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少年的心啊，堅硬又柔軟。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揚了半宿，姜桑躺在床上就這樣聽了半宿。沒有關攏的窗戶露出條小縫，帶了涼意的夜風吹動淺色的窗簾。

她到現在也無法忘記那時的感受。

震驚、憤怒、心疼、酸澀糅雜狠狠灌進她的心口。她一直覺得自己當一個女朋友挺成功的，雖然偶爾兩人也會拌嘴。可醫院的那一巴掌也像是打在她臉上。

雨下大了，微涼的雨絲随着夜風侵入昏暗的房內。她起身去窗臺邊關上窗戶，冰涼月色撒入室內。

她擡眼看向小區門口。暖黃的燈光依然在黑夜中點亮一片，屋檐隔絕了雨水與幹燥地面。雨幕氤氲，恍惚間燈下似乎伫立了個少年。

姜桑眨眨眼，拽緊了手中的窗簾。

她想，他少的，她以另一種方式送給他。

這進入高三以後，除了黑板旁每日減少的數字帶來的緊張感外，還多了那麽一絲離別的意味。

雖然這種離別情也只是屬于一些心思細膩點的女同學。大部分人每天還是忙于卷子争鬥、與數理化拼個你死我活或是嘻嘻哈哈玩鬧依舊。

“姜桑我跟你說你風姿魅力不減當年啊。”看到門外一群看似不經意實則目的明确的男生路過，趙錦轉過身胳膊搭在秦曜的桌上。

叼着吸管的姜桑微微掀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這新學期開學班上位置又進行了一番換動，趙錦幾個人終于與秦曜順利會師。而姜桑則是憑着常年霸占年級第一的學霸資本依舊選擇了當秦曜同桌，對此面對張建軍時她的解釋是“習慣了”，至于他信不信她也管不着。

英語課連堂，現在正是中間短暫的10分鐘課間休息時間。

秦曜正趴在桌上睡覺，白藍色的校服外套搭在了腦袋頂。

趙錦輕輕掀起校服一角，确認一下秦曜是不是還沒醒，他頂了下同桌方書臣的胳膊，“上次打球時高一那群新來的有人是不是說要追姜桑。”

正埋頭噠噠噠按手機的方書臣突然被cue，擡起頭來想了半天說：“追個屁，湊上前來送人頭啊。”

“你們在說誰？”突然間原本還趴在桌上睡覺的秦曜扒開頭上的外套，一臉剛起床時攜帶的壓抑暴躁。

見沉睡的惡龍都醒了，趙錦幹脆放開刻意壓低的聲音，“高一的不認識。”也只有這群高一剛進來啥也不知道的人才敢打姜桑的主意，自從秦曜這戀愛談起來人都收斂了很多，讓那群新來的小老弟以為自己稱霸指日可待。

他們幾個給這對小情侶取了個綽號。

馴龍高手。

當然方書臣提名的龍騎士也可。

秦曜揉了揉額角，眼神是熟悉的淡漠和薄涼。他轉過頭扯下姜桑挂在耳上的耳機，并且很霸道的把她正喝着的牛奶給搶了過去。

趙錦：“……”親眼目睹這一幕又想到平時秦曜那捧女神臭腳的□□絲樣，他覺得下一秒姜桑估計會發火，再不濟也會皺眉抱怨一句。

然後他就看見姜桑伸手捋了捋秦曜睡亂的頭發，嘴裏還說：“快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趙錦：“……”

？

這不對，這妻奴怎麽翻身了？

我恨！

這件事本就是随口一提的，趙錦幾個轉眼就忘了。可在一次身殘志堅的體育老師好不容易奪回課權的體育課上，趙錦發現秦曜這狗絕對是個小心眼。

更陰險點估計怕是拿了個死亡小本本把有仇的都記下來。

正德這學校學費高自然學院建設設施不差，比如這籃球場就夠你打的，每周換一個都能打到你學期結束。

像他們這群正德地主爺，自然選的場子都是地理條件優越，比如通風條件好方便散汗臭，比如視野開闊方便學妹圍觀。

而今天，秦曜選了個高一新生那邊的場子。

剛開始趙錦和黃宇林還有點迷茫這跑那麽遠幹嘛，後來還是方書臣懂了秦曜這搞的騷操作。

可他們沒想到更騷的還在後面。

一場打完哪怕是在深秋幾人都渾身濕透，幾個男生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補水休息。秦曜平緩氣息後對着金屬欄杆撥弄了兩下劉海。

地上坐着的衆人：“……”

等秦曜對鏡理頭發差不多了，他等待目标終于出現。

姜桑拎着剛從超市冰櫃拿出來的水過來。

接下來自然是虐狗名場面。

秦曜接過姜桑遞來的水，漫不經心把瓶蓋給擰開，瓶口剛湊到嘴邊就停下，又重新遞到姜桑面前，“第一口你的。”

“……”其實并不是怎麽想喝水的姜桑還是接過淺淺抿了一口。

秦曜唇角向上彎了彎，就着同一個位置把一瓶水喝得幹淨。

衆人：大哥，說好的潔癖呢：）

這邊的籃球場靠近教學樓，還是年級主任、科任老師辦公室紮堆的那邊。遇見老師的可能性就跟你上廁所能不能遇見人一樣。

所以眼前這兩個早戀的這麽明目張膽真是太不要臉了：）

中間這個小插曲誰也沒主動提起，至于那群高一小弟弟們有沒有看見，看見了怎麽想就是他們的事了。

深秋之後的黑夜來得之快，對面的教學樓已經亮起一盞盞明燈。姜桑攏好衣領，把拉鏈拉到最頂端。

晚自習時間馬上要到了，班上同學基本上都已經回來，要麽坐在位置上開始寫題要麽還在走道上打鬧聊天。

前排的幾個都已經回坐，可身旁依舊是空蕩蕩的。

冷月染上寒霜，南方進冬後這氣溫驟降。

“操，冷死了！班長，空調該開了呗，動快凍死人了。”

記憶在一瞬間倒退。

去年這個時候，少年們在溫泉裏暢游，在冷幕夜空下點燃一簇簇煙火。

今天是秦曜的十八歲生日。

她很久前就在糾結他的生日該送些什麽，昨天無意間提到這事時才知道他今天家裏是要辦宴。

姜桑低頭翻看了下手機，那邊依舊沒有消息回複，可能……很忙吧。

【姜桑：過得怎麽樣？】

……

半晌書包裏傳來震動，姜桑放下筆拿出手機一看。

【秦曜：沒你。】

她撫平卷起的紙張頁角，抿緊的唇角不着痕跡微微動了動。

酒店包房裏觥籌交錯。

這次宴會嚴格來說并不是生日宴，而是一次成人宴。前來參宴的人都是C市各行各業有頭有臉的人物，而這次秦家的目的就是正式把秦曜給推到臺前。

這标志着繼承人的确定。

沒有同齡人的來往交集，祝賀的人竟是父輩的那群叔叔伯伯。秦曜随着秦雲鈞與嘉泰集團老總見面後往宴會的另一角走去。

“累嗎？”秦雲鈞淡淡看向秦曜。

“……”秦曜面無波動，慢條斯理整理西服的袖口。

秦雲鈞微微笑了下，他拍了拍秦曜肩膀。

這時候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下，秦曜手剛準備伸進去時，秦父開口：“陸總。秦曜過來認識下，萬聚集團老總，喊陸叔叔。”

秦曜手一頓，接着姿态從容伸出右手，“陸叔。”

屋內華光耀眼，窗外燈火闌珊。

秦曜站在窗前靜靜俯瞰C市夜晚繁華。伸手解開領口上邊的兩顆扣子，露出線條漂亮性感的喉結。手順着滑到了褲兜處，才想起剛才似乎手機有震動。

他想應該是自己小女朋友問他累不累之類的。

【小仙女寶貝：我在酒店對面的便利店。】

秦曜一愣。倏地趕緊尋找便利店的位置，可宴會廳的視角并不是面對正門。秦曜急忙沖出宴廳，帶來一陣疾風惹得秦雲鈞側目。

手快速不停按着下行鍵。電梯門外等待的顧客只見電梯門一開便沖出個黑影。

等出了酒店大門，秦曜才感覺到屋外的溫度降到了多低。他想到姜桑下午在學校穿的衣服也不算多，那條消息都是兩小時前發的，她會不會冷，會不會等得不耐煩。

便利店落下了道玻璃窗。

少女換下校服，換上了身米色的毛絨外套。一圈白色的毛絨領子圍繞整個脖頸，襯得一張小臉越發的嬌嫩。那雙攝人心魄的鳳眼正垂睑看着手機，絲毫沒有注意到落地窗外的人。

姜桑坐在椅子上百般無聊刷微博。

這時候屏幕上彈出條消息。

【秦曜：擡頭。】

便利店中的音樂正唱到——

“那陪我淋的雨

一幕幕都是你

一塵不染的真心

與你相遇

好幸運”

隔着玻璃窗，兩人相視而笑。

“你怎麽才來啊。”姜桑把自己塞進秦曜懷裏，雙手環着秦曜精瘦的腰，掌心下的手感有點不對，她擡頭問：“你怎麽穿這麽少，不冷嗎？”

她撐起身來，拉着秦曜就要往暖和的地方走。

手上傳來一股勁，姜桑被輕輕一帶又摔進他的懷裏。

鼻尖是熟悉的冷松香味，耳邊響起他低低的輕笑聲，他的聲音像是從胸腔震出來的，帶了低啞的顆粒感。

臉頰染上層薄薄的淡粉，心跳也在那一瞬間重重落下一拍。

“怎麽來了啊？”秦曜低啞道。

姜桑把頭埋在他的脖頸間，說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帶了點奶味。她似乎有什麽事要說，略顯局促，“你吃飽了嗎？”

“嗯？”尾音上挑。

這下她埋在他懷裏不說話，秦曜耐心等着，老半天姜桑才擡起頭來，那雙動人的眼眸清透明亮，帶了滿眼的柔意和些許羞澀。

他漆黑的眼瞳中映照出她俏麗的模樣，心裏柔得不成樣子。

“我……”姜桑蹙眉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眉間一熱，秦曜撫平她的眉頭，“小姑娘別老是皺眉。”

姜桑拉下他的手，認真凝視着他的雙眼道：“有個禮物需要你驗收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寫糖（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