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可惜當天傍晚, 周詣沒能和那個接替闫平,飾演太子的新演員碰面。對方的經紀人臨時打電話告訴了導演,新演員的航班晚點了,恐怕得淩晨時分才能抵達片場。

導演想着不方便打擾周詣的正常作息,便将此事作罷了。

周詣也不甚在意,反正第二天開機的時候,他總歸得是要和對方對戲的。

次日。

在妖都附近的一處外景叢林裏, 古偶《金蕊傳》開機了。

周詣安安靜靜地待在後臺,穿上服裝師準備好的古裝,又讓化妝師給他修整了一下鬓角與假發, 并特意勾了勾眼角,減弱了些許那吊梢眼帶來的銳氣。

待一切整裝完畢後,一直跟着他的黃赫幫他拉開臨時後臺的門,他這才走了出去。

此時的周詣換上了一聲純白長衫, 邊角綴着金色雲紋,如錦緞般的黑色長發被松松垮垮地系在腦後, 挽了一個垂發,而額前還墜着一塊薄薄的暖玉護額,看上去仙氣飄飄,溫文爾雅。

謝千仇站在片場外圍, 和劇組的場務一同觀察着內場的情況,當周詣從化妝間走出來時,他着實有些吃驚。

之前拍攝《狐仙王妃在現代》的時候,他就被周詣的古裝扮相驚豔了一把。

對方雖然平素穿常服、穿接拍時看上去年輕英俊, 但還是古裝扮相時最有氣質。

周詣倒是在內心無語:他以前還是國師的時候,可沒什麽穿白衣的高雅情調,一般都穿玄色短衫。

畢竟他的辦公地點一般都在皇城之內那高聳的觀星閣之上,而錦山門附近彼時也多重嶂,穿白色……根本就不耐髒啊!

導演發表了“簡短”的一段校長式動員講話後,劇組上下便開始緊鑼密鼓地運行起來。

全劇的情節戲份雖然為了方便拍攝早已被大亂了,但最開始開機的,倒正巧是整部視劇的開頭部分。

女主金蕊身為特工,在一次盜取機密的行動失敗後被迫跳下來懸崖,之後便穿越回了千年之前,并好巧不巧地,被正在野外占星的國師周漸遠撿了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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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詣忍着了想掐着編劇脖子告訴他占星這事兒不用半夜三更跑到喂蚊子的沖動,老老實實地和女主對着戲。

可惜和他搭戲的女主并不是什麽戲骨,甚至連一開始和他出演過對手戲的狐貍胡瑛都趕不上,演起戲來只會嘟嘴瞪眼,讓周詣極其為難。

他雖然演技不錯,也能帶着比他差的演員入戲,但女主角這種豬隊友,他真的帶不動啊……

再則,為什麽特工任務失敗之後要跳崖,而且剛巧還跑到了懸崖邊有個崖給她跳啊!?

***

周漸遠将手中的羅盤放下,面無表情地屏退了想要上前圍住那暈倒在山澗的少女的一衆信徒,周漸遠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将臉色慘白的少女打橫抱了起來。

他平靜的臉上忽然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伸出手,周漸遠勾勒着少女的面頰,将她額間沾了水的濕發細細地別到了耳後。

“這是……上天派下凡間的神女嗎?”周漸遠癡癡地凝望着少女,他從未見過如此清秀動人的女子,只覺得一顆因為修道而早已冰封的心漸漸地溫熱了起來。

周圍的信徒聽到他的話,紛紛驚呼起來。

這時,被他抱着的金蕊突然睜開了眼。

“嗯……帥哥哎,”她瞪大雙眼,“我這是……我不是掉下……”

周漸遠伸出手指,抵在了她的唇邊:“噓——”

“別說話,你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需要靜養,”他淺笑着,這一笑風華絕代,“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從天而降的神女大人……”

金蕊呆呆地看着他。

在一旁圍觀着的黃赫忍不住扶了扶額頭,雖然知道原作本身就不出彩,瑪麗蘇到了極點,但看自己認識的人來演……還是很酸爽啊!

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站在他旁邊的謝千仇,發現這家夥臉都黑了。

負責打板的場務見慣了大風大浪,跟過不少偶像劇劇組,這會兒面色不變,鎮定地拿出板子,準備叫卡,結束這一幕的拍攝。

只是突然,有一道聲音響了起來。

“哦?國師大人在後林中幹什麽呢?不知道孤有沒有那個資格知道一二。”

一名身着玄色武服,手中提着一只死兔,背後背着箭囊的青年男子忽然從一棵古木後繞了出來。他面容冷峻,看上去風度翩翩,只是語氣雖然和緩,但卻帶着不容對方拒絕的命令之意。

打板的場務愣了一下,導演愣了一下,連帶着場上的演員們也俱是愣了一下。

唯獨周詣神情未動,只是眉毛狠狠地蹙了起來。

他總覺得這位太子似乎有些眼熟,但周詣對自己沒興趣的事物都不怎麽上心,對被他算作路人的人一向看過即忘。

倒是謝千仇臉色微變。

雖然衣着也換成了古裝,與常服扮相差異極大,但謝千仇記憶力很好,這會兒卻是将對方認了出來——

這人,正是沈度!

對方雖然摘了眼鏡,但謝千仇還是把他認了出來。

可是,沈度不是已經失蹤了嗎?

還是說,這位飾演太子的新演員只是單純和對方長得像?

周詣将抱着的金蕊放下,面無表情地和那含笑的“太子”對視:

“你是那個新人?怎麽這麽不知規矩,這幕戲已經結束了,你要等場務打了板,開拍下一幕再出場。”

聽到他的聲音,那場務如夢初醒,趕緊打了場記板。而攝像們也紛紛收起了鏡頭,切換了錄制軌。

導演的眉毛擰成一團:之前他突然被上頭的制片通知,說是投資方親自要求替換男主角,将已經訂好的闫平換掉。雖然導演對此頗有微詞,但想着不好得罪投資,只得硬着頭皮接了下來。只是他心中還是有些怨言,這女主角本來就是被強塞進來的花瓶,現在居然又空降來了個大爺!

而且還這麽不懂規矩,一來就幹擾了拍攝!

這時,忽然有人湊到了導演的身邊,悄悄地同他打聽道:“導演,這接頂下闫平的新太子什麽來頭啊?”

“什麽來頭?哼,估計是哪家的二代少爺,閑來無事到我們這小破演藝圈玩票的吧!”他語氣不太好。

“這樣啊,對方是哪家的少爺啊?”

“我怎麽知道,這小子是投資塞進來了的,嗯……劇的投資方是天時地産,他恐怕是天時的少爺吧……”導演側頭,看了一下和他搭話的人,“咦,等等!你是哪個來着,我劇組裏頭沒你號人物啊!”

黃赫趕緊一拱手:“在下只是個路過的吃瓜群衆。”

說完便趕緊趁着導演發脾氣前溜了。

他很快跑回了讓他去打探消息的謝千仇那邊,把從導演處聽到的情報悉數彙報給謝千仇。

“你關心那太子的事幹嘛?”黃赫納悶,那一次的夜調錦山門事件他并沒有參加,因此不清楚場上的“太子”和周詣等人有怎樣的瓜葛。

“情敵什麽的,要扼殺在搖籃裏!”謝千仇出了口氣,趕緊打電話給葉明朗,告訴他在片場發現了沈度的事情。

黃赫撓了撓後腦勺:“我這個母胎solo不是很懂……”

***

周詣沒把沈度認出來,等場記打了場記板,他便從被圍起來的外景區域撤到劇組的工作帶,讓化妝師幫他補妝。

謝千仇見他下場,不再和被吓了一跳的葉明朗唠叨,趕忙拿上一早就準備好的紅茶、迷你三明治、小型電風扇、軍用便攜折凳、定制男士補妝用品等等東西跑到了周詣那邊伺候着。

黃赫再一次風中淩亂,深刻地懷疑起自己和謝千仇到底誰才是周詣的正牌助理來。

“來,專門讓酒店定制的下午茶套裝,趕緊吃了補補,茶是手工蒸煮的,味道很正宗。”謝千仇道。

他将周詣的補妝用品遞給一臉茫然的化妝師,又讓周詣坐到折凳上,這才拆了三明治和小罐紅茶,遞給周詣。而後,他又拿着小風扇,對着周詣吹了起來。

周詣略顯無奈:“我怎麽不知道你原來是個老媽子屬性?我得控制體型,不能吃這種高熱量的東西,要是腹肌吃沒了怎麽辦?”

“沒事,我養你,而且腹肌和軟肚皮都很棒。”謝千仇給他倒紅茶,這人居然還帶了瓷杯來。

周詣:“……”

他什麽也沒說,倒是老實地喝了茶,只是三明治卻婉拒了下去。

周詣知道謝千仇這人倒黴慣了,一直對自己沒什麽信心,便只能想方設法地讨好他,似乎這樣才能讓謝千仇安心一些。

其實謝千仇真的不必做到這種地步,周詣想着。

這時,忽然有人走了過來。

那人身上穿着太子的那身武服戲服,看上去威風凜凜。

處于林間的外景地本就陽光不足,而對方身形高大,走過來時宛如遮天蔽日,頓時将原本就稀疏得可憐的光線盡數擋了個幹淨。

周詣坐在折凳上,擡了擡眼皮:來者赫然是之前那位飾演太子的空降新人。

謝千仇的臉色沉了下去:“請讓一讓,你擋着小紙……擋着我們家小周了。”

對方睨着眼,俯視着單膝跪在周詣身邊的謝千仇。

他忽然嗤笑了一聲:“我還當你有什麽出息呢……哼,賤民果然永遠都是賤民。真以為在鳳凰窩裏待了幾天,自己就不是山雞了?”

謝千仇不明白眼前這個疑似沈度的人在說些什麽,但他語文不是體育老師教的,這會兒自然聽出了對方話語裏的嘲諷之意。

他頓時臉色愈發陰沉了。

皺着眉,謝千仇站了起來。

化妝師還處于茫然之中,他看看劍拔弩張的謝千仇和“沈度”,又看看面無表情地端着紅茶的周詣,最後只得瑟瑟地退後了一步。

“你來找茬?可以的,”謝千仇冷笑,“喲,空降就空降吧,先是在片場上自己加戲打斷進度,現在又來找同組演員的麻煩……你這下馬威做給誰看呢?”

對方輕笑:“不過就是個助理,你有什麽資格跟我叫板?”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周詣。

周詣皺起眉,總覺得對方的這股視線讓他覺得莫名地熟悉,莫名地……厭惡。

他勾了勾唇角,輕輕地握住了謝千仇垂在身邊的手。

“我的助理自然是我的代表,你又有什麽資格來嘲諷我的人?”

謝千仇一頓,怒氣頓時消了大半,為周詣這個無意識的“我的人”暗自興奮起來。

“沈度”挑了挑眼皮:“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資格?”

“那你又怎麽知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資格?”周詣反将他。

對方被他嗆得一愣,沒想到周詣居然就這麽跟他講起歪理來。他垂了垂眼眸,明明在他的記憶裏,漸遠一直是個表面冷淡,但內心溫柔堅強的人,何曾這麽跟他對峙過。

他再次睨了一眼暗爽的謝千仇,心中的不快愈發加深。

不過是自己的棋子而已!

可惜……現在還不到時候,他得先化解了和漸遠的矛盾,讓漸遠對他回心轉意了再說。

只是,他都已經肯為了漸遠暫時放下身份去做一個戲子,為何漸遠還要如此幼稚地同他置氣!?

“呵呵,那到時候片場見真章吧,所謂的戲子,不是靠手藝分高下麽?”見已經有劇組的其他成員被這邊的動靜吸引,朝着他們這裏張望了過來,他只能暫且壓下怒火,再次輕笑。

周詣理都不想理他,朝退到一旁打哆嗦的化妝師招了招手:“化妝,麻煩幫我補一下粉底,待會兒應該要重新開拍了。”

“哦……哦……好的好的!”

等空降來的新人大步流星地走掉之後,周詣才勾了勾謝千仇的衣袖,問:“那二五八萬……看着有點眼熟啊!我們之前見過他麽?”

“他應該是那天在錦山門裏和葉晴空待在一起的妖都道門的沈度……”謝千仇再次皺起眉來,“可是……沈度不是失蹤了嗎?我不确定。剛才我聯系了葉明朗那家夥,等他和妖都道門的人一起過來,就知道這家夥到底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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