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漸近正午，山間的寥寥白煙淡薄了些許。

屋後竹林高高撐起的青色竹葉遮掩庇護了他們的院子，山間幽幽，清涼爽快。

他們吃過早飯後已經十點過了，距離午飯時間也不遠。

姜桑看了眼廚房，儲備的食材并沒有多少。

只剩下一塊五花肉和一些蔥姜蒜以及雞蛋。

她走到院子裏，對蹲在水池旁喂魚的秦曜說：“你在家等等，我去買點菜。”

姜桑說這話的時候自己沒有感到任何不對勁，可蹲着的少年卻是笑了聲。

輕輕的，淡淡的。

遠的都快記不清了，過往的記憶裏似乎再也找不出家庭美滿父母和諧的溫馨，他都快忘了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少年黑瞳裏的火焰沉沉浮浮。

接着他便聽見眼前的小姑娘問他：“你想吃什麽？硬菜我不太會，素菜好不好？”

她的雙眸幹淨清透，透露出一股認真的味道。

在她的目光下，他感到胸腔下的心髒瘋狂跳動。

他恍惚地點了下腦袋。

姜桑見他沒有反駁，擡腳踏出院子的門檻。

木材的撞擊聲讓秦曜回過神來，他急忙沖出去追上姜桑，“我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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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睫，蓋住黑黢黢的眼瞳，“你不舒服，我來提東西。”

姜桑沒有拒絕，回去鎖好門。

山間的村子似乎都是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田坎四周。

擡頭望去，眼前的都是一片片稻田，等到了秋天就會成為金燦燦的一片。

馬路重新修過，變得平坦整潔，兩人并肩走在小道上。

山腳底下不比山裏涼快，這才沒多久，就像是從春天進入正兒八經的夏季那樣，額間浮起了幾顆汗珠。

兩人路過一座小拱橋。橋底下是大團簇擁在一起的粉白色荷花，姜桑伸手去扯了兩片荷葉下來。

抖了抖上面的水珠，姜桑把荷葉蓋在秦曜的腦袋上。

秦曜：“……”

少年似乎是被這一舉動給震住，又見姜桑笑得開懷，想動又不敢動地扯了扯嘴角。

她擺正了荷葉，笑道：“遮遮太陽，多好。”

似乎是見秦曜的臉色确實不是很好也不是很情願，她也把另一片荷葉蓋在了自己頭上。

綠瑩瑩的葉面下露出張白皙的小臉，一雙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那張紅豔嬌嫩的嘴唇勾起，“看，跟你一樣啦。”

明媚陽光下，簡陋田坎間，少女褪去了平日裏清清冷冷的裝束，笑得格外嬌憨。

像是甜得膩人的糖漿，他沾上一點點，就深陷其中。

秦曜伸手隔着荷葉摸了摸她的腦袋。

心尖發癢難耐。

姜桑沒有帶着他去鎮上買菜，而是轉而走向了田間的一戶人家。

雞圈的圍欄裏，一位穿戴了圍裙的老婦人端着盆子點點抖落手中的飼料。

“陳婆婆！”姜桑站在階梯下，伸手朝那位老婦人打招呼。

陳婆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使，慢吞吞走近了看清楚人才認出是誰來。

老人驚呼，“哎喲桑娃兒你來看你爺爺奶奶啦？”

姜桑眉眼彎彎，大眼睛成就了月牙，她笑道：“欸您最近身體好嗎，好久沒見您啦。”

陳婆開心，臉上的褶子越發明顯，“好嘞好嘞。”她看見了姜桑身旁的秦曜，驚奇問道：“你這是帶對象回來阿？小夥子長得可真撐頭。”

被突然點名的秦曜趕忙扶正頭頂的荷葉，“謝謝婆婆，您看起來也特別精神。”

姜桑：“……”

她斜視秦曜，一雙眼裏就寫了兩個字“臉呢”。

陳婆沒有注意兩人眼間的你來我往，自己也只是略略開個玩笑，不過說真的，眼前這兩個小娃娃看起來真的跟畫上似的，特別般配。

姜桑最後瞪了秦曜一眼，回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陳婆婆，那個……你能不能賣一點蔬菜給我？”

這裏距離鎮上實在是遠了些，沒有行車工具，在太陽底下走那麽就簡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陳婆婆并不介意，老人家笑得淳樸，“什麽賣不賣的，種的菜自己都吃不完呢，想吃什麽自己拿。”

最後姜桑還是趁着陳婆婆沒注意，放了二十元前在桌上。

在老人家大聲呼喚間，拉着秦曜匆忙跑去。

被牽着的秦曜看着前方的少女，手腕上柔軟并且帶了絲冰涼的觸感讓他心口微動。

兩人穿過玉米田間的小道。

姜桑停下腳步，松開了手，環顧四周見沒有人，偷偷掰了一個玉米。

姜桑：“噓。拿着，我再掰一個。”

她把玉米塞進秦曜懷裏，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曜低頭看了眼玉米。

忍不住笑出了聲。

姜桑皺眉，趕緊左右看了眼，兇巴巴道：“別笑，等會被發現了。”

秦曜心想，這做賊的可真是不上道，連個計劃準則都沒有。

再看看她那副又驕傲又心虛的模樣，只覺得喜歡的小姑娘越加可愛。

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直白，姜桑猜到了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麽。

她臉頰粉嫩，躲閃他的目光，無處安放的眼神落在道路兩旁的玉米上。

“我小的時候身子不大好，難得有一次和我姐姐他們一起來偷人家的苞谷，然後就跑進竹林裏架火烤來吃。”似乎是因為回憶，她的聲音帶了幾分柔和，“當時我們幾個都可開心了，覺得肯定沒人發現。”

“結果後來我爺爺告訴我，那家玉米地的人家早就發現了我們幾個，只不過沒說而已。”

少女神情溫柔似乎是陷入了過往柔情的回憶中。

一雙秋水漣漪的眼瞳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像是江水波光閃爍。

那雙眼睛看向自己，她朝他笑了。

笑得他心率瘋狂失控。

等重新回到家時，已經是十一點過了。

姜桑從廚房裏出來，身上已經穿戴好圍裙，圍裙是才買的，嶄新的還留了折痕印子，嫩黃色配着今天她穿的一身米白色的衣服特別好看。

坐在院子裏堪堪擡頭的秦曜一下子就怔住了。

不受控制的，他開始想到如果有以後，他們會不會真正的成為這幅樣子。燈火闌珊回到家中，有眼前的心愛人與他纏于廚房。

一時間，心口柔軟又泛着點點澀意，

少女抱了半邊南瓜，手裏還拿了一把小刮刀，她問秦曜，“削皮會不會？”

秦曜點頭，接過她手中的東西，目光掠過她的圍裙時眼睫又輕微顫了顫。

在他刮到一半時，院子裏的木門被推開了。

姜栎剛進門就發現早上那個看起特別不好惹的少年此時正一臉專注認真地削南瓜。

兩人半空中對視了眼，秦曜很是高冷點了下頭。

姜栎：“……”

姜栎上樓收拾了一通下來看見飯菜已經做好。

很簡單的幾樣菜。

南瓜湯，蒜炒空心菜，番茄炒蛋，和一個雙椒回鍋肉。

食物帶來的味蕾感受不見得有多豐富，可秦曜卻吃得五味雜陳。

似乎心裏缺失了的一塊地方被一罐蜜糖給填補住。

可原本周圍固有的酸澀又将這罐糖包圍。

從上桌開始，姜桑就一直在注意秦曜的神色。

看見他眉宇籠罩了絲陰郁，她忍不住咬了咬筷子；看見他眼睫微顫，她又咬了咬牙。面無表情越發讓她忐忑。

姜桑瞥了眼另一邊吃得可開心的姜栎，覺得自己做的菜應該不至于難吃吧。

她抿緊唇，“吃不習慣就等會去鎮上吃。”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擡頭看着她一動不動。

姜桑惱紅了臉頰，偏偏又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看什麽看，繼續吃啊。”

秦曜就看着她，一雙黑瞳漸漸燃起光亮。

他彎了彎唇角，特別認真又特別溫柔地說：“謝謝，很好吃。”我吃過最好吃的一頓。

被他那目光看着，而且說的話又那麽直白，小姑娘的耳尖都紅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可又習慣性的好面子，只能幹巴巴道：“哦，那就好。”

只是桌子下的兩只腳丫不安分地動了兩下。

秦曜險些笑出來，可他怕姜桑會惱羞成怒，硬是硬生生給憋住了。

黑黢黢的眼睛也因為笑意而變得晶亮。

姜栎面無表情地一下又一下嚼着嘴裏菜。

突然覺得眼前這些菜仿佛不是菜，是狗糧。

呵呵。

眼見再不阻擋，自家白菜怕是要直接被拱。

姜栎擱下筷子，重重咳嗽了聲。

這一咳嗽讓姜桑回過神來，有種被看透的小心虛，更加不敢看桌上的其他兩人。

無處安放的目光只好落在眼前的南瓜湯上。

可是看着看着又想起這南瓜皮秦曜刮的。

停！打住！

姜桑暗自咬牙。

渾然不覺自己的臉頰早就已經紅得滴血。

姜栎無奈不想再直視她，沒救了。

她起身說：“我去上個廁所，碗放那兒等會我來洗。”

秦曜抿唇輕輕勾起。

飯桌上此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眼前的少女紅透了臉，埋頭乖乖巧巧地吃飯。

誰也不說話，可靜谧的氛圍卻更加讓人感到暧昧。

姜桑清了清喉嚨，說：“你什麽時候回去？”

她基本已經猜到秦曜為什麽會來，就怕等會他再說出什麽話來，幹脆就直接問他什麽時候走。

秦曜頓了一秒，反問她：“你什麽時候走？”

姜桑微微揚起下巴，有些高傲有些得意，“關你什麽事，不告訴你。”

秦曜險些被氣笑。

他一反之前溫柔模樣，變得跟在學校裏時那樣恣意，還惡狠狠威脅她，“不關我的事？本來吃完早飯我就準備走了，可你留下了我。”

姜桑有些猜到了什麽，忐忑眨眨眼。

“人都是會膨脹的，貪欲是會加深的。”

“現在，想甩掉我，不可能。”

霸道得不像話。

“知道了嗎，我的小同桌。”

作者有話要說：姜栎：心酸，無人能懂。

寒溪：我在場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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