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此時, 運河之上的鴨子船已經靠近了那欲燃欲熄的海生火,不少漂移于河面之上的白手似乎覺察到了那船上青年的意圖,竟瘋狂朝着那小船湧去。誰知還在拼命劃船的青年絲毫不懼,反倒神色自若地撩起了一側的船槳。

嘭!

那些想要攀船的白手被他接二連三地打了下去。

可饒是如此,白手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漸漸地,青年也有些招架不住,疲于應付白手, 根本無法繼續撐船。

岸邊的謝千仇緊張起來:“他在幹什麽!?”

周詣卻問:“确定那人是葉明朗嗎?”

謝千仇點了點頭。

周詣颔首,又道:“他估計是想劃到海火燃燒之處人工撲滅海生火吧,看來是知道這些白手的弱點的……但是, 這人做事也未免太不過腦子了吧?”

運河之上的白手數目龐大,周詣本以為這青年應該早有準備。

但他怎麽也想不到,對方用來應付白手的方式竟和他一樣,只是強行用武力驅趕。這法子治标不治本, 根本無法阻止洶潮般的白手。

鴨子船上的葉明朗已徹底陷入了苦戰,原本的閑庭信步也早已抛之腦後, 他冷汗淋漓。

“你這師兄人品不錯,不過做起事情來就有點豬隊友了。”

周詣一腳踹飛一只想要趁他和謝千仇搭話之際偷襲兩人的白手,側身便靠近了謝千仇,一手探進了他的風衣口袋裏。謝千仇一驚, 還未做出反應,便見周詣又一臉納悶地看向了他。

“又,又這麽了?”謝千仇緊張地差點咬着舌頭。

周詣開口:“箓呢?”

“什麽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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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道門給你的符箓,比如之前對付冥婚隊時用過的那張招來罡劍的天雷箓。如果沒有, 地火箓也行,我們得幫幫你師兄,”他看向運河之上的那艘飄搖不定,欲翻不翻的鴨子船,“我沒有準備有寫好的箓,只能用天雷罡氣或是地火煞氣現場炮制了。”

謝千仇忙不疊地點頭,有些手忙腳亂地開始翻找起衣袋來。

可惜他現在神經緊繃到了極點,一方面是在為陷入苦戰的葉明朗擔憂;而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周詣那與他貼得極近的身體。

對方的呼吸甚至因為過近撲到了他的面上,讓謝千仇有些面紅耳赤。像個在給意中人遞筆時不慎碰到對方皓白手掌的中學生,慌張地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

周詣見他找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找到,忍不住在心裏腹诽起這倆人還真不愧是同門來,靠不住時的表現還挺一致的。

好在他早已習慣了萬事由自己掌控全局,當即便按住了謝千仇的手。

回想了一下之前對付冥婚隊時的情景,周詣将手探向了謝千仇的衣襟,從對方的風衣內側口袋裏抽出了一張符箓。

将符箓攥緊,以逸散的罡氣為引喚出罡劍,周詣抽空瞥了謝千仇一眼,想要叮囑對方千萬別離開他。

但是……

他蹙了蹙眉,這人怎麽腮幫子都憋紅了?

搖搖頭,将整個人都差點宕機的謝千仇護在自己的身後,周詣凝神,揮動起手中的罡劍起來。

謝千仇身上有死結,他不敢離開對方直奔河心搭救葉明朗,只得換一種玄派手段。

至剛至陽的罡氣凝聚成線,在虛空中勾勒出一道若隐若現的玄術道紋。

周詣的額角溢出幾絲冷汗,無形之箓的繪制極為耗費精力,讓他的精神受到了重壓。

看來必須得趕快把構建在役使玄術之上的那個APP做出來了,不然每次畫箓都這麽費力,他遲早得累得暴斃。

河中的白手們忽然停止了對鴨子船的攻擊。

它們沒有思想與意識,被怨恨的本能驅使,無差別地攻擊着一切人畜生靈。本能賦予了它們仇恨,也賦予了它們求生的天性,覺察到岸邊傳來了一陣極其強大的玄術波`動,白手們頓時再次暴`起,只是這一回,它們的攻擊對象變成了還在岸邊的周詣!

寬闊的運河上猛然泛起陣陣波瀾,如同海潮,夾帶着那些瘋狂的白手,普天卷地的朝着河岸邊湧去!

白手的攻勢停下,讓鴨子船上的青年松了口氣,他趕忙騰出手開始摸索起身上的符箓來。

符箓在手,他總算有了點安全感。

一面趴在被波浪帶動而劇烈搖晃起來的鴨子船上保持平衡,青年一面下意識地擡頭往岸邊看去。

他的雙眼陡然瞪大。

卧槽!謝千仇那混賬小子怎麽會在這裏!?

青年頓時驚恐地宛如欠債不還卻被債主堵路。

還有,和他站在一起的又是誰?

浪濤奔湧,謝千仇心中一驚,求生的本能驅使着他趕緊逃跑,但周詣站在這裏,卻讓他的腿腳如生根般動彈不得。壓下恐懼,謝千仇握緊了周詣沒有持劍繪箓的左手。他不知道以自己那拙劣的道術是否能應付波浪與白手,他只知道,他得保護周詣。

即便是在以卵擊石,但他總得做點什麽。

覺察到謝千仇上前一步,并且恢複鎮定,拿出了其他符箓的動作的周詣微怔。

……他很想告訴謝千仇,其實這點問題他能獨立解決,完全不需要謝千仇幫忙。對方只要站在後面吃瓜圍觀,看他表演就行。

但考慮到謝千仇的面子問題,周詣非常理智地沒有說出來。

他只會對葉晴空和夏鷹那種明顯的敵人肆無忌憚地作惡,對于親朋好友,周詣還是十分護短的。

正在這時!

白手襲來。

周詣神情一凝。

畫好了!

最後一道罡氣凝結,那漂浮于空氣之中的玄術道紋上猛然爆發出了熾熱的白光!白手們不知道白光是何方奇術,但本能地對這白光感到了惶恐。周詣趁此機會,手中的罡劍一轉,便将那只直襲面門的白手給劈成了兩半。

這是一道召喚道箓。

周詣舔了舔唇,他不好離開謝千仇太遠,只能想辦法讓其他東西去幫助河面之上的葉明朗。

于是,他想到了那本役使典籍。

周詣對役使道術做了改良,現在,這役使道術已徹底成了言靈類的術法。只要他說出言靈,便能在玄術道紋的輔助下召喚出各類珍獸供他驅使!

只不過,現在是末法時代,道統斷絕,靈氣盡散,無數的上古奇獸與山精野怪早已消亡在了時代的變遷裏。因為道統的消亡,周詣也不清楚還有多少珍獸存活于世,這役使道術所召出來的從者完全随機。

這一次,正好讓他試試改良之後的役使道術的威能。

周詣張了張嘴,現在,他要念出言靈。

不過,因為從者完全随機,其實不管他念什麽,召喚出來的東西都不受影響,随便念就好。

——這役使道術的力量,純屬看臉。

周詣氣正腔圓地開口:

“烏鴉坐飛機!”

沖天的白光刺眼至極,讓人雙目生疼,待白光漸漸暗淡之後,有一個黑色東西出現在了周詣與謝千仇兩人的眼前。

“那是什麽……”還和他手牽着手的謝千仇有些難以置信,他是越發看不透周詣了,這世家子究竟還有多少怪奇的玄術手段?

周詣眨了眨眼。

看來,他的運氣還是不錯的。

那是只渾身黑紅,鳥頭、龜身、蛇尾的龜狀異獸。

“《山海經》中有記,杻陽之山,怪水出焉,而東流注于憲翼之水。其中多玄龜,其狀如龜而鳥首虺尾,其名曰旋龜。”周詣道。

旋龜一被玄術道紋召喚而出便直勾勾地墜入運河之中,它揚起鳥首,發出了如劈木般的怪異叫聲。

白手們一湧而上,想要撕扯那黑色旋龜,誰知旋龜卻絲毫不懼,張開鳥喙,竟一口啄住了一只白手!

鳥喙戳刺,轉眼之間便将那白手給戳了個稀巴爛。

被旋龜啄碎後的白手上的怨氣陡然消散,手影也虛實不定起來。最終,它化為黑色怨氣,消弭在了虛空中。

驅散掉不少白手之後,那旋龜又乘浪而行,飛快地游向了運河中心。

頭靠船舷,它扶住了被浪潮幾近掀翻的鴨子船。

坐在船上的青年頓時松了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扶好鴨子船,旋龜以蛇尾卷住船頭的小鴨子,轉而朝着那還在燃燒的海火靠近。等接近了海火,那些白手們再次翻湧起來,可惜都被旋龜盡數鎮壓。

張開鳥喙,旋龜吸氣,竟将海火悉數吞食了個幹幹淨淨。

海生火徹底熄滅,那些躁動着的白手們失去了養分的來源,怨氣再也無法凝實,如那只被旋龜用鳥喙捕殺的白手一般,重化黑色怨氣。可它們還未來得及逸散,那吸食完海生火的旋龜複又轉頭,鳥喙再開,将怨氣也一并吞食了下去。

它似是飽食,不禁再次發出了怪異的叫聲。

拖着鴨子船,旋龜游向岸邊,待小船靠岸停好,它龐大的龜身才漸漸散去,消失不見了。

海火已熄,白手已亡,浪潮已退,江都的運河河岸再次重歸平靜。那些被白手們拖入水中的人也接二連三地被岸上的幸存者與匆匆趕來的搜救者們救起。尤其是那個還在直播的男主播,更是抱着救他的人痛哭流涕,發誓再也不搞什麽幺蛾子直播了。錢雖然重要,但再重要,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普通人們無法窺見白手與旋龜,只道運河忽然翻潮,這才造成了災禍。

船上的青年爬上了岸,他被颠得頭暈眼花,忍不住趴在了地上開始幹嘔起來。

周詣收起使用完畢之後已失去效力的天雷箓,和謝千仇一同走到了青年的身邊。

伸出手,周詣把青年拉了起來。

青年正想道謝,卻見謝千仇一臉陰沉地看向自己,忍不住心中一個咯噔,差點被吓得險些拔腿就跑。

“葉、明、朗!”

謝千仇一字一頓道,之前他誤以為葉明朗被他的黴運波及身死之後,心中只有愧對與悲恸。但現在這家夥活蹦亂跳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想到自己以前因為愧疚而對憎恨着他的葉晴空的種種針對處處忍讓,謝千仇就氣得想把葉明朗這混賬真的弄死的心都有了。

葉明朗尴尬一笑:“兄弟,你認錯人了!在下蘇斷腿,并非葉明朗!”

周詣摸了摸下巴,饒有興致地觀看起着場同門掐架。

謝千仇被氣得說不出話來。

見他氣急敗壞,葉明朗心中警鈴大作,對着周詣一個抱拳,留下一句“多謝搭救,不過我和dalao聊不來,走了”便撒丫子就跑。

謝千仇氣極反笑。

誰知周詣卻安撫性地握了握他的手。

“不急,”周詣微虛起雙眼,扶了一把頭頂戴着的太陽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跑不掉的。這葉明朗身上,肯定隐藏了些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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