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車頂被起開,冷風頓時呼嘯着灌進了車廂之中,讓還在焦急挪移助理,想要做最後的掙紮自救的銘天狠狠地打了個哆嗦。他先是一慌,而後雙目瞪得橢圓,驚恐地發現自己竟被一道若有實質的黑氣攥住了身體,随後被狠狠地揪出了轎車!
“草,把我放開!”銘天大叫起來。
他面目扭曲,在看見站在冥婚隊之首的骷髅吹唢人後,更是整張臉都因過分恐懼而有些形變了。
骷髅吹唢人發出了那聲嘶啞的迎新郎後便再次沉默了下去,慘白的骷髅頭上,點點鬼火在它空洞的眼眶中跳動,似是在思考一般。
黑氣卷着銘天,将他直直勾向了那頂綴着還華美流蘇的大轎。
而後——
紅轎前方的錦簾被從內掀開,露出了坐在轎中的人的尊容。
那是一名身着豔色喜袍,頭上蓋着同色頭蓋的女子。她身姿婀娜娉婷,即便遮掩着面目也有千般風情,明豔動人,不可方物。
銘天恐懼至極,根本提不起欣賞美人的興致。他慘叫一聲,險些被吓得屎尿俱下,黑氣控制着他,讓他根本無法自己掌握自己的身體,只能面色慘白,顫抖着手指,驚悚地看着自己将手伸向了嫁衣美人的紅蓋,随後将之掀起。
只是在那紅豔如血的蓋頭之下,是森森的白骨。
“啊!”銘天雙眼一翻,直接被吓昏了過去,胯`下也濕濡一片,竟是被吓尿了。
周詣與謝千仇二人跑了半天,總算是跑到了冥婚隊之前。
看着已經被昏厥過去的銘天以及轎中的白骨新娘,饒是周詣這樣身經百戰的玄術士,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白骨新娘的嫁衣之上,勾勒着細膩的鳳凰底紋。
這鳳紋絕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有資格使用的,周詣之前就對冥婚隊的背後來歷有所揣測,但也只是懷疑,出嫁的新娘是皇親國戚,或是什麽豪商地主家的千金,他怎麽也料想不到,這新娘竟有這麽大的來頭!
白骨新娘,赫然是一位王朝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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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銘天有着百般怨氣,但礙于道門規矩,謝千仇還是上前了一步,厲聲喝道:“陰陽有別,把他放開!”
“小姐出嫁,凡民退散。”站在轎前的骷髅吹唢人駕馬緩移,擋在了周詣和謝千仇二人之前。
見骷髅不肯放人,謝千仇眉梢緊鎖,揣在風衣口袋裏的手又攥緊了些,随時準備動手與對方硬碰硬,強行救下銘天。
周詣卻按住了他的手臂。
謝千仇微微轉頭,用眼神質問周詣為什麽不動手。
周詣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你眼睛抽筋了?一直眨眨眨的是想對我抛媚眼?”
謝千仇:“……”
周詣不讓他動手,謝千仇也不敢妄動。他雖然沒能向周詣那樣一眼看出出嫁之人的身份,但也看得出來,冥婚隊的來頭不一般,當即心中也有些沉凝,憂心真要打起來,兩人無法與這冥婚隊中數以百計的骷髅抗衡。
尤其是為首的骷髅吹唢人,它身上始終彌散着一股讓謝千仇也有些心驚的怨氣。
周詣不急着動手,反倒擡起頭,謹慎問詢:“公主大人身份高貴,為何要看上這麽個匹夫?”
“他身上淌着将軍的血脈,而且也有将軍的信物,自是小姐良配。”
骷髅吹唢人的聲音僵硬刻板,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其中的情緒。
信物?
周詣皺起眉,越過擋在他與謝千仇兩人之前的骷髅吹唢人,望向了昏死在轎前,但因黑氣的緣故沒有癱軟在地的銘天。對方身上缭繞着冥婚隊帶出的黑氣,而在手掌之上,那薄薄的黑氣最為濃郁,宛如墨汁。
他看到了銘天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想來,扳指應該就是骷髅吹唢人所說的信物。
“原來如此,呵呵,新郎一表人才,相貌堂堂,與公主甚是般配……”周詣笑意盈盈。
謝千仇有些狐疑,不知道周詣想做什麽。
緊接着,他感覺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周詣悄悄拉住了他沒有放在口袋裏的那只手,指尖在掌心細細勾勒,描摹出一個字跡。對方的體溫比他微低,略顯冰涼的手指劃過柔軟的掌心,讓謝千仇險些産生股觸電了的感覺。
他吞咽了一下喉結,看着身側的周詣,總感覺自己似乎有些奇怪。
這小孩兒明明只是只需要保護的倔強小貓而已……
沉下瞳中神色,謝千仇将另一只手掏了出來。
周詣寫的字是——
打!
“劍來!”
謝千仇抄出兜中的一張符箓,頓時,那以朱砂銘文的黃符之上便猛然燃起一撮火苗。轉瞬之間,那火苗愈燒愈烈,于火光中,竟生出了一柄燃着微火,無甚裝飾的白刃。
執起因火焰之故而灼紅的長劍,謝千仇手腕一轉,直接刺向了骷髅吹唢人。
白骨頓時大怒:“爾敢攔我婚隊?!”
它陰森笑起,手中的金唢一擡,便拉動缰繩。被它騎着的大馬嘶鳴,擡起雙足,便想一蹄踩扁謝千仇。
可謝千仇早有準備。
“你先閃!”謝千仇忙喊,他怕這骷髅吹唢人傷到周詣。
周詣拔腿就跑:“交給你了,兄弟!”
“……等等,你還真跑了啊!”
趁着謝千仇與骷髅吹唢人纏鬥,周詣飛快地奔向那臺紅轎,周遭的骷髅送親隊也紛紛暴`亂,想将他攔下。
可這些骷髅們都騎着馬匹,又不若吹唢人那般技藝精湛,馬匹竄動,竟沒把周詣傷着,反倒誤傷了自己的同伴。它們只是普通的亡魂,不像吹唢人那樣滿身怨氣。沒有足夠濃郁的怨氣支撐,這些亡魂行動不便,完全無法阻止行動靈活矯捷的周詣。
三兩下跑到了轎前,周詣臉上的神色終于沉重起來。
他要面對可能會攻擊自己的白骨新娘了,畢竟在新娘看來,他和謝千仇這樣完全是在搶親。
……雖然周詣自個兒覺得更像劫法場。
可出乎周詣意料的是,那白骨新娘竟毫無動作,只是麻木地看着他撈起一身狼狽的銘天,根本沒有想要阻攔他的意思。
這是怎麽回事?
周詣有些詫異,但他來不及細想,趕忙嫌棄地踹了下半`身已經被尿液與塵土搞得一片狼藉的銘天,費勁地掰開對方的手指,開始摳起戴在銘天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來。
骷髅吹唢人厲聲嘶吼:“住手!”
謝千仇見它分心,趁此機會,直接将長劍刺向了馬匹腹部。這劍刃是靠着符箓招來的罡氣形成的罡劍,能夠刺破非實之物,當即便将大馬刺傷。受了重傷,雖然傷口因為已是亡魂的緣故無法滲出鮮血,但那匹高頭大馬還是被痛得仰天嘶鳴起來。罡氣是這世間至剛至陽的正氣,能殺滅一切威能不及罡氣的魂靈。
當即,它亂了陣腳,開始瘋狂竄動。
謝千仇剛送了口氣,卻不想便聽到了周詣急切的吼聲。
“倒黴蛋,你他媽愣着發呆思春啊!”
謝千仇:“你說什麽?思什麽東……”
他話還沒說完,那匹被罡氣所傷的大馬鳴泣一聲,一蹄子把謝千仇給踹飛了出去!
重重地被摔在地上,謝千仇差點沒嘔出一口老血。
還在掰扳指的周詣:“……”好吧,也許這倒黴鬼的黴運其實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馬匹這麽一颠,骷髅吹唢人也被摔得有些骨頭散架,它怒嚎起來,索性棄馬而行,張開森森骨爪,猛然朝周詣襲來!
周詣沉下氣,沒有因為骷髅吹唢人的襲擊而自亂陣腳,反倒心神更加專注地扳着銘天手上的玉扳指。那扳指嵌得極死,其上彌散着黑氣,深深地卡在扳指與拇指之間的縫隙之中,讓周詣無法挪移半分。
骷髅越來越近了。
謝千仇趕忙從地上爬起來,只是因為黴運作祟,半道上又被還在驚慌失措的大馬踹了一腳。
周詣的額角滲出一絲冷汗。
還有十米。
五米。
兩米。
先把黑氣壓下去……周詣眉頭緊蹙,此時,骷髅吹唢人已近在咫尺。它高高舉起骨爪,想要周詣當場撕成兩半。終于,就在骨爪離他的腦袋僅有不到數尺距離時,面前将黑氣驅散的周詣總算把扳指從銘天手上扯了下來!
他高舉那枚扳指:“信物在我手上,銘天已經沒有資格迎娶公主了!”
骷髅吹唢人的骨爪停住,似是有些糾結。
趁此機會,周詣深呼吸一口氣,和骷髅對峙起來:“既然有信物的人就是公主良配,那是不是我有資格迎娶公主了?”
“你沒有血統資格!”
“我有。”
骷髅疑惑起來:“你有哪位皇親的血脈?”
“這個嘛……”周詣視線偏斜,并未回答。
骷髅疑惑更甚。
此時——
從地上爬起來的謝千仇,已然跑了過來!他目光如炬,手中的長劍筆直地刺進了還在狐疑周詣有無資格的骷髅吹唢人的後背之中!這吹唢人雖只是白骨,但罡劍上的罡氣卻能驅散它身上的怨氣,頓時,骷髅吹唢人慘叫一聲,身上冒起陣陣白煙,竟是被罡劍狠狠重創!
它轟然倒地,發出了一聲巨響。
周詣大口喘着粗氣,拿着那枚玉扳指,竟覺得這溫涼的玉石有些燙手。
總算解決了。
謝千仇見骷髅倒地,謹慎地将罡劍抽出,又照着骷髅的後背補了兩刀。
确保這骷髅吹唢人怨氣已散,再無法動彈後,謝千仇才趕忙跑到了周詣的身邊,扶住了有些脫力的周詣。
“還好嗎?”謝千仇關切道。
周詣擺了擺手,又踹了銘天一腳:“還好,就是這家夥身上一股子尿騷味,熏死我了。”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白骨新娘卻突兀地開口了。
它雖已是伶仃白骨,但身上依舊有着一股高貴典雅的氣質。白骨新娘的聲音不似骷髅吹唢人那般嘶啞,反倒有些悅耳動聽。
“仙師大人,請問,可否放過小女子,讓小女帶着沈郎離去呢?”
周詣訝異地回過頭去。
“沈郎是誰?”他問。
白骨新娘指了指躺在地上,已無生氣的骷髅吹唢人。
周詣的眉毛擰了起來。
這冥婚應該是銘天為了攀高枝結皇親,吸龍脈氣運轉運招來的,按理說這靠着怨氣複生的白骨新娘應該會對他癡纏不休,直至将銘天也拖入陰間永墜冥河。可現在……
它,居然想要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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