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金鞋子

天才麻麻亮，六扇門的大堂上已經坐着一個人，更确切地說這個人是趴在大堂的桌子上，并且正打着天崩地裂般的呼嚕。堂下的一班衙役滿臉憔悴，睡眠不足地坐在地上，麻木地注視着彼此。

“王頭，大人這麽個打法都有好幾夜了，”其中一個面色蒼白難看，年紀二十左右的衙役先開了口，聲音卻不大，生怕驚醒了堂上的人。

“他是睡好了，我們這個罪受的也太大了。既不能睡，還要聽着這刺耳的聲音，你不知道，我頭都疼的恨不得自己一頭撞死算了。”

“是啊，王頭，你等會和羅捕快說說，這樣下去，別說開堂審犯人，就是站起來的力氣都要耗光了。”另一個衙役也插上話道。

“沒錯，真的扛不住了。”

“得說說。”

……

衆衙役七嘴八舌地紛紛議論起來。

睜着一只眼，閉着一只眼被大家叫王頭的顯然是衙役頭的中年漢子噓了一聲，壓低了聲音。

“大夥兒都別吵吵，又不光是我們，門裏的捕快兄弟們也是沒日沒夜到處在忙。要知道大人如果辦不下皇上交的差，大夥兒都得跟着吃癟。你們說的不錯，咱們大人這個呼嚕實在是，“看了看依然睡的香甜，呼哧呼哧不斷的古老爺，王頭忍不住搖了搖頭，“太可怕了。可話又說回來，古老爺平日裏待咱們還不錯，萬一有什麽被皇上罷了，新來的還指不定怎麽難伺候。到時候，怕是呼嚕聲要親切多了。得了，也別抱怨了，就再忍忍，等事情有個眉目，大夥兒一起好好歇歇。”

聽了王頭的話，幾個衙役不約而同點了點頭。有個體恤下屬的老爺不是誰都可以遇到，更何況這次的事情牽涉到宮廷，熬夜吃點苦頭也是難免的。

“可是，王頭，那個朱無能到底是什麽意思？”既然不能說自己的老爺，年輕的衙役不免将一腔的不滿抛向了朱無能，“既然答應了古老爺會幫我們六扇門，可居然跑了個沒蹤影。他一天不來，老爺一天不安生，我們也跟着夜夜不眠地等他來。”

另一個衙役也點了點頭，憤然道，

“可不是，就算當年他爹威風凜凜，可他不過一個跑江湖的，皇上也不知道怎麽就會看重他，好沒……”

“好沒道理，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一個淡淡的聲音接上了衙役的話。

朱無能的人是什麽時候進來的沒人看到，衙役們彼此看了看，慌慌張張正打算從地上爬起來，堂上的古老爺人卻毫無征兆地坐了起來，繞過桌子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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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少爺，你可終于來了。”

朱無能看了看口角依然留着夢裏殘留的口水，官服皺七皺八的古老爺微微一笑。

“我來了。”

宰相看了看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如寵妾尤玉，眉頭不由皺了皺。

“你快快起來，下人看到成何體統。”

尤玉不情願地扭動着身體站了起來，順着老爺的意思坐進了旁邊的椅子裏。拿過丫鬟遞過來巾帕擦了擦臉，尤玉繼續數落起來。

“老爺，賤妾我也知道你朝廷事物繁重，原本不打算讓老爺煩憂，可是，”說到這，剛哭過的尤玉眼圈又紅了，“要說上次這個九公公不給你面子，讓我侄子濤兒送了命也就罷了。這一次我哥哥都躲到府裏來，那個九公公居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進來，弄死了我哥哥。好歹這裏也是宰相府，好歹我也是老爺您的人，這，…”

“別說了，我都知道。”宰相的老臉陰沉沉的如同冬日的雪天。

其實他原本到是不想把惹了九公公的這個麻煩留下，可畢竟是大舅子，只好讓躲幾天。打算很快将人送出關外，誰知道這個九公公居然私自來到藏人的暗室将這個大舅子給送上了西天極樂世界。

宰相對混江湖的尤大自然沒什麽感情，可這人的妹妹為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自然他的事也得上上心。人如今死了，宰相倒也不怎麽難過，誰讓宰相肚裏能撐船。

可是宰相府的尊嚴卻不能不顧。一個人敢無聲無息來自己的府裏殺人，簡直不是一丁點的無法無天。

“你說的都有理，可是，小玉，你要知道，九公公的身後有七公公，七公公的身後有皇後。皇後自己不必說了，皇後娘家的勢力也不容小觑。”

“那，我哥哥的仇就不報了？”尤玉想到自己丢下哥哥獨自跑了的那夜，雖然為了自己的兒子她不後悔當初做的決定。可是自從那夜以後，她一到晚上就做噩夢，夢裏兄長七竅流血的臉不停地在她的眼前晃動，還時不時在她耳邊發出凄然的聲音，“妹妹，你怎麽就跑了，我可是你的親哥哥啊。”

每次從夢裏醒來都吓的一身冷汗的尤玉告訴自己，只有借助老爺的手除掉九公公，自己才能對得起死去的哥哥。所以只要一找到機會，這幾日就一直在自己老爺這裏吹風。

“仇當然要報的，可是沒有計劃的仇是毫無意義的。小玉啊，你再給我一些日子，我自有主張。你呢，“宰相輕輕摸了摸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歲的夫人的手，勸慰道，“好好照顧好我們的孩兒，這些事就不要太操心了。我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日後你就會看到，九公公那裏絕不會讓他跑了。”

聽了這些話，尤玉自然知道再啰嗦反而适得其反，擦了擦眼角的淚，立刻露出一個妩媚的笑容。

“老爺的話，賤妾自然信的過，我就在家慢慢等那仇家掉腦袋的日子。”

羅公公将茶水從小太監的手裏接過來，小心仔細地吹了吹，親自遞到皇上的面前，堆上一個在宮裏多少年養成習慣的讨好的笑容，“皇上，你別太勞累了，眼睛本來就不好，這般辛苦可不行。”

将幾乎貼着臉的奏折放到桌上，皇上沉悶地嘆了口氣。

“只怕再過一些日子，朝廷上下都會知道我的眼睛就要看徹底看不見了。”

羅公公動了動嘴，剛想說幾句寬慰的話，皇上立刻擺了擺手，“好聽的話我聽夠了，看不見還是看不見，宮裏的事情要加緊才是正經的。”

“是，皇上。”羅公公點了點頭。

“你剛剛說，莫春天封山了。”

“是啊，和皇上估料的一樣，高老爺那裏十之□□動了手腳。否則莫春天拿着玉玺，雖然是假的，跑去報那個名的決心是斷然不會動搖的。”

“自然這一切都是為了小南王爺鋪好路。”皇上淡淡笑了笑。

“看來，莫春天終究是在山裏待的太久，高老爺的那點伎倆居然沒看破。”

“我看是被高老爺家的狐貍精迷住，頭腦不清醒了。”

“這樣也好，為了女人看不到天下的人，我放心多了。否則以他的本事，如果回來和我，”說到這皇上的臉色變得極為凝重。

“他斷然不會回來的，既然從小被先皇送出了宮，就是宮外的人。即便回來，沒人支持，這宮裏也是待不下去的。”

“你去冷宮看過那個女人了嘛？”

“每隔一段日子都會去看的，人還是瘋瘋癫癫，認不的人。”

“是嗎？”

羅公公看着皇上的面色起伏變化着，知道他一定是會回憶起先皇在的那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識趣地微微低下頭，閉上了嘴。

輕噓了一口氣，皇上從記憶裏抽回來，看了看身邊模模糊糊的人影。

“在我徹底看不見以前，必須找到那個罪魁禍首。還有，”話音未落，一個小太監匍匐着進了書房，“皇上，六扇門的古老爺帶着朱無能在宮外求見。”

“宣。”皇上的臉上頓時亮起了光澤。

朱無能既然來了，事情也就有些眉目了。

“連我也不可以上山？”

“是的，爺。”阿木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幾乎徹底被氣歪了的歪爺的臉，低頭解釋道。

“真的是誰也不讓上山。”

還是放不下心的歪爺聽了小東的禀報後，忍不住連夜趕到了無名山。他萬萬沒想到，小莫的這個封山居然把自己也包括了進去。

“你去對他說，是我。”

“爺啊，主人這次回來情形真的很不好，我們也是很擔心。你讓他緩緩再來看他，硬是要見他，只怕适得其反，這會兒反正他也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歪爺推開阿木，縱身向山頂飛身而去，可人還沒到半山腰，就見阿木，阿火，阿土一起攔在了他的面前。

“爺，因為你是我們主人的師叔，我們就可以放你到這，你要是再動，我們也只好不客氣了。”剛剛還一臉友善的阿木臉此刻卻耷拉了下來。

“別為難我們，否則除非你殺了我們，我們決不會後退半步。”

看了看一臉決然的幾個人，歪爺咬了咬牙，自己後退了兩步對着山頂大喊道，“小莫，你個沒出息的東西，為了一個娘們你居然封山，連師叔都不見，你個小混蛋，你給我滾出來。”

罵了幾句還是不過瘾的歪爺，邊罵邊脫下自己的鞋子對着山頂狠狠扔了上去。

“再不出來，以後都不要讓我見到你個沒出息的。有種将來你也不要到我聚寶樓來喝酒，你敢來，我就用我的茶壺砸爛你的頭。”

看着喊了半天山頂也沒有一點反應的歪爺在地上啐了一口，“沒出息的東西，小混蛋。”

嘆了口氣，歪爺對着阿木道，

“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你們好好看着他，別讓他出事，我過兩天再來。”

掉頭走了兩三步的歪爺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鞋子，一股火氣又飙了上來。

“他媽的，為了你我還丢了一雙鞋，小莫，回頭你不給我打造一雙金鞋子，我就帶人踏平你的無名山。”

歪爺的叫罵聲在山裏回蕩着，傳到了樓內坐在地上背靠着牆閉着眼睛的莫春天的耳朵裏，可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挨不挨罵，罵得是不是難聽，他根本不在意。

“……回頭你不給我打造一雙金鞋子，我就帶人踏平你的無名山……”

金鞋子，金鞋子。這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麽在莫春天此刻的腦海裏不停地敲打着他的神經，腦裏突然浮想出一組畫面，有什麽事情不太對頭。

———————金鞋子，金簪子，金鞋子，金簪子。

當初送出去的雕好的木簪子高大小姐說，戳瞎了夏侯賢的一只眼後，弄丢了。

兩人在包村那間屋裏獨處時，默默送上的新的金簪子，之後一直都戴在高大小姐的頭上。

突然莫春天睜開了眼睛，眼神裏露出了一絲希望的光澤。

———————金鞋子，歪爺，金簪子，那個晚上坐在小青身後的高大小姐頭上戴着的是木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