息,扭頭張望。

只見兩條狼已竄到裏屋窗下,正嘎吱嘎地咬着窗橇子。

“該死的畜牲!”胡大鵬怒吼一聲,淩空躍起,掠向裏屋。

左手一揚,一支火把直捅狼頭,狼臉毛着了火,嚎叫着往後閃退。

右手金刀斜落,一顆狼頭裹着鮮血飛出一丈開外。

“浩兒怎麽樣?”胡大鵬大聲發問。

“沒……事。”奶媽聲音顫抖地說。

“好好護住公子。”胡大鵬提着金刀返回過道口。

“嗚哇——”一聲狼嗥,接着所有的狼都嚎了,凄厲的狼嚎,聲震屋宇,震耳欲聾。

月亮在狼嚎中顫栗地躲進了雲層裏。

“快拿柴把來!”姜青寶監視着狼群,急聲吩咐李天奎。

裏屋的屋側道上堆着許多紮捆了把的幹柴。

李天奎捧來柴把,把過道口圍住。

姜青寶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柴堆。

火劈啪地燒了起來,火光使空中的明月暗然失色。

過道口前的坪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七、八條狼的屍體,滿地都是紅紅的血。

亂了陣腳的狼群,亂哄哄地在院子裏奔突着繞圈子,嗷嗷怪嚎着,但卻毫無退卻的意思。

徐潔玉在屋內觀看着,微微泛白的臉上罩着一層嚴霜。

一聲特別的狼嚎聲。

狼群安靜下來,又開始有秩序的逛蕩。

姜青寶瞪圓着眼,借着火光極力搜索着,想找出狼群中的狼頭。

他的眉抟攢成了一堆。

這絕非一群普通的狼群!

他的心陡地沉了下去。

此時,有幾條狼退出院外。

“它們想幹什麽?”胡大鵬問,“是不是要退卻了?”

姜青寶緩緩地搖搖頭,惶惶地答道:“不知道。”

胡大鵬瞪着眼:“你也不知道?”

姜青寶苦兮兮地一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我們也許遇到了對頭,這群狼實在是太狡猾了。”

胡大鵬不以為意地反诘道:“你認為我們鬥不過這群狼?”

姜青寶擡頭看看天空,未置是否:“已是四更了,只要我們堅持到天亮,我們就贏了。”

胡大鵬側頭看看外屋窗戶,大聲道:“堅持到天亮,我看絕不會有問題。”

片刻之後,院牆上出現了幾條大狼。

這幾條狼彼此簇擁着,像是一個整體,從牆上跳進了院子裏。

立即有二十幾條狼圍攏過去,前後左右站定,仿佛是在警戒。

幾條大狼分開,圍成圈子,圈中蹲着一條顯得有幾分老邁的肥狼。

這狼與一般的狼不同。嘴筒圓闊,尾巴短禿,肚皮上的白毛特別多,尤其特殊的是,它的兩條前腿很短,像是胸膛上長出的兩只小犄角。

“這就是狼頭?樣子難看極了。”胡大鵬皺着眉問。

“不,這不是狼頭,是狽!”姜青寶舉着火把道。

“狽?”胡磊鵬驚訝地道:“它怎麽會是狽?”

李天奎一旁搶着道:“狽的前腿短,自己無法行走,但它的後腿長,只要有狼扶着它,它便能和狼跑得一樣快。”

“哦!難怪剛才有兩條狼架着它。”胡大鵬縮縮鼻子,“不過,我也見過不少狼,怎麽從未見到過狽?”

姜青寶道:“狽這家夥生性奸詐狡猾,深藏在狼群之中,如不深入狼窩,很難見到它,所以有句話,要逮狽,與狼睡。”

“嗯。”胡大鵬點點頭,“群狼把狽擡來想做什麽?”

李天奎已掩不住語氣中的驚慌:“一定是要狽出主意當軍師。”

說話是,幾條大狼擡起狽,在二十幾條狼的前呼後擁下繞着院坪走了一圈。

可惜距離太遠,否則,胡大鵬真想一擲金刀,将這頭難看的狽,釘死在地上。

狽回到原地,發出一聲低低的嚎叫,聲音像鬼叫,十分難聽。

胡大鵬咬了咬牙齒,心裏感到不舒服。

忽見狽趴在地上,用兩個小前爪撓了兩下地。

狽身旁的一條大狼,昂起頭發出一聲嚎叫:“嗚哇——”

姜青寶眼中閃過一亮棱芒。

這就是狼頭!

接到狼頭的命令,狼群立即散開分成兩路。

一路狼退出了院子。

一路狼奔到外屋臨院的另一例牆角,開始用前爪扒牆根的土。

剩下的二十餘條狼,仍守地狼頭和狽的身旁。

“狼想打洞?”胡大鵬好奇地望着扒土的狼,并沒有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

“狡猾的狽!居然想打洞進屋的主意。”李天奎忿忿地道。

“打洞進屋?”胡大鵬心陡地一顫,似乎感有些不妙。

“刷!刷!刷——”狼爪扒土扒得又急又快,土牆灰高高揚起。

“你聽。”姜青寶鐵青着臉道。

胡大鵬轉過頭,剎時,臉色倏變。

後院裏屋牆外,也傳來了狼群扒土的刷刷聲。

狼群為什麽要扒裏屋的牆土?

難道狼群除了對付徐潔玉之外,還要對付浩兒。

“這……”胡大鵬感到有些慌亂。

姜青寶沉聲道:“看來這些狼除了對付夫人之外,想對付公子。”

胡大鵬道:“去裏屋将公子拖過來……”

“這不行!”姜青寶搖搖頭道:“恐怕我們對付不了狼群的前後夾攻。”

胡大鵬濃眉一豎:“咱們沖出去。”

“這更不行。”姜青寶仍搖頭。

胡大鵬繃起臉道:“你以為這些狼能圍得住我?”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姜青寶冷靜地道:“狼群當然困不住你,但是在上百條惡狼圍攻中,要保證夫人和公子萬無一失,恐怕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院角的狼打洞的速度很快,眼看跳進坑裏刨土的狼,只有尾巴留在外邊,說明牆洞即将打穿了。

“你說該怎麽辦?”胡大鵬焦急地問。

“我有辦法。”随着話音,徐潔玉從外屋窗戶裏躍了出來。

她已換了一身裝束,青衣、青褂、青褲,腿上綁着綁帶,右手握杆套鈎,左手捏住一把尖刀。

胡大鵬情急之下,未曾仔細思打量她為何如此打扮,心中急聲問:“有什麽辦法?”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擒住了狼頭,狼群就會不戰自退。”徐潔玉話未說完,人已躍進了院坪裏。

一聲狼嗥。守在院坪裏的二十餘條狼一齊撲向徐潔玉。

“潔玉!”胡大鵬見狀,一掄金刀,也搶進了院坪。

為救妻子,他已別無選揮。

“上!”姜青寶舉着火把,跟着沖了上去。

眼下除了逮住狼頭,逼退狼群之外,也沒有別的良策了。

嗚哇聲響成了一片,院角的狼停止刨坑,一齊轉向胡大鵬撲來。

胡大鵬大發神威,金刀橫劈直砍。

狼頭架起狽躍上土牆就跑,但其餘的狼卻攻勢更猛。

徐潔玉厲聲中追出牆外。

胡大鵬恐她有失,匆忙銜尾急追。

追出牆外,越過前坪,直到村口石碑前的沙丘地裏。

徐潔玉不見了身影。

沙丘地裏到處都是狼。

狡猾的畜牲,居然在這裏還設有埋伏!

狼群一邊向胡大鵬攻擊,一邊靈巧地躲閃着金刀,它們退中有進攻,進攻中防守,攻防給合,往來不定地轉着圓圈,把胡大鵬緊緊困在核心。

沙丘的沙地遲滞了胡大鵬的腳步,狼爪揚起的沙塵時時蒙住了他的眼睛,使他金刀的威力在減。

狼群居然會利用沙丘地形來困住敵人。

難道這群狼真是一群訓練有素的狼群?

他困惑不解。

土屋後院坪裏。

姜青寶雙手握着火把,狂呼亂吼,在群狼圍攻下中,閃轉竄跳,拼命厮殺。

李天奎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

裏屋情況不明。

忽然覺得自己是掉在了什麽陷阱中。

是什麽陷阱,誰人設的陷阱,他不知道。

呼!一條狼搭上了後肩。

他右手往後一熠,火把戳在狼臉上,狼嚎叫着蹦開了。

不料,他左手的火把卻被另一條狼順勢咬住。

他極力想甩開咬住火把的狼,沒能辦到,卻又被另一條狼搭上後肩。

他只得棄掉火把,把搭的狼甩出丈外。他失去火把後,立即被狼群逼到院牆角。

狼群圍住他,劃開一個三角。

他終于意識到,這是一群經過精心訓練的狼群。

他嘆了口氣,放棄了抵抗。

他明白,抵抗是毫無意義,唯一能招至的,只是這群狼更瘋狂的複仇。

他垂下手,靜待死神的到來。

狼漸漸逼近。

他只覺得眼一片青虛虛,綠光閃閃,三角越逼越緊,越逼越近,他已感到了狼嘴裏呼出來的熱氣。

狼的長嘴一口咬在他的頸脖上。

他不害怕,也不感到意外,從第一次逮狼起,他就知道他注定要死在狼嘴下。

村外沙丘的搏鬥還在進行。

胡大鵬雖然被困,擺不平眼前的這群狼,但狼群卻也奈何他不得。

胡大鵬又氣又急,卻又無可奈何。

這場厮殺只怕要持續到到天明。

他咬了咬牙!

突然,響起一聲長長的怪鳴,接着是聲狼嚎。

群狼聞聲一齊掉頭奔突,争先恐後竄出沙丘,剎那間,大地一片空曠,不見了一條狼影。

“潔玉!”胡大鵬運功呼喊。

喊聲響透雲霄,四野嗡嗡回響。

然而,沒有徐潔玉的回聲。

“浩兒!”胡大鵬又呼喊一聲,發瘋似的往回跑。

土屋裏不見了一人。

姜青寶、李天奎不見了。

守護裏屋的兩個漢子也不見了。

奶媽和兩名丫環也沒有了影兒。

連院坪裏的屍體都已消失。

剩下的只是血跡,血腥,血風,和那在半天瑟瑟發抖的慘淡的月光。

“浩兒!”他發瘋似的呼喊着,從屋裏奔到屋外。

“冬!”金刀擲在地上。

“嗤!”他屈膝跪在狼血中。

“潔玉——浩兒——”他仰面向天,扯長嗓門呼喊。

良久,良久。

他嗓子啞了,呼喊變成了嘶叫。

他終于疲倦了,抱着頭俯到血地上。

東方透出一線曙光,接着升起一片段紅。

霞光塗抹在他的身上,将全身染得通紅,分不清是血還是陽光。

他突然擡起頭,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着天邊剛露出頭的太陽。

他發現太陽像是狼頭,正朝他張着血盆大嘴。

他霍地站起,舉起沾滿狼血的雙手,朝着天空,斯啞着聲音叫道:“該死的狼群!這血海深仇……”

他抨然倒地,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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