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不久之後,謝千仇也開着車抵達了錦都影視學院。周詣一邊打着電話,走向謝千仇給他指明的新車,一邊留意着葉晴空與那位男學生的動靜。兩人又交談了一番,便結伴走了。周詣心中揣測着葉晴空的意圖,無果之後只得作罷,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上了謝千仇的車。

對方財大氣粗,新置辦的車是一臺銀灰色的MPV商務車,看上去低調奢華。

周詣又忍不住真心感慨了一句有錢真好。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商務車內部的安全帶結構與謝千仇之前的那輛轎車有些不同,等周詣坐上副駕,謝千仇倒是非常自覺地靠了過去,幫他系上安全帶。畢竟周詣對現代高科基本處于一個認知殘廢的狀态,大部分新鮮事物要上手一段時間後才能适應。

等車開動,周詣這才忽然想起自己還從未問起過謝千仇那些有關對方的事情。

出于對飼主的禮貌,他也應該表達一下适度的關心?

周詣想了想,畢竟現在他基本算是被謝千仇給管吃管住管工作了。

他忽然開口:“你之前不是說和葉晴空有仇嗎?他到底和你有什麽過節?”

謝千仇正專注開車呢,周詣冷不防的一出聲,他差點又沒剎住腳,闖了黃燈。周詣平常對他愛答不理,已經在謝千仇的印象裏被他臆想成了遺世獨立、冷淡高傲的貓科男,這麽猛地一關心,讓謝千仇有些受寵若驚,差點以為周詣轉性,轉成了個外冷內熱的人設。

“這事有點不好解釋,說來話長了,”謝千仇故作平淡道,“你是玄術世家的子弟,應該在命術和相術上都有造詣吧。”

周詣謙虛:“略懂一二。”

“那你能看出我的命格嗎?如果不行,我也可以給你我的生辰八字,你算一算就知道了。”

周詣沉吟:“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是個……嗯……嗯……”

他琢磨着要怎麽說才能委婉點,不會傷到謝千仇的自尊心。

總不可能直言這人就是個千古一遇的絕世黴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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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倒黴,是不是。”謝千仇反倒自己答了出來。

周詣繼續謙虛:“其實還好!我見過比你更倒黴的。”

謝千仇:“……”

周五因為限號的緣故,雖然下班高峰期依舊擁堵,但交通路況倒是比以往好上了不少。不多時,商務車便載着周詣和謝千仇二人開回了謝千仇給周詣安排的公寓。

停好車,兩人一邊走進單身公寓的大樓,一邊繼續着之前的攀談。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身世吧,其實我是謝氏的長子。我想,你應該知道謝氏在國內的地位,也算是個超規格的三代子弟了。”謝千仇有些懷念地開口說着,這還是他頭一回對他人說起自己的來歷。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周詣雖然有時不太正經,但卻意外的靠得住。

比如他在片場瞥見對方被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刁難時,又或者對方解決冥婚隊時。

周詣點了點頭。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

謝千仇邊走邊說。

作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家族式企業,謝氏已有百年以上的歷史了。改`革開放後,雖然伴随着時局的變化,謝氏旗下的大部分企業已由私有制轉為了公有制,但半數以上的股權,仍舊掌握在謝家人的手裏。謝千仇作為謝家本家的長子,出身優越,能力優秀,雖然運氣很背但無傷大雅,謝氏在乘風傳媒的股權基本都已被家主交與了他。

人對于未知的事物總是恐懼的,即便是謝氏這樣富可敵國的家族,也不能免俗。

“謝家和道門在建國前就已經是世交了,後來道門的長老受我父親的邀約為我占命時算出了六兇七殺之命,就主動出言,讓我拜入了道門門下,學些玄術道法,也順便用醫、山術手段為我改命,”謝千仇道,“可惜七殺太兇,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挺倒黴的。”

周詣安靜地傾聽着。

公寓的房間樓層在三樓,不多時,兩人便已走到了公寓門口。拿出鑰匙打開門,謝千仇推門而入。

他的聲音有些飄忽:“不過,就跟我之前說的一樣。我覺得和你待在一起,似乎我的運氣就變好了點。”

“那葉晴空的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千仇長嘆了一聲:“他和我同為道門弟子,入門年紀小我一載,算是我的師弟吧。只是我這個師兄沒做好,因為這黴運……害死了他的義兄。”

“義兄?”

“對,道門的情況比較複雜,除了謝氏這樣的世家之外,也有和其他一些豪門交好,葉晴空就是來自另一個家族,”謝千仇繼續道,“他的父母……早年不育,便收養了個孤兒。後來道門的門長知曉此事後,便讓那孩子拜入了道門,為父母祈福,你也知道,家族世家,總是很看重血統的。”

周詣點點頭:“我明白啊。”

他就是從那個注重君權神授、身世血統的時代走來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中的落後。

即使,現在已是開放進取的時代了,芸芸衆生依舊不能免俗。

周詣本就腦子靈活,謝千仇說到這份上了,他也算厘清了其中的關系:“也就是說,葉晴空是那孩子,也就是他的義兄拜入道門之後,葉家的新生嫡子嗎?”

“是的。”

“那這位義兄的地位豈不尴尬?”周詣以前也曾見過不育子嗣的富家人家從窮親戚處過繼孩子,倘使之後有親子出生,那繼子的境遇必然會一落千丈。

謝千仇的表情有些微妙起來:“這個嘛……葉家雖然對那孩子不怎麽上心了,但葉晴空卻很親近他那位義兄。他義兄年歲比我大些,我記得以前小時候親得甚至都有點誇張了,葉晴空就連上廁所都必須讓他義兄把尿,旁人弄他就會尿旁人一身。”

周詣:“……”

有點難以想象啊,那個一臉奸邪狡詐的狐貍眼小時候是這種畫風?

謝千仇垂下眼,神色有些痛苦。

“到底還是我害了他啊……葉晴空恨我,也是理所當然。”

周詣忽然道:“你說害死了那孩子到底從何講起?是不是……和你的兇命有關?”

謝千仇道:“确實如此。”

數年之前,在謝千仇還尚未從學校畢業時,曾經遭遇過一次鬼門夜行。

彼時正是七月半,鬼門開,謝千仇運氣背,八字輕,不甚半腳踏入了鬼門。若非當時正是他學長的葉氏義兄搭救,謝千仇可能早已殒命鬼門。回想起曾經的危難,謝千仇至今仍有些後怕。

“是我對不起葉師兄,如果他不來救我的話,也不會被鬼門出閘的惡鬼拖入鬼門,就此生死不明了。”

謝千仇說完這一句,臉上浮現着深深的愧疚與罪惡。即使心裏明白,葉氏義兄的死與他沒有直接的聯系,但确實是他的黴運害死了對付。

七殺六兇,他也許這輩子都無法逃脫着悲劇的命運。

周詣見他情緒低落,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想了想,他忽然打了個響指。

謝千仇擡頭看他:“怎麽了?”

“別自責了,說不定,那葉師兄沒死?”周詣寬慰他,“鬼門雖險峻萬分,但葉師兄也是你道門弟子,應該會不少玄術道法吧?區區鬼物,怎能讓他命喪黃泉?”

“可假如他沒死,為什麽不回道門,也從未聯系過我們,”謝千仇忽然對自己的命數極為厭惡,“已經四年了,從法律層面來說,是可以直接判定師兄他為死亡的!”

“法外有情嘛,”周詣對他眨了眨眼,“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謝千仇凝眉:“當年,就算是道門門主也算不出葉師兄的下落。”

“把他的生辰與八字告訴我,萬一算得出來呢?”

周詣認真道。

他本就生得銳氣十足,現在這麽全神貫注地凝視着謝千仇,那雙眼角微揚的吊梢眼裏滿溢着說不出來的自信,讓人會情不自禁地信任他,将一切全盤托付。謝千仇頓了頓,忽然覺得,也許周詣真能算出些什麽來。

畢竟,對方來自一個神秘的玄術世家啊,也許掌有着道門不知道的秘法。

他朝周詣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就拜托你了,周詣。”

謝千仇難得的叫了聲周詣的大名。

***

是夜。

周詣張望了一下四周,夾着一個圓盤狀的銅色羅盤,和謝千仇一起登上了公寓的頂樓。這座電梯公寓高達四十層,頂樓之上可以說是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深夜時分城市中的流光溢彩的霓燈依舊閃爍,但站在這麽高的地方,那些燈火被拉遠了距離,光也暗淡明滅了些,一時讓周詣有些怔怔,不知天上是星辰,還是地上有繁星。

他拿起羅盤,比對着夜空中暗淡的明星,開始了星圖蔔筮。

謝千仇神情凝重地站在他的身旁,忽然有夜風吹來,讓謝千仇微愣。見正在撥弄羅盤的周詣打了個噴嚏,他趕忙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周詣身上。

周詣側頭:“你不冷。”

謝千仇不提自己,卻道:“別感冒了。”

周詣見他一副無甚感覺的模樣,搖了搖頭,又開始凝神注意起羅盤上指針的轉動來。等他沉浸在星盤中後,謝千仇才抽了下鼻翼,哆嗦了一下。他跺跺腳,企圖暖和暖和身體。

該死的,怎麽這麽冷啊!

周詣又轉過頭來:“衣服你還是自己穿着吧。”

謝千仇強顏:“沒事,我身體比你結實,不會感冒的,對了!你算出些什麽了嗎?”

“算,是算出來了。”

周詣的神情忽然微妙起來。

謝千仇心中猛喜,但見周詣神色不對,又蹙眉問:“葉師兄他是不是真的早已罹難……”

“沒啊,他吃嘛嘛香,過的比豬還滋潤,不過……你之前不是告訴我,你那師兄叫葉明朗嗎?”

“怎麽了?”

周詣的臉色更加微妙。

像是……被噎到了。

“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他現在改名了。”

“那叫什麽!”謝千仇有些急切。

周詣頓了頓。

“哦,他現在,是個寫小說的。叫……蘇斷腿。吃了藥的時候叫蘇蘇蘇蘇蘇蘇斷腿,不吃藥的時候叫蘇斷斷斷斷斷斷腿,報複社會的時候叫蘇斷頭頸軀幹手腳尾。”

謝千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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