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葉晴空聽到沈度的命令, 蹙了蹙眉。比起遵從長老的安排協助沈度辦事,他更關心和葉明朗有關的事情,只是見情況不對勁,他也只能暫時把注意力從葉明朗身上挪開,從綁在腰側的挎包內排出兩張符箓來。

入眠箓!

被葉晴空夾在手上的符箓上端迅速自燃起來,片刻後,便燃起了袅袅的薄霧。徘徊于高空中的周詣面色一沉, 入眠箓僅對不修玄術的普通人有效,那些施工隊工人們嗅到霧氣,頓時軟了腿腳, 紛紛癱倒在地,赫然沉睡了過去。

看來這沈度是想和他大打出手了。

周詣臨危不亂,驅使着奇獸鹦鹉繼續飛旋在半空中,敵明我暗, 他身上還有隐匿身形用的符箓,沈度一時半會兒還發現不了他。

果不其然, 待葉晴空清了場,沈度也迅速從衣兜裏抽出符箓來。

他這箓和道門派發給謝千仇的天雷箓一般無二,點燃符箓後,沈度的手上登時出現了一柄泛着銀輝的罡劍。執起罡劍, 沈度又抽出一張符箓,将箓貼于劍身之上,他以劍驅箓,轉眼間, 天色陡暗!天空中隐有雷鳴電閃。

周詣一驚,抓着他的奇獸鹦鹉也慌亂起來。

指揮着奇獸鹦鹉躲過幾道劈下的罡雷,周詣凝神,讓鹦鹉再次開口說話:

“嘎嘎!不過爾爾,不過爾爾!”

他在用激将法。

聽到鹦鹉的聲音,沈度頓感棘手。他從方位上判斷那出聲之人應該在空中,但卻沒想到,這罡雷沒有一道劈中裝神弄鬼的家夥!

葉明朗忍不住出聲:“你是人體描邊大師嗎!這麽菜啊!”

“閉嘴!”

沈度壓下心中的不愉,忽然靈機一動,又排出了另外一張符箓。

他高舉着罡劍,用劍尖抵住新抽出來的那張箓:“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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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張雨箓的作用下,原本雷鳴滾滾的夜空中陡然聚集起了無數雨雲,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那雨轉瞬之間便變得又急又大,鋪天蓋地,沖刷起奇獸鹦鹉的羽翅來。

周詣的雙眸暗了暗。

沈度聽到雨打羽毛的聲音,頓時心中一凜,他再次揮動起手中的罡劍,順着出聲的地方,招來一道巨大的罡雷!

“嘎!”

奇獸鹦鹉慘叫一聲,雙翅頹力,從天空中掉了下來。

沈度的臉上揚起一抹詭笑:“呵,不過爾爾。”

只是等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鹦鹉墜落之地,才錯愕地發現原本應該橫陳着那被他從天上劈下來的作惡之人的地方空無一物,別說周詣了,甚至連那只不幸遭雷劈了的鹦鹉也不見了蹤影。在雷劈之時,役使鹦鹉的靈氣早已耗盡,那奇獸鹦鹉還未掉下來,便因役使的契約失效而消失得幹幹淨淨,沈度哪裏找得到它?

被耍了嗎……沈度的臉色黑沉下來。

就在他去尋找墜地之人之前,覺察到沈度想法的周詣早已讓奇獸鹦鹉稍微降落一點,自己先一個猛虎落地,安全着陸,沖向了謝千仇,任由奇獸鹦鹉替代他吸引住沈度的注意力。

他索性一個滑鏟沖進了校場上的大坑裏,等接近了謝千仇所在的邊緣,才趕緊登了上去。

***

謝千仇捂着胸口,吃力地單膝跪在了地上。

他喘息着,只覺得胸腔裏的心髒跳動得愈發厲害,像是要跳出胸膛了似的。

好痛……

他覺得有些頹力,眼前一片昏花,視線陡暗了下去。于眼前,似乎出現了什麽古怪的光景。謝千仇擰起眉毛,費勁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卻只看到無邊無際的黑色。只是于黑暗之中,隐隐約約有着亭臺水榭與雕欄畫棟。

有人走了過來,半蹲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

那手修長而白皙,手掌很薄,不似正常男性那般粗厚,卻又不顯羸弱,看上去極為賞心悅目。謝千仇有些呆愣,一時分不清楚,這手是真有其事,還是他因胸腔的劇痛而幻化出的幻想。

他擡起頭,只看到了一襲白衣水袖。

手的主人一頭墨黑長發披散在後,以青色的綢帶松松垮垮地束着,看上去灑脫不羁。他的容顏清俊出塵,本是個溫柔長相,偏生雙眼的眼角微微勾起,平添了幾分銳氣。

“……小紙片?”謝千仇試探地出聲,聽到自己的聲音,他才驚覺嗓子嘶啞得厲害。

此時,見沈度因被周詣戲耍而暴怒地揮動起罡劍,胡亂地召着罡雷,葉晴空頓覺不妥,趕緊動身,奔向沈度的方向,準備先攔下震怒的沈度,以防他誤傷那些因入眠箓而昏睡過去的施工隊工人。

只是忽然,葉晴空卻覺察到了一絲詭谲的氣息。

他打了個激靈,差點被驚出一身冷汗。

葉晴空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校場上的那處大坑。那陰冷的氣息就是從坑洞的深處傳出來的,聯想起之前施工隊請來的教授推斷出的結論,葉晴空心中咯噔了一下。

不會深埋在錦山門之下的太子,真的要詐屍了吧?

“這承惠太子都死了快一千年了,還埋得那麽深,難不成還能一飛沖天,從幾千米的地下鑽出來不成?”

葉晴空甩甩頭,按捺住內心的怪異。

只是等他跑到沈度的身側,強行将沈度手中的罡劍奪下後,他才想起葉明朗來。

他那便宜義兄人蠢智商低,又作還戲精,沈度這罡雷不會把他劈傻了吧!?

葉晴空重新在場上搜尋起葉明朗的蹤跡來,卻發現葉明朗此時已跑到了謝千仇的身旁,焦急地推搡起整個人都跪在了地上的謝千仇來。

劇痛由心而發,謝千仇已經意識模糊了。

他眼前看到的場景再一次變換,此時,那與周詣容貌一般無二,身穿一襲白衣錦袍的長發青年面色冷淡地舉起一杯金盞,而龍袍加身的帝王,正在一衆玄衣侍從的守衛下,獰笑着看着青年飲下那杯中酒液。

“國師,寡人問你,現在這傾覆卦象可有變化了?”帝王朗聲大笑,“你山門不是一直鼓吹人定勝天嗎?那寡人,勝過了這天沒有!”

青年原本冷如冰霜的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古怪的微笑來。

“回陛下,臣還是那句話:天行有常。”他不卑不亢。

一絲鮮血從那蒼白的唇邊溢出,青年閉上了眼,緩緩地倒了下去。

謝千仇瞪大了眼睛,劇痛侵蝕心髒,壓抑地他幾近窒息。他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只能看着“自己”伸出手,吃力地想要去觸碰青年的遺骸,可觸碰到手的,卻只有無邊無盡的虛無與絕望。

見謝千仇整個人好像得了癔症一般開始做起莫名其妙的動作來,葉明朗臉都白了,差點以為謝千仇是被鬼上了身。

他推搡着謝千仇:“喂喂喂!姓謝的,謝師弟,謝千仇!How are you?Are you OK?你他媽給老子回兩聲話啊!”

謝千仇仍舊被困在幻境之中,無法掙脫。

在他的眼裏,拉扯着他的葉明朗已經不再是葉明朗了,而是帝王身邊的近衛。高大的侍衛們拉着他的手腳,禁止他去觸碰已然亡故的青年。謝千仇感覺自己的臉上一陣的濕熱,竟已開始無聲地哭號起來。

見“他”如此執拗,負手而立的帝王冷笑一聲:“把太子壓下去!禁于東宮,不得外出。傳令下去,國師乃是妖孽降世,迷惑了太子心智,亂我朝綱,已不得好死!”

仇恨。

憤慨。

悲恸。

無數的情感湧進謝千仇的胸中,讓他恍恍惚惚,只覺得生不如死。

沒人注意到,校場上那片死寂的大坑之上,忽然漸漸凝聚起了一團模糊的黑氣。那黑氣越凝越實,最後,竟化作了飄忽不定的人形,朝着謝千仇的方向猛然沖了過來!

就在這時!

“虛妄,破!”

一只手陡然探到了謝千仇的面前。

謝千仇頓了頓,眼前的手隐隐約約地和他之前所見的那一只重疊了。

校場上的大坑雖大,卻不深,周詣趁着沈度被奇獸鹦鹉引走注意力的空檔早已跑到了謝千仇的身側。他見謝千仇整個人恍惚不已,頓感不妙,索性想先把謝千仇從地上拉起來再說。

誰知他這才伸出手來,謝千仇忽然爆發出一股猛力,直接撲在了他的身上,差點沒把周詣給推倒在地。

對方死死地抱住他,呼吸粗重,像是在汲取他的溫度一樣。

周詣吓了一跳,男女授受不親,男男也授受不親啊!

被謝千仇這麽抱着,他只覺得勒得慌。

緊接着,謝千仇做了件讓周詣險些吐血的事情。

他仗着一身蠻力,強行把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的周詣摁倒在了地上。在周詣還未反應過來,推開他之前,探頭吻住了周詣。他急急地伸出舌頭,像是想确認周詣确實還在一般,蠻橫地撬開了周詣的牙關,将舌頭探了進去。

周詣一時呆滞。

僵硬的舌頭被不屬于自己的入侵者鉗住,謝千仇雖然吻得用力,但之後的動作卻明顯輕柔了起來。溫熱的舌掃過他的口腔,舔過舌苔,不時還松開桎梏,讓他好呼吸一番,等他喘了口氣,卻又帶着親吻時連帶的銀絲重新闖了進來。

在一邊看着這一幕的葉明朗差點沒吓死:“我靠!周,周詣!?你咋在這兒啊!等、等等,等等!謝千仇,你他媽要耍流氓霸王硬上弓也先掂量掂量,看看時機對不對啊!”

那團黑氣猛然翻滾,像是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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