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商謹言一腳踩下剎車,車頭已經出線半截,前方紅燈刺眼。

他回頭盯着陳夢,沒說話,表情不言而喻。

陳夢有多大的病才會提這樣的要求?

陳夢艱難的笑笑,硬着頭皮說下去,“若是你不方便就算了。”

商謹言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嗤笑,“理由?”

陳夢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信其他人。”

“你憑什麽信我?”他聲音冷硬,滿是諷刺。

是啊,憑什麽信他呢?

“你不會讓我死。”

商謹言目光陰沉,冷的沒有溫度。

陳夢硬着頭皮,抿了抿嘴唇,“對吧?”

商謹言收回視線,他拿過煙盒取出一支煙咬在齒間偏頭點燃,狠狠抽了一口,說道。“你想太多,我巴不得你死在手術臺。”

陳夢扭頭看向窗外,車玻璃倒映出自己五彩斑斓的臉。

心口一陣陣鈍疼,半響後她再次扯起嘴角,硬拉扯出笑。她高估了自己,是麽?

“那你為什麽救我?”

商謹言打開車窗,冷風灌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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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大,煙頭被吹的猩紅。

他眯着黑眸看前方,紅燈變為綠燈,他把煙塞回嘴裏。握着方向盤啓動汽車,面容冰冷沒有任何的情緒。

開出了最堵的路段,路上行人很少,只有路燈清冷的亮着。

他單手扶方向盤,取下煙彈落煙灰,“陳夢,我不該管你。”

陳夢就是狗皮膏藥,她一旦确認商謹言對她還有感情,立刻就得寸進尺。她是騙子,毫無道德可言,所以沒有愧疚心。

陳夢咬了咬牙,心裏酸楚,可也确定了一些事,“商謹言。”

“簽字的事我辦不到,我們非親非故。但是你在這個醫院做手術,就不會有人能動得了手腳。到此而至,以後你是死是活和我無關。”

陳夢看着他,抿緊了嘴唇。

商謹言恨她是真恨她,可人是很複雜的動物,很少有人能把所有的情感都準确的貼上标簽,愛恨都不能純粹。

風很大,吹的陳夢臉疼頭更疼。

漫長的沉默,商謹言再次開口,“你這種人最該死。”

陳夢心口發沉,抿緊了嘴唇,商謹言把煙頭狠狠摁滅在煙灰缸裏。他沒看陳夢,嗓音低沉,“誰對你好你就朝誰捅刀,沒心沒肺。”

語言是最尖銳的刀子,鋒利的刀刃切割着陳夢的血肉。

商謹言說的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人。

商謹言把陳夢送到住處,他沒下車。

手肘架在車窗上,又點了一根煙看向遠處。

煙霧散在風裏,猩紅的煙頭在黑暗裏妖冶,他的黑眸有些飄渺。似恍惚,陳夢心口一窒。

商謹言圖什麽呢?圖她這個一無是處的騙子?

陳夢抓緊了手指:“商謹言——”

“等你五分鐘,沒收拾好自己打車去醫院。”商謹言回頭淡淡看了她一眼,說道,“我還有事,不要浪費我時間。”

陳夢看着他一會兒,他的語氣不是很好,但陳夢心卻靜了下來,轉身快步就走。

找到備用鑰匙打開門,房間裏空蕩蕩的冰冷。一天沒回來就像換了個房子,沒有人氣。

陳夢拖着腿上樓拿了□□和一些現金,又找了幾件換洗衣服扔進行李箱裏。薄薄的病號服不禦寒,這一會兒功夫陳夢凍的鼻涕就下來了,她穿上長款厚羽絨服,拉上拉鏈拖着箱子下樓。

鎖好門出去商謹言的車還在院子裏停着,車燈照亮了前方區域。

陳夢把鑰匙攥在手心,拖着箱子朝他走去。

商謹言終于是回頭了,沉邃目光落在陳夢身上,看她艱難的拖着行李箱。拉開後面車門,卻幾次都舉不起來。

商謹言把剩餘的半截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扯掉安全帶推門下去,大步走向陳夢。拎着她的衣領就提到一邊,另一手抓住行李箱,擡起來塞進了車門。

陳夢的手冰涼,碰過商謹言的胳膊很快就收回去。

“謝謝。”

商謹言松開陳夢,似有嫌惡,蹙眉往旁邊走。

陳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商謹言的手,她的手上有紗布增加了阻力,商謹言抽了下沒抽離。

撩起眼皮看她。

陳夢握着商謹言的手,抿了抿嘴唇,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那麽握着,他的手溫熱。

風很大,也非常的冷,寒冷刺骨。

“你是想死麽?”

陳夢不想死,她兩只手抓住商謹言的手腕,擡頭,“我不想死。”

商謹言頓了下,扯回手拎着陳夢塞進副駕駛,狠狠甩上車門。

砰的一聲響,他大步繞到另一邊上車,擰眉倒車。

陳夢的手有些抖,她按着依舊發疼的膝蓋讓自己冷靜下來,剛剛鬼迷心竅了。

“商——”

“不想被踹下去就閉嘴。”

陳夢閉嘴了。

商謹言一路開的飛快,到醫院停車把陳夢的行李箱扔下去,上車就要走。

陳夢握着副駕駛的車門,還沒走的意思。

“商謹言。”

“說。”

陳夢深吸一口氣,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謝謝。”

“把車門關上。”

陳夢握着車把,“長的是個腫瘤,醫生說做了手術就好。我不知道,我心裏沒底。”

商謹言眉頭皺成一團,“會死麽?”他抽出煙咬着煙蒂,偏頭點燃,打火機火苗幽藍。他深吸香煙,順手把打火機扔到一邊。“別在我面前裝可憐。”

“萬一我真死手術臺了,這可能是遺言。”陳夢笑。“想和你說兩句話。”

“不想笑就別笑。”商謹言轉頭黑眸直射過來,“不管是什麽話現在咽回去。”他有些煩躁,把煙按滅,沉了嗓音,“你敢死你試試!”

陳夢迅速擡頭。

“別礙眼了,走吧。”

陳夢沒回過神,機械的關上車門。商謹言啓動汽車倒出去一個轉彎迅速沒了影蹤,速度非常的快。

涼風到了肺裏,陳夢終于是回神。

她擡手蓋在臉上,強行把翹起的嘴角壓回去。

刀子嘴豆腐心。

陳夢回到病房收拾好行李,才去找電話打給自己的手機,鈴聲響到第二遍才有人接。

接電話的人是李思韻,她喂了一聲,陳夢就聽出來聲音了。

“我是陳夢。”陳夢沒拐彎,直接道,“李總監,昨天出了點事就先走了。”

“你在哪?你昨天去哪了?今天也不來公司。”

“我在醫院。”

電話那頭的李思韻叫了一聲:“啊?嚴重麽?我現在過去?”

“現在太晚了,改天吧。”陳夢一頓,接着說道,“哎對了,沈總不知道吧?”

“我正想聯系沈總就打過來了,你在哪家醫院?我明天過去看你。”

陳夢報了醫院位置:“先別告訴她了,省的她操心。”陳夢在外面總是裝出一副母慈子孝,說道,“明天麻煩你幫我把手機帶過來,就是一些擦傷,沒多嚴重。”

“那你注意身體。”在那種地方消失然後又進醫院,陳夢沒說李思韻也不敢問下去。“明天見面再說。”

挂斷電話,陳夢回到病房。

她是不信任陳家任何一個人,包括沈冰。當初陳家人接她回來是什麽原因,都心知肚明。現在中間還夾着一個陳雅,如果沒有完全的準備,陳夢不敢上手術臺。

說到底,她還是貪生怕死之輩。

躺回病床,陳夢看着頭頂的熾光燈盤算接下來的路。

商謹言也許是最好的選擇,雖然他很恨自己。

第二天一早李思韻就到了,她看到陳夢是大吃一驚:“你怎麽這樣了?”

“去洗手間遇到仇人了,一個朋友把我送醫院,安頓好才給你打電話。”陳夢簡短的解釋,說道,“合同簽了麽?”

“還沒簽,不過張總已經松口了。”

商謹言放手了麽?

“這是你的包,東西都在裏面。”

“謝謝。”陳夢拿出手機看到電很滿,應該是李思韻幫她充電了。“我最近可能會請個長假,身體不太好,得住院。”

“這沒問題,我給人事部打個招呼。”

陳夢揚起嘴角,樂了,“麻煩李總監了,回頭請你吃飯。”

“好好養身體。”李思韻心有些虛,表面上不能露出分毫,她把陳夢叫過去就是為了替自己喝酒,“公司的事不用想太多,張總的案子成了一定得記你一大功。”

李思韻像模像樣的安慰了陳夢一會兒,她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我先走了,晚一會兒再來看你。”

李思韻離開,醫生過來帶陳夢複診。

結果不是很理想,醫生再次提醒她通知家人,盡快手術。

“惡化就糟糕了,盡快手術,你通知家人了麽?”

陳夢實在不想給沈冰打電話,點頭,“我馬上通知。”

“別抱着僥幸心理拖,再拖下去出人命了後悔都來不及。命是你的,話我說到了,怎麽做在你。”

“謝謝,我知道了。”

醫生給陳夢的外傷上了藥,人就走了。

陳夢拿着手機,真不知道怎麽給沈冰打過去,開不了口。

從早上十點拖到吃完中午飯,陳夢心一橫,按着手機打給了沈冰。

漫長的鈴聲,她一直沒接。

一直響到出現語音提示,陳夢挂斷。

再打一次吧,如果還是沒人接通就算了。

有一次撥通,這回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了,沈冰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你有什麽事?我還在開會。”

陳夢有些難堪,一句話在喉嚨裏翻來覆去說不出來。

“喂?打過來不說話幹什麽?”

陳夢咳嗽了一聲,這才發出聲音,“媽媽。”

“有事說事,我在開會。”

“要不等你忙完了我再給你打過去?”

“好。”

她咔嚓挂了電話。

陳夢握着手機聽到裏面嘟嘟的聲音,心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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