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等不等

“手下留，留情啊！”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突然憑空冒出時，還沒離開無名山下，笑看高家姐弟這場鬧劇的江湖客們紛紛擡起頭來望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就見一座比高小裘更大的肉山，此刻在兩個下人的攙扶下正朝躺在地上的高小裘滾動而來。

“老爺，您怎麽親自過來了？”高明推開其中一個下人，自己接了手。

安排了辦事利索的管家高明上無名山去接兒子高小裘的高大元心裏本來是十萬個放心。高明的辦事能力，從沒讓他失望過。可當他耳聞自己的閨女高舉“殺了莫春天，一統江湖萬萬代”的旗幟殺向無名山，而嗜血手撕狂人昆侖血妖也正趕往同一個地方時，高大元肥肥安靜的屁股終于是坐不住了。

“備轎，出發！”顫抖着長音的高大元發出了命令。他的人生第一次因為自己只是一個生意人，不會武功而懊惱。如果他會輕功，或者哪怕可以騎個快馬也好啊。可是如今這養尊處優的身體，只怕人一上馬背，馬就要嗚呼哀哉了。無可奈何坐在轎子裏的高大元現在只能做到的就是，時不時把頭探出轎子外催促着，“快，快…”

人家坐的是八擡大轎，擱在高大元這裏就變成了十六擡加長轎。在主人的吩咐聲裏，高府特別培養出來的轎夫高手們步調一致地高喊着“嘿呦，嘿呦，…”沖向了無名山。

“這位兄弟，”快到無名山時，望着四散的江湖客，高大元心慌地喊停了轎子，“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不認得高大元被叫住的一個黑臉漢子，看了看豪華的轎子，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晦氣，大老遠跑一趟，除了看撕了一兩個人，什麽鳥都沒有，什麽狗屁事都沒有發生。”說完，漢子就氣呼呼地離開了。

“誰被撕了？”高大元的心一緊。

“是高老板啊？”外號殺千刀的周游之認出了大名鼎鼎的高老爺的轎子，走了上來，“別擔心，被老妖撕的一個是霹靂滾刀孫大凱，一個是宮裏來的四方天齊傲然，貴府的千金和少爺都安然無恙。”

“高老板，今兒場面雖大，可總共才死了四個人，你家少爺就拔了個頭籌，也殺了兩個人。”另一個有點名頭的江湖客也湊了過來。

“一身板壓死兩個，好在那兩個都是江湖上沒什麽根基的，不過，您可得幫着善個後。”

衆人七嘴八舌地遞上了話，……

“大家替我傳個話，”聽完寶貝兒子女兒沒事的高大元松了一口氣，微笑着對着轎外喊道，“今兒凡事來山裏的英雄好漢們，這一路下去只要是我家開的酒肆，說一聲，就今兒我請客，都辛苦了，大家好好吃喝一頓再回家。”

“好啊，老爺子夠豪氣。”原本有些喪氣的江湖客們大喊了起來。

“今兒來無名山的除了少林，武當幾個正宗大派沒有人來，幾乎都到了吧？這高大元請的起大半個武林的人？”剛剛憤然離開的漢子此刻叫住了自己身邊的一個人問道，“兄弟混江湖不久吧？高老板豈止可以請得起一個江湖的人，只要他願意，他可以請得來當今的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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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難道比皇上還有財勢？皇上也能容得了他？”

“當然是真的，”周邊的人注解道，“皇上國庫裏的銀子不也是老百姓納稅上去的，老百姓拿不出的時候，皇上自然國庫也會空虛。”

“可據說會做生意的高老板家的銀庫從來不會空，如果說為什麽皇上容得下他，因為，他每年捐給宮裏的銀子，送上的禮物，比誰都多，皇上為什麽要斷了自己的財富？”

“皇上可以殺了他，把他的財富據為己有啊？”

“怎麽和你說明白？”黑臉漢子身邊的人搖了搖頭，“兄弟你還是太嫩啊，殺了一個高大元，奪的不過是他的死財，總有一天會用盡。可活着的高老板才是一座用之不盡的寶藏，財富滾滾來，誰舍得殺了他？”

“哎，”嘆了一口氣，黑臉漢子暴躁地踢了一下地面，只怪自己剛才有眼不識金鑲玉，可以和大佬搭上關系的路就這麽被堵死了。

“高老板，你快過去吧，”有人飛落到轎子前，“莫春天和九公公争着要殺你家小裘少爺。”

“什麽？”高大元原本和氣生財的臉上滿是驚慌，“不是說沒事了嗎？快快快，帶我過去看看。”

話音一落，好幾個江湖客幫着轎夫擡起了轎子，黑臉漢子也飛奔了過來，雖然沒有機會碰到轎杠，卻幫着在路前吆喝着，“快讓開路，高老爺子要見兒子，讓開，讓開……”

江湖道自然講的是肝膽相照的義氣，義薄雲天的豪氣，可只要是有人待的地方，也一樣有只認銀子不認人的俗氣。

古往今來從未改變過。

一看到倒在地上哈哈哈大笑，顯然是中毒的兒子，高大元的心髒幾乎都要停止了。

“我能不來嗎？你就看着小裘吃苦？”瞪了一眼高明，高大元抱怨道。

高明看着高小裘突然拉着自己姐姐站到朱無能面前，開始沒明白他想幹什麽。知道是想給高大小姐做媒後，高明的內心也是哭笑不得的。

——————一個人武功差沒關系，腦子還不靈，活該被自己姐姐打。

可當他看到中了九公公毒倒在地上狂笑不止的高小裘，再加上從不多管閑事的墨春天也一副“你不動手，我來”的架勢而徹底昏了頭。正打算如何處理時，高大元的聲音就冒了出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解釋，只是扶着高大元來到了高小裘的身邊。

“兒子啊，別急，爹來了。”摸了摸被從震驚中醒悟後沖到高小裘身邊使勁扶他坐起的兩個人，高大元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你弟弟都快笑岔氣了，你這個姐姐居然還站在旁邊看熱鬧。”高大元瞪起了小眼睛，盯着高玲玲很是惱怒。

“我哪裏知道他是中毒，才明白過來的。”高玲玲剛想解釋，就聽見九公公的聲音緩慢地傳了過來。

“大老板來了？你家少爺正打算賣姐姐，這你可沒看到，太可惜了。”

“賣姐姐，什麽意思？”高大元把頭扭向高明，後者大致講了一下高小裘給朱無能說媒的事情。

上去擡起腳對着坐在地上笑得東倒西歪的高小裘，一臉惱怒的高大元最後還是把腿放了下來。

“孽子，你爹我還沒死，你倒來說媒。你怎麽不笑死？”

“我就是爹，我才是真正的爹，我才是原版的爹，我才是爹爹爹，”心裏叫嚣着這席話的高小裘從嘴裏卻不停冒出，“啊哈啊，啊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老爺，你就別再怪少爺好不好，他的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小青眼裏開始有了淚花。

“九公公，我家少爺年少無知，你就放過他這一次吧。”高明立刻替主人先搭上了話。

想到北鳴堂堂主尤大的兒子尤濤中了九公公的毒笑了三天三夜，大小便失禁氣絕而亡的事情。高大元的額頭也冒出了高小裘一樣鬥大的汗珠。

看了看只顧看自己手，沒有回答高明的高大元又把目光轉向了高玲玲。

不用你看我，我也會救老爸的。高玲玲吸了一口氣，走到九公公的身邊，“公公，你知道的，我弟弟他又笨又蠢又沒本事，饒了他吧。”

當着面敢給自己的老爸下這樣的評語，聽的一清二楚的高小裘的內心是崩潰的。

一個偉大的科學家居然被自己的女兒說成是又笨又蠢又沒本事的人，簡直是生無可戀。

“哈哈哈哈哈……”。

“好吧，你說了算。”九公公放下了自己漂亮的手的同時，高小裘就奇跡般地停止了笑聲。坐在地上的高小裘，剛剛停住大笑就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把年紀居然當這麽多人的面笑得尿褲子了。

“哇哇哇……”

火氣已經全消的高玲玲立刻走到高小裘的身後輕撫着他的背脊輕輕推拿起來，一邊說，“不哭，不哭，沒事的。”

“多謝九公公。”顧不得平日裏大商人的形象，高大元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可接下來一個人的一句話卻差點讓他頭頂的汗水又重新爆發了，不過這次不是擔驚受怕的汗水，而是惱羞成怒被氣出來的。

“慈父多敗兒！”

“歪頭，至少我有兒女可以敗，你都沒有！”

“沒有最好，不會被氣死。”也一樣下了山看到了一切的歪爺走到莫春天的身邊，“小莫，我們走。”

一直站在旁邊冷眼看着此刻團聚在一起的高小姐一家人的莫春天，即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聽了歪爺的話，高玲玲猛地擡起了頭，正好和莫春天的目光再次交織在了一起。

“我走了。”莫春天的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去哪裏？”高玲玲對着已經轉過身的莫春天沖口而出。

“當然是準備了去皇宮。”

“會不會出事？”

“你擔心我？”莫春天一轉眼已經站到了高玲玲的面前。

高玲玲咽了口口水。

——————哎呦喂，小哥，你這麽嚴肅地對着我看，提出這麽困難的問題，也不顧旁邊還有一堆糙漢子。其實我卻一腦子你的裸·體，你知不知道啊？

——————對，這個時候誰矜持，誰就贏了！

“其實我擔心的是江湖榜單。”高玲玲覺得這個回答很完美。

“是嗎？”

這麽近距離看莫春天的眼睛，高玲玲覺得自己一腦子污的臉開始發燒了。

“你的臉居然還會紅？我開始相信你是個女人了。那就好！”莫春天的臉上又出現了讓高玲玲惱火的譏諷的笑意。

“好你個鬼啊！”高玲玲挺了挺胸，氣憤地喊道，“我當然是女人！”

“是女人就等我回來。”

“幹嘛？”

高玲玲已經腦補出一個醉人的畫面：

一臉讨好的莫春天：回來為你承包整個武林，然後再娶你！

一臉豪氣的我自己：不要，我才沒那麽俗氣。

四周的糙漢子們不停高喊：要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回來證明你是女人！”

——————莫春天，你丫的，你怎麽從來不按我的臺詞走？

望着歪爺和莫春天漸漸遠去的背影，反應過來的高玲玲大喊道，“我本來就是女人，你怎麽證明？你什麽意思？”摔！”他的意思，就是要睡你。”一個漢子喊了一句。

大家都會意地彼此對望了一眼，放出了肆無忌憚的大笑。

——————真相了！”莫春天，你這個混蛋，信不信，等你回來，我就殺了你！”

然後回過頭，對着背後所有的人高玲玲咬牙切齒又高喊了一遍，”我要殺了他！”

除了九公公和高大元，包括坐在地上剛剛哭好的高小裘，每個人的臉上都寫着四個大大的漢字，”你省省吧！””我說的是真的！”高玲玲急了。

走上前，把手搭在高玲玲的肩上，九公公微笑着道，”我信你，我會幫你一起殺了他！”

————其實，公公啊，人民群衆的眼睛真的真的還是很雪亮的，我呢也真的真的只是在喊喊口號而已，當然我是不會說出來的。

高玲玲露出了一個心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